第七章

第七章

乾巴巴的麵包咚地掉落地面,一直滾到牆角。

陶德猛力將她垃進懷中,以鐵臂摟緊她纖瘦腰肢,舒沂彤先是震驚,而後便在他溫暖胸膛鬆懈一身緊繃神經。

“真好……我終於找到你了。”她緊緊依偎着他,兩人密合到近乎疼痛,這般真實的疼痛,讓她淚水決堤。

兩個禮拜來的不安惶恐、委屈壓抑全然潰堤,化為靜靜的兩行淚直淌進陶德心中。

她揪着他睡袍的力道像揪在他心上,看着她倔強抿唇靜靜流淚,他聽見自己胸腔中,心臟劇烈跳動,她的淚水讓他隱藏心中的情感復蘇。

“你真傻,幹麼要留下呢?”好半晌,陶德喟嘆。老天,他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我才不傻不笨咧,我相信真愛無敵,世界上還沒有沒有我舒大小姐辦不到的事呢!”舒沂彤吸吸鼻子,槌打他一記,不認同地抗議。

“你還真是大言不慚。”真是敗給她了。陶德捏捏她俏鼻,笑她說大話。

“本來就是,端看我願不願意去做嘍。”貼着他平滑堅硬的胸膛,她自大地聳聳肩膀,“要是我認真起來,搞不好這海盜窩首領換我來做。”

銜金湯匙出生的她,從來讓人捧在掌中呵護,而他的獨樹一幟吸引了她,從那刻起,她便成為愛情的臣民,執迷不悔。

“是我連累了你。”陶德幽幽地低語,這句話已經破了他紀錄,心高氣傲的他從未真心致歉過。

“你在跟我道歉嗎?”她仰首綻出可愛笑容,有些清純、有些傻氣,“拜託,你可是我的超級飯票耶!都還沒兌現,我怎麼可以讓你跑了呢。”

她眼中的深情直撞進他心頭,明明就是一身荊釵布裙,她的笑容卻比他所見過的成千上萬女人更蠱惑他,他情不自禁地深深凝望着她。

“我舒大小姐看上的男人是跑不掉的,這輩子你註定要為我做牛做馬了。”她笑言,淚水洗刷過的黑瞳熠熠發光,玩笑話中隱含堅定不移的心意。

“彤,你太善良了。”陶德斂容輕喃,陷入暗影中的表情越顯陰鬱。

她把一顆心都獻給了他,而他能給她什麼呢?他因她真摯情感悸動,然而心底卻自私地希望她別再認真下去。

他以手背愛寵地撫摸過她滑嫩臉龐,她恍惚地望進那雙沉得難以探測到底的深黝黑眸。她一直不了解,自己見着的究竟是真實還是錯覺。

“陶德,我們分開以來,你想不想我?”舒沂彤輕問,心跳忐忑得彷彿要跳出胸口、煎熬得如陷水深火熱。

如此愚蠢的問題,過往的她是不屑問的,但陶德太特別,特別到令她對自己失去信心。

陶德緘默,她強忍脆弱的堅強令他不安,而他更看不透的是自己的想法。

貪玩的他不該沾惹她這般對情感認真的好女人,忽然間,他覺得自己很該死,他真卑鄙,明明不想花心神愛她,卻又狠不下心告訴她。

“我很想你。”見他不語,舒沂彤投降了,愛情領域的女王用盡了勇氣說出實話,“我洗碗時想你、打掃馬廄時想你、半夜睡不好時想你,不想你,我根本無法活下去。”

真是不爭氣,她知道自己有多狼狽,為了他作踐自己為仆,大膽放肆地吐露真心,只是為了他啊!她不懂,自己怎會傻得願意為他犧牲一切。

“是我害你受了那麼多苦,對不起。”陶德心情複雜、思緒紊亂,他忍不住咒罵自己,“我真是個混蛋。”

他喜歡她的情話、喜歡她柔軟的軀體,她受苦,他居然還會心疼。真該死,他怎麼可以如此自私,貪着她的好,卻又不想付出。

舒沂彤眼神黯然,一顆心直往下沉。他還是沒說出她想要的答案,依然話中帶話,讓她深感不安,但他的胸膛軟化她,她竟不想再追究。

“相信我,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逃走。”陶德信誓旦旦地擁緊她纖瘦肩膀,這是他最起碼該為她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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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陶德見過面后,舒沂彤睡得格外香甜。

隔天輪到她打掃莎莉的房間,愉悅的心情讓這討厭的差事,也變得稍稍可以容忍,她甚至哼着歌兒擦拭衣櫃。

“你今天心情很好嘛。”威爾的聲音由門邊傳來。

“你怎麼在這裏?”回過頭,舒沂彤有些訝異。

在這海盜窩裏,工作劃分得很細,目的是為了徹底實行權責制。例如,打掃莎莉房間今日輪到她,一旦未掃乾淨,便是她的過錯,主人要責罵也有個確切對象。

“分內工作搞定,順道繞過來看看你嘍。”他聳聳肩膀,一派徑松,“怎麼?不歡迎啊?”

“沒有啊。”她繼續手邊工作。

“你該不會去打我小報告吧?”威爾促狹地問。

海盜厲行嚴刑峻罰,未經允許擅入上層房間,不論任何理由,處罰都不輕。

“我像是那種人嗎?”舒沂彤挑眉,“倒是你,怎麼不安分一點?聽說你的債務就快清償,離開之時指日可待。”

“就是因為快要離開,才更要到處晃晃呀。”他在房內好奇走動,這兒摸摸,那兒看看。

“何必呢?這裏才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舒沂彤不以為然地說。

地獄一般的地方,她巴不得放把火燒光,絲毫沒興趣一探究竟。

“嘖嘖,沒想到當海盜的收益可以比擬富豪。”打開梳妝枱上的木盒,裏頭金光閃閃的各式飾品,令威爾大開眼界。

賣身到海盜窩前!他只是個不學無術的市井流氓,何曾見過如此光彩奪目、質值不菲的珠寶鑽石、他既震撼又心癢。

“早知道我就別當賭徒,改行當盜賊好啦。”他非常沒骨氣地玩笑說。

“哼,暴發戶的品味,那些破銅爛鐵送給我,我還得考慮看看。”舒沂彤瞥了眼,口氣嫌惡得很。

從小到大,什麼樣的珠寶鑽石她沒見識過?那些東西也值得讚歎,真是少見多怪。

威爾着迷的目光流連盒內飾品,喃喃自語,“要是能在離開前帶走一點當作紀念品,我下半輩子就不愁吃、不愁穿啦!”

他撈起一串珍珠項鏈,那乳白色光澤閃得他眼睛發亮。

舒沂彤覷了他一眼,潑他冷水,“那些都是海盜燒殺擄掠得來的不義之財,我看你還是找份工作,老實過日子比較好。”

威爾繼續對着那盒珠寶大呼小叫,顯然一點也沒把她的話聽進去。

下午,舒沂彤認命地在廚房內削馬鈴薯皮,廚娘突然叫喚她。

“NO.53,二小姐傳喚你。”廚娘的神色有異。

“叫我?”她錯愕地問,“叫我幹麼?”

“你自己心裏有數。”廚娘懶得和她羅哩巴唆,將她交給前來帶人的侍從。

心裏有數?難道是她和陶德私下見面的事被抓包?舒沂彤心驚膽跳,暗自下定決心,有什麼罪過她一人擔,無論如何絕不連累陶德。

然而事情卻出乎她意料。

“是你。”莎莉還記得先前她曾對她出言不遜,於是眯起雙眸打量她,“沒想到你年紀輕輕,手腳這麼不幹凈?”

舒沂彤皺眉,“你在說什麼?”

“還裝蒜。”莎莉嗤了聲,“快把項鏈和戒指交出來,看你這麼瘦弱的份上,我叫他們杖責輕一些。”

“什麼項鏈、戒指?”她根本處於狀況外。

“嘖嘖,你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莎莉眼神諷刺地睨着她,“今早負責打掃我房間的人是你吧?”

“對。”舒沂彤承認。

“很好。”莎莉冷冷地說:“我掉了一條珍珠項鏈和一隻鑽石戒指,你說,會是誰偷的?”

“你懷疑我?”她慍怒揚聲,生平第一次被懷疑當賊。

“不,不是懷疑。”莎莉雙臂抱胸睥睨着她,“是肯定,肯定是你偷的,除了你,不可能有人膽敢出入我房間。”

舒沂彤冷笑,“哼!你也太小看我了,區區一條珍珠項鏈和鑽石戒指,我舒沂彤連看一眼都懶。”

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她舒大小姐還缺項鏈或戒指嗎?居然把地當賊,別太過分了!想整她就明着來,栽贓嫁禍算什麼?

“你還敢頂嘴!”莎莉怒火上升,沒見過哪個女僕像她這般不知好歹,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老實告訴你,你的品味簡直差透了,不管是你的項鏈還是戒指,我通通不屑一顧。”

舒沂彤這一番話惹毛莎莉,冷不防地揚起手,一巴掌打得她跌倒在地,臉頰火燙,頭暈目眩。

“你打我?你居然打我?”她瞪大眼,莫大羞辱襲上心頭。就連她父母也未曾打過她!

“打你又如何?這裏是我的地盤,你是我買來的女僕,我將你切成塊拿去喂狗都行。”莎莉殘忍嗜血地舔了舔唇瓣。

看來這段日子還是沒能讓這小女僕學會規矩,也許她真該好好教訓她。

“皮鞭拿來。”莎莉下令,眸光閃耀着不壞好意,邪惡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慄。

舒沂彤搗着臉頰,恐懼如黑影般將她吞沒,她想奪門而出,但卻被莎莉冷冽的目光釘住,而一千粗壯侍從環伺左右,她就算逃,又能往哪逃呢?

她從未如此無助絕望惶恐,與其讓人如鞭笞動物一般鞭打她,她恨不得一頭撞死。

“這是你自找的。”莎莉冷言一句,下一秒,揮鞭直往她身上甩去。

舒沂彤咬牙閉眼別過臉,預期的疼痛卻沒有降臨,她怔征地睜開眼,望見身前站了一個人影。

一身倨傲不羈的黑,即使是個俘擄卻依然昂首狂妄,陶德俊美的側臉散發冷厲氣息,他就擋在舒沂彤身前,氣勢威凜得彷彿天神降臨。

“陶德!”莎莉撒潑地跺腳,“你做什麼?”

他把握住晃動的鞭尾,強而有力的五指扣緊皮鞭,如果不是他及時出手,此刻舒沂彤美背上肯定皮開肉綻。

“我才想問,你在做什麼?”他臉色陰驚,口吻冰冷。

莎莉凜容,危險地眯起了眼,“你好大的膽子,管起我的行動啦!”她是迷戀這個男人沒錯,但不代表他就能違逆她,甚至挑戰她的權威。

“豈敢。”陶德勾起唇角,卻毫無笑意,“只不過按照規矩,在城堡內,所有的刑罰是凱薩琳說了才算數。”

她冷笑,嗓音犀利,“你袒護她?”那麼這個小女僕就更該死。

“他是在糾正你欺上的行為。”凱薩琳施施然來到。

對於妹妹越權限的行為她不滿已久,就像上次,明明是該陶德陪她,莎莉居然硬把人帶去藏書閣,看來,她有必要好好展現一下老大的權威。

“我欺上?”莎莉哼了聲,“凱薩琳,你腦袋有問題嗎?這小女僕竊取我的首飾,我打她有什麼不對?”

“莎莉說得也對,你們兩人地位平起平坐嘛。”陶德涼涼地插話,佯裝責難地抱怨,“凱薩琳,你不該派我來阻止的,害我當壞人。”

適時的挑撥離間便能使戰火更熾,語畢他遠離戰場,一屁股在沙發坐下,舒適地伸展雙腿,啃起蘋果看好戲。

平起平坐?凱薩琳心生不悅,“你沒經過我允許便揮鞭責罰就不對,似乎有人還搞不清楚,這城堡里誰才是老大。”

“哼,我懂了。”莎莉自行推演,以為偷竊一事是姐姐佈下的陷阱,“你來這招,目的是要抓我把柄,藉機削權,好一人霸佔陶德是吧?”

她冷硬地瞪着凱薩琳。陶德才捨不得對她凶,所以一定是姐姐搞的鬼,故意破壞她對他的好感,才能順利搶走他。

“我倒認為是你覬覦我的位子很久,故意借題發揮逞威風,生怕別人不知道你不怕我是吧?”凱薩琳陰沉地盯住莎莉,多疑地猜測妹妹接下來會如何對付自己。

她們是海盜,就算是親如姐妹,依然有分不清的權力分配。

陶德便是適時利用這一點,挑弄兩人間微妙的關係,徹底將她們的情緒思想玩弄於指掌間,才得以不費吹灰之力保全舒沂彤。

他溫柔地凝視舒沂彤,眉毛微蹙。她看起來好像嚇傻了。

見他深沉殷切的目光,舒沂彤心寒如冰。直到此刻,她才發現他的城府之深、心機之重,而他與貌美如花姐妹倆的互動,更令她胸腔酸澀不已。

威爾騙了她,陶德根本如魚得水,看他輕易取得她們的信任,一句話便摧毀她們互信基礎,他和她們之間必定關係匪淺,他們接吻了?上床了?

光是揣測,舒沂彤便心痛得整個人好像被撕裂一般。

“把NO.53關到禁閉屋裏反省一周,就當作是處罰她言語失當。”一陣爭吵過後,凱薩琳做出刑罰結論。

“她偷了我的首飾卻只關禁閉?”莎莉不服,忿忿不平地叫囂!“凱薩琳,你不要欺人太甚!”

“你才少逞威風,莎莉。”她臉色陰側側道,“我說一不二,你最好記住。”

聞言,隨從捉起舒沂彤,即刻執行凱薩琳的命令,兩派人馬壁壘分明,姐妹情誼就此告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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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禁閉便是把人鎖在荒山野嶺中一個又陰又寒的地窖,不給食物、不給水,沒日沒夜地關着。

舒沂彤背靠牆壁,屈膝抱住小腿,絕望地忍受飢餓與惡臭。她滿身滿臉的灰塵,髮絲紊亂、精神委靡。天吶!她怎麼讓自己變成這德行?怎會陷在這裏任人踐踏?太多的委屈讓她滿腹心酸,她恨自己如此愚蠢。

鎖住頂上木門的鎖鏈忽然發出細微敲擊聲,她屏息凝聽,接着大鎖咚地落地,門被打開,暈黃月光流泄一地,驅走陰寒。

“彤?”一聲熟悉叫喚。

習慣黑暗的雙眼有瞬間的不適,半晌,舒沂彤看見陶德俊逸的臉龐,眼眶立刻刺痛起來,他一身神清氣爽,她卻狼狽不堪。“手給我,我拉你出來。”他朝她伸出強而有力的手臂。

“你來這裏做什麼?”她面無表情,口吻冷淡。

“陪你嘍。”陶德微微一笑,“肚子餓了嗎?我有帶吃的來。你想先吃三明治還是漢堡?”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舒沂彤別開臉,氣他如此容易和女人勾搭上,更氣他讓自己變得這麼沒骨氣。

“怎麼了?”陶德眉毛微皺,發覺她神態有異,“你先上來,有什麼話上來再說。”

“我不要。”舒沂彤倔強地抿着唇。

“你到底是怎樣?快上來!”他沒好氣地喊,眉毛皺得更緊。

“我沒怎樣,我很好,只是不想出去,不行嗎?”她口氣很沖。

“你這樣叫很好?”陶德嗤之以鼻,“衣服髒了、頭髮亂了,窩在鼠洞裏一整天,又冷又餓,這樣叫很好?”

“原來你是來看我笑話、來諷刺我的。”舒沂彤冷冷地盯着他。

“我不是!”好心被雷劈,他僅存的耐性被她磨光。

“你就是!”她以同等聲量喊回去。"

“拜託你,不要在荒郊野外耍你的大小姐脾氣。”陶德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不懂她為何突然陰陽怪氣。

“我耍大小姐脾氣?”舒沂彤冷笑,“好,很好,那你還不快走?”

“除非你把晚餐吃光,否則我不會走。”他威脅地眯起眼瞪她,“現在你給我立刻上來!”

他語氣雖凶,卻屈膝蹲了下來,關心地看着她的表情。

不曾有女人給他臉色看、對他擺譜,因為在她們有機會這麼做前,他早將她們一腳踢開。而面對舒沂彤,他本可一走了之、置之不理,但他卻不忍。

不忍她一身臟污、不忍她神情頹喪,更不忍她挨餓受飢,她該死的讓他心生不忍,讓他學會妥協兩字。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舒沂彤慍怒地回視他,“你走開,你幹麼管我?你去陪那兩個姐妹,去跟她們打情罵俏啊!”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天啊,簡直越扯越遠!陶德不耐煩地說:“你氣那兩個女人,關我什麼事,你……”倏然,他懂了。

她在吃醋,之所以一直找碴,全因為她打翻了醋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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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端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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