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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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船遠離海岸線幾十里,經過數日的航行,李不偉與趙范早已有些等不及了。畢竟這是大宋新武器的第一次正式亮相,也是這批武器第一次正式投入使用,眾人都想看看其威力到底如何。

然而此事畢竟生了,而且就在朝庭與金國大戰的前夕。若是換作以前,大宋朝庭固然也會派出軍隊前去鎮壓民間的起義,但多數都以地方駐軍作為主力,很少從前線的精銳部隊調兵過去。此次兩淮駐軍南下到福建,也說明了朝庭對於平亂的信心。雖然只有幾千名官兵,但其手中的武器卻是那些義軍們萬不能及的。

兩人正說話間,忽然聽到瞭望台上的一名士兵大聲通報道:“李大人、趙將軍,船隊已駛過上竿塘山,距連江不遠了。”身邊一名士兵遞上望遠鏡,趙范接過一看,喜道:“大人,前面不遠處就是連江船廠的碼頭了,好象還有些地方上的官兵在列隊等候。”

李不偉接過望遠鏡看了片刻,笑道:“趙將軍,朝庭的精銳之師忽然前來,福建的地方官員似乎也沒有想到。只是這些士兵的穿着與裝備,卻是與沿江水師相差甚遠。”趙范也笑道:“大人倒是看得清楚,不過大人卻說錯了一句話。現今的沿江水師,已編入大宋海軍的東海船隊了。”

二人同時哈哈大笑。其實李不偉也明白,南宋自從移京臨安之後,相比較北方,南方的威脅要少上許多,因此宋軍的重兵大都在長江沿線佈防。如今與金國開戰在即,樞密院早就將全國的精銳調往川陝界、京西南路、淮南西路,以及淮南東路。至於一些新式武器,也大都配給了宋金邊境一線的宋軍。也正因為如此,福建的地方官兵始終沒辦法迅平息叛亂,結果讓義軍在一年多的時間,竟然展到四萬餘人,甚至還偷襲了連江船廠。

其中一艘戰船緩緩靠岸,眾人終於看清,岸上除了一千多名士兵,還有幾人的衣着稍有差異,顯然是福建的地方官員了。趙洪萬走上岸,與這幾人見禮之後又交談一陣。李不偉只看到趙洪萬不時指手劃腳,旁邊幾人連連點頭,又偷眼向自己這邊望來,神色間甚是恭敬。

大宋朝的大學士親自監軍平叛,這在歷史上絕無僅有。不只如此,就連大宋皇家海軍也加入了平亂的隊伍。晏頭陀的義軍在福建任意橫行,地方駐軍已沒有絲毫辦法。如今朝庭的精銳之師趕來助戰,這讓站在岸邊的福州太守終於鬆了一口氣。

對於福州太守,李不偉早已查閱了相關的資料,知道這位太守也姓史,而且與當今的丞相史彌遠關係非淺。史彌遠有一位大哥叫做史彌忠,此人曾任知廬陵、吉州太守、又掌管福建鹽茶稅,並且被理宗封為鄭國公。而這位史岩之,則是史彌忠的兒子,也是史彌遠的侄子。

李不偉至今仍然記得,他以前去寧波看望同學時,曾去過號稱‘北有秦陵兵馬俑,南有錢湖石刻群’的南宋石刻公園。這個公園佔地面積極大,其內的石刻以南宋石刻為主,又有一小部分明、清期間的作品,共兩百餘尊石像。其實,中國的石刻作品基本都集中在佛教石窟或是皇家陵園,但南宋卻有些例外。南宋的一些帝王,夢想死後能夠安息到河南的北宋皇陵,因此這些皇帝死後,都是草草暫厝,沒有留下一處宏大陵園石刻。但史浩、史彌遠、史嵩之等人的的墓道石刻,卻填補了南宋時期的這一空白。

當然李不偉也知道,自己以前曾經見過的那些石刻,有些根本就不會再次出現了。當今的皇上早已有心遷都江北,這在臨安城市道路改造的計劃中,就能看出一二了。

正如此想着,李不偉只覺得眼前景色忽然一變,原來自己乘坐的戰船也已靠岸。李不偉與趙范並肩走下戰船,岸上眾人慌忙見禮,心中卻暗暗稱奇,早就聽說臨安有位李大學士,沒想到竟然如此年輕,也不知他有何能耐,竟然能任得大學士一職。

李不偉絲毫不在意眾人的表情,隨意擺了個姿勢,算是打了招呼,眼光卻在這幾人中不斷遊走,終於停在一名武將打扮的人身上。

趙洪萬忙道:“大人,這位是福州總兵趙齊遠,去年已被調至福州船廠,負責戰船的監造與運送。”李不偉微微點頭,心想趙范將軍說得果然沒錯,此人雖然官職不大,但責任卻是不小。福州船廠造的船,在下水時便已安裝了蒸汽動機,甚至還預留了火炮的射孔,其中的信息甚是機密。趙齊遠此時也在迎接的隊伍之中,顯然是朝庭早有密令。倘若這趙齊遠真的是那位趙先生,也不知道完顏洪烈是否也知曉了大宋的軍事機密?眼前這人年紀約三十歲上下,應該與那位趙先生相差無幾。

趙齊遠看到李不偉盯着自己,忙一抱拳道:“卑職趙齊遠,見過李大人與趙將軍。”

話音未落,李不偉便知道自己的猜測徹底錯了。這趙齊遠聲音寵亮,一點兒也不像那位趙先生。倘若說他故意偽裝了自己的聲音,卻也不像,更何況當時並無外人,他又為何要刻意偽裝呢?而且人在偽裝聲音時,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完顏洪烈曾拿出了一件物事,趙先生當時驚惶失措,但其聲音卻是嘶啞之極。試想一個人到了如此慌亂的地步,仍然不忘記偽裝自己的聲音,這多少有些不可思議了。

李不偉轉過頭去,對着趙范微微搖頭,意思是說這位趙先生,並非那位趙先生。

趙范會意,終於放下心來,又衝著史岩之等人哈哈一笑,道:“軍情緊急,李大人與本將軍這才急着要見到幾位大人。反賊搶劫了連江船廠,兵部擔心福州船廠的安危,因此要趙總兵務必趕來商議。幾位大人等候已久,此時想必也累了,咱們邊走邊談。”說著,已邁步向前走去,李不偉會意,緊跟着走在後面,走入臨時佈置的議事廳。

眾人分別落座,略一交談,趙范已對於叛亂的情況大至有所了解。連江知縣侯信尚自惴惴不安地道:“幾位大人,這伙反賊委實太過大膽,竟然在一個月之前偷襲了連江船廠。好在反賊的意圖只為奪船,並未傷及人命。”

李不偉問道:“史大人,汀州的情況如何?”史岩之聽得一愣,忙道:“回大人,反賊並未攻打汀州城,而是轉向長溪。後來在搶劫了幾十艘戰船之後,賊人的戰船數量已達兩百餘艘,如今又乘船南下,正盤距在泉州一帶。”

李不偉聞言吃了一驚。因為在他離開臨安之前,曾將晏頭陀造反的一段歷史反覆看了數遍,也對其日後的動向了如指掌,知道這夥人會試圖佔領汀州。但他沒想到,如今的晏頭陀一眾,竟然沒有按照歷史記載的那樣前往原本應該被佔領的州縣,卻有了兩百艘戰船,意圖向海上展。難道因為自己的到來,影響到了遠在千里之外的這場起義?這就是傳說中的蝴蝶效應么?

史岩之道:“大人有所不知。剛開始的時候,賊人只是在邵武一帶活動。晏夢彪之所以能聚眾,也是因為建寧府鹽政行使不力,鹽商無利可圖的緣故。朝庭在臨安府試行了新的鹽政之後,又有消息傳來,說整個大宋境內都要實行新的鹽政,而且鹽稅也將大大下調。如此一來,跟隨晏夢彪的人自然就少了許多。而此時晏夢彪已走投無路,情急之下便宣稱自己是天皇星下凡,乃是救苦救世的真龍天子。一些村夫愚婦們竟然相信了晏夢彪的邪說,不出數月便有近萬人跟隨。”說到這裏,史岩之臉上一紅,繼續道:“其實這也是百姓生活沒了着落,這才會信了。”

李不偉點頭道:“百姓的要求本就極少。若是有飯吃有衣穿,尋常人定不會挺而走險的。想必也是被迫無奈,這才有許多人加入了賊人一夥。既然如此,咱們在平亂時也要見機行事,免得濫殺無辜。”話雖如此,李不偉心中卻想:對於朝庭來說,只要加入義軍的,沒有一個是無辜的。這些百姓也沒想到,他們的一時糊塗之舉,竟然可能引來殺身之禍。

史岩之連連點頭道:“大人說得是。但是後來又有變故。約半年之前,建寧府的一位學究突奇論,聲稱天下萬物本就有其存在的道理,而天上繁星,也與日月水火一樣,只是距得極遠,這才看起來有如螢火,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星宿下凡。出人意料的是,此種歪理竟然也有人相信,只是相信的人卻是少之又少。儘管如此,晏夢彪已覺得危及了其地位,便派人將這老學究抓了去,但念及這學究精通理學之道,便只是將其關了起來。只是誰也沒想到,後來這位學究為了保全性命,竟然成晏夢彪的軍師。”

李不偉又是微微一驚,思索片刻道:“看來,晏頭陀也是聽了這位軍師的話,知道在6上危險重重,因此才會搶了戰船,準備在海上一圖展。”

其實李不偉心中已隱隱猜到一些來龍去脈。這位學究的言論,他在兩年前的辯理大會上也曾講過,只是當時並無人相信,更有人因此而嘲笑自己為瘋子。想必這位學究當時也在辯理大會上,又或是他從別人口中聽到一些消息,便在晏頭陀起義之後講了出來,沒想到竟然引來大禍,更沒想到他竟然因此而成了晏頭陀的軍師,而且建議晏頭陀棄6擇海。看來此人才是改變歷史的關鍵人物。

然而接下來的話更讓李不偉大吃一驚。

史岩之又道:“這位學究名叫吳澤本,以前並無人在意其身世,在他成了晏夢彪的軍師之後,官府這才重視起來,派人一查,卻現這吳澤本根本就不是宋人,而是來自日本!”李不偉驚呼道:“日本!?日本人怎麼會來到大宋,而且對理學又如此精通?”

眾人看到李不偉的神情,均是吃了一驚,心想李大人聽到這兩個字,為何如此神情?一個彈丸小國,大宋又如何會將其放在眼裏?雖然我等也有些意外,卻不像李大人這般震驚。

其實自唐代以後,宋朝人便按照日本人的自稱,逐漸以日本一詞取代倭作為對日本國的官方稱呼。由於對日本的幕府制度缺乏了解,宋朝一直以日本國王來稱呼和冊封日本的執政者。宋太宗對日本頗有好意,北宋歐陽修的一些著作中,也將‘天皇’一詞寫入正史。日本因為大量種植菊花,加上太陽旗,所以民間開始有了菊花國之稱。

史岩之也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話,為何會讓李大人如此反應,此時看他正向自己望來,目光中帶有徵詢之意,只好硬着頭皮繼續說道:“據官府調查得知,這吳澤松早在二十六年前來到長溪,隨行的還有其妻子。此人原名川島五十六,其妻子叫做山本芳子。這二人本是想着去往臨安,沒想到途中遇到風暴,只好在長溪靠了岸。”

李不偉奇道:“這兩人為何要來大宋呢?難道是因為江南富庶,這才要不遠萬里離開日本?”

眾人面面相覷,神色間頗為詫異。史岩之笑道:“當今朝庭已將此事禁止了,況且大人年紀輕輕,自然不會聽過度種的說法。此事容下官日後詳細講與大人。大人剛剛抵達不久,還請稍息片刻,下官已準備了酒席。”李不偉聽得納悶,但看到史岩之忽然吞吞吐吐,當下也不好繼續問。

然而他還是忍不住心中好奇,再說這川島五十六雖然不是宋人,但畢竟也是晏夢彪的軍師,還是問個明白為好。當下又將史岩之叫入自己房中。

史岩之早有準備,手中拿着遞了過來。李不偉接過一看,只見封面上寫了四個大字‘清波雜誌’,書中有一頁折了起來。李不偉直接翻到這頁,剛剛讀了幾列,便見書中有如下記載:倭國一舟飄泊在境上,一行凡三、二十人。婦女悉被,遇中州人至,擇端麗者以薦寢,名‘度種’。

李不偉看得納悶,而且也不知道何為‘薦寢’,只好抬起頭來看着史岩之,表情甚是迷惑。

史岩之笑道:“大人,其實這度種的意思,就是讓日本女子委身於相貌英俊的大宋男子。等這女子懷孕之後,再返回到日本本土,將孩子生下來。倘若有女子生了宋人的骨肉,其身份地位大不一樣,名門富貴前來提親者絡繹不絕。”

李不偉這才恍然大悟,心中驚異之情更甚,只覺得此事無比的詭異,又繼續看了下去,上書:女未嫁者先與漢人通,有生數子年近三十始能配其種類。媒妁來議者,父母則曰,吾女嘗與某人某人昵,以多為勝,風俗皆然。今亦有身材高大者,蓋與漢兒通而生也。

到此處,李不偉終於明白過來,哈哈大笑道:“如此說來,晏頭陀的這位軍師,想必長得不是很高大了?”

史岩之笑而不答,繼續道:“這川島五十六,也就是吳澤本,來到長溪之後,便帶着其妻子四處尋找相貌英俊的漢家男兒。過了兩年多,山本芳子遇到了終於遇到了政和縣的一位姓范的年輕人。這人自幼家境貧窮,又屢試不中,只好在家務農。川島五十六看這姓范的年輕人相貌不錯,又讀過一些書,便讓其妻子與之相通。但沒有想到的是,山本芳子有了身孕之後,竟然不告而別,與這姓范年青人的一同離開了政和境內,不知去向。至於那名嬰兒是否生下來,最終也無人知曉。”

李不偉道:“想必此事生之後,吳澤本心如死灰,又不願一人返回家鄉,便在大宋境內住了下來,反而迷上了理學,後來竟然成了晏頭陀的軍師?”

史岩之笑道:“大概就是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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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之工業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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