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一進入范議員家的玄關處﹐劍豐的目光便被一塊“恩同再造”的牌匾給吸引住。是沽名釣譽﹐還是真有其事﹖這位議員是施了多大的恩惠﹐換來了這句“恩同再造”﹖他猜疑道。

大約二十五坪的客廳與書房相連﹐當中僅隔着一道落地玻璃門。一組白藤桌椅和放置電視的矮櫃是視覺重心﹐年輪清晰的奇木桌案饒富古趣﹐一盆矮松盆栽翡蓊盤節﹐牆上掛着一幅年代久遠的潑墨山水畫﹐柜子裏擺滿了書以及筆墨等文房四寶﹐傢具不多所以顯得寬敞明亮﹐倒也雅緻不俗。

范仲禹熱誠地招呼何氏夫婦﹐聽到范議員和自己父親以兄弟相稱時﹐他覺得很新奇何泰成在商場打滾多年﹐什麼達官顯貴沒見過﹐就只有在范仲禹面前如此熱絡真誠。

長輩們泡起老人茶﹐天南地北閑談﹐劍豐只有正襟危坐﹐冷眼觀察這位范“伯父”。

當何泰成邀范議員投資房地產時﹐劍豐大感詫異﹐因為父親所提的是他一手包辦的“翡翠雙星”大廈﹐不管是土地﹑建材﹑工人等事項早就齊全﹐連資金都很充裕﹔可是一樁穩賺包贏的企劃﹐任他想破頭也想不出邀外人投資的理由。

何泰成條條分析給范議員聽﹐“仲禹兄﹐這是穩賺不賠的事﹐我才會邀你入股。”

范仲禹專註的點頭﹐何泰成驕傲地誇耀道﹕“不瞞你說﹐這全是小犬負責的﹐近幾年來﹐他的事業可做得比我還積極哩﹗”

范仲禹微笑稱讚﹕“這正是『雛鳳清於老鳳聲』。泰成﹐你說的話我沒有不信的﹐只不過我的財務狀況你也是清楚﹐一﹑兩百萬的數目還勉強拿得出來﹐但是年底又要選舉了﹐我挖了東牆來補西牆還不是徒勞無功﹖你的好意我只有心領了。”

堂堂一個縣議員才值一﹑兩百萬的身價﹖劍豐頗為懷疑。別說是議員了﹐現在一個小小鄉鎮代表攬個公共工程﹑關說紅包什麼的﹐一屆任期下來﹐“賺”的也不只這個數目。這位縣議員也真是睜眼說瞎話﹗何泰成的答覆卻讓劍豐的下巴差點掉下來。

“年底的選舉花費﹐一﹑兩百萬包在我身上﹗”何泰成拍胸脯保證道﹕“小弟這點忙還幫得上﹐等到公司分紅后﹐仲禹兄再還我就行了。”

連一向精明的母親也連聲附和﹕“你再推辭就是把我們夫婦倆當外人看﹗”

何劍豐傻了眼﹐這分明是把下金蛋的母雞“借”給外人養﹐自己只拿回一點飼料費而已﹐怎麼算都是虧。

范仲禹感激地說﹕“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略一盤算﹐這幾杯老人茶的代價至少在五百至一千萬元之間。

“好貴的茶。”何劍豐低聲道。

何李玉鳳對兒子一瞪。

他微笑詢問﹕“范伯父﹐這茶葉真不錯﹐一定很貴吧﹗”

“喔﹖”范仲禹漫不經心地綻開笑容﹐“這茶是我大女兒買的﹐喝起來還好﹐至於價錢多少﹐我也不清楚。”

何李玉鳳趁勢問﹕“怎麼沒有看到侄女﹖是不是在房間﹖”

“不是﹐”范仲禹據實以告﹕“蓉仙她一位朋友開書展﹐開幕酒會上少個女主人﹐拜託蓉仙為他招呼客人﹐所以一早就把她接走了。”

何李玉鳳一愣﹐劍豐強忍住笑意﹐一時間席上有接不上話題的沉默。

何泰成倒不覺得怎樣﹐逕自和范仲禹高談闊論﹐何李玉鳳就顯得有些意興闌珊。

下午三點多﹐門鈴被按得叮咚響﹐幫傭的管家開門時﹐一個活潑悅耳的女音響起﹐“我回來了﹗爸﹗”

還未見到人影﹐就聽到她對管家說﹕“阿姨﹐我好餓﹗有沒有點心吃﹖”

范仲禹縱容一笑﹐轉頭道﹕“野丫頭﹗家裏有客人呢﹗”

一個年輕帥氣的短髮少女走到茶几前露齒而笑﹐“何叔叔﹑何嬸嬸好。”

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的范小姐穿着一件白T恤﹑破爛牛仔褲﹐手拿籃球﹐慧黠的雙眸閃爍着淘氣的光芒。

劍豐看着這女孩﹐暗忖道﹐外貌尚可﹐但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不過﹐這會是母親喜歡的媳婦……﹖且慢﹗拿籃球﹑穿牛仔褲參加畫廊酒會﹖台灣的藝術風潮有如此前衛嗎﹖揭開謎底的是何李玉鳳﹐她和藹可親地問﹕“去打球呀﹗月仙﹖”

范家么女綻開笑靨﹐“是呀﹗36比21﹐我隊大獲全勝﹗”

回家途中﹐劍豐輕鬆地駕駛老爸的賓士﹐毫不費力地超越兩輛轎車﹐沒有見着范大小姐﹐他一點也不覺得可惜。

何李玉鳳猶未死心的安慰自己﹐“沒關係﹐改天再帶你去拜訪范伯父。一次不見兩次見﹐總會讓你看到蓉仙的。”

“罷﹗罷﹗罷﹗”劍豐模仿平劇老生腔調﹐自己忍不住失笑道﹕“才見了一次﹐就讓我損失近千萬﹐這麼貴重的見面禮﹐我可送不起第二次﹗”

“說這什麼話﹖”何李玉鳳薄責。“你上一次不是也邀林代表入股嗎﹖既然要提攜別人賺錢﹐倒不如幫你范伯父﹗”

“媽﹗林代表他姊夫是縣政府建設課長。”何劍豐輕描淡寫。

何李玉鳳不語﹐倒是何泰成開口了﹐“玉鳳﹐妳這叫『人算不如天算』。”

“怎麼說﹖”她不解的問。

何泰成分析﹐“妳想想﹐仲禹兄雖沒說得很清楚﹐但是大小姐受邀當女主人﹐一定是有了很要好的異性朋友﹐更何況大小姐那種人品﹐怎麼可能沒有男朋友﹖”

何李玉鳳頗為勉強地答道﹕“可是我看她和劍豐很『速沛』。”

“媽﹐那是妳一廂情願﹗”劍豐加入遊說行列。

“這傻小子沒那個福氣﹐也高攀不上。”何泰成沉聲說。

何李玉鳳嘆了口氣。她是真的打心裏喜歡蓉仙。

“哎﹐”劍豐咋舌﹐“難不成要我表演『橫刀奪愛』不成﹖媽﹐婚姻要靠緣分﹐不可強求﹐這點道理連小學生都懂﹗總之﹐我和這位天仙美女無緣﹐算了吧﹗”

何李玉鳳賭氣﹐“我不管你就是了﹗”

何泰成清了清喉嚨﹐“至於你范伯父投資的事……”

“放心吧﹗”劍豐笑着說﹕“姻緣不成仁義在﹐您答應的事﹐我總不能出爾反爾﹐拆老爸的台吧﹗”

花錢消災﹐這點錢能買得他的自由﹐真是太值得了﹗劍豐想。

蓉仙手捧着一束奼紫嫣紅的鬱金香進門﹐馬上引得月仙驚呼一聲﹕“哇﹐好漂亮﹗姊﹗”

“是姊漂亮還是花漂亮﹖”蓉仙笑着說﹕“講話也得注重文法﹐不能沒頭沒尾﹗”

“知道啦﹗”月仙吐吐舌頭﹐“人家又沒讀中文系﹗是石大哥送妳的嗎﹖哦﹐我是指花﹐別再挑人家語病了﹗”

“我買的。”蓉仙邊說邊整理枝葉﹐準備插入花瓶中。

“哎﹗我就知道﹗石大哥那個楞石頭哪裏會想到送妳花。真是沒趣﹗”月仙哀聲嘆氣。

“青雲的畫展辦得怎麼樣了﹖”范仲禹關心的問。

“反應很好呢﹗”蓉仙笑着說。

“嗯﹗”范仲禹點頭﹐“那孩子不錯﹐有才華﹗”

晚餐時﹐月仙得意地報告她籃球隊獲勝的消息﹐以及與死黨靖平﹑小胖﹑頌唯的糗事。

十八歲的高中生還沒有感受到聯考的壓力﹐神情一派天真。

聽到父親談及投資的事﹐蓉仙不禁一怔。家中的財務她很清楚﹐出多進少一直是她憂心的事﹐難得有這種開源良機﹐蓉仙對何氏夫婦的援助萬分感激。

“雖然說錢財是身外之物﹐可是爸爸也得為妳們打算呀﹗總不能兩手空空讓妳們嫁出去吧﹖”范仲禹笑道。

“嫁﹖誰要嫁了﹖”月仙的眼睛瞪得像銅鈴般大。

“何叔叔實在太有心﹐怕你年底競選沒經費﹐才邀您入股。”冰雪聰明的蓉仙一猜便着。

“他對我實在沒話說。只是這些錢財事務﹐也不知該如何報答。”范仲禹感慨。

蓉仙怕父親感傷﹐連忙勸解﹕“何叔叔是重情義的人﹐對錢財看得淡。他也不是那種施恩望報的偽君子﹐您和他相知一場﹐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也對﹗我太小看人了。”范仲禹笑道。

“就是嘛﹗”蓉仙回答。

寒風颯颯的冬季﹐宣傳車開始大街小巷地“懇請支持XXX”﹐正式為選舉季拉開序幕。

短短倒數十天的正式選舉天數還未開始﹐一些“偷跑”的候選人已經廣發文宣﹑插上旗海。

相形之下﹐范仲禹的競選處就顯得頗為寒磣﹐包括騎樓也不過三十坪大的空間﹐擠滿了祝賀的綵球﹑花圈﹑花籃。

志願幫忙的街坊鄰居咧着嘴笑﹐“人多氣旺﹐天氣冷﹐大伙兒擠一擠更溫暖。”

身兼會計﹑總機﹑秘書的蓉仙忙得不可開交﹐雖說每四年總要這般忙亂一次﹐但也夠她受的。四年前月仙還小﹐幫不上忙﹐現在又升高三了﹐蓉仙更不想讓她操心﹐於是服務處里裡外外﹑大大小小都得靠她。

范仲禹有二十多年的從政經驗﹐由板橋市民代表到縣議員﹐是真正從基層做起的民意代表﹐在往昔民風淳樸時﹐選舉並不那麼複雜﹐不過這幾年風氣大變﹐新聞媒體稱之為“民主政治的陣痛期”﹐像范仲禹這種文人風骨﹐不善作秀的候選人選來倍感吃力。

范議員既不“偷跑”﹐一些靠選舉吃飯的“專業人士”早就被其他候選人挖走了。另一個原因也可能是范仲禹兩袖清風﹐沒什麼油水可撈﹐一正式步入選舉期﹐冷熱立見。

何泰成急得跳腳﹐“剩沒幾天了﹐服務處還這樣冷冷清清的﹐像什麼樣﹖”

“你別急﹗”何李玉鳳勸他﹐“你看別人鬧烘烘的﹐其實不過是些油腿光棍白吃白喝﹐能成什麼氣候﹖”

“輸人不輸陣啦﹗輸陣就歹看面﹗”何泰成沒好氣道。

“你不受氣﹖人家3號送手錶﹑7號送相機﹑8號送香菇禮盒﹐連最不濟的2號還送香皂哩﹗不然你也學學人家﹗”何李玉鳳反唇相稽。

“哎﹐”何泰成哀聲嘆氣﹐“我是為范大哥擔心呀﹗”

“我也很擔心呀﹗你跳得半天高有什麼用﹖倒不如幫他多拉票﹗”何李玉鳳道。

“說得也是﹗”何泰成莫可奈何﹐“只是沒買票就少了幾分勝算﹗”

“不會的﹐吉人自有天相﹐更何況仲禹兄這幾年清廉幫助民眾的表現﹐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何李玉鳳安慰丈夫。

“做官清廉﹐吃飯拌鹽﹗”何泰成感慨﹐“若是我﹐再怎樣為民喉舌也得先安頓好家計﹐妳看﹐每次選舉仲禹兄就得典地賣屋﹐何苦來着﹖”

“咦﹖這話可奇了﹐你不就是欽慕他這點清高風骨嗎﹖”何李玉鳳帶笑問。

“算妳對﹗”何泰成也笑了﹐“昨天我到服務處看了一下﹐花圈匾額﹑飲料糖果都不缺﹐就是少了煙﹐妳叫人送一箱過去﹐看是黃長壽還是白長壽……不﹗乾脆各一箱好了。”

“好啦﹗知道了﹗”

真是內憂外患﹗

蓉仙的臉色蒼白﹐先是有人打電話來搗蛋﹐一連串三字經罵得沒有經驗的總機小姐痛哭流涕﹐接下來是一位廣播小姐和年輕的宣傳車司機跑到新莊賓館偷情﹐被逮個正着﹐這下可好﹐一輛宣傳車出了狀況﹐影響了眾人士氣。

然後是2號的周沖﹐似乎是衝著10號的范仲禹來﹐只要宣傳車從服務處門前經過﹐別說恭賀了﹐馬上提高擴音器音量便喊﹕“范仲禹﹗不要買票啊﹗國民黨的不要買票啊﹗”

工作人員都楞住了﹐一打聽之下﹐2號周沖玩的正是“搏命三郎”似的把戲﹐只要非他族類﹐到服務處門口就大聲嚷嚷叫人別買票﹐和3號候選人的工作人員還曾起肢體衝突﹐後來實在是犯了眾怒才收斂些。

不過對范仲禹則有恃無恐﹐吃定了范仲禹的助選人員大多是老弱婦孺。

這天﹐范仲禹的政見發表會不巧和周沖同一地點﹐一后一先。周沖的演講頗具聳動魅力﹐聽得一小撮人頻呼過癮﹐等到他說完﹐范仲禹的講台也在對面搭好﹐聽完周沖演講的人似乎無意散去﹐準備再去聽范仲禹的政見﹐好做個比較。

周沖的助講員故技重施﹐末了的臨去秋波依然是大聲吆喝﹕“姓范的﹗不要買票喔﹗”

他們的政見是“除三害”﹐架設麥克風的瘦林啐道﹕“什麼除三害﹖別忘最後一害是周沖自己﹗媽的﹗”

為了這句“不要買票”的中傷﹐蓉仙已經好幾天睡不着﹐她顫抖着聲音問瘦林﹕“麥克風可以使用了嗎﹖”

瘦林訝異﹐“可以﹐范小姐。”

“請……拉我一把。”蓉仙低聲道。

沉默並不一定是懦弱﹐但會被人誤解是默認。

第一次站在眾目睽睽的講台上﹐蓉仙雙腳顫抖﹐她打開了麥克風--“各位鄉親父老大家好。10號范仲禹以前沒有買票﹐這一次也不會買票。”

她深吸一口氣﹐穩住發抖的聲音﹐“我們的政治是出了什麼問題﹖除了金錢﹑暴力﹑偏激的言論以外﹐難道就沒有別的嗎﹖一個從政近三十年的敦厚讀書人﹐為什麼得忍受這種流言污衊﹖是因為他默默耕耘﹐不懂作秀﹖”

周沖的助選員用擴音機嚷嚷﹕“講台語啦﹗台灣人講啥北平話﹗”

蓉仙閉上雙眼﹐纖細的身影搖搖欲墜﹐她又深吸一口氣張開雙眼﹐淚珠盈睫﹐“我和各位鄉親一樣﹐祖先大多是一﹑兩百年前由『唐山過台灣』﹐來自閩南﹑廣東一帶﹐在台灣落地生根﹐胼手胝足建立家園﹐怎麼去分辨誰是台灣人﹖既然同在這塊寶島就是一家人﹐真要區別的話﹐也只有原住民同胞才配稱做是台灣人。身為近代中國人﹐我們的苦難已經夠多了﹐不應該再分化﹑鬥爭。如果吵鬧是民主必須的過程﹐那麼﹐我懇請各位鄉親多一分理智﹐多一分慎思﹐選賢與能。謝謝﹗10號范仲禹也預祝周沖先生順利當選﹐為民服務。”

蓉仙簡短數話緩緩道來﹐荏弱嫻靜的神態吸引了眾人注意﹐鴉雀無聲之後是如雷掌聲。

她向台下深深一鞠躬﹐所有的人都看到她雙膝顫抖的情況。

為范仲禹助選的蔡里長精神抖擻﹐“太好了﹗范小姐﹗這番話說得讓他們啞口無言﹗”

蔡里長轉用台語說﹕“要講台語﹖好啊﹗乎我甲伊拚一下﹗”

他站上講台大聲說道﹕“各位鄉親父老大夥午安。剛才那位小姐是咱的議員——不是魚丸啦——的大千金﹐一位真古意﹑不懂世事的查某囡仔﹐聽到別人污辱伊老父才站出來講話﹐請大夥擱再掌聲鼓勵一下﹗”蓉仙面紅耳赤﹐聽着蔡里長頗為滿意地繼續正題﹕“人在講﹕『好酒沉瓮底』﹑『薑是老的辣』﹐等一下咱大夥做伙來聽范議員的演講﹐確實沒澎風……”

當天晚上﹐范仲禹的競選服務處人聲沸揚﹐笑語喧嘩。

“周衡這叫做『吃不到羊肉﹐惹得一身騷』﹗”

“他打的如意算盤﹐柿子撿軟的吃﹐總算也踢到鐵板子﹗”

“大小姐口才真好﹐才幾句話而已﹐挽住了那麼多民眾聽演講。可惜﹗她如果哭的話﹐同情票會更多﹗”

“呸﹗什麼時代了﹗用哭的就有票﹖不然你去請個『五子哭墓團』”來﹐不是更靈﹗”

“你娘咧卡好﹗烏鴉嘴﹗”

“啊﹗歹勢﹗歹勢﹗我講不對啦﹗”

“該打﹗”

“乎伊死啦﹗”

眾人興奮不已﹐互相嘲謔﹐一掃過去幾天的陰霾。

劍豐將BMW停在大門口﹐心裏直犯嘀咕﹐老媽也真是不死心﹐送香煙隨便請個人送就好了﹐硬要派我來﹗她大概指望我對范蓉仙一見傾心﹐天雷勾動地火﹐馬上展開戀愛攻勢﹗一個口嚼檳榔的男子晃到他面前﹐“請進來坐﹐裏面奉茶﹗”

劍豐對他一笑﹐“我送煙來給議員﹐馬上走。”

男子眼睛一亮﹐“哪有馬上走的理由﹖大伙兒都是自己人﹐來﹗來泡茶﹗”

他轉頭喚接待小姐﹐“將這位先生大名登記一下﹐寫個謝條﹗”

劍豐還待推辭﹐已經被拉住手臂﹐不得已只好入內一坐﹐接過眾人奉上的茶及檳榔﹐同那位男子稱謝。

周圍的話題還繞着蓉仙打轉﹐劍豐聆耳細聽﹐弄清了原委﹐重新勾起了好奇心。

他在留名簿以及謝條上籤上老爹何泰成的大名。舉目四望﹐並沒有符合老媽所形容的長發年輕女子﹐他忍不住問﹕“哪一位是范小姐﹖”

嚼檳榔的男子大而化之﹐隨意說﹕“在裏面打電話拜票的那位小姐就是了﹗”

略坐一會﹐劍豐起身藉故上洗手間﹐打算一探佳人廬山真面目。

蓉仙正好起身﹐站在木門內側﹐搜尋着上一屆的里長資料及開票紀錄。

面對玻璃窗的是兩位臨時聘用的工讀生﹐正用電話向選民拜託惠賜一票﹐其中一位黃小姐也是長發披肩。

劍豐信步踱來﹐看到了正在打電話的長發女子——門后的蓉仙﹐正好是在劍豐所見不到的死角。

他不由得感到一絲失望﹐長發白膚﹑圓潤娟秀的范小姐的確令人望之可親﹑平易近人﹔不過距老媽口中所描述的窈窕淑女﹑天仙佳人還有一段距離。

可見得老人家的好感﹐往往會美化事實。哪裏找才色兼備的女子﹖劍豐暗忖。

他逕自走出人味雜沓的服務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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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結輕輕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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