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當然,我和影影並沒有私奔;因為激情過後,理智抬頭,我們除了彼此打氣、誓言攜手奮鬥,共同爭取我們的未來之外,實在別無他法。
爸爸昨天突然北上,湊巧地替我主持了我無故缺席的幹部會議,一直到我送影影回學校,再進公司時,爸爸已準備要離去了。因為要趕班機的緣故,我們父子倆並沒有時間多做交談,只有在我送他到機場的途中淺聊了一些。
聊的話題不外乎是公司的營運狀況。他說董事會對我日前提出的海外建廠計劃頗感興趣,希望我再多評估一下市場、資金及回收的預定表;可行的話,公司將支持我的海外建廠計劃。
爸爸還問到了小薔的近況。只是慚愧得很,我知道的似乎並不比他多。雖然,小薔一直遵守着每星期六一定到我這裏報到的約定,不過我已不記得有多久沒見到小薔了。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只能藉着冰箱上的留言板做每星期一次的問候方式了?我不知道。是我太忙,還是小薔忙呢?也許她忙着參加社團活動,也或許她忙着交男朋友?小薔一向很活躍,也很吸引人的;兩個假設都有可能,改天我得找個空檔和她好好聊聊了。
至於,對我昨天缺席幹部會議一事,爸爸並沒有任何責問之辭,甚至連問原因也沒有,他只語重心長地勉勵我——商場詭譎難測、創業維艱,千萬別掉以輕心。
這就是我慈愛的父親啊!給我完全的信賴,給我完全的尊重,給我完全的空間,而我卻不知道是否可以回報等分的成果,我是這麼有心想做到最好,但——
沒給我一點逃避空間,仲儒昨天含怨的神情跳入我腦際。
昨晚我想了一整個晚上,想着影影、想着仲儒,想着我們之間難解的三角習題;也苦思着該是怎麼個了結,才不會傷害到他們任何一人。
問題是,我居然想不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解決方式。
我假設了幾種做法,結果是——一想到要離開他們任何一人,我的心竟不可言喻地抽痛起來;那樣的痛,彷彿乍失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似的,難以承受……
欺騙得了任何人,卻是欺騙不了我自己的良心。無法否認的,仲儒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悄悄地進駐我心,那等分量幾乎是與影影不分上下的,我——真的無法捨棄他們任何一方啊。
明知道同性戀在這個社會仍是不被祝福的;也體認到這樣的戀情是無法攤在陽光底下的;至於結果,我更沒有勇氣去深思——
但,相信嗎?我對仲儒竟然有種……渴念?沒錯!就是渴念!我渴念他寵溺我;我渴念可以對他肆無忌憚地傾倒我滿腹的不滿與忿怒;我渴念他對我全然的包容與默默的守候;我渴念那種被愛的幸福……
有這麼多的渴念,這不是愛,是什麼呢?是愛吧!
對於影影呢?許是情濃所致吧!對影影的佔有欲彷彿成了一種習慣;也不知是哪來的勇氣,總覺得影影本該就是我的。打從與她相戀以來,她就以女主人之姿在我未來人生的藍圖上佔有一席之地,不管我如何規劃人生,她一直是與我並肩同行的;她將是我的妻、我孩子的媽,將與我攜手共度一生的唯一伴侶。
是以,當我乍聞我們解除婚約時,那心碎的滋味,使我猶如掉入了深不可測的谷壑,今生再無未來了……
有人說,人只有一顆心,一生只愛一個人是幸福;很幸運的,我比別人多了一分愛,同時愛上了兩個人——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很可恥的,此刻我竟有“腳踏兩條船”的念頭,不該啊不該……但我已不想再細思下去。現在,我只想見一個人。
一下班,我立刻驅車而去。我說過我會給他一個交代的……
***
再度踏入了“愛人同志”PUB。
不等調酒師掛上嘲弄的笑臉,我逕自往仲儒的休息室走去;理清了我對仲儒的感覺之後,再度踏進這裏竟有種理直氣壯的坦然。
“叩!叩!”我禮貌性地輕敲兩響。
半晌,不見迴音。我開始猶豫要不要逕自旋開門把進去。說真的,我有些害怕再次見到不該撞見的場面;如果再來一次,我想我會比上回失控得更為徹底——
“啊?”在我猶豫不決時,門板卻打了開來,沒有心理準備的我,微吃一驚,反射性地發出驚疑聲。
不過,待我看見呈現在我眼前那張頹廢的臉孔時,眉頭不自禁地揪了起來。
“仲儒?”老天!他到底喝了多少酒?我還沒踏進房裏,已可聞到滿室濃烈的洋酒味。
“是你?”爛醉中的仲儒一聽是我的聲音,強挺起神智。
我的出現,似乎教他頗為愕然。
彷彿意識到什麼似的,一身狼狽的他趕緊側開身子,一手耙了耙紛亂的頭髮,另一隻拿着還餘三分之一杯白蘭地酒杯比了比請進的手勢。
“進來吧。”他扯了扯唇間勉強的笑。
在我走進去時,我聽見門鎖扣上的聲音。
置身在房間裏,才感受到除了刺鼻的酒味之外,空氣間更瀰漫著裊裊煙霧。
仲儒會抽煙?不可不教我訝異,認識仲儒這麼久,我從來也沒看過他抽煙。
是因為我?念頭一起,胸腔間竟狠狠剌痛起來。是嗎?是因為我嗎?我這樣一個男人竟能讓另一個男人傷神至此?何德何能?我郝傑何德何能啊!為什麼連男人都……
“找我有事嗎?”他淡漠的口吻。
我心口一悸,揪眉看着仲儒。
仲儒忽略了我的蹙眉,聳聳肩,兩手瀟洒一攤,往黑皮長沙發坐下,一口仰盡杯中的酒液,眉結都揪成一團了;在他俊美的臉上實在是很不協調。
“做什麼喝這麼多酒?!”我責問着。往他身側坐下,移開了白蘭地酒杯,順眼瞄了另一側的黑木辦公桌。桌上有三瓶白蘭地,兩瓶已橫躺桌面上,另一瓶剩四分之一不到。
“不多。那一瓶還沒喝完呢。”說著,他站起身子,往對面的酒櫃走去,取下了一隻晶亮的酒杯和一瓶進口白蘭地,再往辦公桌走去。“你來得正好,陪我喝一杯吧。”他倒着那瓶剩餘的酒。
我衝過去,狠狠奪下他的酒杯,灑了我一身名牌西裝。我只好脫下西裝外套。
“別喝了!”我喊着。順手將外套拋進雙人座沙發里。
“你幹什麼?”他用一種我很陌生的眼神看着我,還企圖搶走我手上的酒杯。“給我——”
我生氣了。
“你這是在幹什麼?為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我兩手箝住他手臂,想搖醒他。“如果你生我的氣,你大可罵我、揍我一頓,就是別這樣折磨自己行不行!”
我領會過那種爛醉之後的頭痛撕裂,那真是一種折磨。
仲儒以一種詫異的眼光看着因生氣而脹紅臉的我,隨即領略什麼似地甩開我的箝制。他唇角一個抽動,似嘲謔般放聲哈哈大笑。
“哈……哈……”他狂笑着,搖晃着修長的身子往長沙發躺去,右腳還垂掉到地上,兩手蓋住了整臉;笑聲從裏頭傳來,倒有點像哭聲。
我是該開口說些什麼的。看着平日斯文儒雅的仲儒現在卻似失意的落魄人,喉頭竟乾澀得說不出任何言語;我真怕一開口,便會失控地抱住他大哭。
狂笑之後是一片靜謐,仲儒仍然維持着不變的姿勢;他的手一直沒移開臉,彷彿刻意在掩飾什麼似的。是淚嗎?
我心口微微泛酸起來,正想過去安慰他,才移動腳,不料他倏地坐起身子,細長的大掌抹了一把臉,再往後耙進髮絲里。
當他抬眼正臉對着我時,臉上沒任何淚痕,晶亮而略為沮喪的眼眸卻仍猶帶血絲。
“坐吧!”他恢復了慣有的斯文淺笑,比了比他對面的沙發。
我往離他較近的單人沙發坐去,兩手交握在膝蓋前方。“對不起,仲儒——”
“別說對不起。”他毅然打斷我,起身往他的辦公桌走去。“如果你只是來跟我說這句話,那我聽到了。”
我以為他又要去拿酒了。“能不能不要再喝了?”哀求的。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猶豫了會,改拿起桌面上的香煙。
“我不知道你會抽煙。”我說。
他明顯一愣,隨即扯唇一笑,依然點上煙;然後繞過辦公桌坐進旋轉辦公皮椅里。
“你也不知道我會愛上你。”他吐着煙霧說,眼前一片迷濛。
我感覺一陣臉紅耳熱,這麼露骨的言語……
“仲儒,我——”
“很抱歉是嗎?我已經聽過了。”他站起來駐立在落地窗前。
入夜了,窗外根本看不出有什麼吸引人,有的只是這屋內的一切倒影。我可以清楚地看見仲儒微鎖眉心的容顏。
他是不是也看到了揪心的我?
“要說抱歉,也該是我說才對。”他背對着我,語氣里充滿落寞。“是我把一切搞砸的。而你——算是無辜的受害者吧。”
“是我太遲鈍了,如果我能早一點發現——”我突然啞口無言。如果我能早一點發現仲儒的愛,是不是會有個更好的處理方式?我不知道。
仲儒似乎也察覺出我的不確定,神情更顯空洞。
“算了,感情的事勉強不來的,尤其是——”他扯了扯唇角,露出個無奈的苦笑。“像這樣不健康的愛,我怎麼能自私地要你也陷進來。”
“愛情本身並沒有錯!”我脫口而出,有些急切。
仲儒愕然地回過身看我;我不自在地避開他不解的詢問眼光。沉寂半刻——
“或許愛情本身是沒有錯——”仲儒似有所感地悠悠道。看了我一眼,又將視線調回那漆黑一片的窗外。再開口,口氣里有更多的傷痛:“錯的是我愛錯了對象;錯的是我不該冀望你能接受那樣的一分愛;錯的是——這個社會根本容不下那樣的愛情,而我卻仍愛得那麼無怨無悔、愛得那麼不顧一切、愛得那麼盲目……”他咬住唇,眨了眨那雙帶水的眼眸,彷彿企圖壓住什麼似的。深吸口氣之後,慘笑着看着我,問:“很可悲是嗎?”
不給我回答的機會,他臉上的線條緊繃了起來,俊逸的眉心糾成了一座山峰,然後衝著我激動地吼道——
“是!是很可悲!可是我一點都不後悔,我一點都不後悔我愛上你!我知道你愛的是影影,我也知道你會因此看輕我,可是我就是愛你!我就是要愛你……笑吧!你笑我吧!我不在乎,我什麼都不在乎了!哈……”他狂笑不止,笑語夾雜着隱約的哭號。淚珠悄悄地滑落他眼角的同時,他人也順着落地窗滑坐在地毯上,緊接着是埋臉低泣。
聽着仲儒真情流露的愛語,看着他怎麼笑也掩飾不了的痛心與傷悲,我的心糾成了一團,好疼、好疼……
這個傻瓜,他竟愛我愛得那麼深……強忍住已在眼眶裏打轉的男兒淚,我緩緩地朝他走去。
“為什麼要這麼傻?不值得,我不值得你這麼待我……”我蹲在他跟前,情不自禁地撫着他凌亂的髮絲,鼻音濃濁地說:“你這麼待我,你叫我拿什麼回報你……”
“我不要你的回報!”仲儒驀地抬臉一吼,身子一彈而起,像受了什麼傷害似的。“我不要你什麼該死的回報!你走!如果你還當我是朋友,請你不要拿話來侮辱我!走!你現在就走!”
我說了什麼該死的話傷害到他了嗎?我不知道。是以我站了起來,試着對他解釋:“仲儒,我沒有侮辱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訴你——”
“什麼也別說了,我了解。”他深吸口氣,朝門口走去,打開了門:“你走吧。”
他對我下逐客今?我難以置信地看着他。說愛我的人是他,現在要趕我走的也是他?該死的!他到底拿我當什麼?
氣憤梗在我胸口,我衝過去狠狠地甩上門,“碰”地一聲,阻隔了PUB大廳流瀉過來的藍調音樂;這門隔音效果可見一斑!
我氣忿地與錯愕中的仲儒對立着——
“你說夠了嗎?現在是不是可以先冷靜下來聽我說了?”
“你什麼都不用說了。”他居然這麼回答我,還將身子轉過去,背對我。“我明白的。我也說過,感情是沒法勉強的,尤其是這種見不得光的感情……”
我實在難以按下發火的衝動,這該死的仲儒平素一副好修養、好脾氣的俊秀書生樣。沒想到一固執起來,竟是教人結舌!
我真該好好發一頓火的,不過,沒等我有那個機會,他倏然又回身對着我,微醺酡紅的臉扯着微微的笑,故作瀟洒地說:“什麼都別說了,我明白的。”他盡量想裝出釋然的樣子,卻是披露了他內心更多的凄楚。他伸手向我:“我們還是朋友吧?假如你沒因此而看輕我的話。我祝福你和影影能如願在一起,嗯?”
“去你的祝福!”我粗魯地揮掉他的手,朝微愕的他進逼:“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想甩掉我是嗎?是不是你又‘另結新歡’了?瞧你說得多冠冕堂皇,其實這一大篇屁話全是你的藉口對不對?”我大吼着。
仲懦明顯地被我給嚇傻了,不過他還是說:“我只愛過你一個人——”
“是!謝謝你的愛!也謝謝你這麼偉大的胸懷,影影要是知道你這麼偉大,你要把我讓給她,她一定會感動得痛哭流涕的!該死的你……”難以自抑地,鼻頭一酸,我哽咽了起來:“為什麼?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就這麼偉大,為什麼不把自己的感情隱藏得好好的,為什麼要讓我知道天底下居然還有你這個傻瓜這樣偷偷愛着我……為什麼……為什麼要在我覺悟自己也深深愛着你之後才又拒絕我……為什麼……”
我早已心酸得淚流滿面,他卻只能呆楞楞地看着我。
偌大的房間,只盈斥着我吐露真言后的低位聲和他無言的沉默。半晌——
“不——這不是真的,這不會是真的……”他喃喃低語,不可置信地搖着頭。“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不,阿傑,你別同情我,不愛我沒關係,可是請你別拿這樣的話哄我,我會當真的……”
“你不相信是吧?那好!”我吸一吸鼻子,有點意氣用事。“我證明給你看!”
說完,我大步朝房門走去;仲儒一驚,更加快我一步,在我碰上門把前,以後背壓住整個門板,擋在我身前。
“你要幹什麼?”他睜大眼問。
“幹什麼?你不是要我證明嗎?你開的是同性戀酒吧,客人都是同性戀者吧?我現在就去告訴他們,你是我的愛人!如果你還不相信的話,我還可以馬上找一個男人上床給你看,要不要試看看這是不是真的?”
“你——”
他居然紅了臉,連耳根子都紅了。
看他這副羞赧的模樣,老天!我居然有股想吻他的衝動。
才意識到自己唐突的想法,體內立即配合地竄起一股熱流,不再多想,我俯身吻住了仲儒的唇……
“啊……”仲儒輕輕一顫。
不讓他有懷疑的念頭,我加深了我的吻,兩手抵住門板,將他困在我懷中;仲儒的身高和我一般,只少我二公分,身形則是瘦削許多,因此,不怎麼魁梧的我和仲儒一較之下,倒顯得有男子氣概多了。是以,我決定我們的愛情該由我扮演主導的角色。
由淺嘗、試探而至狂熱、掠奪,仲儒任由我在他秀逸的臉上、鼻頭、唇間和耳畔恣意游移着,而他只是盡情地回應我的侵略。
啊——多奇妙的感覺,沒想到男人與男人的吻也可以這麼噬人心魂,點點鬍渣子刺得人春心蕩漾,真是奇妙啊!
原來這也可以是愛!如果之前,我們彼此間還有什麼疑慮的話,此刻也都該消失殆盡了——如果不是愛,我又如何能這般投入?縱使,此刻我眷戀的是一個男人的唇。
“還不相信我嗎?”我在他耳垂間輕喃着。
“你不後悔嗎?”他不答反問。
壞毛病!以後我得找時間糾正他這個壞習慣才行。
“先回答我!”我堅持着。“相不相信我也愛你?”
陡地,我接收到他更加發熱的體溫,一看,清秀的俊臉可比關公了。哈!好玩!
其實,他不說,我也知道他早就相信我了。不過,我現在逗弄他的雅興正高,可不打算就此放過他。
“看樣子你好像還不相信我?好吧。”我無奈地一個聳肩,作勢要去拉門把:“我這就去找個男人上床——”
“不要!”他急急拉住我的手,脫口說:“我相信!我相信你也愛我的!”
“哈……”我開懷大笑。
“你呢?你後悔嗎?”他問。
我知道這是他相當在意的一個問題;所以,我不得不收起玩笑的心情,正色地說:“除非你介意影影——”
我敏銳地察覺仲儒原本紅潤的臉蛋霎時刷過一道異樣色彩。
“仲儒,你聽我說,我愛你——”
“可是,你更愛影影。”他一臉木然。
“我承認我也愛影影,但是,我對你的愛絕對不亞於她的,你明白嗎?這也是我為什麼會來找你的原因。”我急於解釋清楚:“影影是我的未婚妻,我們的感情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早在你出現之前,我們已經相愛至深了,我對她有責任的。”昨天下午和影影繾綣纏綿的一幕猶蕩漾我心頭。
仲儒回我不堪的一視;我知道他要我作選擇——
“放棄你們任何一方都是我做不到的,如果你介意我擁有你的同時也放不下影影的話,那我——”我會兩個都放棄。不過我沒告訴他,只把問題丟還給他:“你還要我作選擇嗎?”
我凝視他,他凝視我。氣氛凝滯許久之後,他深吸口氣,閉了閉眼,舉步走向房內,駐足辦公桌前——
“我有什麼權利要你選擇嗎?是我把你推向這道死胡同的,是我介入你和影影之間的,我有什麼好介意的……”
“你別這麼說,仲儒。”我從身後抱住了他。“我知道我不該這麼貪心的,可是,我是真的無法離開你們任何一個的,我不想失去你們任何一個啊!”
仲儒緊緊握住我的手,沉重道:“對不起……”
“別說對不起,你這麼說會更讓我覺得自己是個罪人的。”
“我沒那個意思——”
“我知道。所以,我可以跟你保證,不管我和影影將來會如何,我都不會離開你;除非,你找到一個比我更好的情人……”為什麼說到這裏時,我的心竟泛起一股酸意?
“不,不會,除了你,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一個男人或女人了。”他誓言道。
酸意被甜滋滋的蜜給取代了,我將他抱得更緊了。
“傻瓜,你這個傻瓜……”我偷了他臉頰一個吻,又見他臉紅耳熱。
“你會告訴影影我們的事嗎?”他問。
“不,不能說,我怕她受不了。”
我將他的身子轉過來,在他開口的當兒趕緊趁機堵住他的口,所有的話全進了我肚裏;一下子我是沒法消化他那麼多問題的。熾烈的吻通常可以化去這些惱人的問題,以前我都是拿這招對付影影的,每回都“達陣”成功,不僅可以偷得香吻,又可以避去這些有的沒的問題,一舉數得。這招對仲儒好像也挺有用的,哈……我沒說錯吧?仲儒和影影有時實在是太相似了!
感受到仲儒的羞澀,我有些忍不住想笑了。是他先勾引我的,可每回接吻,他卻是最感無措的,反是我總樂在其中,愈來愈難以自拔……
原來,愛情的發生是不管性別的;男人也可以為男人而痴戀。
“以後別再這麼折磨自己了,我不喜歡你蓄着鬍渣子的下巴……”我沉醉地喃
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日子在我的“身分”改變后穩當、平順而新鮮地進行着,一日接一日。
公司在歷經危機重整之後,目前已大致穩定,步入了常軌運作。對於日前我所負責的海外建廠一案,已通過董事會決議,決定選在大陸深圳設廠。一來那邊人工便宜、從業員充足,沒有台灣征不到基本從業員的困擾;二來大陸地方大,設廠用地不成問題,原料成本低廉、取得又方便等等,綜觀以上有利條件,設廠一案便圓滿交差了。
原本董事會還提議調派我到那邊負責一切建廠事宜,不過,此一提議因父親的反對而作罷了。他所持的理由是我年輕氣盛,空有滿腹理想和幹勁,卻無處理重大危機的應變能力,而大陸方面設廠所要面對的“高幹人士”,並非我的人生歷練可以相抗衡的。
說實在的,爸爸這麼看待我,我實在有些不服氣。雖然我的資歷尚淺,但我卻有足夠的信心和那邊斗一斗的,畢竟我的商業頭腦是大家所有目共睹的,要不,董事會怎會推薦我呢?爸爸應該相信“虎父無犬子”的。
不過,董事會既已決定改派一資深主管前去負責了,我也就順從安排了。想想,我在商場上的腳步才剛踏穩,往後還需要更多的衝刺和加倍努力才行,先打好自身的基礎,再思考公司建樹之道這才是較成熟而理智的想法——既然答應了爸爸回公司幫忙,我就不能令他失望。
至於我個人的私生活方面,我想我是幸運的。
有人認為太多情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如果當你同時擁有兩個情人的話,再多情似乎都還有人嫌不夠;我想這是我平順的生活中稍嫌困擾的地方——不過,這是我選擇的感情依歸,我相信我可以處理好的。
為什麼我會說我是幸運的呢?原來是我那可人又美麗的未婚妻也不知道哪來的本事,居然說服了她爸爸不再反對我們依然“暗通款曲”,當然,他並未同意我們恢復婚約——我說了,那是他的看法,在我和影影的默認下,我們是從來也沒有解除過婚約的。
另一個叫我狂喜的是,影影也爭取到了延緩一年赴美攻讀碩士的許可,是以,我不再擔心影影畢業典后我們就要勞燕分飛了。
我可人的未婚妻啊!想到這裏我真忍不住想好好擁吻你一番,好好愛你一下!雖然,目前我們一個星期只能相聚兩次,但我已心滿意足。
也因為和影影能在每星期的二、四相聚,一、三、五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我和仲儒的約會日——當然,這是指我下了班之後沒應酬的狀況下;星期六,一般而言我是忙碌的,我喜歡在星期六午後安安靜靜地辦公,在完全不受干擾的情況下處理些要務,每每忙至入夜方休;也常常忘了時間,就像現在——
感覺眼睛有些乾澀,我強打精神眨了眨眼瞼,順帶望一下手腕上的表——一點三十八分,老天!已經深夜一點三十八分了?難怪我覺得頸椎酸得有些僵硬了。
瞥了眼旁側矮柜上方的咖啡壺,喝!真有我的!我記得張秘書在下班前才幫我煮了一整壺咖啡,現在只剩壺底的一圈咖啡漬了。
有些意猶未盡,不過我還是決定今天就到此為止,其餘的卷宗就帶回去批閱——如果沒意外、沒有不速之客的打擾,明天我將有一整天的時間好好處理這些卷宗。
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飽餐一頓是為了養精蓄銳。是該好好地祭祭我的五臟廟了。
這個時候想飽餐一頓。想當然耳,我第一個想到的人是仲儒。別看仲儒一副文弱書生樣,他的手藝可是一點也不遜於他的文學造詣;不過,這個時刻我可一點也不奢望他的冰箱裏還有讓他大展身手的機會,況且星期六的這個時候他多半是待在“愛人同志”里——幸好,那邊也提供了簡餐服務。
想到這裏,我一邊收拾公文卷宗,一邊撥電話到PUB。
兩聲鈴響後,電話被接起;伴着藍調音樂流瀉出話筒的是那調酒師故作慵懶的聲音。
“傑米,我是郝傑,幫我接仲儒……不在?他今天沒到店裏去?……下午就走了?”仲儒今天下午到店裏晃了一下就走了?我實在很懷疑傑米說的話,不過,當他又用那有氣無力的聲音問我怎麼那麼久沒到店裏玩、又說大伙兒挺想念我時,我只想趕緊掛下電話。就當仲儒真的不在店裏吧!“改天吧,再見。”
切掉傑米黏人似的嗓音,我又撥了仲儒公寓裏的電話;也許他在家……
鈴響十聲之後,我的假設宣告失敗。看來,我只能到便利商店去買些乾糧、泡麵之類的回家裏腹了。這也不壞,偶爾讓腸胃輕鬆一下,也不錯。
只是——
出了公司,我駕着車經過便利商店時,買了一些泡麵、飲料,外加一些看起來像過期的麵包,再度上路。
凌晨時分的台北街道是比白天平靜許多,雖然車旁偶爾會有一兩部似要與我的寶馬比快的機車呼嘯而過。
這樣的夜,開車是一種享受。是以,我的思緒免不了就飛盪起來——
只是,沒到店裏也不在家,那,仲儒會上哪兒去呢?會是回到他陽明山的別墅嗎?為什麼他沒給我電話呢?這不像平時的他……
當然,我的意思並不是他要到什麼地方,或做什麼都會向我報備,而是,這是他的習慣;他怕我臨時想找他時找不到人,所以他習慣每天給我一通電話,告訴我可以在什麼地方找到他。
而今天……他有沒有給我電話?說真的,我並不清楚,也許我忙昏了……
不管它了!看着我舒適的窩就在眼前的大樓里,倦意一古腦襲了上來。
不想那麼多了,回家好好沖個舒適的澡要緊。想知道答案,明天見面時再問他就行了;我們約了明晚一起吃晚餐的。
雖然,我也可以打他的行動電話找到他,不過,我可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像個離不開情人的男人;縱使,今夜想見他的渴望如潑墨般的夜色這般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