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關於夥伴
其實,人都是害怕孤獨的。
我們可以享受寂寞,但一定,拒絕孤獨。
即使那條路,鐵了心走到底,也總是希望身邊有人拉着手。
累了他會說,喂,小樣兒給我爭氣些。不然我可跑你前面去,剩你一人沒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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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上午,周黎硬說要送我,我一抹鼻子,怪心虛的,擱家待了大半禮拜,成天鬼使神差,沒心思干別的,盡盼着午夜時分到來,鬧那鬼子開心,都沒怎麼好好陪過周黎。
幸好這丫頭最近跟着她爹迷上聯眾了,這幾天回迴轉到她屋門口,就見特神秘地切換窗口,沖我訕訕笑,鬥地主呢。
我一瞧桌面左下欄冒着綠光的連線圖案,就挖着心地疼,周黎啊黎,你說有工夫幹嗎不跟活人打麻將,功夫練熟了也掙些零花錢,花花綠綠的大票子讓我瞅兩眼我也高興。耗在網絡上傷神又傷人民幣的。
周黎心不在焉的把我往門外推,“你不還有好多片子說得這兩天有空趕緊看么,去看吧,去,我忙着呢。”
走出門口,就聽見“嘀嘀”聲,我晃着腦袋想,現如今聯眾的催人聲怎麼跟QQ弄一德行啊。
那天早上離家時,我挺憂鬱的,摸了摸桌子,又扶扶椅子,回頭沖連冬說,這些可是打小伴我成長的回憶啊,也不知幾時才能再相見。
連冬那丫的根本不理我,縮在角落逗我們家德克薩斯玩兒呢,他演藝夢破滅,改行鑽研生物學,思量着怎麼讓母雞既下蛋又能報曉。聽我這麼一唏噓,回頭,“焦旸,你醒醒吧,也就是運氣好出彩,開始集訓可見真功夫,你跳舞就抽筋唱歌光倒嗓一廢人,能存活嗎。”
我一受打擊,挺氣悶的。
周黎原打算陪我到市區,我硬給攔了,讓女孩來回顛簸算哪會事啊。她笑笑,也不堅持,我牽着她手,突然有些心慌,眼光穿越後邊的天空,蔚藍蔚藍,清澈的一片虛無。
沒一會兒,人滿,司機嚷嚷着開車了開車了,我扒着車門親了親她臉蛋,車上甭管老的小的一陣善意的鬨笑,兩屁孩子漏着缺口的門牙放風,“嫁他嫁他”。
周黎紅着臉笑了,隔着玻璃不停揮手,等身影漸漸模糊,我吐出口氣,心裏那股說不清楚的動搖和鬱悶才稍稍散去。
兩個多小時后,我終於站在約好的車站前。而且發現巨霉一事兒,待家裏幾天不用手機,電光了都不知道。橫豎這會兒是一沒法用現代聯絡工具的廢物。
四周一打量,冷汗噌就下來了,這哪兒啊這是,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沒一處看着眼熟的,唯一的顯眼物就是路牙邊停着的一輛威武拉風的黑色大摩托,裎亮的外殼,大怪物一樣沉默得叫囂着,我挺垂涎,想摸個爪印,走進兩步發現座位上橫卧一人,好像睡著了,手臂擋住整張臉。
這條路雖不繁華,往來車輛倒不少,我瞪大了眼珠來回看,硬是沒瞧見bmw的屁影子,倒是桑塔納那叫一多,幾輛大眾還以為我攔車呢,慢悠悠的打身邊經過勾引,一看手錶,離約定的時間都過了十多分鐘,臧關陌要放我鴿子的話,今兒可就真栽跟頭。
要說人長的有氣質,那也是得認命。就我迷途少年的殘樣兒,縹緲的眼神還硬能招人。兩等車的小妞沖我瞅個沒完,間或耳語一番,小心的一抿嘴,臉紅彤彤的盯着我死看。
我騷勁經不得激,偷偷把領口仨紐扣全數打開,敞着鎖骨和小半胸肌,雙手一撐,跳做在護路桿上,側頭四十五度,小半撮頭髮飄下來。
果然身後兩小妞“嚶”地就神魂顛倒了。
“……沒想到這麼帥。”
我抬抬下巴。
“……你說上去搭訕,他能理么?”
我順順嗓子,來吧來吧,等着你們呢,帶手機么?借我打一電話。
開場白都想好了,就等人撲騰我,兩小妞分明開始挪動步伐,我耳朵尖滴溜溜的,怎麼動靜象是衝著別處去的。
“……焦活寶。”
我驚悚。
“焦活寶!”
我循着聲音緩緩別過頭,兩小妞眼暴紅心地跟我同一方向,大黑摩托上的身體別有韻律的坐起來,兩條長腿點着地面,臧關陌慢慢的放下手,深邃野性的臉蛋在我的視野里成了全世界,打一響指,然後順勢勾指尖,我被他勾啊勾地就過去了,也不知這孫子跟那兒裝睡看了多久我笑話,“你怎麼才來啊。”
“***究竟誰才來啊!”他一抹臉,要笑不笑,“焦焦,我在這兒守半天,你那悶騷樣兒可全看眼裏。”
我臉上掛不住,走進倆步打量,這什麼玩藝兒啊,你不說開bmw來任我馳騁天下嘛!
“你早飯吃什麼了,怎麼腦子越發不好使。”
“老早就趕着出門,什麼都沒吃呢。”他抓起一個安全帽扔給我,黑乎乎的特難看,我挺不樂意,光拿在手上轉着玩,他罵了一句又騷,硬是把我筐成鐵面人,指着車尾的牌照,“睜大眼珠子瞧。”
我說我眼珠本來就大,再睜就掉了,你陪我鑽石。一看,憋氣,狗屁b打頭,敢情是牌照的開頭字母。
“什麼玩藝。”我訕訕地坐好,豆芽菜似躲在背後襯托他,人眼珠都瞧他了,我白穿衣櫃裏最值錢的周杰倫。
“知足吧你,我本來看上另一輛豐田的,那叫一帥!可後座沒護欄,我硬是忍了,賊心疼。”他一踩油門。
“為什麼啊。”風在身邊呼嘯而過,我只能拚命扯起嗓子喊。
“廢話,”他回頭瞪我,隔着安全帽也能瞧見氣勢洶洶,“那不然怎麼載你!”
我心口一暖,嘿嘿的傻笑兩聲。覺得跟豆芽菜似的靠在他背後也挺拉風的。但就是不敢伸手抱他腰,就怕一神經,break,直接把我摔去不知哪兒。
沒多會兒,他停車,丟我一人,一聲不吭的就竄入kfc,看那急樣兒,準是膀胱不夠用了,我真後悔剛應該哼個噓噓噓的小曲兒。
他出來時,手上多了個袋,停我面前一比劃。
我聽不清,着急的“啊?”,聲音把自己給震了,他忍耐的抽抽嘴角,一把抓開安全帽,袋子扔給我,“吃。”
“什麼啊,”我恐懼的一抖,“你上完廁所讓我吃什麼。”
“滾你的!你們家母雞才上廁所。”他“噗”地一噴,又氣又笑地橫我一肘,“你不沒吃早飯么,給你買的。”
我不客氣的拿起漢堡狼吞虎咽,臧關陌居然要哈姆太郎的套餐,把那塑料玩具抱在懷裏我就瘋狂的想念元寶,邊吃邊抬頭沖他笑,“你怎麼知道我們家有母雞?”
他點燃一根煙,沖我吐個淡淡的煙圈,“就這麼隨口一說,鬼知道你家有什麼。活寶,色拉醬都沾鼻子上。”
說著伸手在我鼻尖一抹,自個兒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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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地是一幢別墅大院,sexy的大奔神氣活現的怵在院落正中,我拍拍臧關陌的大b,挺不屑沖大奔吐出一字,“俗。”
臧關陌笑了一聲,就聽見有人“啪啪”的拍手,抬頭,門口,sexy環着胳膊示意歡迎,眼神是笑的,張口說話卻冰涼,“就等你們倆了,今後再遲到,自動退出。”
屋子裏十來人,擠得滿滿當當。我瞟一大概,乖乖,個個都挺帥,只差我一點兒了,危機啊危機。
大伙兒沖我和臧關陌行注目禮,有熟悉的聲音咳了一下,我轉頭,就瞧見閭丘心無城府的沖我笑的燦爛。
我立馬就撲上去,“想死了,想死了我!!”
閭丘笑的眉毛飛到天邊去,“知道,知道。”
他是真知道,把衣兜一扯,就見一團白乎乎肉滾滾“吱吱”地纏綿喚着,蒙頭蒙臉沖我過來。
我一手抓着元寶,一手從包里拿出特地給它做的花布小衣裳,裹麻袋一樣給穿上,元寶倆爪子緊緊環抱我脖子,暖暖地在臉上直蹭,還親了好幾口,閭丘妒忌的跑一旁生氣去,臧關陌苦笑不得。
sexy一通介紹,我才算認識全了夥伴,原先錄取八人,臨時有一哥們被父母截了,除我、閭丘、靳蠡、臧關陌之外,還剩三人。
黝黑皮膚的高個兒一看就是運動能手,笑起來兩唇紋,滿身流淌花花公子味兒,叫豐隨(……豐隨:是……是我,我他媽也認命了,橫豎有什麼配角都輪到我來客竄……),跟我一樣大,但比我出息,人高考完正等通知呢,閑着沒事幹才來票一把。
“錄取通知來了我就撤,落榜的話我就這麼混着,能混到哪步算哪步,”豐隨痞子低笑,我暗暗咋舌,小子牛的挺有看頭,灑得不像硬裝。
另兩個是本家,姓林。名字都挺繞口,臧關陌一打響指,挺霸王地說索性林一林二吧,好叫也好記。那兩人挺委屈地嘟囔,數你名兒最複雜,我們說什麼了。
第一天報道,熟悉環境最重要。sexy拿出一別墅的平面圖給我們細看,“集訓這段日子,這兒就是大本營,不設具體門禁或規矩,全靠自覺。當然,你們也都明白,這段時間得對自己負責。”
說著,就要分配房間,總共四間客房,我們七人加上一sexy,倆倆搭配恰好,林一林二自然而然的搭夥,靳蠡逐一打量,跑去拉豐隨湊了近乎。
我眼珠一輪,轉身對臧關陌說,“哥。”
爺們挺拽的靠在牆上,鼻孔對着我,“我怕吵,你這人太鬧騰。”
閭丘笑眯眯的落井下石,“可不是,我也覺你挺煩人的。”
我驚怒,元寶輪流在我和閭丘的肩上跳來跳去,誰都討好,我一使壞,賊笑說不濟我只能找肖老師了。
sexy配合地就甩了個少兒不宜的葷閃兒眼神給我,閭丘唰的變了臉,拉緊我低聲警告,“焦旸,我說過吧,不準打他主意。”
聲音里的威脅讓我心口一緊,“閭丘,這樣的玩笑都聽不出?你道行算毀了,今後等着難受死吧。”
閭丘一呆,看着我欲言又止,搖搖頭,苦笑着過去沖sexy說,“咱倆一屋?”
sexy一挑眉毛,壓跟就無所謂,“一屋?行啊,但我屋裏不能有小動物,過敏。”
閭丘低着頭猶豫,元寶“嗚嗚”地親了他一口,哀怨地跳到我肩上。
我樂了,這下子,臧關陌和焦元寶,倆被挑剩的主,全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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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房一打量,我那叫亢奮,條件也忒好了。電視空調dvd,要啥有啥,通宵放熱水都不收錢。
四間客房彼此相對,除了sexy和閭丘特神秘,一進屋就關的死死,其他三件都敞開着自由串門,我這人說來彆扭,和誰熟絡之後百無禁忌,但剛認識那會情兒的要死,天生長袖不善舞。
臧關陌恰相反,把包一扔,話都不跟我客氣一句,就竄隔壁和林一林二聊天,聲音穿越走廊,他笑的爽朗極了,話題里全是音樂、節奏和藝術,沒會兒就見豐隨也興高采烈的加入,哥們兄弟叫的熱乎。
我突如其來有點寂寞,壓着心臟那塊呆坐了好一會兒,直到元寶扯我耳朵。
收拾差不多了,發現包里還塞着臧關陌給我買的早飯套餐里的哈姆太郎,拿在手上逗元寶玩,“你親戚。”
沒想元寶突然怒了,吃醋的吱吱亂叫着抓我手。
嘿,神了。我丫心理就管欺凌弱小的時候會扭曲,使壞的拿着玩具親,元寶倆耳朵尖唰地耷拉了,憤怒地亂扯身上的花布小西服,見我還不停手,索性自暴自棄的沿着床溜下去,縮在牆邊邊背對我,怎麼叫它都不理,沮喪成一團陰暗。
我擦汗。這主子還沒當上明星呢,就耍大牌。
沒轍,只能跑去林一林二屋,臧關陌正聊jazz聊得入神,被打斷,挺煩的抬頭瞪人,看是我,“焦焦?有事?”
正眼不瞧他,橫豎我廢人,jazz拿來當催眠聽,“哪,送你們,裝飾品。”
林一林二還沒來得及說個“謝”字,臧關陌挺礙事的怵我身邊,直問幹嗎。
“元寶吃醋了。”我言簡意賅。
“哈哈。”傻逼一樂,不停笑,也不知道抽什麼風。
我沒空搭理,寒暄倆句,回屋,臧關陌跟我身後,還不停噴尿,到了走廊,才緩着氣結結巴巴,“我說怎……么,么屎臉呢,父子倆一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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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行李,熟悉環境,記下作息時間和規章制度,七七八八一零碎,轉眼就到了傍晚。
我這才知道悠閑日子過不了多久,從明兒起就有專門的舞蹈、樂理、樂器各老師來操我們這些猴孫,sexy滿臉嚴肅,估計不玩死一兩個算生命力強。
我腦門痛,有些不堪重負的懊惱,心想怎麼挺樂一事兒還得採用上課這種庸俗的形式,而且沒一樣是我有底氣的玩意兒,什麼舞蹈樂理,聽着就透出一股資本主義的腐敗味來,我一農民出身的苦孩子要出淤泥而不染,估計難。
心頭暗喜,終於要爬上了小資拜金的溫床。
一伙人待大廳里聊天,元寶東竄西竄成了萬人迷,誰都親它倆口,估計就算有一女孩都不能這麼受歡迎,大伙兒跟着我叫慣了,一口一個元寶,它也乖,挺能迎合。騙了林二口袋裏不少巧克力,聽說還都是他馬子塞的。
閭丘挺不爽地罵了句忘本的小東西,轉身和豐隨討論街舞里breaking和wave的技巧,幾人都興緻勃勃,我聽了兩句,沒懂,挺鬱悶地覺得文藝愛好者們沆瀣一氣在看鄉巴佬的笑話,就見臧關陌來勁的順着話題佔中間一片空地,一甩手耍出他絕妙的舞姿,一會兒踢腿一會兒屁股墩地的打圈。
林二吆喝了一嗓子,“帥啊,兄弟。”
大伙兒全鼓起掌來,就連靳蠡那陰人都心悅誠服的嘴臉,一塊兒順着節拍給他助陣,臧關陌被圍在當中,虛榮心得到徹底滿足,拽的什麼似的,跳着站直身體,誰都不理,光沖我笑,“焦焦,怎樣?哥跳得不給你丟人吧?”
我心頭的鬱悶一下子跟屁似的消散,丫的特自豪,嬉皮笑臉的沖他一豎拇指,“吊。”
Sexy一直旁觀,這會兒走近,揉了揉我頭髮,我一吱牙,他樂呵呵說焦旸覺出危機感了吧?他們可個個有絕活,要不拚命的話,第一個被撤的就是你。
我這人超級的小心眼,陰暗到缺,就不愛聽真話,越刺耳我越當空氣,心說你這不是找抽呢嘛,既然不看好,那當初還硬要破格錄取我?真不知想些什麼……
低着頭不搭理,sexy還以為我膽怯,說害怕了?
我抬頭看看臧關陌,丫挺牛逼倆大拇指朝下,鄙視狀。
想撤了?sexy還在那頭說,我一轉身,挺正經地,肖老師,商量個事兒。
Sexy面色一正,你說。
“管飯么?”我問,“現都幾點了,一整天我就吃個漢堡。”
sexy嘆氣,笑着召集大家,“說明一下,從明天起公司管吃管喝,每頓有專門的餐車送飯來,大伙兒房間裏也放了干點應急。至於今兒的晚飯,就只能出去吃了。”
閭丘開玩笑,伙食什麼標準啊?
sexy看看他,不自禁地走進倆步,“虧不了你……們,還能點菜。”
我哈拉子不受控制就下來了,問想吃什麼都成?
臧關陌嫌我是餓狗,對準后脖子就是一下,我吃痛,怒喝一聲“元寶”,元寶張牙舞爪地撲上去,太肥,只能勉強抓住臧關陌的胳膊,吊著。
sexy笑,成啊,焦旸你都想吃些什麼。
我頓覺前方一片金光,“龍蝦”,嘿嘿。
靳蠡哼了一聲,沒吃過吧?臧關陌眼神一沉,眉頭皺的死難看,這小子也是心裏扭曲,自己能嫌我,聽旁人口氣里刻意的不屑卻火了,“哼什麼!有種上了龍蝦,別吃。算你能耐。”
靳蠡臉色鐵青,看看我倆,勉強忍耐了不言語,sexy不吭聲,明擺着考驗我們的應對力和團結性。
“……咳咳。”我剛要發揮,就被另一個強人搶了風頭,只見豐隨抿嘴,悠哉哉笑,“幹嗎啊這是。不就龍蝦么,沒啥希奇,今晚就吃,我做東,算慶祝咱大伙兒一場緣分。”
……牛逼。這人不能為敵。
我暗暗咂舌,和閭丘心有戚戚焉地對視一笑。Sexy讚賞地一拍豐隨的肩,說讓你一孩子請客這不是寒酸我?這頓飯怎麼也得我請啊。
“切,”我篤定地,“大叔您甭逗了,你出什麼錢啊,准能報銷。這我還不懂?”
sexy已經走到門口,一聽這話放聲大笑,回頭看我,“焦旸你怎麼突然帶刺兒了?”
我一揉眉心,笑得挺不知好歹,看看他又看看靳蠡,“我這人吧,惡劣,性情多變,就經不得鄙視,誰小瞧我,我准讓他好看。”
正他媽中sexy下懷,老不正經的樂呵呵邁腿往外走,“ok,我等着。”
大伙兒紛紛盯我一眼,估計我放出豪言時周身光芒,燦爛輝煌,鑽石恆久遠,總之他們全羞愧,悟着眼睛溜出門,元寶顛着肥腿跟大部隊一塊兒擠上了sexy的大奔,剩臧關陌在身邊,我倆落最後,他輕聲笑,“這會兒倒知道放大話了。”
我巴結的一伸胳膊搭住他肩膀,“哥,你可得罩我。”
“憑什麼我就得罩你啊,你一麻煩精,上完廁所從不知道沖水。”走近大摩托,他信口冤枉我。
其他人都擠在sexy的大奔裏頭,先行一步,元寶穿着花布小西服神氣活現地怵在窗口,一路招搖。
我特不平衡,它倒拉風了。
“哎,剛說的是真心話么?”臧關陌邊踩油門,邊回頭問。
“是啊,怎麼不是,你可真得罩我。”
“去,”他一怕我尊臀,我嚇得滋溜爬上後座,“我說你不讓人小瞧的那些壯志豪言。”
我一張嘴,還沒來得及言語,他哐地就把安全帽給我塞上,開車。我咕哩咕哩一大堆,全給引擎聲淹了。
“說些什麼都?”他回頭使勁嚷,“一字兒沒聽見。”
我喊回去,把跟德克薩斯玩命的勁都用了,“……我說,靳蠡那小子陰的太不上道。”
“沒錯,媽的,你這土包子要嘲笑也就我,別人想都別想。找死。”
……這算什麼話,回過神我隔着安全帽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手特疼,讓你沒出息,讓你聽這話還覺得心頭舒坦。
……其實,我剛才說……
因為你,我不想退卻。
我要和你一起揮灑汗水,累得筋疲力盡。
我要和你一起飛翔,追逐夢想。
我要和你一起恣意青春,傲氣壯志驕陽。
我要和你一起擁有燦爛回憶,到老倆不相忘。
幸好他沒聽見,否則准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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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倒也沒吃龍蝦,就近找了停車場,信步逛,選了一家“大漁”。我一看是日式餐廳,覺得挺沒勁,貴,還不管飽,林一林二跟雙生子一樣,鐵了心誇口,說有自助式的,無限量倒是其次,主要有種啥都能點的爽快。
走到門口,閭丘硬被攔下,服務小姐為難地指着他肩上的元寶說,“對不起,寵物不能進店。”
我們七個大小夥子齊刷刷地怒了,古惑地說不讓進就都撤。店堂經理一看這麼多人,心疼流失的人民幣,悄聲打了個手勢,靠,什麼玩意兒,我順嘴就編,“天大地大還是錢最大,山美水美還是錢最美。”
大伙兒樂了,服務小姐自個兒都止不住笑,臧關陌邊走邊沖那小妞指着我,“知道這龍貓誰啊,他兒子。”
小妞好奇地打量我,咕噥,那他是誰啊?
等飯吃完,她就知道我是誰了,基本上我一人就拿八個人的本全吃回,銀鱈魚光了,赤貝光了,刺身更不用提,基本上我連西瓜的皮都沒剩多少。經理邊買單邊嘆氣,說咱今兒早關門吧。
席間臧關陌對靳蠡那叫一殷勤,不停往他碟子裏塞吃的,靳蠡盛情難卻,又明顯有些杵臧關陌,毫不抵抗的給啥吃啥。閭丘看了會兒,拉拉我輕聲說,“有些奇怪啊嘿,你們倆別在下什麼套兒?”
我嘴裏塞滿了炸蝦,眼神兇猛,下筷凌厲,元寶蹲我手邊,同樣窮兇惡級狀,父子倆一德行,壓根不知道閭丘嘮叨什麼,“啊?”
“廢,”閭丘唾棄,隨手揀起茄盒,剛送到嘴邊,就被sexy攔了。
“這道菜加了牛肉末,你不能吃。”sexy正和林二聊天,也不知道哪隻眼睛就看見了,頭都沒回,本能地拉下閭丘。
閭丘頓時呆成塑像,臉色刷白,遲鈍了會兒小心翼翼的問,“……你知道我不能吃牛肉?”
sexy手上一停,皺着眉頭問,“你不是對牛肉過敏么?難道不是?”
“是,是啊。”閭丘飛快接口,小小的受寵若驚,我看在眼裏,覺得心口挺疼,“就是說,你……記得?”
sexy無所謂的恩了一下,“……我就模糊記得你們倆兄弟有個誰是不能碰牛肉的,至於哪個還真搞不清楚……”說著,叫來服務生加菜。
閭丘也不追問,自顧自笑得傻兮兮,把茄盒推給我,我看着他的側臉,嘆了口氣。
一頓飯吃得熱鬧,八個人聊天唱歌,清酒梅酒都夯了不少,我一激動就貢獻了拿手曲目小毛驢,臧關陌噴笑,元寶耷拉着耳朵尖哀怨地躲在閭丘身後。
Sexy倒是伯樂,說焦旸其實你音準音域都不錯,可惜吐納混亂。我得意地昂了昂脖子,退臧關陌說你聽見沒,他下巴頦在桌子上,喘着氣傻逼兮兮,“我……我笑傷了,被肖老師您……逗的。”
結賬后,走出飯店。誰都沒沖我們這夥人熱情洋溢的說歡迎下次再來。
元寶舉起爪子拍拍鼓囊囊的肚子,哀叫着撲在閭丘身上“吱吱”沒完,閭丘一順它的毛,心疼地沖我瞪眼,“焦旸你也不看着,給它吃那麼多。”
我心說我哪有空啊,下筷都後悔沒長兩雙眼睛。
閭丘和靳蠡搭sexy的車回去,林一林二和豐隨打算一路晃回別墅,沿路逛逛街,熟悉周邊。
問我倆要不要一塊兒,臧關陌搭着我肩膀,笑笑搖頭。
分道揚鑣,我跟在他身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晃,“哎,咱倆去哪兒?”
“找個人販子,把你賣了。”
我嘿嘿傻笑,當街就給他唱小毛驢,他一個指嘣,“還讓不讓人活了?我告你啊,今晚別給我撒酒瘋亂放炮。”
騎上大摩托,大約轉了兩路口,就瞧見一挺低調的木門,夜色里透出穩重卻妖嬈的華麗,門上雕着漂亮的書寫體,“lajors”。
臧關陌隨性的一推,門吱呀開了,他舉步,回頭一扯我,說走啊,傻站着幹嘛。
這……哪兒啊?你真要把我給賣了?
一害怕,淡薄的酒精散發,我挺不爭氣的抖抖抖。
“毛驢啊你!”臧關陌噴笑着使勁拉我,“賣你?那也得有人肯出價啊。”
走進去,原來是一酒吧,暗淡的燈光,人不算多,但也把窄小的空間撐得擁擠,前方一塊平地上搭了個台,一女的扭着身體瘋唱,臉上塗滿了油彩般的濃妝,穿的挺夏威夷風光,裸露在外的肌膚上碎鑽閃爍。
我還是頭一回踏足酒吧,難免戰戰兢兢,跟耗子似的灰溜溜黏在臧關陌身後,這小子搖着肩膀特拽,不少人溜着眼神瞄他,男的女的,葷的素的,我有些煩悶,一扯他袖子,裝乖,“哥,咱走吧,我不喜歡這地方。”
他回頭,胳膊一伸,勒住我脖子往前勾,“怕什麼,我又不會害你。”
“你要有心害我,我也沒轍。”我掙脫不開,跟着他往前踉蹌了幾步,臧關陌直奔吧枱,坐穩之後對着酒保喊,“嘿,阿卡。”
那個叫阿卡的酒保正擦着杯子呢,聞言抬頭,沖這兒揮手,仔細地把杯子放下,走近,和臧關陌一拍手掌,又互捶拳頭,交情特熟的樣子,“gintonic?”
我嚴肅地搖頭,“俺只喝茅台。”
“噗——”周圍零星散座着的人全噴出一口口狗尿,臧關陌嘆氣,“會習慣的,我就慣了。”
說著,一拍我後腦勺,衝著阿卡說,“別了吧,每晚都喝這個,膩。”
“你膩我可不膩。”阿卡就一鐵人,我這麼幽默他愣是沒笑,面無表情地拿起搖酒壺,“剛調了一杯,別浪費。”
我就覺得跟進入異次元一樣,他們玩的這套全然陌生,好奇的看阿卡往杯子裏緩緩注入顏色凌厲的液體,“這就是雞尾酒?”
“確切說,是雞尾酒其中一種,gintopic,”臧關陌拿起酒杯端詳,細長的手指有節奏的惦着,“金酒加湯力水調和。”
“我也來一份。”我一聽“金”這個字眼就知道準是好東西。
臧關陌啜了一口,享受地嘆息着,沒空搭理我,倒是阿卡挪過身子打量,“小朋友,你打哪兒鑽出來的?”
我看看他眼角眉梢掩不住的滄桑,心說多大年紀的叔叔啊,說話也不嫌肉麻,“火星友人。”
阿卡微笑起來,把搖酒壺放在一邊,拿起抹布細細地擦着吧枱,我發現他的每個動作都充滿認真卻不羈的味道,這種獨特恰使他平凡五官突兀的生動起來。
阿卡說,我知道了,你是焦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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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卡神仙認出我是焦大少爺之後,情況就詭異起來,我敢保證他跟臧關陌兩人訂了黑心契約,指不定姓臧的洋鬼子就是想把我賣給他做牛做馬。
這麼說有些狼心狗肺,但總之,阿卡脫下那黑乎乎的圍裙,打開隔板,走出吧枱拉我從後門走出巷子,臧關陌樂悠悠的看着,任憑罪惡在眼皮底下發生,也不救我,自顧自跑進吧枱,扛起阿卡的名號給人亂調酒。
這條巷子,就跟所有黑道片里看到的場景一樣,殺人放火強姦吸毒的第一現場,就差沒幾個垃圾袋烘托氣氛。
我一拍胸口說你他媽究竟想幹嘛。
阿卡說你隨便跳個舞蹈動作我看看。
我說啊?
阿卡說還不懂啊你,性臧的那小子纏了我四個晚上,什麼骯髒的手段都用,我快被他整瘋了,晚晚失眠,沒轍,只能答應教你。
我跟傻子一樣,問,教什麼?
還能什麼,街舞,否則你憑什麼跟人爭。
我他媽真夠了我,一整天盡有人拿這事擠兌我,沒好氣地沖他喊,我可什麼基礎都沒,你能在一晚上讓我開竅?你這麼厲害?
阿卡笑了,我估計要讓張紀中看見準會不計代價簽他,什麼是絕頂高手的風範!
阿卡說,不然你以為,臧關陌那小子幹嘛想盡辦法求我。
一個半小時后,我被阿卡拖回吧枱前,良心說話,我真不想這麼窩囊的出現在群眾眼前,可實在沒力,腳都不是自個兒的。
阿卡把我往高腳旋轉凳上一扔,恢復面無表情的鐵樣,額頭上居然一滴汗珠都沒有,相形之下,我渾身的水,根本是條魚。
臧關陌良心被狗吃,一瞧我的殘樣兒,跟中彩票那麼樂,感激地一捶阿卡的後背,“謝了嘿,哥們。”
阿卡看看我又看看他,嘴角一憋,習慣性的拿起搖酒壺,皺着眉問臧關陌,“壺裏有東西?”
“啊,差點忘了。”臧關陌也不知道在興奮個啥,拍額頭又抓頭髮,小兒多動症延年發作,“我照你教的,調了杯gintonic。”
倒入杯中,遞到我面前,兇巴巴的,“喝。”
我整個人都累成灘泥,奄奄一息地從睫毛底下放出點光,他終於有點兒人味地擺出些許心疼的表情,“你剛不說要喝的么?哥親自調的。”
我小聲咕噥,就是你親自調的我才不敢喝。話是這麼說,但我終究挺賞面子的啜了深深幾口。
“怎樣,什麼味兒?”
“你這不是多問么,”我甩頭,汗珠飛濺,“跟你剛喝得不都一個味兒。”
阿卡扔過毛巾蓋我頭上,“焦旸你不懂,每個人調的都不會一樣。即使同一人,調給他的不同的誰誰誰,也不會一樣。酒能透露愛恨和深淺。”
我又啜了一口,基本算是什麼都沒品出來。
臧關陌拉着我說不早了,咱也得回集中營呢。聽完阿卡那句話,笑着摑了摑我臉,“當然不一樣。”
“是是,”我半死不活的跟着他穿過人群,走出酒吧,“你調的,特別好喝。”
“知道為什麼?”
“您指示一下。”
他一抬頭,星空黑幕,映在我倆眼裏,剔透閃亮,“因為裏面放了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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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別墅的時候,十點不到,大伙兒還沒睡,路過走廊,我一個沒站穩,差點被豐隨撞到。
豐隨趕緊扶着,急乎乎地沖我倆問,“回來了,哎,你們那兒有黃連素么,或是治拉肚子的葯?”
“沒……咳,沒有。”我喝了臧關陌那杯酒之後,就被停過咳巴。一路還特亢奮,不停給他說鬼故事,估計這小子怕,臉色發青不理我。“怎……么,咳,了?”
“靳蠡,”豐隨一搖手,又衝去林一林二他們屋,“可能吃不慣日本菜,拉肚子呢,三四趟了都。”
臧關陌這會兒樂了,低聲說,“我塞他那麼多生蚝,不拉肚子才怪了。”
邊說邊走回屋裏,我今晚雖說沒喝多少酒,度數也都低,可畢竟清水慣了,不免有些暈乎,抬頭,臧關陌有三個眼睛,“哥,我心口特別暖。”
三隻眼,每隻透着不耐煩,“你暖什麼啊,又不是為你。”
“不為我你為誰。”
三隻眼的妖怪說,我純粹看不慣他那陰陽怪調。
正說著,白浪哥又唱鑽石鑽石亮晶晶,三隻眼的妖怪替我從兜里拿出手機,瞟了一下扔給我,“哎,你未來老婆。”
我拿過手機,通話健都沒按,就呼的摔床上,死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