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和程翠因為忙着趕路錯過客店,只好在那間廢屋落腳,正想休息,卻隱約聽見哭泣的聲音,而程翠也被一抹白影嚇得跌下樓梯,我為了追趕上去只好將她留下,一回來時你們卻團團圍着她,我一時情急以為你們是登……所以才會出手,失禮之處,望請見諒。”
直至萬籟俱寂、月如勾才回到客棧的一行人,正聽着歐陽飛虹娓娓道來一切原委。
“不知者無罪。歐陽姑娘又何需太過介意。”雲放天回道。
“哼,你雲大少心胸寬大不介意,不等於我們也不介意。”玉琉璃半嘲諷的接口。
歐陽飛虹不理會玉琉璃的諷刺,逕自開口道:“請師兄看在同門情誼上,別再為那放火燒山一事耿耿於懷,一切……實屬誤會一樁啊!”
“哈!好個誤會一樁,原來你們姓歐陽的都是以這句話在粉飾太平啊!放火當誤會,那殺人豈不成了玩笑?”玉琉璃嗤道。
“這是我們師兄妹的事,還輪不到你來多加批判!”
“歐陽姑娘。”路世塵趕在玉琉璃開口前道:“對於燒山一事,我可以不再追究,但,煩請你別再叫我師兄,我並未拜師,哪來與姑娘的同門之說?”路世塵暗自咬牙,那個刀疤老頭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
“可是,師兄,師父他……”
“還可是什麼,人家世塵哥哥都說沒你這個鼎鼎大名的歐陽師抹了,你又幹啥在那一頭熱的‘師兄’長、‘師兄’短的叫了不停呢?真想要個師兄,不妨先叫聲師嫂來聽聽,順耳的話,師嫂說不定還會為你促成師兄夢。”
“叫大嫂不更貼切嗎?別忘了你玉家已收下歐陽家的聘禮,聯姻已是鐵一般的事實哦!嫂子。”
“去你的聘禮,誰是你嫂子。”她不經意地瞥見路世塵震驚的一顫,玉琉璃連忙又道:“世塵哥哥,你別聽她胡說,小璃才不是她的嫂子呢?”
“一人之說可當是胡說,但悠悠眾口談論,可就離事實不遠了。當今武林,有誰不知正道之首的歐陽世家將與神算子玉沐風的千金聯姻呢?”
老……天!世塵哥哥放在桌下的雙拳已呈緊握髮白的狀態了。
“正所謂三人成虎,聯姻一事當屬無稽之談。”
“女子名節事關重大,若是謠言謬傳,為何不見玉家出面澄清呢?”歐陽飛虹咄咄逼問道。
“謠言止於智者,我玉家無需為此浪費時間。”玉琉璃一口反駁道。
“是嗎?想不到玉家不只以神算之技揚名,就連隱忍的功夫也堪稱一絕。要是我就忍不住啦!”
“忍不住就別忍嘍!想去茅廁的話,樓下便有數間。”玉琉璃諷刺道。
為防止兩方人馬再度開戰,雲放天連忙開口。
“小璃,歐陽姑娘所言並非誇大,這趟鏢走來,多人談論聯姻一事,而且,當初詢間兩位長輩時,也不見他……否認,所以……”
“所以你為了泡妞,不惜犧牲掉我?!你有種,雲放天!”
該死的王八臭雞蛋,竟在這時落井下石。哦!她的世塵哥哥眉宇已漸攏成個“川”字形。
可惡,可惡!她早該對他說明,現在……由他人嘴中得知,易地而處,她早已發飆審問了,哪能像他這般鎮定冷靜。暴風雨前的寧靜才教人害怕。
“我不過是就事論事,絕無偏袒哪方的想法。”雲放天解釋道。
“去你的就事論……”
玉琉璃的咒罵尚未出籠,路世塵便已起身,淡然道:“你們慢慢聊,我有事先回房了。”
“世塵哥哥。”
喚不來路世塵回頭一瞥時,玉琉璃頓感委屈地紅着眼,哽咽道:“這下你可高興了,雲放天。還有姓歐陽的,就算是死!也別想我玉琉璃進你歐陽家門!”
丟下話,玉琉璃猛然起身,不理會被撞翻的凳子,轉身離去。
臘淚成泥,燭火在蕊心燒盡后化成裊裊白煙,隨風而逝;遠處升起的一輪火球將穹蒼染出片片醉人澄光,透過門窗,灑落房內。
一夜未眠的玉琉璃推開虛掩的房門,朝靠在窗下顯然未曾合眼的路世塵走去,伸長手臂,環抱着他,將臉蛋埋進他的頸項間,身體貼着他的背。
“世塵哥哥不信小璃所言?”
沉默了半晌,路世塵不答反問,道:“他是你離家行走江湖,不惜闖禍惹險的主因?”
玉琉璃在他的頸間點了點頭。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為什麼要讓我在這種的情況下得知一切?!”
“對不起!對不起!”微微的哽咽和着些許的鼻音。
路世塵心軟了,伸手輕撫着她緊埋在他頸窩的螓首。
“為什麼道歉?難道……”
“不、不!”玉琉璃斬釘截鐵地打斷他的話。“我從未答應這門親事,何來歉意之有。我的抱歉是因為沒早點告知於你啊!相信我,世塵哥哥。”
玉琉璃奪眶而出的淚水,由肌膚滲入路世塵的內心,灼疼了他。伸手緩緩將她拉至面前,輕捧嬌顏,俯身吻去她頰上滾滾而落的晶瑩淚珠,道:“不論事實真相如何,就算要我與全世界的人為敵,我也絕不放手,我放……不開你呀!”一夜的反覆思量,路世塵所能肯定的只有此事。
“世塵哥哥……”玉琉璃投入他的懷中,緊擁着他。
“倒是你,可忍受得了顛沛流離的生活?與成為千夫指的對象?”
玉琉璃沒有回答,只以行動表達自己內心的唯一歸屬。小手拉着他的衣襟,臉頰磨蹭着他稍嫌刺人的胡碴,嬌嫩檀口吮咬着路世塵的耳垂……
路世塵摟着她一起翻起身,將她安置在自己的胸膛上,大手輕撫她汗濕的背脊。
“你似乎不希望我當個正人君子。”還虧他一路諄諄訓誡,結果卻……唉……
“君子是在閨房外當的。”這哪像姑娘家會說的話呀!玉琉璃像只滿足的貓咪,發出愛嬌的誘人嗓音。
“你呀!”
“我聰明活潑又美麗!”她接得可順口了。
“瞧你還有心情開玩笑,一點也不擔心?”
“我只擔心世塵哥哥會因此生氣,不再理會小璃。”
“傻女。”路世塵無限憐愛地在她裸肩上印下一吻,正色道:“正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你因此而與家人鬧翻,我又怎忍心看你痛苦?”孤兒出身的他,最了解親情的可貴。
聞言,玉琉璃不由得失笑出聲。
“這你就用不着擔心了,我爹娘是絕對絕對不會將我許給歐陽家的,所以我才敢說這是有心人的造謠。”
“既然如此,事關女兒名節,為何不見你家人出面?”
“想知道真相還不簡單,我們回洛陽問個明白。”語畢,一夜未眠的疲累與過度激烈的運動已使她呵欠連連,滿是倦意。
見狀,路世塵體貼的拉起棉被蓋至她肩膀,輕聲道:“洛陽是一定要去,但不必急在這時,你好好休息,咱們明天一早再動身。”
“嗯。”玉琉璃再也忍不住的閉上眼瞼,咕噥回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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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璃,路兄弟。”晚膳時間,雲放天見兩人正在用餐,而且氣氛良好,立即上前獻殷勤一番。“對了,小璃你昨兒個不直嚷着要去看‘傲情山莊’拆除?我們今天可起了一大早去拜訪衙門的朋友,幫你找了個視線良好的位子哦!”
“還去啊!?不敢!”玉琉璃語氣酸得可擠出汁。“昨兒個不就才去湊個小熱鬧,老天就派了‘蠱蠱’上我身。再去,只怕不死也剩半條命。”她揮了揮手。“算了,算了,倘若話題再與某姓氏有關,想不尖酸刻薄都難,不說了。”
“其實歐陽小姐人不錯,你就別再心存成見。”一個是從小疼到大的鄰家小丫頭,一個是一見傾心的女子,雲放天實在不願見兩人有任何齟齬產生。
“愛情是盲目的,就算她放個屁你也會說是香的。”玉琉璃放下手中筷子,胃口頓失。“去!害得人都吃不下去了。”
看出玉琉璃對路世塵說的話大多會聽從后,雲放天唯有向他使眼神求救了。
“雲兄過來跟你說這些,實屬好意,璃兒你別老將矛頭指向他。再說,歐陽姑娘昨日的語詞只是在闡述她所知的部分,何錯之有?”路世塵公正的開口。
“好。在我們尚未查明誰是誰非之前,昨日的事便就當沒發生過。但討厭就是討厭,別想要我拿笑臉去對她。”玉琉璃做出最後的讓步。
“我實在不懂,歐陽姑娘究竟招惹你什麼了?”雲放天不解。
“那請問你,向來是滋補聖品的冬蟲、雪蛤為何使你望之卻步呢?”
“怎麼拿人跟食物比?”雲放天就是搞不懂,為什麼有人喜歡吃蟲與蛤蟆的。
“有什麼不一樣?佛曰:萬物眾生皆平等。你雲放天可以毫無理由地看不起蟲類蛤蟆,我玉琉璃為啥不能憑第一印象去討厭一個人呢?”
“你……你簡直是強詞奪理。”雲放天轉而尋求靠山。“你說是不?路兄弟。”
原本只是打算看好戲的路世塵輕啜口茶,難得幽默道:“雲兄沒聽過‘強詞奪理是女人的權利’,‘吃定男人是女人的本事’嗎?”
“的確,的確!路兄弟果真一針見血啊!”
“咦?不來了,不來了!”玉琉璃不依地嬌嗔道:“幸虧我們明天一早就要上路了,不然,小璃還真擔心世塵哥哥會被人給帶壞呢?”語畢,睨了雲放天一眼。
“怎麼又是我的事?”雲放天大喊無辜。
“當然。”玉琉璃毫不考慮的丟下答案。
“你……算啦,算啦!誰叫你是‘女人’。”有權利與本事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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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傳來的麻酥,教程翠由沉睡中悠然轉醒,發現身上的被褥已掀開,衣衫敞盡,肚兜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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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徐陣風吹起,吹拂着玉琉璃那剛沐浴后微帶水氣的髮絲。
“這個世塵哥哥也真是的,明兒個一大早就要走了,還不早點休息。離開就離開了,何必浪費口水去向那些不太認識的外人做報告呢?”多餘。玉琉璃忍不住抱怨着。
過了一會兒,又不住念道:“肯定是那個歐陽女,老喜歡黏着我世塵哥哥叫‘師兄’,才會拖得這麼久。”這個可能性讓她決定直搗黃龍,救出心愛的世塵哥哥。
正當她要伸手去開門時,未上栓的門板快了她一步向兩側敞開。
“是你?”那個與歐陽女同掛的女人。“我記得你只傷了根肋骨,還沒嚴重到連東西南北也分不清吧?姓歐陽的住在離這兒最遠的那一頭。”
“我是來找你的。”好個國色天香的美人胚,難怪他……程翠不禁既妒又羨。
“找我?你沒說錯吧!”
“救命恩人豈可亂認?”程翠將手中的瓷盅舉起,道:“玉姑娘可介意讓我進去坐會兒呢?”
這玉琉璃像尊門神似的杵在原地不動,主要是讓她知難而退,豈料,她卻……看在她受傷的份上,算了。
“進來坐吧!”玉琉璃的口氣不太友善,又道:“先說清楚,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所以道謝的話大可省略。”
“可是你明明……”
“我會治療你,是世塵哥哥開口說要救你,所以恩人這詞兒用不着冠在我身上。”
“無論如何,你治療我是事實。”
“是事實也好,不是也罷,你專程來找我該不會就只為了討論這個吧?”玉琉璃有點不耐煩了。她還趕着去找世塵哥哥呢!
“當然不是。”程翠嘴角微掀,絲毫不將她的逐客令放在眼裏。
玉琉璃討厭她的笑容,非常不喜歡,因為似乎帶着……不懷好意。
不懷好意?!嗟!憑她那斷根肋骨的身子?哈!玉琉璃啊玉琉璃,你真真想太多了,不是她不懷好意,而是自己壓根兒就討厭與歐陽女同一掛的任何“人”、“事”、“物”。
思及此,剛萌生的警覺頓時消失無蹤,道:“所以呢?”
只見程翠神秘兮兮的將盅蓋輕輕打開,一陣帶着清香的白煙裊裊升起。
“什麼東西啊?”玉琉璃好奇的往前一傾,香氣順勢竄進口鼻,身子也隨之一陣舒暢。
“好聞嗎?”
“好……奇怪。”舒暢過後,眼前越漸模糊的景像使玉琉璃不住地甩動螓首,試圖保持清醒。“我……的頭……這……西域迷……香。”後知後覺的下場是換來全身癱軟無力。
“可惜你知道的太慢了。”看着她痛苦的表情,一陣沒來由的興奮貫穿了程翠四肢百骸。
“你……為……什麼?”玉琉璃拚命與藥力苦鬥着,恩將仇報也不外如此,是歐陽女的指使嗎?
“你真想知道為什麼?”程翠一陣訕笑,隨後在她耳邊道出一個名字。
他……是他……竟然是他!玉琉璃美目圓瞪,一臉不可置信,失聲叫道:
“不!”
“我也希望答案是‘不’,但事與願違!”程翠咬牙道,妒火燒得她肋骨傳來一陣抽痛。
“你……”想撕爛她一張虛偽面具的慾望如火燎原。“……可惡!”無奈,千斤般重的手,方才抬起便又無力的落下。
漸漸,玉琉璃模糊的視線中只見一扭曲的影像由遠至近,教人起雞皮疙瘩的觸碰不斷流連在她幾乎麻痹的頰上,無法閃躲的下場,只能任由他放肆着。
不,她不能昏,她絕對不能昏的……
“我們終於又見面了!”
在墜入無邊黑暗時,玉琉璃隱約聽見耳邊傳來一陣蔑笑言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