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為了不讓一屋子賓客發現我的糗態,他把我帶到泳池后的小屋。

酒精折磨我的胃,讓我的胃痛加劇,我終於再也控制不住,嘔吐起來。

他站在小屋門口,深思、陰沉地瞪着我。

「妳回國已經一個多月,有什麼打算?」

在我喝醉、身體極端不舒服的時候,他終於想起,該跟我談這個問題。

「你辦這場舞會、要求我中規中矩,當一名『大家閨秀』,不就是打算要把我嫁人?」我反問他。

「妳不想談,我們今晚可以暫時不說清楚。」他斂下眼,冷淡的說。

我背靠着牆,滑坐在小屋冰涼的地板上,抬起頸子望着站在門邊的他。「我想休息一陣子。」有氣無力地回答。

「一個月前妳住進醫院,做全身檢查的時候,說過要帶一個人來見我。那時妳說過,為了他,也許妳會再一次離開台灣。」

那時候說的話,原來他聽進去了。「他暫時不會回國。」我簡短回答,不想現在提這個問題。

「他是誰?」

夜晚的空氣,有一股我熟悉的草香味。我垂下頸子,卻看不清楚一公尺外的花木,這時我才意識到天空的黑。

「我在美國的男朋友。」我欺騙他。

沉默突然充斥在我們之間。

「四年了,曉竹,我想我已經不夠了解妳。」他低沉的聲音像從遠處傳過來,低嗄而有力。

「為什麼?就因為我有男朋友?」我忍住眼角的酸楚,直直地望着他。

他瞥開眼,不再注目我的眼睛。「妳根本不需要這場舞會。」冷淡地道。

「我依然是你的妹妹。」瞪着前方的石板,我的手無意識地,在冰涼的地板上畫著弧形。

「名義上,我們的關係永遠不會改變,但時間相距離,會改變我們對彼此的了解。」

「有什麼不一樣嗎?四年前你了解過我?」我問他。

「至少那時候的妳,不會給我這麼多『意外』。」他沉聲道。

「你不喜歡意外,還是不能接受我的改變?」

「兩者都有。」

他離開門邊,似乎想結束這個話題。

「我會請李太太過來,把妳簽帳買的衣物送到這裏。」

「我不想穿那些衣服。」

「衣服是妳自己買的。」

「那是買給你看,而不是我想要的!」

「卻是最適合妳的。」他結束談話,最後一句話就是結語和命令。

「你真的知道,什麼是最適合我的?」我站起來,走到他身邊,抬起頸子,瞪住比我高一個頭的男人。

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這身細緻輕薄的禮服,經過一番折騰已經變形。「如果妳自己清楚,就不會打扮的像個妓女。」他的口氣低嗄冷淡。

卻是今晚,從他口中說出,最重的話。

「你『曾經』喜歡這樣的妓女,那時候,你不曾認為妓女配不上你!」我的胸口起伏。

我知道,他會因為這樣的話討厭我。

但就算被他說成是妓女,他仍然認為我只是一名業餘的小丑。

他從來不正眼看我,即使我已經變成他想要的女人,在他眼中,我永遠是一名任性的小女孩。

「鬧夠了!記住,妳是我的妹妹!」他沉聲斥責我,眼神很冷。

「對,」我笑着,突然抱住他的腰,大膽地將身體貼到他溫熱的胸膛上。「我是你從育幼院領回來的『妹妹』,但我也是一個女人。」

「妳瘋了。」他瞇起眼,失去耐心,粗暴的想把我拽開。

「不肯面對現實的人是你!你不肯給我一個機會,是因為你害怕!」

我牢牢抱緊他,掙扎中,他扯掉我禮服上的細肩帶--

「放手!」

他咆哮一聲,粗魯的把我甩開。

我跌在地上,禮服上的肩帶被扯落……

夜晚的空氣冰涼,我的身體卻着了火。

月色柔潤明亮如美玉,我像着魔般回首,在清澈的月光下,像魔女一樣誘惑我的哥哥。

他冷冷的盯着我,沒有迴避,坦蕩的態度像只為了剌傷我的感情。

「如果,硬要說我對妳的身體視而不見,那是騙人的。」他瞪着我,粗着嗓子低嗄地道:「男人對女人的身體有慾望,那是正常的事,但妳是我的親妹妹,今晚的事,我會完全忘記。」

他第二次轉身想走,我從地上爬起來,禮服已經滑到我的腰際、髮絲從髮髻上散落,我撲向他,與他一起跌倒在地板上。

「你是騙子!」我哭着喊:「妹妹跟女人有什麼不一樣?!你能自欺欺人,為什麼不查清楚十一年前的事?!」

我像着魔一樣兩腿纏住他的腰,不死心地糾纏他。

他瞪着我,兩眼泛出紅絲。「該死的!」

他粗暴地詛咒,不但推不開不怕受傷的我,撐在地板上的手臂,還無可避免地壓擠到我的身子。

我們保持着曖昧的姿勢,直到他停止推開我的糾纏,陰鷙地瞪我。「說清楚,十一年前什麼事?」他英俊的臉孔,僵硬得幾近嚴厲。

我愣住,猛然回想起剛才,曾經口不擇言地說了什麼。

羞恥忽然像潮水一樣將我淹沒,我扭動身體想縮回糾纏的腿,剛才還急於脫身的他,卻反過來抓住我的手腕--

「把話說完!」他的口氣嚴厲。

「不要,好痛……」

我咬住唇,想哭,突如其來的羞恥感,幾乎要把我吞沒。

他瞇起眼,像在強壓着怒氣,然後甩開我的手站起來。

我呆坐在小屋裏,看着他僵硬的背影,消失在花園小徑……

一星期後,哥哥對媒體發佈,即將與徐若蘭舉辦訂婚宴的消息。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選在這個時機,也許訂婚宴的日期,是早就預定好的。但我卻隱約感覺,他是想藉自己訂婚的消息,沖淡媒體對我的注意,或者,是打消我對他不該有的「冀望」。

這一個星期來他沒回過家,卻宣佈訂婚的消息。

我了解他的個性,一旦下決心的事,就會全力以赴,不改變目標。

他對外宣佈訂婚,就代表他認真了。

「江小姐?」

嚴家司機在路邊停下車,客客氣氣地問我。

我從沉思中回過神,恍惚地問司機:「什麼事?」

「酒店到了,嚴先生已經在裏面等您了。」司機回答。

我轉頭,看到車窗外某間五星級酒店,金碧輝煌的建築,想起自己正坐在嚴旭東的車子上,準備赴嚴總的邀約。

那一晚我的生日舞會,出乎意料的成功。

第二天,我的性感照片不僅被刊登在八卦小報,嫻熟的舞技、燦爛的笑容和落落大方、來者不拒的豪放形象,更成為上流社會圈的話題。

之所以會知道這些事,是因為我接受了嚴旭東的邀約。

舞會結束第二天,向來只追求女明星的嚴旭東,意外地把目光焦點投注到我身上--

隔天一早,家裏的客廳成了花房,他大手筆地,送了我一千朵新鮮紅玫瑰。

不管是真是假,嚴旭東的邀請,讓我有跨進這間酒店的理由--

我從老黑那裏打聽到,這間酒店的總統套房,每個月約有十天時間,會保留給「鼎盛」的江總裁。

過去這間酒店的總統套房,專門用來招待江總的「女性」貴客,但這個星期住進套房的人,卻是江浩南自己。

我答應嚴旭東的邀請,只指定地點--在這家酒店Lobby的咖啡廳。

「江小姐。」

靠近窗邊的位置,一名高大英俊的男人,從座位上站起來。

今天的我,腳踩着三吋細跟鞋、身上穿的是紅色緊身洋裝,穿着打扮依舊煙視媚行。

「今天的妳,跟那晚一樣美。」他看到我,立刻嘶啞地讚美。

嚴旭東的笑容很邪惡,他性感的聲音和形象,完全符合小說里壞男人的典型。

「謝謝,不過我聽說你已經結婚了,結了婚的男人,還能跟女人約會嗎?」開門見山,我不客氣地挖苦他。

「從八卦雜誌聽來的?」他咧開嘴,像是對這種突如其來的找碴,早就應付泰然。「如果有疑問,我可以把身分證交給妳驗明正身。」

他笑的很冷靜,看來他很清楚自己的風評。

傳說中他有妻子。但卻是個不負責、遊戲花叢的男子。

「我知道你在美國有身分。」

「看多八卦雜誌,妳知道的事很多?」他嘲弄地問。

「在美國結婚後,只要不回來註冊,身分證的配偶欄上就不會有結婚紀錄。」

「妳很聰明,希望不止是外表,』他撇撇嘴,話中有話地說:「小心,眼神和表情會泄露妳的秘密。」

他莫名其妙的話,我不想懂。

「嚴旭東,你追我,是看上我的外表嗎?」我連名帶姓叫他。

「妳習慣連名帶姓叫男人?」他質問我,卻笑的很開心。有時候,我真的不明白男人。

「我也連名帶姓叫我哥哥。」我喜歡叫他的名字,江浩南。「你計較?還是聽不慣?」

通常有大男人主義的男人,都不喜歡我連名帶姓叫人。例如我的哥哥,從小到大,他已經不止一次禁止我。

「不計較,只是覺得新鮮。」他咧開嘴回答。

我皺起眉頭,心想,又是一個怪男人。「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我追問。

「當然,男人追逐美麗的女人是天性,除非他不是男人。」他笑看着我,半認真地回答。

我垂下臉,想到我對於哥哥,是一個「意外」。

我確定江浩南沒有生理問題,因為他注意所有的女人,只是習慣忽略他身旁的我。

我悄悄移開眼,盯着左側通往酒店住房的電梯,期待那裏會出現熟悉的身影。

「望眼欲穿,根本等不到奇迹,機會是自己製造的。」

嚴旭東的聲音,突然出現在我耳邊。我轉過頭瞪住他,他衝著我咧開那張無害的俊臉。

「故做成熟、表情卻像個孩子的女人,倒不多見。」他端起咖啡杯,悠哉地啜了一口,慢條斯理接下道。

他像是知道什麼!我繼續瞪着他,開始懷疑他約我的動機。

氣氛倏然沉靜下來,有一股詭異的尷尬。我忽然意識到,這是我第一次和男人約會。

「你等一下,我到化妝室,去去就來。」

我突兀地說,然後像躲怪物一樣突然站起來,往化妝室的方向狂跑。

「那個人到底想做什麼……」

我真的跑進酒店化妝間,靠在那間裝潢華麗的「廁所」牆壁上,皺着眉頭喃喃自語。

那晚是為了「表演」,所以還能ㄍㄧㄥ下去,可現在是自找麻煩,簡直就是自做孽、不可活。

看來,嚴旭東那傢伙不好惹,如果要玩火,我得小心。

「曉竹?」

我的心一跳,從聲音嗲柔的程度判斷,我立刻猜到對方是誰。

轉過身,果然看到一身名牌堆砌氣質的徐若蘭,不同的是,今天的她不再溫柔婉約,換了另一張表情。

「找浩南,找到這裏來了?」她挑起眉,斜眼看我。

「不幹妳的事。」

哥哥不在,對她我也不必客氣。

她嗤笑一聲。「說的對,是不干我的事。不過浩南不想見妳,我怕妳是自討沒趣。」

「我是他的妹妹,他遲早得見我,總比妳自欺欺人強。」我不生氣、也不被她激怒。

「什麼意思?!」她瞇起眼,抬起下巴瞪我。

「哥哥喜歡什麼樣的女人,我很清楚。現在,他要的只是一樁『婚姻』。」

徐若蘭伸手掩住嘴,尖聲細氣的笑起來。「妳的意思是,浩南喜歡的女人--就像妳這樣嗎?!」

我愣住,她突如其來的話,讓我無法回答。

「浩南全告訴我了,」她瞇起眼睨視我,臉上掛着勝利者的蔑笑。「那一晚,在花園后的小屋裏做了什麼事,妳自己心裏有數!」

這一刻,我不能言語。徐若蘭說的每一句話,都重重的剌傷了我的心。

「做出這種事,妳不要臉,浩南還要做人。」

扔下話,徐若蘭用力踩着高跟鞋,像只驕傲的火雞,從我身邊推門出去。

我呆在化妝室內,直到門再一次被推開,大廳喧囂的人聲,傳進我的耳朵里。

我回過神后,追出酒店大廳--徐若蘭出現在這裏,代表哥哥的確住進這間酒店。

果然在大廳里,我看到即將走出大門的哥哥和徐若蘭。

「等一下!」

我跑過去,固執地擋在他們兩人面前。

「曉竹?妳怎麼來了?」徐若蘭看到我,故做驚訝。

我沒空看她演戲,我的注意力只放在江浩南--我的哥哥身上。「你為什麼不回家?」我看着他,心痛的問。

他沒有回答,盯住我的眼神,是莫測難解的深奧。

「浩南,我們坐的是六點飛機,要快點趕到機場。」徐若蘭抬手看錶,依偎在哥哥身邊,溫柔地出聲提醒。

「你要出國?」我惶恐地問。

徐若蘭的話,讓我慌了心。

「出去談一份合約。」他簡略說明,眼神不曾正視我。

「什麼時候回來?」我追問他。

「不預定時間,」他耐着性子回答。「妳先回去,我現在沒空--」

「既然是公事,為什麼她會跟去?」

「若蘭是我的未婚妻。」他瞇起眼,不耐煩的表情明顯不悅。

「但我是你的妹妹,你什麼不帶我去?」

我嫉妒地想起,他從來沒帶我出國,一次都沒有。

「我再說一次,妳先回去,別像偶孩子。」他壓低音調,明顯已經失去耐心。

「是啊,曉竹,懂事一點,妳這樣浩南很為難。」徐若蘭笑着說風涼話。

「妳不說話,至少不會讓惹人討厭。」我不友善地反唇相譏。

「曉竹,注意妳的禮貌!」他沉聲斥責我。

「沒關係,浩南,小孩嘛,不懂事我不會計較。」徐若蘭虛偽地假笑。

剛才在化妝室里的她,分明沒這麼善良。

哥哥伸手抱住徐若蘭的腰,像是為了我不友善的態度道歉。我注意到他冷淡的眼神,從剛才到現在,他甚至不看我一眼。

他心疼徐若蘭,卻討厭我。

「浩南、浩南,只有我可以叫他的名字,」我聽到尖銳的聲音,正不受控制地發自我的嘴唇。「妳這個虛偽又討人厭的女人,是不會懂的--」

「啪」的一聲。

發自我的口中,不受控制、刻薄的話,讓他狠狠打了我一耳光。

此刻,大廳里所有的人都望向門口,那瞬間人們靜止不動,淚水卻悄悄滑下我的臉頰……

「曉竹?原來妳在這裏,我等妳好久了。」

一雙溫暖的大掌,忽然攬住我的腰,嚴旭東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淚水已經模糊我的眼眶,我再也看不到哥哥的表情……

「江總也在?不好意思,我跟曉竹趕一場電影,不打擾了。」我聽到嚴旭東這麼說。

然後,不管我的兩腳有多麼僵硬,嚴旭東摟住我的腰,幾乎強行抱着我離開酒店。

他的司機早已經發動引擎,等在門口,待主人上車后,迅速將我們載走。

從小到大,我一直喜歡仰頭望向窗外的藍天。

我時常看着發亮的天空獃想,自己的家人此刻在哪裏?如果我有姐姐,她會不會長得跟我一模一樣?

如果我有哥哥,他的脾氣,是不是跟江浩南一樣霸道?

但這個答案,在我決定跟着江浩南,來到江家這一刻,已經註定不可能揭曉。

是的,這是藏在我心底十一年的秘密。

我不是江浩南的親妹妹,他到育幼院領親的時候,前任院長剛好調職,我溜進院長室,偷偷掉換資料上的照片,讓他誤認我,把我領回這個家。

然後,我成為江浩南的妹妹,但這十一年來,我很清楚,我不是他的親妹妹,我同他之間,沒有一點血緣關係。

「小姐?」

李管家在房外敲門。我離開窗前,走到門邊打開房門。

「小姐,衣服換好了?」

李管家走進來,笑着打量我身上的白色雪紡洋裝。

她的表情像是鬆了一口氣。我知道,她很高興,今晚我挑這件純潔的白色小洋服。

「哥哥真的讓我去嗎?」我垂着眼,憂鬱地問李太太。

原本,我以為自己了解他,然而從他打我一巴掌那天開始,我不再了解我的哥哥。

那天他打了我一巴掌后,我就沒再見到他。這一個月來我被痛苦狠狠地煎熬着,那一巴掌還熱辣辣地留在我的臉頰上……

然後他忽然從國外打電話回來,告訴李管家,我可以參加他的訂婚宴。

「傻小姐,這還假得了嗎?」李太太笑着走進房間,收拾散在床上的睡衣。「畢竟您是江先生唯一的妹妹,江先生要訂婚,您是一定得出席的。」

李太太從梳妝枱上拿起梳子,替我梳理一頭及腰長發。

我保持沉默,安靜地坐在床上。

舞會那天晚上,李太太曾經送衣服到小屋給我,雖然她一直不曾問過什麼,可心底,是否也曾有一絲絲懷疑……

「好軟的頭髮。小姐,您留長發,比過去短髮的模樣,適合多了。」

「是嗎?」我喃喃道。

「女孩子都該留長發。」李太太慎重其事地下結論。

她轉動手腕,打算替我梳一款髮髻。

「那麼,把長發放下來吧。」我遙望房間另一頭,那面穿衣鏡中反射出的白色倒影,輕聲對李太太說。

鏡子裏,是一名長發瘦弱的白衣女孩,她有着大大的眼睛、蒼白的臉頰,和無辜、迷惘的眼神。

「也好,這麼美的長發,不必梳成髻也很漂亮。」李太太微笑同意。

我從床上站起來,慢慢走到鏡子前,近距離的,我仔細凝望鏡中的自己--

長長的睫毛又卷又翹,無辜的大眼睛尚有未脫的稚氣,還有一張像嬰兒般的小嘴……難怪嚴旭東說,我有孩子一樣的表情。

「李太太,妳說,如果我跟哥哥道歉,他會原諒我嗎?」

「一定會!」婦人開心地笑了。

「太好了……」

我凝望鏡中的女孩,跟着她一起微笑。

「鼎盛」總裁的訂婚宴,話題不比上一次辦的舞會少,賓客自然更多。

直到訂婚前一天,哥哥才到回台灣,這期間,他沒有打過一通電話給我,僅僅吩咐李太太通知我。

婚宴很熱鬧,今晚的焦點,是站在江浩南身邊,那位美麗的女主人。

打扮樸素、蒼白的我,像一抹幽微的影子,在華麗的婚宴上,是最不起眼的存在。

我捧着一束早巳準備好的鮮花,穿過婚宴上擁擠的人群,一步步接近賓客圍繞的中心--

「哥哥,恭喜你。」

我將鮮花獻到他手中,在眾人掌聲中,像妹妹一樣擁住他,表示誠懇的祝福。

「妳來了。」他拉開我的手,凝視我的目光,多了一抹我不解的深思。

「對不起。」我貼在他耳邊,幽幽細訴。

他挑起眉。「為什麼?」聲音很低沉。

「對不起……我太任性了。」我垂下頸子,幽幽地說。

賓客雖然很多,但這麼近的距離,我們之間的對話,其它人是聽不見的。

他看着我,突然伸出手,捧住我的臉頰。「該道歉的人是我,我不該動手。」

出奇的溫柔讓我暈眩,我偷偷捏住大腿,提醒自己千萬不能發獃,像個傻瓜一樣不知所措。

「不,」我用力搖頭。「是我太孩子氣。一直以來我只跟你生活在一起,一時沒辦法接受,除了你以外的『親人』。以後我會學着長大,不再讓你煩心了。」

「是嗎?」他咧開嘴,英俊的笑容,猶有深意。

「你不相信我?」我問。

他笑着,大方地把我摟在身邊,表示諒解。

我雖不了解,那抹笑容包含的意義,但他接受我的道歉,已經足以撫慰我的心情。

「明天,我會回家。」他注目前方賓客,禮貌點頭。

一時間,我不明白他是在對我說話。

「真的?你真的會回家?」等我弄清楚后,就一再追問。

也許從那一巴掌起,我再也不能確定任何事,甚至失去判斷力。他的承諾,成為了讓我安心的保證。

「我騙過妳?」

我再一次用力搖頭。

他專註地盯住我,炯炯的雙眼,像黑潭那樣深。「妳今天沒上妝?」粗礪的指頭抹過我敏感的唇,他像發現什麼,淡淡地說。

「你說你不喜歡……」我喃喃道,感覺到嘴唇一開一合間,摩擦着他粗糙的指頭。

「無論什麼裝扮,我的妹妹已經是成熟、動人的『女人』。」他打斷我的話,低嗄地道。

我感覺到自己的雙頰發熱,他的手掌順着我細長的髮絲,滑到我的腰際。「今天是我的喜事,我允許妳喝一點酒。」他低語,同時把酒杯湊近我唇邊。

我接過酒杯,淺嘗輒止。

如果這是試探,今晚的我,一切表現都合乎「規矩」。

「各位,你們見過我的妹妹,江曉竹。」他忽然朗聲對賓客介紹我。

我困惑地微笑,跟所有不認識的人點頭,表現出合乎大家閨秀的禮儀。

「妳今晚很乖。」他低笑,貼在我的耳邊低嗄地道,然後收攏五指,摟緊我的腰。

我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頓時變得困難。

今天的哥哥不太一樣。

我呆立在他身旁,直至被人群簇擁到窗邊的徐若蘭,發現我的存在,很快地回到她未婚夫身邊--

「曉竹,真高興妳來了。」

她熱絡地打招呼,同時把我拉到她身邊,目的是分開我和她的未婚夫。

「恭喜妳,若蘭姐姐。」我乖順地附和她。

「該改口,叫嫂子了!」

不知道哪來雞婆的人,在旁邊自以為聰明地鼓噪。

在眾人和哥哥的目光下,我表面上靦腆、其實萬般不願意地,叫了徐若蘭一聲「大嫂」。

身邊又響起如雷的掌聲,我不禁厭煩的猜想,這些人不是被八點檔荼毒太深,就是生性虛偽。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可以一夕建立,但親密感是日積月累的。

不過,怎麼樣都無所謂,只要哥哥肯原諒我,甚至回家住,一切就值得了。

我抬頭望向他,發現他的視線正停留在我身上。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種奇異的直覺,感覺到那股視線,異常的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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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的詭計<全新改寫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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