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說吉涓啊,五桌客人點的熏鴨,你做好了沒有,客人在催着呢!」華百里朝着內堂扯着嗓子大叫。
華百里是今年初才由蘇州舉家前來京城開館子,這家館子名為「犁頭飯館」,飯館自開張以來便是高朋滿座,生意出奇好,每到用餐時刻,絕對是坐無虛席,羨煞了臨近的幾家百年老飯館。
這家外觀毫不起眼,甚至可以說是簡陋的小館子,何以生意會好得教人眼紅?原因無他,只因這家館子的廚娘廚藝高超,就連普通的家常小炒,到她鍋里繞上圈,再端上桌,就成了人間美味,足以讓人食指大動讚不絕口。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價格公道,所以有時候老闆忙不過來,無法招呼客人時,客人還會將就着點,自己動手拿碗筷、擦桌子,只求能飽餐一頓美味可口的上等料理。
瞧,這會兒華百里正忙得團團轉,又要招呼客人入座,又要一個勁的催廚娘快將客人點的菜送出。只瞧見他五十開外依舊精壯的身子,滿身大汗,一面用披在肩頭的白布巾抹着汗,一面抱怨客人太多,華大嬸又偏挑這個時候到廟裏求籤,人手不足,忙上忙下的一把無明火快發了。待會老婆子回來,非要狠刮她一頓,誰教她凈會挑時辰出門。
「來了,別催。」一聲清脆的嗓音由內堂傳出,她就是華百里的獨生女兒華吉涓。只見她微微掀開送菜口上的布簾,動作俐落的將一盤剛剁好的香噴噴熏鴨送出后,便快速的合上布簾,動作之快,除了手指以外半點倩影都沒露出一丁點。
她就是犁頭飯館的當家廚娘,內堂里的一切美味,全由她一雙巧手創造出來。可說也奇怪,這裏每個人都知道犁頭飯館有個十七、八歲的妙齡廚娘,但就是沒人見過她的廬山真面目,起先大夥還會好奇着起鬨要華百里別藏着女兒,要這位廚藝高超的閨女山來見見客、敬敬酒,瞧是怎樣模樣的姑娘,竟能做出恐怕連皇帝老爺都吃不到的好菜。但幾次起鬨不果,反而招得華百里夫婦光火,當場拉下臉,若硬要見他閨女的模樣就沒飯吃,鬧得眾人不敢再造次。個個心下揣測,華百甲的閨女八成是個醜巴怪,空有手藝卻無「顏」見人,所以華老闆才會將女兒藏在廚房,要地學得一手的好廚藝,就算將來容顏拴不住丈夫的心,憑精湛的廚藝也能拴住丈夫的胃,這華老闆夫婦真是用心良苦。
「華老闆,瞧你忙的,怎麼不請個夥計?一家店就靠你們一家三口撐着,店又不是不賺錢,以你們的生意請個三、五個夥計都不虧本的。」五桌客人滿足的人口啃着剛送上的熏鴨說。嗯,真夠味!他每天都要來這邊報到。
「不用,忙得過來。今天是因為我那婆子到廟裏去了,否則我們兩夫婦忙外堂忙得開的。」華百里一面快速清理着二號桌上的臟碗筷一面回答。
「哎呀,華老闆何必讓自己這麼累呢,請個人分擔工作不是很好嗎?」五桌客人繼續勸說。
「喂,這你就不懂了,我瞧華老闆是怕請來的夥計嘴上靠不住,不小心把華姑娘的模樣泄漏出去,那豈不是壞了華老闆藏女兒的用意了嗎?」一號桌客人調侃道,眾人一陣大笑。
「隨你們怎麼說。」華百里哼聲道。這些人真無聊,吃飯就吃飯,凈管人家閑事。
「對了,聽說華大嬸是到廟裏去了,是不是為華姑娘求姻緣啊?如果是,包在我老沈身上,華姑娘手藝這麼好,就算長得丑些,我還是有把握幫她找個如意郎君的。」這個叫老沈的男子拍着胸脯好心的說。
華百里鐵青着臉,「扯哪去了,我女兒不急着出嫁。」
「聽說都十七、八歲了,不急着出嫁,難道留着當尼姑。這樣好了,看在她的好手藝份上,我錢老開就委屈些娶她當偏房,不過她可得每天都煮這麼好吃的菜餵飽我的肚子才成。」說話的錢老開,是住在十條街外以開設當鋪為生的禿老頭,他是第一次來光顧這家飯館,對於這位廚娘的事情耳聞不少,今日特地來嘗嘗她的手藝。不嘗還好,這一嘗舌頭簡直都麻了,好啊,世上竟有這種好手藝,若能將此女娶回,每天做飯給他吃,也是人間一大享受。
錢老開在心裏打着如意算盤,絲毫沒注意到在座的人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這不知死活的錢老開,怕是要害得眾人今日沒飯吃了。
果然,華百里二話不說,一把揪起錢老開,毫不客氣的就將人丟出店外。「本店恕不招待你這種無聊客,以後別再來光顧了。」他撇撇嘴,不屑極了。
「喂!你這是什麼態度,本大爺可是瞧得起才來光顧的,別不知好歹。」錢老開狼狽的從地上爬起。真是恥辱,居然當著眾人的面讓他如此難堪。
華百里索性大吼一聲,「找死!」大手一揮就朝他後腦門重重落下,錢老開當場昏死過去。
「各位,本店今日不做生意了,各位請回。」華百里惱怒的趕起客人來。
眾人呻吟哀號,埋怨的瞪向躺得像只死豬的錢老開,都怪這不識相的老傢伙!眾人恨不得補踹上他一腳。
「咦,怎麼大夥都要走了,怎麼回事?」一名四十開外體態婀娜的美婦,風情萬種的走進來,見所有客人全要離去不解的問。該不會是哪個不長眼的傢伙又拿吉涓開玩笑惹火了老頭子吧?
「華大嬸,你回來得正好,叫華老闆消消火吧!又不是我們說錯話,是錢老開不懂規矩,就別為難我們這夥人的肚子了。」老沈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錢老開,又揉着肚皮說。才啃了口上好熏鴨,就被趕了出去,這會兒肚子還餓得發慌呢,都是教這錢老鬼害的。
華大嬸瞧向錢老開,見他面色發青的躺在地上,就知道是丈夫盛怒之下出的手。唉!老頭子就是這麼沉不住氣。
「各位,真不好意思,我們當家的就是脾氣不好,各位別見怪,回位子上吧,小店生意還是要做的。」
大夥一聽,樂得吆喝一聲,全沖回位子上,抓着筷子,準備繼續大快朵頤。
「老婆子!」華百里氣怒的喊了一聲。
「好了,別為一點小事就砸了生意。」華大嬸不理會他,逕自招呼客人回座,就連那錢老開她也命人將他抬至陰涼處等他蘇醒。
華百里生氣的將妻子拉至一旁,低聲的說:「什麼一點小事,你明知道咱們吉涓——」
「夠了,別說了!」她嘆了口氣道:「老頭子,我早說過了,你愈是這麼保護吉涓,只會愈讓人對吉涓產生好奇,反而引人注意。你就別再小題大做,鬧得生意也不做成。」
「什麼小題大做?要不是我這樣保護着她,她早就——」
華大嬸連忙捂住他的大嘴,「閉嘴!你要嚷得大夥全知道這檔子事嗎?」
經她一提醒,華百里連忙合上嘴。真是該死,差點就說了不該說的話。
「老婆子,對不起。」他低聲道歉。
她無奈的搖搖頭,「先去忙吧,這筆帳夜裏再跟你算。」說完,她美目一瞅,瞅得他打了個寒顫。
這個婆子,平時火氣不大,但真要火了起來,着實讓人吃不消。
「還杵在這裏做什麼?四桌客人在叫啦!」華大嬸沒好氣的催促道。
華百裏頭一歪,心想:今晚不好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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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子,不是我要說你,你脾氣能不能改一改?你這樣下去,不僅我們生意別做了,就連吉涓都成了京城的話題。」華大嬸將飯館收拾妥當后,便揪着華百里的耳朵說。
「反正吉涓早成了京城的話題了……哎呀!」他說到一半,耳朵差點被她擰了下來。
「還不都怪你,我想我們不能再將吉涓藏着不見人了,這樣對吉涓沒好處。」她沉吟道,手自然鬆開了。
華百里趁着這個時候,趕緊捂着耳閃得老遠,免得她一不高興,這耳朵真要保不住了。
「不行,你忘了咱們就是為了吉涓才會由蘇州遷至京城,若京城待不下去,咱們再搬嘛。」他撫着發疼的耳朵說。這婆子真狠心,出手這麼重,根本想謀殺親夫,不過他只敢在心裏嘀咕不敢抱怨出聲。
「話是沒錯,可是吉涓也老大不小了,還沒見過世面,難道咱們要藏着她一輩子?」她不忍心啊!
「藏一輩子就藏一輩子,這也是為她好,沒辦法的事。」
「不成,吉涓還是個年輕的姑娘,難道要一輩子將她關在廚房裏,只與柴米油鹽醬醋茶為伍,就這樣葬送她的一生?」她傷心感懷,諸多不忍。
准百里長嘆一聲,「我也不願見她如此,咱們終會為她找個好歸宿的,只是現在還不是時機。」
「女人的青春有限,等時機來了,吉涓的青春也逝了。」她感嘆命運對待吉涓的不公。
「老婆子,先別想這麼多了,相信上天對吉涓會有安排的,咱們現在只能這樣的保護着。」他安慰的拍拍她的肩頭。
「嗯,幸虧吉涓乖巧,要是一般的姑娘,早就受不了這樣的生活,不是發瘋就是成天哭鬧了。」
「說得也是,吉涓從小就異於常人,身旁的事物絲毫引不起她的興趣,成天只專註的研究廚藝,也不在乎有沒有伴,有時候與咱們一天說不上三句話,倒是對着心愛的鍋鏟可以整天笑嘻嘻,自得其樂。」華百里搖着頭,對於女兒對廚藝的痴迷程度感到不可思議。
「是啊,是少有人像她這麼醉心於廚藝的,不過要不是靠她這天分,咱們還開不了這間飯館呢。」
「說得沒錯,咱們這家飯館全靠她了,少了她,飯館生意不會這麼好。」
華大嬸笑着點點頭,「對了,今天我由廟裏回來途中,聽說京城三年一度的烹飪大賽要舉行了,已經有不少人報名參加,比賽第一名通常會被皇上延攬入宮當御廚、光耀門楣,前幾名也有機會進到皇親國戚的府邸討個不錯的差事。要不是咱們吉涓實在是……不然真想要她前去露兩手,憑她的手藝爭個前三名回來絕對不成問題,到時候咱們犁頭飯館才是真的風光。」
「這倒是,可惜她不方便去。」他無限惋惜的想想后又說:「老婆子,我想若能讓吉涓參加烹飪大賽,她一定會很高興。」難得有這種比賽可以讓吉涓一展長才,可偏她又……唉!
「唉!」她也跟着嘆起氣來。
「好了,早些睡吧,明天還要早起開店門呢。」他催促的說。
「是啊,時辰也不早了,是該早些上床。烹飪大賽的事,就當沒這回事,在吉涓面前也別提。」
夫婦倆心情都是沉重的,對於吉涓的未來,他們始終是憂心忡忡,終日惶惶不安,這樣的生活,他們無不盼望早日解脫,但解脫之日可說是遙遙無期。
熄了燈之後,夫婦倆房外有個人悄悄離開,她的一雙大眼,明亮有如星空,此刻正閃着教人心動的神采。
她淺淺的露出微笑,那種微笑足以教人心蕩神馳。
她正想着,三年一度的烹飪大賽即將來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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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東門好不熱鬧,好多人全擠在一處臨時搭蓋起來的棚子下,裏頭擺了二十幾張桌子,每張桌子前均圍滿了人,這些全是要來報名三年一度的烹飪大賽。其中有不少人遠從新疆、蒙占而來,就是為了參加這場難得的大賽,因為只要是廚師都以參加這場大賽為榮,尤其若能在萬人中脫穎而出贏得名次,那更是在廚界裏被視為極大的榮耀。不僅如此,還有機會進皇宮成為人人稱羨的御廚,從此名利雙收。
烹飪大賽雖是由民間興起,活動卻是由官方派人來辦理,可見其慎重,而受理報名只有七天,每天都湧進千人前來報名,今日是報名參加的最後一天了,報名的人由各處湧進東門,就趕着這最後一天一定要完成報名手續,否則錯過了這一回還得再等十二年。
而這些參賽者大都是男性,因為女廚儘管手藝再好也不方便拋頭露面,說穿了就是不方便跟男人搶功名,所以參加的女性並不多。
眾人趕着在太陽下山前完成報名手續,原本誰也不會去注意身旁也來報名的人是阿貓還是阿狗,但這位實在太引人注目了,太……太奇怪了。現今正是八月天艷陽高照,每個人身穿輕衫仍揮汗如雨,可這位怪人竟然從頭到腳以黑色毛毯將自己包里得密不透風,就連臉龐都罩上一層不透氣的黑布,只露出一雙精亮清明的大眼。
「瞧這人身形應該是名女子吧?」一人忍不住放下手邊的工作眨着眼說。
「她是得了天花不成,大熱天包成這樣出門?」
「天啊!這怪人該不會也是來報名烹飪大賽的吧?像個巫婆似的,煮出來的東西該不會有毒吧?」眾人對這名怪客指指點點,她所經過之處無不傳小驚呼聲。
她顯然也注意到自己似乎引起不少騷動,有些不安的垂下頭來,從沒被這麼多人圍着指指點點她覺得害怕。匆匆來到報名台前將填妥的資料繳交給官員,轉身就趕着走。
早知道自己的打扮是不妥的,但沒預料到竟會惹來這麼多的注目禮,還是報完名就趕快回去吧。華吉涓暗忖。
「喂!等等。」受理報名的官員叫住她。
「什……什麼事?」她嚇得連忙轉身。
「你還沒繳報名費,來,五兩銀子。」官員不耐煩的伸出手要收錢。
「五兩銀子?」吉涓茫然不解的重複。
見她呆杵着,官員更加不耐煩,「還發什麼愣?別浪費時間,後頭還一大堆人等着報名。」
糟了,她不知道報名要繳報名費,早上偷偷溜出門的時候連一錠銀子也沒帶,怎麼辦?
「是啊,你快點,我們趕着報名呢。」排在後頭的人不客氣的催促道。
她窘困得不知如何是好,身後的鼓噪聲愈來愈響,悶在毯子裏的身子早已是汗水淋漓。
「姑娘,你到底繳不繳錢?不繳錢的話就別報名了,換下一位。」官員不客氣的說。
「不不不,我要報名的,我一定要參加大賽!」
「要參加大賽,那就繳錢啊!」
「可是……我沒有錢。」她怯怯的說。
「去,敢情你是來鬧場的,
沒錢報什麼名,去去去,別防礙大爺們做事了。一官員生氣的將她趕至一旁。眾人也噓聲四起,數落她耽誤大夥的時間。
她心急的排開人群,又回到報名台前。「我沒有五兩銀子,但是我今天一定要報名,否則……」話還沒說完,她已經軟下身子,不支的中暑倒地。
見她突然昏倒,眾人一陣心驚,可是沒有人上前去查看怎麼回事,只是混亂了一會兒后,又當沒事似的越過她癱在地上的身子,繼續搶着報名。眾人心裏均想,不是他們見死不救,而是少一人報名就少一個競爭對手,誰有空去管他人死活,更何況是一個連五兩銀子都付不出來的怪人。
「靖王爺駕到,你們這些人還不讓開!」一群衛士突然出現在場中,並將昏倒在地的她團團圍住,阻止旁人再無情的從她身上跨過,或故意不小心踩她一腳。眾人一陣驚慌,紛紛停下腳步讓出一條路來。
只見在一群人中,一名男子雙手交握於後,衣着華貴,體型高大,眉宇間穩穩透着肅氣,軒昂的神態,正符合他一身威不可侵的氣質。
眾人一見是他,個個嚇得臉色發白,這傳奇人物怎麼會出現在這裏?他不是被一位因愛成恨的女子刺殺,生命垂危嗎?怎麼現在他竟能健康威武的站在眾人面前,絲毫不見任何病態,這是怎麼回事?
眾人莫不睜大眼睛直盯着他瞧。
見他朝躺在地上的黑衣怪人走去,眾人更是吃驚了,難道這怪人跟靖王爺有關係?
梨佑掃視眾人一圈,眼神所到之處,引起眾人一陣發寒,畏縮不敢直視的垂下頭,這靖王爺好威嚴。
「不知王爺駕到,有失遠迎,還請王爺恕罪。」主持這場報名的正是東門的參軍副將陳勇光,一聽靖王爺駕到立刻迎了上去。他邊說邊偷偷打量着梨佑,見他神清氣爽的模樣,奇怪,怎麼與傳聞不符?怪事!
梨佑明白周圍所有疑惑的眼神,他遇刺之事,看來已是傳遍整個京城。他不悅的沉下臉,冷哼一聲,目光看向躺在地上的吉涓,心裏有些惱怒。
「來人,給她水喝。」方才這黑衣女子的事他看得一清二楚,這群人真沒人性,見人倒地,竟沒一個人肯伸出援手,全是一群自私的人。他原不想暴露身分引來騷動,但委實看不過去,所以才決定現身搭救的。
一名衛士拿來清水想喂她飲下消暑,但發現她矇著面,正打算揭開蒙面黑巾,她已幽幽轉醒,一見陌生人正要拉下她臉上的黑巾,她立刻驚嚇的將黑巾抓緊。「別脫!」
衛士嚇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瞧向主子請他指示。
梨佑對她的反應微皺起眉,「姑娘,我們沒惡意,只是這麼熱的天,你穿着如此厚重,又矇著這密不透風的黑巾,難怪要中暑昏倒。我的人只不過想拉下你的黑巾,喂你水喝,讓你舒服些罷了。」他解釋道。
「不用了,矇著臉不會讓我不舒服的。」吉涓咬着唇說。天啊!世上怎麼會有如此氣勢迫人的男子。對於眼前的男子,她害怕得不敢多看一眼。
他不悅的抿嘴,想來他的好心對方並不領情。「那就算了,既然你已醒,那就快離開,別在這兒逗留了。」看她的穿着,難保在艷陽下不會又昏了過去,他難得有耐性的提醒。
她先是驚畏的點點頭,接着像想起什麼似的,搖頭道:「我還沒報完名,不能離去。」
「大膽,王爺吩咐你快離去,還敢多言!」陳勇光立刻斥喝道。
「可是……」吉涓嚇得發起抖來,完全不明白為什麼眼前這名高大的男子叫她回去,她就一定得回去,怎麼外面的人都這般不友善?
「還可是什麼,再說你連五兩銀子也沒有,根本沒有報名的資格。」陳勇光不屑的說。
她被說得一陣面紅耳赤。豆大的汗珠從她額際拚命往下掉,雙手更是絞着兩隻黑袖,兩眼早就蓄滿淚水,眼看就快要滑落眼眶,梨佑心頭不由得抽痛了一下。
「要哭回家去哭,別在這兒哭——」陳勇光嫌棄的擺手道。
「住口!」梨佑發怒的打斷他的話。陳勇光立刻嚇得閉嘴,他說錯了什麼嗎?
梨佑瞪了一眼惶恐的陳勇光后,看向吉涓,低聲詢問:「你非參加不可?」他真不明白為何會對一名全身包里得像粽子,只露出一雙眼睛的女孩的眼淚這般不忍,這股憐惜之心,可是從來沒有過啊!
吉涓點點頭,「非參加不可。」她雖然完全不懂人情世故,但直覺知道他是好人,而且有心幫她,她感激的將眼角的淚水輕輕拭去。
這樣的小動作瞧在梨佑眼裏,只覺心裏一陣悸動,他惱怒的用力吐出一口氣。
一旁的陳勇光見着,以為吉涓惹惱他了,立刻揪住她的手腕怒道:「臭丫頭,你以為你是誰,王爺不准你參加,你這輩子就別想參加。敢惹王爺不高興,你是不想活啦!」
她才拭去的淚水又被陳勇光嚇出來了。「求求你,讓我參加比賽,那是我的夢想……嗚……」她低泣道。
這樣的她,簡直讓梨佑心疼極了。他深吸一口氣,朝陳勇光大喝:「混帳,還不鬆手!」
經他一吼,陳勇光揪住吉涓的手像燙着似的鬆開。「王……王爺,屬下只是想這丫頭……姑娘不懂事,替您教訓一下罷了。」
「要教訓人也用不着你出面,咱們王爺自有主張。」一向跟在梨佑身旁的孫迪士道。他是靖王爺府郵的禁衛軍總管,以他多年服侍王爺訓練出來的敏銳觀察力,瞧着王爺對這名黑衣姑娘的態度,他斷定陳勇光再自以為是的話,就要倒大楣了。
「是是是,小的該死。」陳勇光懊惱的退至一旁。心想好不容易見到這位位高權重的靖王爺,一定得想辦法討他歡心才行,說不定靖王爺一高興,他這個小將官就有機會出頭了。
陳勇光一鬆手,吉涓立刻揉揉被揪疼的手腕,一肚子的委屈。
「姑娘,你沒事吧?」梨佑關心的問。
「我沒事,可是請你讓我參加大賽。」她幾乎是懇求的說。她雖不知道他是誰,但瞧所有人對他敬畏的態度,他一定有能力讓她參賽的。
望進她哀求的眼裏,他更氣陳勇光這般嚇唬她。「放心,你-定可以參加大賽的。」說完,他朝孫迪士使了個眼色。
孫迪士從懷裏掏出一錠白銀,遞給陳勇光。「這是這位姑娘的報名費,這樣她該有資格參加大賽了吧?」
陳勇光哈腰的接過白銀,「有資格,有資格。」不過他心中直嘀咕,不明白王爺何必對一個打扮像巫婆似的怪異女子這般幫忙?這些王孫貴族的喜樂全憑一己之興,行徑不是一般人猜得着的。
他老大不願意的將參賽者的號碼牌交給吉涓,「這牌子你拿着,十五日後憑脾在此地參賽,聽清楚了嗎?」他沒好氣的說,心想王爺只是一時興起幫她忙,他也懶得給她好臉色看。
「王爺,屬下辦好了。」他一轉頭面對梨佑又換上一副巴結嘴臉。
梨佑哪裏會不知道這類趨炎附勢的小人心裏在打什麼主意,「一邊去!」說完,一把推開他。
陳勇光沒想到梨佑會出手,一個不注意被推得絆了一跤,面朝下的撲到地上,當場鼻血四溢,惹得四周起鬨訕笑。
梨佑見狀對他更是不屑,越過他見吉涓握着手中的號碼牌,一臉歡欣的神色直教他動容,想必能參加這場大賽對她而言定是意義非凡。
「姑娘,屆時你可別忘了準時參加。」明知她不可能忘的,他還是柔聲的提醒。原本他對這樣的比賽並沒有興趣,會出現在東門也是被這裏的人潮所吸引,眼見竟有如此多的人熱中參與比賽,他燃起對此次大賽的興趣。
「嗯。」她興奮的點着頭,「我知道。」她終於得以參加她夢寐以求的烹飪大賽了。
「啊,糟了,這麼晚了,爹娘找不着我定會很着急。」她想起華百里夫婦發現她不見了,定會四處在找她,她不假思索的拔腿就跑。
「喂!」梨佑見她突然着急的轉身要走,錯愕的愣了半晌才出聲喚她,但她已經跑遠。
「王爺,這種草民就是沒規矩,連一聲謝都沒有人就溜了,還不如一隻狗——」陳勇光捂着鼻子不知死活的多嘴道。
「啪」的一聲,梨佑光火的賞了他一記耳光,「住嘴!」他已經夠懊惱失去佳人的行蹤,偏這傢伙還在一旁嚼舌根,實在討打。
「王爺……」這一記耳光讓陳勇光才剛止住的鼻血再度流出。
「喂。」一聲嬌柔的喚聲響起。
梨佑大喜,「你怎麼又回來了?」他一時高興,忘情的緊搭着她纖細的肩膀。
教陌生男子搭住肩,吉涓不自在的倒退一步,拉開與他的距離。心裏有些疑惑見她轉回,他為何如此高興?
他這才發現自己的失態,困窘的縮回手。「失禮了。」
她笑着搖搖頭,「失禮的是我,我忘了說聲謝謝,也忘了問你貴姓大名,趕明兒個好將銀子奉還。」
「原來你到現在還不知道幫你的是何許人。」陳勇光又出現了。
她紅着臉,「我只知道你們都喚他王爺,他的名字就叫王爺嗎?」吉涓天真的問道。
眾人一聽差點昏倒。
「姑娘,鼎鼎大名的靖王爺你不認識也就罷了,連王爺是何許身分你都不知道,你不僅人怪連腦袋也怪,你到底是從哪裏來的?」陳勇光不可思議的直搖頭。
「我說錯了什麼嗎?難道王爺不是你的名字?那大夥喚你王爺是什麼意思?」她不解的問向梨佑。
「你真的不清楚王爺的意思?」他也訝異她怎會如此不解世事,但見她的神情真誠不像在騙人,看來她是真的不明白「王爺」這個稱謂所代表的意義。這回陳勇光說得對,連他都疑惑她是從何方來的。
「王爺是王大爺的意思嗎?還是王爺爺,又或者是指王老伯的爺爺?」她側着頭想。
他失笑一聲,「都不是,王爺就是……算了,無所謂,你可以叫我梨佑。」要對着一名無比天真的女子解釋他的身分,自己都覺得可笑。
「原來你叫梨佑。」她自然的喚出他的名字。
「這怎麼成,一般平民怎能直呼王爺的名諱,這可是犯了大不敬之罪。王爺,這姑娘可能是白痴,您別理她了。」陳勇光又忍不住多嘴。
「放肆!來人。」梨佑怒不可遏,這小子一再觸怒他,他已忍無可忍。「將這不知進退的傢伙重責五十大板。」
「是。」孫迪士應了聲,搖着頭命人將直呼饒命的陳勇光架到一旁,準備開始用刑。
「等等。」吉涓連忙喚住,「梨佑,為什麼打他?」
「他冒犯了你,所以該打。」他輕描淡寫的說。
「冒犯了我,什麼時候……喔,你是指他罵我白痴的事?沒關係,不能因為這樣就教一個人受罪,我知道板子打下去很痛的,不要打他了好不好?」她為陳勇光討饒。
真是個好心的姑娘,梨佑暗忖。
「既然姑娘都可以原諒他,那本王也就不堅持懲罰他了。」他示意孫迪士放人。
孫迪士立刻命人鬆手,此時的陳勇光早就嚇得屁滾尿流了。
「這次算你好狗運,遇到人家姑娘不記仇,否則你今天非皮開肉綻不可。」孫迪士不屑的說。
陳勇光這回閉緊了嘴,只猛點頭,表示明白了,今天真是倒霉。
突然,吉涓又覺得燠熱難當,真是穿太多了,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她頂着陽光,感覺全身刺痛,眼前的影像似乎愈來愈模糊,老天!該不會又要昏倒了吧?不成,她得趕緊回去才成,爹娘還等着她呢。
「姑娘,你怎麼了?」梨佑見她臉色有異,身形也不穩,不禁關心的問。
「我沒事,你叫梨佑,我記住了,明天我要爹來還你五兩銀……」話尚未說完,她又在眾人面前軟綿綿的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