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曉晴一走進電梯,就惴惴不安地拉拉她的迷你窄裙。
要不是心萍硬要她買、硬逼她穿,她絕對不會穿這種露出一半大腿的短裙在街上。要是被祖母看到,一定連續三個月罵她不要臉、不知羞、傷風敗俗、活像妓女
她一向很容易擺起冷臉來拒絕男人,可是面對心萍時她卻總是堅持不了,能夠拖到今天才讓心萍裝扮她,她已經覺得自己毅力驚人。她知道心萍是真的關心她,自認識心萍以來,古道熱腸的心萍給她的溫暖,千百倍於她的家人,說心萍是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也不為過。
心萍和髮型設計師討論后,決定把曉晴的頭髮削短打薄,曉晴自己根本沒有置喙的餘地。等到她的頭髮弄好,心萍立即拿出隨身攜帶的化粉包為曉晴化妝。
粗還沒化好,美容院的小姐們就陸續聚攏來看,有人說她像陳湘琪,有人說她像香港的廣告明星雪兒,心萍則認定她像梅格·萊恩。待戴起眼鏡照鏡子,曉晴簡直不認識自己了,她從來沒有想到她會變得如此亮麗。難怪化妝品雖然貴得嚇人,女人們仍奮勇購買。
以前她陪心萍逛街時,售貨員總是不太理睬她;今天情勢大為改觀,換心萍被冷落,而她被售貨員們纏得有些煩。
電梯門開了,曉晴做賊似的,先看看走廊上有沒有人,然後盡量不弄出聲音的走路,希望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她的公寓。
這雙新買的高跟鞋穿不到三個小時,已經令她腳痛。依心萍的標準,兩寸半的跟不能叫高跟鞋,心萍所有的鞋子都從兩寸起跳,以彌補她身高的不足。
十點了,小玲該睡著了吧!今天誰幫她洗澡?還是小玲已經被媽媽接走了,從此她不必再和她的鄰居有點頭打招呼以外的接觸?
要關上她的不鏽鋼鐵門,不得不弄出聲音,曉晴才剛脫掉高跟鞋,沒想到小玲的叫聲立即響起,比雪球迎接她的叫聲還響亮。
“吳姐姐、吳姐姐,我按過好幾次電鈴你都不在……啊!你去剪頭髮。”
曉晴對小玲微笑,打開她的不鏽鋼門,慶幸只看到小玲一個人。“好看嗎?”
“好看!”小玲點頭,說得很大聲很肯定。“你的衣服也很好看。”
曉晴低頭看自己,其實她的新裝不過是簡單的T恤和白色短裙,只是T恤的顏色較花哨。現在freeszie的T恤像專門做給營養不良的瘦子穿的,她這個不胖的人穿起來居然相當貼身。
“阿伯,你看,吳姐姐變得好漂亮唷!”
曉晴抬頭,看到和昨晚一樣手捧浴巾和小玲睡衣的秦克宇,她的心跳頻律頓時錯亂,全身也無端燥熱起來。說他在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也不為過,他那種魂魄被攝住似的全神注視,令她直覺地感到他的驚艷,她既羞又喜,第一次體會到所謂心頭小鹿亂撞的滋味。
“阿伯,你說吳姐姐是不是變得好漂亮?”
“呃……是……是。”名節目主持人居然也有遲鈍結巴的時候,不過他恢復相當快。“小玲說你昨天跟她說,如果她還要你幫她洗澡,到你這裏來比較方便。”
“嗯。”曉晴當然也要趕緊恢復,假裝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那一剎那的目光電波交流,一定是她的幻想。她低頭向小玲伸出手:“小玲,進來吧!等你洗好,我再送你回阿伯家。”
“好。”小玲走進她家。
曉晴的手觸及不鏽鋼門,示意要關門了。
“這個。”秦克宇將浴巾與睡衣往前遞。
曉晴伸手去接,手指擦過他放在浴巾下的手指,沒有擦出電光石火,只是她的心弦抽動了一下!
沒事、沒事,很好,她表現得很好,沒事人般地關上門。看小玲在逗弄雪球沒有注意她,她背靠在門上,略微沮喪地嘆氣。
他已經學聰明了,不再亂開玩笑,不對她的私事予以置評,她應該鬆一口氣的;但她卻沒來由的,對他的反應感到有點失望。
雖然她似乎在他的眼中讀到驚喜與讚賞,不過那可能是她一廂情願的解讀;即使他回答小玲“是”,那也可能只是禮貌性的敷衍。她哪裏知道他的心裏是怎麼想的?
她雖不能說是為了他而改變造型,可如果更誠實的面對自己,或許,多多少少有一點受他的影響,但他絕不是她蛻變的惟一因素。
該說是時候到了吧!年少輕狂或青春叛逆期的階段,她沒有走過,在祖母的嚴厲管教下,她一直都是個循規蹈矩、專心向學的乖孩子、好學生。即便在祖母過世后她如釋重負,卻也不曾打算改變多年來不注重外表的積習。
直到施淑琪的輕蔑目光、直到秦克宇的笑容,促使她掙脫祖母束縛她的心網。
改變有何不可呢?她跟每個女孩都一樣,有權為悅己者容。沒有悅己者,她當然也可以認自己打扮,因而活得更自信、更開朗、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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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次日到學校,她的新造型卻為她帶來不少困擾。
每個看到她的同事無不發現她的轉變,都誇她漂亮,一向鮮少被人注意到的曉晴,一下子成了眾人目光的焦點。
平時來圖書館上閱讀課的學生們相當守秩序,安靜地各看各的書;今天卻每一堂課都有學生三五成群地看着曉晴交頭接耳。她不難猜測那些想像力豐富、滿腦子羅曼蒂克的少女們在說什麼,耳尖的她還聽到一個學生在打賭她即將步入結婚禮堂,令她啼笑皆非。
中午和心萍一起吃飯的時候,曉晴不禁抱怨她變裝后的不自在。
“我有點後悔,很想變回以前的樣子。”
“開什麼玩笑?”心萍叫道。“你不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多漂亮嗎?一個上午已經有五個男老師來向我打聽你有沒有男朋友。可惜他們之中沒有一個好貨色,兩個離過婚,一個上個月才和同居的女友分手,一個年過四十,惟一缺點較少的那個長得太丑。不過沒關係,我從前天開始就已廣發武林帖……”
曉晴不解地插嘴問:“什麼意思?”
“不是要幫你比武招親啦!是通知我所有的親朋好友,幫你尋找相親的對象。半個鐘頭前我老公打手機跟我說,他找到個很好的人選,是他同事的弟弟——三十三歲,在新竹科學園區上班,是個光年終獎金就至少有三百萬的單身貴族;身高一七○,體重六十五,留美雙碩士,在台北和新竹各有一棟公寓,開白色BMW。怎麼樣?條件不錯吧?”
“他條件不錯關我什麼事?我才不要相親。”
“吳曉晴!我以為你真的想通了,怎麼你的腦筋還轉不過來?我只是叫你去相親,又不是叫你馬上就嫁給他。你現在不去相親,難道要等到同學會那天才在路上隨便拉一個男人去參加?”
“我可以不帶男伴去。”
“不行!想到施淑琪那副狗眼看人低的嘴臉,我就生氣!你一定要帶個帥哥去參加,爭一口氣!”帥哥……曉晴又想到她的鄰居。如果她拜託他假扮她的男朋友,陪她出席同學會,他會答應嗎?
不,不,他一定會嘲笑她,說不足他還會以為這是她企圖勾引他的伎倆。
不行,不行,此路不通。他是個高知名度,經常上電視和報章雜誌娛樂新聞版的人,即使他願意配合,還她人情,將來也可能滋生沒完沒了的困擾,她何必自找麻煩?
曉晴幽幽的說:“如果我去相親,暫時跟那個人交往,利用他陪我去參加同學會,之後再甩掉他,那不是很不道德嗎?”
“男女交往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遊戲,哪有什麼道不道德的問題?再說,你們兩個說不定有緣,可以繼續交往下去,甚至結婚……”
曉晴終於還是被心萍說動了。回首前塵,二十多年來,她埋首書堆,與作者神交,與書為友,少有別的娛樂,生活堪稱枯燥;她雖素來甘之如飴,但是最近她意識到心中隱隱有一股蠢蠢欲動的渴望,渴望她的人生能多些姿彩。
尤其受到小玲“干擾”之後,每當公寓安靜下來,她就莫名地陷入寂寞的氛圍。
也許談戀愛、結婚、生孩子,真的是人生必經的過程。一向對這種事非常遲鈍的她,終究春心蕩漾了嗎?
可是,人間何處問多情,她要到哪裏去找一個不只喜歡她的皮相,而且能與她相知相惜的心靈伴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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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她留在學校加班,因為學期即將結束,就要放暑假了,她必須向全校還沒還書的學生髮出三天內必須還清借書的通知,好不容易忙完回到家已經十點了。
才剛開始戴隱形眼鏡就戴了十幾個鐘頭,令她的眼睛有點不舒服,很想趕快進門拿掉隱形眼鏡,可是走經秦克宇的門前時,聽到小玲哭叫的聲音,她不由得停下腳步,猶豫着要不要去一探究竟。
她實在不想多管閑事,但是小玲模糊的哭叫聲令她十分不忍。考慮了一分鐘,她還是按了電鈴。
門打開,她看到秦克宇的頭髮亂糟糟的,兩道眉糾結在一起,顯然小玲又令他煩惱了。
“呃……我剛回來,聽到小玲……”
她還沒說完,小玲已撲過來抱住她。“吳姐姐,你都不早點回來,我討厭阿伯,我要去跟你住,嗚嗚嗚……”
曉晴以目光質問秦克宇。
他嘆口氣,雙手在胸前交叉,一副莫可奈何的神情:“我今天帶她去保姆家,她很不高興,吵說她再也不去了。”
“他們家有個娃娃一直哭,還有個小弟弟到處尿尿,那個弟弟壞死了,他會抓我的頭髮,還會咬我,吐我口水。”小玲含淚告狀。
曉晴輕聲問秦克宇:“不能給她換個保姆嗎?”
“談何容易。”秦克宇兩手一攤,再抬手耙他的頭髮。“我打了十幾通電話,問遍所有能問的朋友,才找到這位離我們這裏不遠的保姆。”
“你可以送她上幼稚園。”
“我也考慮過,可是她媽媽不曉得什麼時候能夠聯絡上。再說幼稚園是采學期制的,現在已經是六月下旬,學期快結束了,小玲要上幼稚園的話,也是下學期的事情。”
“你有沒有試過上網找保姆?”曉晴一邊輕撫小玲的頭,一邊問秦克宇。
“我試了。因為我無法確定托兒的時間,當我出外景時,又必須二十四小時托兒,所以沒有一個願意接受。”
“還真傷腦筋呢!”曉晴低喃。“那你打算怎麼辦?”
他努努嘴、聳聳肩。“只好再打電話找人幫忙。可是我後天一早必須遠行,預計三天才會回來……”
小玲打斷他的話:“我跟阿伯說,他去工作不在家的時候,我要去住你家,可是阿伯說不行。”
“小玲,我白天要上班,沒辦法陪你。”曉晴說。“我下班后歡迎你來我家。”
“你看吧!還是吳姐姐最好。”小玲施給阿伯一個勝利的眼光,雙手仍抱着曉晴。
“那太麻煩你了。”秦克宇的愁眉一展,唇畔浮現感激的笑容,如漆的眼眸凝視着她。
“不會,不會。”為什麼每次他一對她笑,她的心湖就泛起漣漪?“如果你放心把小玲交給我的話、你不在的那三天,小玲可以來跟我睡。”
“我當然放心,你比我更會照顧小玲。”他的笑容加大一號,神情也顯得更為輕鬆。“這樣我出外景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不過你還是要找個白天的保姆。”曉晴提醒他。
他點頭。“白天的保姆應該比較容易找,這個交給我來辦。”
“我不要再去林媽媽家。”小玲噘着嘴說。
秦克宇輕聲一嘆。“好,不去。明天中午之前還找不到新保姆的話,我看我只好帶着你去開會。吳小姐,請你告訴我你的電話和手機號碼,我才方便跟你聯絡。”
“我可以給你我家和我上班的圖書館的電話號碼,可是我沒有手機。”
“喔,那我的手機先借你用。上個禮拜我以為我的手機掉了,又去辦一支;沒想到是我忘了,我因為山上無法通訊而關機,把手機收在背包的一個小袋子裏。”他自嘲的哂笑:“可能當時爬山爬得太累,所以健忘吧!”
“吳姐姐,我要去跟雪球玩。”小玲已不耐煩聽大人的談話。
“好,我先開門。”曉晴從皮包里拿出鑰匙。
“我去拿手機。”秦克宇說。
等曉晴開了門,放下皮包,換了便鞋,秦克宇已拿了手機來到她門口。他遞給她一張名片,抄下她的電話號碼,然後教她如何操作手機。
曉晴很想認真聽,可是他挨近她,他們的身體幾乎碰着,她實在很難不分心,很難不去理會心裏那種微妙、無法言喻的感覺。
那天晚上躺在床上,她嚴肅地剖析自己,不準自己再以鴕鳥心態來規避問題。
每次一接近他,她就出現臉紅心跳的生理反應,那絕非毫無意義。對別的男人,她從來不會那樣。
是的,她喜歡他。可是,這是一種很單純的喜歡,她對他沒有任何慾望。
她心裏明白他是個很容易吸引女人的帥哥,他周遭不乏美女環繞,他不可能會看上她,她也不想讓他看上。如果結婚生子是她人生必走的路,她寧可找一個平凡一點的對象,過風平浪靜的平實生活。
對他淡淡的情意,她會偷偷藏在心底,不讓任何人發現。同時她也會盡量壓制,不讓這種不該產生的情愫再滋長。
她很清楚,他之所以會和她接觸,全是因為小玲。只要小玲回到媽媽身邊,他們之間就會斷線,恢復純粹的鄰居關係。
如果她天真的幻想,以為他的目光、他的笑容除了感謝她幫忙照顧小玲之外還有什麼別的的話,那她就太愚蠢了。即使她全無戀愛經驗,也不想將這一段偶然寫成可悲的單戀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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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秦克宇打手機給她,令在曉晴旁邊吃便當的心萍驚訝得張大了嘴,過了好一下子才合起來。
虧心萍頗有耐心,等到曉晴放下手機后才開問。不過,那通電話也頗簡短,他告訴她已找到一個朋友的媽媽願充當幾天小玲的保姆,並告知她那位朋友家的電話。
“你什麼時候開始用手機?我怎麼不知道?”心萍一副怨婦神色,顯然瞠怪曉晴不夠朋友。
曉晴未語臉先紅,和他通電話,感覺上好像他們已是朋友,她心湖的漣漪未平,就得應付心萍的質問。“這不是我的手機,是我斜對門的鄰居秦先生借我的。”
心萍眉頭一皺,狐疑地問:“他為什麼要借你手機?他多大年紀?結婚了沒有?”
曉晴儘可能的保持鎮靜,輕描淡寫道:“說來話長,他弟弟和弟媳吵架,把侄女丟給他照顧,可是他必須出差幾天,剛好他侄女小玲很喜歡雪球,和我也很投緣,所以他就請我在他出差的時候,下班後去保姆那裏接他侄女回來跟我睡。”
“這麼說來他還沒有結婚!”心萍的嘴角綻放笑容,兩眼發亮,對這件事情很感興趣。
“我不知道。”曉晴低頭吃便當,避開心萍的目光。
“他幾歲?什麼職業?”
“我不清楚。”她不希望心萍有太多幻想。
“你總該看得出他大約幾歲?多高?多重?是不是帥哥?”
“他……”曉晴為難地苦思答案,如果讓心萍知道她的鄰居是秦克宇,熱心的心萍說不定會為她作媒,那她就真的沒有臉再在那裏住下去。“他可能三、四十歲吧!長得……馬馬虎虎,比我高一點、重很多。心萍,你問得這麼詳細幹嗎?”
心萍沒有回答她的話,喃喃自語道:“聽起來好像是普通之輩。”
曉晴慶幸她含混的回答沒有挑起心萍進一步盤問的好奇心,但是一波方平一波又起,心萍又和她提起相親的事。
“星期六林世豪會從新竹來台北,他想約你中午吃飯。”
“你會陪我去吧?”曉晴以求救的目光哀求心萍。
心萍笑意盈盈道:“念在你第一次相親,第一次願意和男人接觸的分上,姐姐我就捨命陪你,去給你壯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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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曉晴的手機響了兩次,兩通都是女人打來的。她轉告她們秦克宇新的手機號碼,但她們都沒有馬上掛斷電話,而問了她幾乎相同的問題——
“你和秦克宇是什麼關係?”
“只是鄰居他怎麼會借你手機?”
“保姆?真的?”
從她們的問話與語氣中,她可以感受到她們的妒意,她不禁猜測她們之中哪一個是他的女朋友?抑或兩者皆是?他和她們要好到什麼程度?如果她們真的是他的女朋友,為什麼他沒有立刻告知她們他新手機的號碼?
一番情測后,她痛斥自己無聊。她一向不管別人的閑事,不看八卦新聞,為什麼認識秦克宇后,她的好奇心愈來愈強,愈來愈不正常?她應該多加警惕,離他愈遠愈好。
下班后回到家,雪球照例以一陣吠叫歡迎她。她本以為雪球的叫聲會引來小玲,結果沒有,令她有些失望。
開了燈,迎接她的是一室空寂。以前只要有雪球陪伴她,她就滿足了;但現在雪球沒變,她的心境卻變了,她渴望家裏能更熱鬧些,能有個和她講講話,甚至能和她分享心情的人。
草草弄了點東西填肚子后,她提前帶雪球出去飯後散步。
她沒有走遠,就在樓下的中庭里繞,眼睛不時瞄向大門,期盼能見到小玲和她阿伯回來。結果真讓她盼到了,可她卻遠遠地就聽到他們在爭吵。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小玲叫道。
“你這個小孩很麻煩耶!這也不好,那也不好……”
“吳姐姐就很好,啊!吳姐姐!”小玲跑向曉晴,伸手想位曉晴的手。
曉晴抬高手說:“啊!別碰這個袋子,臭臭唷!裏面裝着雪球的便便。”她看向秦克宇,他的臉色也可以以臭來形容。“怎麼了?”她輕聲問。
他嘆氣。
“吳姐姐,我可不可以牽雪球去散步?”小玲問。
“好。”曉晴把狗繩交給小玲。“小心唷!不要用跑的,慢慢走就好。”
“好。”小玲興高采烈地牽着雪球在大約二十坪的長方形中庭花園裏走。
“她又吵明天不去我朋友家。”
“啊?”曉晴同情的低謂,他弟弟真的丟給他一個燙手的山芋。
“她說白奶奶不准她的手和腳碰沙發,怕她把米色的沙發弄髒;白奶奶也不准她吃飯掉飯粒;白奶奶還不讓她看卡通,要看煮菜的節目。她很無聊、很討厭,再也不去白奶奶家了。”
“那怎麼辦?你不是明天一早就要遠行嗎?”曉晴不禁為他着急。
“是呀!”他抬手耙一下頭髮。“再找不到保姆的話,我看我只好請假,找人代班了。”
曉晴考慮一下她自己請假的可能性……不可能,學期末這幾天來還書的學生很多,正是她最忙的時候,而且沒人可代她的班。還有什麼可能呢?對了!可以找心萍的媽媽問問看。心萍的媽媽最近才退休,預備在家裏帶孫子,而她嫂嫂的預產期是下個月。
“我等下幫你問問看。”她說。“我同事的媽媽不知道願不願意照顧小玲幾天。要是到了下禮拜就好辦了,下禮拜我服務的學校開始放暑假,我就有空了。”
他目泛光采,頓時精神起來。“太好了!麻煩你問問看,我願意付較高的保姆費。”
“我想保姆費不是問題,人家也不是專業的保姆,不靠這個生活。她願意的話,純粹是因為人情的請託。”
“是,是,你說得對。”他的態度相當謙遜。“我知道我已經欠你很多人情,但還是要厚着臉皮拜託你幫忙。”他眸光炯炯地凝視她。
她的雙頰發熱,訕訕道:“我那麼說沒有別的意思,不是在討人情。”
“我知道。”他微笑。“我知道你是真的關心小玲,所以她才會那麼喜歡你。她就不喜歡我。”
“不會吧!她……”曉晴看着蹲下來摸雪球的小玲,在心裏想該怎麼措詞。“我想她是有些生氣,氣她爸爸媽媽推皮球似的把她推給你,所以她連帶生你的氣。”他們秦家的家務事她好像管太多了,這不是好現象。“我該上去打電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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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萍的媽媽答應了,全歸功於心萍的遊說功夫。
那天晚上,曉晴教導了小玲一些禮貌,對她講述一些做人的道理。小玲似懂非懂的點頭,曉晴不知道小玲聽得進多少。
就這幾天與小玲的接觸,她覺得小玲的本性很好,學習能力也很強,如果她媽媽曾經盡責地教她一些規矩,而不是胡亂罵她的話,小玲應該會成為一個更討人喜歡的孩子。曉晴祈禱小玲能表現得好一點,跟心萍的媽媽處得愉快。
第二天早上,秦克宇說要開車載曉晴和小玲去心萍媽媽家,曉晴以不順路,而且搭捷運比開車還方便,拒絕了他。
她不想讓心萍或心萍的媽媽見到他,認出他是秦克宇。心萍正在努力幫她找帥哥,陪她出席同學會,她不想使事情變得太複雜。
“如果你堅持不要我送,那我就不開車要去搭計程車了。”秦克宇拎起他放在曉晴家們口的背包說。
曉晴點頭。“沒多遠的路,開車還要找停車位很麻煩,你趕來趕去也怕誤了集合的時間。你去搭計程車吧!等我幫小玲綁好頭髮,我們也要出們了。”
“那小玲就拜託你了。”他向她伸出手,直直射向她的目光似乎比平常多了些許熱力。
她很少和男人握手,怯生生的小手遲疑地伸出來,旋即被他溫暖有力的大手握住。
“我會儘力照顧小玲。”
奇怪,明明是他信賴她,把他的侄女交給她,她卻在這一瞬間覺得她可以信賴這隻手的主人,他給她安全感。他溫暖的手彷彿自她掌心傳進一股暖流,這股暖流在她周身百骸運轉起來,令她熱烘烘的有點頭暈。
“喔,對了。”他放開她的手,手插進卡其褲口袋裏摸索,掏出一串鑰匙來。“這是我的備份鑰匙,這兩支是我家大門的鑰匙,”他挑出其中兩把鑰匙給她看。“我跟朋友借了一套兒童卡通VCD,你可以放給小玲看。”
她接過鑰匙,半開玩笑的說:“你不怕我進去偷東西?”
他莞爾。“沒什麼好偷的,我最寶貴的東西是電腦里的一些資料,但我想你不會感興趣。”他收斂笑容,直視着她。“你的眼睛是我所見過,最清澈、最純凈的眼睛,彷彿從來不曾沾染過俗世的塵埃。我相信這雙眼睛的主人,是個純真、善良、充滿愛心、最值得信任的人。”
說完,他有點不好意思似的微笑,提起地上的背包背到背上。
“我走了,再見。小玲,”他提高聲音,對在陽台上給雪球搔養的小玲說。“阿伯要走了,再見。”“再見。”小玲跟他揮揮手,又去逗雪球。
他轉回眼睛看她。
“再見。”她的喉嚨乾乾澀澀的,還沒有消化他剛才的話。
他對她微微一笑,便轉身走向電梯。
不知為什麼,曉晴趕快把門關上。她怕他回頭來看到她的心跳太亂、脈搏太快、呼吸太急促嗎?他為什麼會說那樣的話?有何用意?
不!不!她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該猜測他是因為利用她照顧小玲,才說那樣的話討好她。說不定他已經對一百個女孩子講過同樣的話,她沒必要把他的話當真。
可是一整天,他那幾句話一再在她腦子裏重播。他對她說那些話的時候,目光多溫柔多誠摯呀!她怎麼可以懷疑那些話是他拐騙女孩子的公式台詞?也許他說那些話沒有別的意思,她又何必掛在心上一再揣測?
混亂!從認識他之後,她的感覺、她的腦子、她的心就一直都很混亂。小玲或許擾亂了她平靜的生活,但並沒有擾亂她平靜的心。他才是罪魁禍首,他的一抹微笑、一個眼神、一句話語,都能使她亂了方寸。
她努力地,一再撥小玲的媽媽的手機號碼,希望宛華趕快來接走小玲,那麼她就可以恢復以往和鄰居不相往來的習慣,不再和他有任何瓜葛,恢復她寧靜安詳、平淡無波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