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如果時間變換

有時候，我們會想，如果時間變換，或許，我會愛上這個人。

他出現的時間太早了，我不懂得欣賞他。若干年後，當我成熟了，當我的經歷多一點，或許，我會喜歡像他這一類人。

然而，許多年過去了，我們才知道，即使時間變換了，我還是沒法愛上這個人。從前不會，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

那個時候的想法，委實太天真了。自己不愛那個人，偏偏又安慰自己，也安慰他說：「只是時間不對罷了！」

這都是騙人的。

要是我愛你，時間也要為我改變。

當我們說時間不對的時候，是我愛這個人，而我身邊或他身邊卻已經有另一個人了。

時間變換，我們早一點相識，一切便會不同。

歷史不可以改寫，那麽，將來有一天，他身邊的那個人，或我身邊的那個人消失了，換了光陰，換了地方，說不定我們可以廝守。

對時間感到遺憾，是因為我們相愛。

遇上自己不愛的人，而他偏偏那樣好，只是有點可惜而已，沒有甚麽遺憾。

對不起，老實告訴你，時間變換，我還是還是不會愛上你。

討厭現實的一切

法國艷星露露小姐幾天前被發現倒斃在自己家中，警方初步證實她是自然死亡。這位擁有58F巨乳的艷星，並不是天生便擁有「驕人」身材，她先後做過十八次隆胸手術。醫生說，她身上的矽袋等於十二杯大啤酒的容量。

挺着兩個假東西的露露小姐，生前曾經說：

「我不喜歡現實的東西，我希望甚麽都是人工化的。」

大概因為這個緣故，她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最後更以身殉乳。她用真實的死亡來擁抱假的美好。

我們又何嘗喜歡現實的一切呢？

在我自己的雜誌里，曾經訪問過一位名媛。她說，她不喜歡現實的世界，她喜歡活在夢幻里。她很幸運，嫁了給一位很富有的丈夫。因此，她可以如願以償，活在夢幻之中，不需要承受現實的沉重。

活在夢幻之中，是多麽奢侈的事？

曾否有過一些日子，你每天一覺醒來，都希望這一切是假的！

又曾否有過一些日子，你每天一覺醒來，都希望自己不是做夢？現實才沒那麽美好。

每一天，我們都要學習面對現實。失意時、沮喪時，也要擁抱現實。我們最大的敵人，是真實的世界和從不停頓的光陰。

別人的浪漫

每次聽到別的女孩子訴說她們的男人怎樣浪漫時，我們也嘆為觀止。

他在她生日之前的幾個月已經暗中在世界各地訂購不同品種的玫瑰花。到她生日的那天，花送來了，有一百多枝，每一枝都是不相同的。那束花太大了，進不了偌大的會議室。

當她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桌上還有一份生日禮物。然後，每隔一小時，又是一份禮物。那個時候，她正懷第一個孩子。

另一個她，在生日的那天，跟丈夫和另一對夫婦一起吃法國菜。頭盤上來了，掀起蓋子，人家碟子上的是食物，她的碟子上，是一條漂亮的珍珠項鏈。吃主菜的時候，掀起蓋子，人家的是食物，她是另一份禮物。她感動地說：「我急不及待要吃甜品了！」

這些情節，多麽像電影？卻是真實的。為甚麽我們從來沒有遇過一個這麽細心和浪漫的男人？聽別人的故事時，我們微笑表示自己也能感染她當時的幸福。回到家鶪，看見自己的男人，我們忽然覺得非常的氣憤。為甚麽你不像別人這麽浪漫？他卻說：「如果我這樣做，我怕會嚇壞你呢！」

哼！藉口！既然想到，為甚麽不做？

然後，我們不得不承認，我們愛上的那個男人，是毫不浪漫的。或者，我們微笑安慰自己說：浪漫是沒得比較的。

叫床的權利

每天負責喚醒自己暗戀的人起床，這是一項很甜蜜的任務吧？

你不是睡在他身旁，而是每天早上用電話把他喚醒。他常常遲到，家裏的鬧鐘對他一點作用也沒有。於是，有一天，你自告奮勇的說：

「我每天早上打電話叫你起床吧！」

他說：「不好意思的——」

你連忙說：「沒關係！反正我自己也要起床！」

假如你們是同事或同學，那麽，這件事就變得更理所當然了。

獲得了叫他起床的「叫床權」之後，你的每一天，都變得饒有意義。晚上睡覺的時候，你調好了鬧鐘，提醒自己，明天一定要準時起床，然後叫醒他。因為明天早上能夠聽到他的聲音，你每天晚上的夢都是甜的。一覺醒來，首先要做的事，便是撥一通電話給他，說：「起床了！不要再睡！」

十分鐘之後，又再打一次電話給他，確定他已經起床了。

雖然不是睡在他身邊，但他每天張開眼睛聽到的第一把聲音，是你的聲音。即使那天你很累，甚至生病了，你仍然會吃力地爬出被窩打電話給他。你是一個永不失效的人肉鬧鐘。

這麽細密的心事，他甚麽時候才會看出來？

發育時期的食量

很懷念發育時期。不是懷念那個年紀，而是懷念那時的食量。發育時期，好像是怎麽吃也不會胖的。

走進「麥當勞」，隨時可以吃一個巨無霸、一包大薯條和一杯奶昔。午餐是一大盤米飯和一碟炒肉。下午茶是七個麵包和汽水，還有數不盡的零食。晚餐是三大碗白飯。

天天這樣吃，仍然只有一百磅多一點，差點兒以為自己得天獨厚。可是，一過了發育時期，吃得太過分，便會立刻發胖。這個時候，只好自我安慰說：

「這是嬰兒肥！」

為甚麽過了發育時期，反而有嬰兒肥呢？這種嬰兒肥，甚至會延續許多年，直至我們減肥成功。原來，所謂嬰兒肥，是我們自己騙自己。

多麽懷念那些能吃的日子？現在是無論如何也吃不下一個巨無霸。一次吃七個麵包，那些記憶也太遙遠了。此時此刻，身上長出來的是脂肪，怎麽好意思說是嬰兒肥呢？又不是只有三歲零十個月。

發育時期，吃進肚裏的是營養。為了長高長大，不遺餘力地吃。到了後發育時期，吃進肚裏的，是快樂和後悔。口腹之慾，是膽顫心驚的歡娛。而發育時期的食量，就像發育時期的愛情那樣，是春夢一場。

青春日子裏的缺失

青春年少的日子，是應該談戀愛的。可是，我們卻要為了應付考試而每天在燈下苦讀。

常常收到許多中學生的來信，他們都正在面對公開考試，偏偏在這個時候，愛情也降臨了。很想很想談戀愛，但是，因為談戀愛而分了心，考不上大學，那怎麽辦？

遇到這些問題，我也只好說：

「還是努力讀書，先應付了考試才想其他的事情吧！談戀愛的機會將來還有很多呢！」

其實，我多麽不願意這樣回答！

花樣年華不去談戀愛，難道等到一把年紀才去花前月下嗎？

十幾歲的時候，是應該盡情去戀愛的。然後，到了三、四十歲，當你不再像年輕時那麽相信愛情，當你能夠一個人過日子，也懂得享受孤獨的時候，才是讀書最好的時光。

這段日子，你的智慧和你的體力，最適宜在燈下讀書。

十幾歲的時候，血氣方剛，對一切也充滿了好奇，我們卻要寒窗苦讀。我們所走的人生，是不是有些倒轉了？

可是，誰叫我們活在這個社會呢？這是一個需要功名才可以謀生的社會。讀書不會致富，但是，多讀點書，將來才有更多的機會。我們只好等到老一點才去拚命的戀愛，補償我們在青春日子裏的缺失。

兩個人在途上

每次看到自己去旅行的照片，總是覺得有一點兒的遺憾。

兩個人結伴去旅行，旅途上，只好你替我拍照，我替你拍照。老是覺得自拍掣這個設備太傻了，我從來不會用。看北野武的電影《花火》，其中一幕，逃避追捕的警探與患上絕症的太太難得來一張合照。他們把相機放在車頂上，按下了自拍掣。當兩個人一起對着鏡頭微笑的時候，一輛車子剛剛在他們面前駛過，破壞了那張照片。自拍掣就有這點殺風景。

在旅途上，當然也可以麻煩途人或者是館子裏的服務生替我們拍照，大部分人都會樂意幫遊客這一個小忙。可是，照片衝出來之後，你又往往發現，他們替你拍的照片拍得有點糟糕，不是對焦錯了，便是你剛好閉上眼睛。

最安全的，還是你們兩個互相替對方拍照。

然而，看照片的時候，又好像只有一個人去旅行。為甚麽大部分的照片都是單人的？同行的那個人呢？

他在鏡頭以外，他拿着相機。忽然之間，我不再遺憾，反而覺得心頭暖暖的。誰說他不在照片裏面呢？每一張照片，是我們用愛的眼神為對方而照的。天涯海角，並不是一個人在途上。

dotcom博一笑

身邊忽然多了許多億萬富翁。幾乎每隔幾天便有人跟我說：「×××發達了！」，「某某發達了！」，這些億萬富翁都是去搞網發達的。

我對數字一向糊塗。我以為億萬是一萬個億。這不是很多很多錢嗎？現在才知道，億萬是一億。在互聯網的世界裏翻一翻，便隨時有一億，怪不得所有人都瘋狂了。

問朋友，李先生已經那麽富有了，為甚麽還不滿足？朋友說：「你真是不了解男人。這是「為博紅顏一笑。」」

我成就你的事業，而不是直接把花碌碌的鈔票送給你。

能夠令身邊的紅顏知己一夜之間成為百億富豪，這是男人的榮譽。

每個月給你家用，也許是對你的侮辱。我讓你相信，你是憑自己的能力賺到錢，這是我對你的禮讚。

是的，我們不需要一個每月給我錢花的男人。我自己不會賺錢嗎？我們要的，是用自己的名譽、智慧和關係來成全我們的男人。

當我擁有了自己的事業，即使有一天你離我而去，或者你不愛我了，我也依然能夠活得好好的。在這個時代，光是家用，太寒傖了。誰稀罕？

一隻澹泊的蟑螂

這一天，在寺院裏吃了一頓青菜豆腐，非常的澹泊。同行的朋友說：「你嘗不到澹泊之中的美味啥？」

我只覺得澹泊，不覺得美味。喝豆腐湯的時候，我會想像，如果在鍋里放一隻螃蟹，味道會好得多。吃青菜的時候，我又會想，如果能夠有一尾清蒸鮮魚，這頓飯就很豐富了。

澹泊是一種境界，我還沒去到那個境界，朋友說，他想去叄加十天靜修。而我呢，我一直也想出家七天。但聽人說，這種七天和尚的活動已經沒有再辦了。

我們每天營營役役，俗不可耐。一旦靜下來的時候，總是渴望自己能夠嘗試一下澹泊的生活。能夠澹泊，彷佛是一種覺悟和修養。

甚麽是澹泊？

也許不會是一頓素菜那麽簡單，也不是在寺院裏誦經念佛。澹泊是一種心志。有人天生澹泊，有人要嘗盡了奢華才領略澹泊的寧靜。

可是，當我們依舊在情愛中浮沉，依舊因為思念別人而痛苦，我們距離澹泊還是很遠很遠。能夠被你所愛，我不願意澹泊。我要的是寧靜。

吃最後一道菜的時候，我看到地上有一隻瘦小的蟑螂爬行，於是，我指着這隻在寺院裏生活的蟑螂跟你說：「這是一隻澹泊的蟑螂。」

永不死心的男人

當你不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你是甚麽也會看他不順眼的。即使是很小很小的事情，例如頭髮的分界；他的發界太偏左了，你會認為是很大的問題。他常常開懷地笑，也會惹你討厭。他為甚麽不能酷一點？他的鼻孔太大了，他的皮膚偏黃，他的手指太長，這些統統都是不能容忍的缺點。

當他愛你而你不愛的時候，他總是有很多事情令你看不順眼。人太好，也是問題。對你太好，也叫你受不了。你就是不喜歡他對你這麽好。你尤其討厭他對你千依百順。

當你愈是嘗試去喜歡他，你愈是看他不順眼。為甚麽我們會這麽差勁呢？那個人並沒有對我們不好；相反的，他很好很好。對我不好的人，我會死心塌地，對我好的，我偏偏要折磨他。

是的，他這麽好，我會難過。我會抱怨，為甚麽對我這樣好的不是我愛的那個人，而是一個我不愛的人？所以，我特別憎恨他。

只要我不愛他，我會用顯微鏡去觀察他的缺點。然而，當他死心了，撤退了，我又會有點失落。既然他那麽愛我，我還以為他是永不死心的。他也死心了，可見男人都是一樣的，他們根本沒有自己說得那麽偉大。我想要一個永不死心的男人，世上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