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10.

第二天,篤史勉強趕在第一堂課開始前抵達教室。昨天和前天都因為懊惱的關係而輾轉難眠的他,或許是碰到瞌睡蟲上門討債,今天早上竟不知不覺地睡過了頭。

“早,菅野。”

“……早。”

才剛坐下,正和隔壁的吉原說話的清水便跟他打招呼。從他真的跑去邀請吉原看來,這次參加聯誼的人數問題似乎很嚴重。

清水向來人面廣,一定不能容許自己留下不能召集到最低限度人數的污點。

“拜託啦,真的不行嗎?”

“我很抱歉。”

聽到他們的對話,吉原似乎也沒什麼指望。參加一下聯誼又不會要你的命……篤史只知道譴責別人,卻忘了反省自己。

驀的,桌前出現一道人影。

“阿篤。”

“……小真。”

最害怕面對的情況終於上演了,篤史緊張得咽了咽口水。

一瞥見真樹那張可愛的臉龐,篤史立刻移開了視線。

烏溜溜的大眼睛、精緻小巧的紅唇。不帶一絲雜質的眼神責備真篤史這兩天來的態度。這也難怪,誰叫他昨天和今天都沒有通知他一聲就自己跑來學校。

儘管真樹仍一如國中生般純真,神情也依舊惹人憐愛,現在的篤史卻鼓不起勇氣正面迎視他的表情。

見到他就會起連鎖反應,勾起他跟透那一夜痛心疾首的記憶。經過了那樣的羞辱,他哪有臉再回過頭向真樹示愛?為了得到真樹的芳心。他一直努力扮演好男人的角色,如今回想起來,只覺得自己滑稽透了。

望着垂頭不語、直盯着桌面的篤史,真樹僵硬地問:

“阿篤,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

“……沒有。”

“那你為什麼要躲我?昨天跟今天,阿姨都跟我說你自己一個人跑來學校了。”

耿直的真樹開門見山地逼問。篤史一直很欣賞他的直率,因為那時他所欠缺的。可是,現在這個優點對他來說卻無異於拷問。

“……對不起。”

聽到篤史道歉,真樹憤怒地說:

“你幹嘛道歉?”

“……對不起。”

“……阿篤……”

篤史翻來覆去還是同一句。真樹露出悲傷的表情,低着頭喃喃地說:

“……前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為什麼這麼問?”

“那時侯……他還沒來之前,你都還好好的啊……”

或許是顧慮到清水好奇的眼光,真樹不敢把透的名字說出來。

篤史陷入了沉默。

現實果然是嚴苛的。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使得篤史變成這樣,但真樹似乎隱隱約約察覺到他跟透之間發生了什麼。

篤史更加心虛了。

“各位同學,上課鐘響了,趕快坐好。”

第一堂的語法老師及時進來,讓篤史鬆了一大口氣。真樹咬了咬下唇,回到自己的座位。

“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沒有啦。”

清水根本不相信篤史的回答,留下曖昧的一笑后,急忙跑回自己的座位。目送他離開的篤史打開書包,正打算拿出語法課的教科書時手上突然一頓。

——保健卡。

今天早上跟雛子要來的保健卡正擺在書包里。今天又得拿着它去數學準備室嗎?然後又像昨天一樣,懵懵懂懂地任由對方偷走他的吻?

“……”

深深嘆了一口氣,忿忿地將書包掛在課桌旁邊的篤史望了望真樹纖細的背影。

午休開始的鐘聲剛響完,一則廣播鑽進了正沉思着如何躲開真樹的篤史耳里。

二年C班的菅野篤史同學,請立刻到教務處報道。再重複一次,二年C班的……

“怎麼回事?”

拿着皮夾正打算上福利社的清水皺着眉頭。

“菅野,你該不會闖了什麼禍吧?”

“……我也不知道。”

篤史表面上裝作不解的模樣,內心卻焦急如焚。前天鬥毆的事透應該不至於去告狀,但誰也不能擔保當時沒有其他的目擊者在場。他背脊一陣發涼。

匆匆走出教室的他被真樹喊住。真樹也是一臉蒼白。

“阿篤,難道是……”

“應該不是。如果是為了前天的事,你應該也會被叫去才對……”

總之,也只好先去看看了。篤史下了樓梯,打開一樓的教務處大門。

“你是菅野同學吧?趕快打電話回家。”

篤史大惑不解地接過女事務員遞過來的電話。在學校的時候,除非是自己要打電話,否則他從不開機。雛子可能是臨時有急事找他卻打不通他的行動電話,才直接打到學校來吧!

篤史撥了家裏的電話號碼。嘟聲還響不到半下立刻被接了起來。

“喂,阿篤嗎?”

“恩,有事嗎?”

“我都快急死了……”

話筒的一端傳來雛子的哭聲,篤史不由得慌了手腳。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我剛剛接到電話……你爸爸去工地巡視的時候,不小心從鷹架上摔了下來……”

“什麼?”

意想不到的變故驚得篤史差點握不住話筒。他連忙重新拿好,強自鎮定地詢問哭個不停的雛子。

“傷得怎麼樣?”

“還不清楚……”

“知道了,我馬上回去。”

一掛斷電話,篤史立刻簡明扼要地向女事務員說明。趁其他職員打內線給他的導師時,女事務員臨危不亂地叮嚀說:

“你的腳受傷了,還是請你們的班導內山老師到教務處的時候,順便把你的書包拿過來吧!”

“麻煩了。”

“你要搭電車?還是叫計程車?”

“我想叫計程車。”

匆匆準備妥當,從神色大變地趕過來的內山手中接過書包,篤史坐進橫停在學校門口的計程車。

剛到家就看到雛子站在門口等候。在這種緊要時刻,她原該守在電話旁邊等候消息的,看來她已經慌得六神無主了。

“媽!”

篤史急忙下車,雛子哭着跑過來抱住他。

“阿篤……!”

“冷靜點,媽。爸爸傷得怎樣?”

“還不知道。”

“朋繪呢?有沒有聯絡朋繪的學校?”

“還沒……”

“那爺爺他們呢?”

“也還沒……”

篤史把靠不住的雛子連哄帶騙拉進屋裏,從書包里取出行動電話。雖說家裏的電話沒有插撥功能,但誰也不知道父親的公司什麼時候會聯絡他們。要打給外面,還是用行動電話比較保險。

儘管把行動電話塞給了她,雛子還是楞楞地一動不動。篤史只好放棄要她打電話的念頭。可是她受逗樂這麼大的刺激,還是找點事讓她轉移注意的好。

“媽,你先去找出護照。說不定我們有必要趕去印度一趟。”

“我們去印度做什麼……難道你爸爸他……”

“就算只是輕傷,好歹也要去看一下吧?冷靜一點,先去把護照找出來吧!”

在母親小小的背上來回撫摸,篤史一邊安慰她,一邊要她準備護照。趁雛子回二樓的寢室,篤史檢查了一下廚房的瓦斯爐和熨斗的插座,確認她是否在驚慌之餘扔下做了一半的家事。

正當他拿起行動電話打算聯絡父親的老家時,家裏的電話響了。

“……——”

望見臉色蒼白的雛子從二樓跑下來,篤史判斷由自己接比較妥當,於是拿起話筒,深深吸了一口氣。

“喂,菅野家。”

帶着幾分沙啞的嗓音接起電話,果不其然,是父親的公司打來的。

“我是創見電力的松野,請問菅野太太在家嗎……”

“啊,我是她兒子。關於我父親的事,您直接跟我說就行了。”

篤史緊張的吞了吞口水,卻聽到對方以爽朗的聲音說:

“你父親只是手腕骨折,沒有生命危險。”

“太好了……”

篤史放心地吁了一口氣。對方又交代說他們正在安排前往探視的事宜,等一切妥當會再聯絡,隨即掛斷了電話。

“阿篤……”

雛子顫抖着聲音詢問結果,篤史朝她展顏一笑。

“爸爸只是手腕骨折,公司的人說他們正在安排前往印度的手續,我們快去準備吧!”

“阿篤!”

剛宣佈完好消息,雛子立刻哭着撲上來抱住他。

“啊——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一邊訴說著發自內心的感慨,雛子一邊緊緊摟住可靠的兒子。篤史掛着溫柔的微笑不斷輕撫她的背。

第二天,把雛子和朋繪送到成田機場后,篤史換了幾班電車趕往學校。父親的傷勢在昨晚已經明朗化。他的意識清楚,精神也不錯,並不需要特別擔心,只是他必須住院一段時間,因此雛子還是決定去一趟。

原本把朋繪留在家裏就行了,但又考慮到身為高中生的篤史一個人照顧她會有所不便,於是乾脆幫她請假,陪雛子一塊去旅行。

踩着輕快的步伐——暫且不談他左腳不便的話——穿過校門,篤史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被透踐踏得支離破碎的男性自尊,因為雛子的一句話而稍微恢復了原貌。能夠在別人需要他的幫助時完美地達成使命,讓他感到無比的驕傲。

由於下午才來上學的關係,上課時間似乎一轉眼就結束了。篤史今天的注意力非常集中,換成三天前絕對難以想像。

第六堂課結束后,篤史一邊收拾教科書,一邊想着今晚的晚餐要怎麼解決。反正平常吃的都是雛子準備好的晚餐,今天就改吃暌違已久的牛肉蓋飯也不賴。吃慣了家常菜,偶爾也會懷念起簡單的飲食。

帶着上好的心情度過簡短的班會時間,內山在最後補充了一句:

“對了,菅野。回去之前記得到藤崎老師那裏一趟。”

“……我嗎?”

“今天就到此為止。”

還來不及問個仔細,同學們已紛紛拉開椅子,教室里一下字鼓噪了起來。篤史雖然滿腹疑竇,卻不打算乖乖聽話。不管透找他幹什麼,他一概當成耳邊風。

不料,內山卻開朗地叫住他。

“你要去數學準備室吧?我們正好順路呢!”

“……”

“幸虧你父親平安無事。你母親預定在那裏待多久啊?”

英語準備室就在數學準備室附近。內山似乎打算跟篤史邊走邊聊他家裏的情況。

(真是多事……!)

篤史咬着牙把書包夾在腋下,無可奈何地跟內山並肩走着。

隨口敷衍內山問話的篤史終於來到了數學準備室的門口。內山停下腳步,向篤史揮了揮手。

“明天見。”

“再見……”

或許是出於一片好意吧,內山站在原地目送篤史進入準備室。臨陣脫逃的謀略這下成了泡影,篤史百般不願地打開大門。

“我是菅野……”

最好他不在,我就可以掉頭走人了。只可惜天不從人願,透好端端的坐在位置上。

“我正在等你。”

“有屁快放!”

自知有違尊師重道美德的篤史壓低音量一字一句地迸出牙逢。然而面對他惡狠狠的目光,透只是聳了聳肩。

“今天是月底吧?”

“那又怎樣?”

“今天再不把保健卡拿去,一萬塊就退不回來了。”

“什麼?”

一萬塊?一頭霧水的篤史頓了半晌終於恍然大悟。經過昨天的折騰,他早把醫藥費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了。

“我今天有開車來,我們走吧!”

透自顧自地把話說完,拉住了篤史的手臂。早已收拾妥當的他伸手拿起桌上的公事包,扔下一句“我先走了”便拖着篤史走出準備室。

篤史急急掙開他的鉗制瞪視着他。

“你夠了沒有!我說過我一個人會去!”

“何必跟我客氣呢?”

鬼才跟你客氣!雖然想這麼頂回去,但他又沒時間回家拿印有診所地址的葯袋。

——又要被這傢伙牽着鼻子走了……!

任憑他拖着自己走向教職員專用的停車場,篤史發出一連串的長吁短嘆。順利結算完畢的篤史正要將退回的六千元收進皮夾時,透對着他說:

“你家現在只有你一個人吧?”

“……你怎麼知道?”

“不許叫‘你’要稱呼我藤崎……”

“老師!”

差點又要爆血管的篤史怒吼一聲后,在醫院的玄關向透草率的點點頭。

“再見!本少爺要去吃飯了!”

話才說完,透抓住了他的手腕。即使想逃也跑不動的他輕而易舉地就被塞進車子裏。

“你幹嘛啦!”

“你又打算穿着制服到外面吃飯?真是死性不改啊!”

篤史被透那一副把他當成傻瓜的模樣氣得火冒三丈,偏偏理虧的人又是他,促使他的怒火燒得更旺了。

技術熟練地把車子開進車水馬龍的大道上,透淡淡地說:

“你的腳扭傷,叫你先回家再跑出來未免有些難為你。我就做做好心帶你去吃點東西吧!”

“那我要吃壽司!不是迴轉壽司,是高級料理店賣的那種!”

被單方面耍的團團轉的篤史氣憤之餘來了個獅子大開口,硬要狠狠敲他一筆竹杠,不料透卻一口否決了。

“不是告訴你穿制服不能到處亂遊盪嗎?”

透用不可理喻的眼神斜瞄了篤史一眼,見他閉上嘴巴:心滿意足的透繼續輕快地操縱方向盤。篤史裝作瀏覽窗外的景物,暗地裏去伺機脫逃。

“我們到了——啊!”

車子剛抵達公寓,篤史便衝出助手席試着逃跑。原以為成功在望,卻不小心跌倒在地而被輕易逮住。跛着一隻腳畢竟不可能跳的掉。

“好痛……!”

“誰叫你跑得那麼急。”

滿腹牢騷地揉着擦破皮的手肘,篤史忍不住垂頭喪氣起來。透在一旁哄着他說:

“今天我不會對你怎樣,放心吧!你乖乖地別亂來,省得自己的腳吃苦頭。”

“……!”

“好吧!”

篤史低着頭不肯把臉抬起,透穩穩地拍了拍他的背,和他一起搭上電梯。

進入房間后,透對眼神遊走不定的篤史柔聲說:

“相信我,我不會碰你的。”

“…上次的事真的給你那麼大的打擊?”

(廢話!)

篤史狠狠瞪了他一眼,透苦笑着說:

“……是我不好。”

透出呼意料地向他坦誠謝罪讓篤史簡直不敢置信。要是他擺出高壓的姿態,自己還可以指着鼻子痛罵他一頓,如今對方低聲下氣,反倒令他無所適從。

篤史雖然恨不得把透罵個狗血噴頭,但他的男性自尊卻不允許他對一個負荊請罪的人大聲斥罵。

“……”

正當他琢磨着自己該採取什麼態度時,透沉穩地說:

“剛剛跌倒的時候你身體一定弄髒了吧?我去幫你放洗澡水。”

洗澡?聽到這個詞,篤史的肩膀猛然一縮。透苦笑着繼續說:

“都說過好幾次了,我不會對你怎樣,你別這麼害怕好嗎?”

“……誰說我害怕?”

篤史頗覺不悅地撇開了臉。他也知道對方說的沒錯,打從踏進這個房間起,自己就像只溫馴的小動物一樣的戰戰兢兢、異常乖順。

明知自己又中了透的計謀,但他要是反抗的話,就等於宣佈自己怕他,無可奈何下,篤史決定答應他洗澡。更何況從透上課時的態度來看,篤史相信他是個言而有信的人。

“……還不趕快去準備!”

而對篤史頤指氣使的態度,透聳聳肩走向浴室。發現房裏只剩下他一個人時自己居然感覺如釋重負,篤史忍不住咋了一下舌。

不消多時,透用毛巾擦着手走回來。

“你可以去洗了。”

篤史無言地走出房門,透並沒有追過來。

一邊細心留意背後的動靜,一邊脫下制服襯衫的篤史突然發現柜子上放了一頂浴帽。

“……?”

攤開一看,只是頂普通的浴帽,似乎是從旅館拿回來的。

(原來他有女人……)

活生生的證據讓篤史皺起眉頭。搞什麼啊!把手指插進學生的屁眼,私底下又找其他女人大飽艷福!

(……)

篤史一時氣不過,偷偷用手指在浴帽上挖了個洞,下次有女人拿來用的時候,一定會大吃一驚。

(話說回來,在男朋友家裏使用浴帽的女人還真是煞風景……)

正當他哼哼冷笑的時候,浴室響起了敲門聲。

“干、幹什麼?”

“打擾一下。”

篤史倉促地確認好自己還穿着長褲才同意他開門。探頭進來看見篤史手上拿着浴帽的透欣慰地說:

“原來你留意到啦?那就好。你把它套在腳上,再用這條橡皮筋固定。”

“——”

哪!透把橡皮筋遞給他。篤史楞楞地接了過來。

“你怎麼了嗎?”

見篤史一動也不動,透露出狐疑的表情。篤史連忙堆出一個假笑,透沒再稍做停留,關上了浴室的門。

真是典型的陰溝裏翻船啊!

“怎麼濕成這樣?”

透頭痛地嘀咕着,身穿借來的T恤和休閑褲,篤史刻意裝蒜。

“我也不知道。”

面對面坐在客廳的地板上,伸出濕透的左腳讓透抓住的篤史抵死狡賴。

透用左手抬高篤史的左腳腳踝,右手按下吹風機的電源開關。

“你只是扭傷,弄濕了其實沒啥大礙,不過還是得弄乾才行,我知道多少回沾到一些水,但怎麼會……”

透不解地歪着頭,用溫風吹着篤史濕透的繃帶,完全不辭勞苦。

看來透真的沒有動他的歪腦筋的意思。他心無旁騖地照顧他,抓着腳的手也只是公事公辦,絲毫感覺不到情色的氣氛。

他似乎深切感受到前天的事,給平常不可一世的篤史造成極大的打擊。

(活該!)

篤史把腳伸得長長的,讓溫風不斷吹撫他又濕又冷的腳踝,舒適得像帝王一般。然而不到半晌,篤史便慘叫了起來。

“哇!好燙!好燙啊烤焦了啦!”

“咦?”

“拿開!快拿開!燙死我了!”

繃帶吸取的水分因為溫風的關係而溫度上升,把篤史的腳踝燙得幾乎要跳起來。

一陣慌亂的掙扎后,透嘆了口氣,把吹風機切換成冷風。

“……這次是太冷了。”

“拜託,你也太難伺候了吧!”

透苦笑着輪流切換溫風很冷風。等腳恢復乾燥,他一邊把電線纏在吹風機上,一邊站了起來。

“——好啦,你想吃什麼?要你拖着那條腿出門實在有點可憐,只好在這裏解決了。”

我倒覺得這樣更可憐。想是這麼想,但身體已經受夠教訓的他也知道反抗是沒用的。

“……壽司。”

“恩——家裏沒有材料,下次再說吧!”

(鬼才跟你有下一次!)

內心咒罵不已的篤史躺在地板上翻了翻身。

“沒有壽司的話就隨便……”

“有沒有討厭的東西?”

“沒有——”

篤史以弔兒郎當的口吻把語尾拉得長長的。透問完後轉身走向廚房。由於只隔了一個櫃枱,趴在客廳地板的篤史還是看的到他忙着做菜的背影。

“……”

他一邊嘟着嘴,一邊不經意地觀察着。

他一直覺得透的動作非常迅速,不但敏捷而且毫不拖泥帶水。舉個例來說嘛……篤史模糊地想起上課時的透。

三天兩頭舉行的小考成績從沒遲發過。他總是利用上課開始到小考結束的這段時間發還上次的考卷。雖然用考試取代了作業,但批改分數絕不是件簡單的工程。

除了二年級以外,一年級和三年級也有不少班級是他帶的。光憑義務感恐怕熬不下去吧!

他真的那麼喜歡教書嗎?

望着他熟練地做着料理的模樣,篤史在心裏暗自不屑。

“做好了。”

篤史聽到這句話站起來走向客廳的桌子,眼前並排着兩人份的盤子。想不到透的廚藝還算滿有一套的,今晚的菜單是鮭魚奶油意大利麵。

“我只是隨便做做,麻煩你將就一點了。”

鮭魚是我預定用來當今天的晚餐的。透聳聳肩這麼對篤史說。雖然他一副沒啥大不了的模樣,但一向被專業主婦的雛子伺候的妥妥噹噹的篤史對料理一竅不通,因而使他對透有幾分另眼相看。

在兩個盤子上灑了幾下胡椒,透也坐了下來。

“……”

嘗過一口的感想是相當不錯。拜廚藝精湛的雛子所賜,篤史的舌頭算是很刁,但味道真的很符合他的胃口。

基於不甘心的緣故,篤史堅持不說出感想。

兩人默默地各自用餐。不久,篤史終於受不了窒息般的沉默。

“……平常就你自己一個人對着這麼大的桌子吃飯嗎?”

“是啊!只不過平常桌上還會擺着考卷,倒是不會有桌子大的感覺。”

看來,他都是一邊工作一邊吃飯的。

(話說回來……)

篤史喝了口水,再度陷入沉思。

這傢伙長的帥又熱愛工作,加上對做菜也挺有研究,絕不可能會缺女人。篤史實在搞不懂他把身為同性的自己拐回家,還親自下廚究竟有什麼樂趣。

(……)

抬起視線的他和透的雙眸對個正着。

透的眼裏一如往常帶着微微的笑意,但篤史卻敏感地察覺到,他的眼底深處潛藏着蠢蠢欲動的感情。

(難道他喜歡我嗎……?)

他可不是在情場上白混的。一個人對自己是否抱有好感,只要用心看着對方的眼睛,他或多或少能判斷出來。

雖然不確定那種感情是不是戀愛,但他可以肯定透對他是有好感的。若非如此,即使是為了給予教訓,一般人也不可能去碰同性的那個地方。

但如果他的猜測沒錯,事情就大大的不妙了。四下無人,而且在對方的勢力範圍內,他現在的狀況可說是危機四伏。因為透曾經假借‘懲罰他的名義對他上下其手啊!

事到如今,只好設法趕快回家了。

警覺貞操出現危機的篤史猛塞着意大利麵,透卻不時送來溫柔的視線。那種視線真是駭人。

“我吃飽了。”

篤史一眨眼的工夫就解決了晚餐,不料透又泡了一杯咖啡給他。他站着把咖啡灌進肚子裏,手上更馬不停蹄地開始收拾東西。

“我要回去了。”

“是嗎?那,我送你。”

雖然拒絕了他,透仍逕自走向玄關拿起鑰匙。這傢伙也太難纏了吧!

可能是方向感很好的關係,只去過菅野家一次的透已經牢牢記住該怎麼走。不需仰賴坐在助手席的篤史指點,車子順暢地開往正確的路徑途。

車子停在門口后,車裏瀰漫著微妙的氣氛。

兩人心有靈犀地望着彼此的臉。宛如在等待着誰先開口,一陣莫名的沉默。

“……再見。”

就在篤史將手放在車門上楞楞地向對方到別時,透也在同時欲言又止。篤史停下動作凝視着他,卻發現他的臉稍稍往自己的方向挪,嚇得他肩膀一縮。

“——”

雖然是出於反射動作,但他的反應顯然帶着戒懼,透於是將到了嘴邊的話咽回肚子裏去。過了半晌,透低聲打破車內再度降臨的沉默。

“明天見。”

“……”

明天是禮拜四,透的寒暄只有區區三個字。他指的究竟是課堂上見,還是早上的通學電車見呢?

不知該如何回答的篤史默默地打開助手席的車門,憑着自己的力量下了車。

站在門前目送着REL的尾燈消逝在轉角的篤史,一直等到透的身影完全離開視線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不過是洗個澡、吃頓飯而已,就把他搞得精疲力盡。

他絕不是渴望他的侵襲。只是他也不能否認,透溫柔以待又輕易地放他回來,令他沒來由地感到心慌意亂。

“……”

有氣無力地打開玄關的門鎖,連電燈也懶得開便直接爬上二樓的他,朝和卧室的床仰天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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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逢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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