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耳邊聽着妹妹叨叨絮絮地說著要出國遊學的事情，向曉冬帶笑傾聽卻心不在焉的頻頻回望。

「哥！你根本沒聽嘛！」向曉秋不滿的嘟噥，將一塊壽司夾上盤子：「人家就快出國了耶！這麼久見不到你的寶貝妹妹，你都不會捨不得啊？」

「曉秋，」向曉冬失笑，外人眼裏獨立自主的妹妹，在他面前卻依舊是個愛撒嬌小女孩：「妳怎麼這麼說？我當然會很想妳啊！」

「那你又不聽人家說話？」噘着嘴，她將手上裝滿的盤子遞給向曉冬拿着。

雙手捧着盤子尷尬的笑笑，他詫異的看見妹妹又拿了個空盤繼續努力－這是第三盤了啊。

「這麼多？」他忍不住問：「妳吃得完嗎？」

「沒關係啊，裏面有幫你拿了很多，」她不經意說完后露出揶揄的笑：「哥昨天累壞了吧？要好好補一下才行。」

向曉冬白凈的臉刷的飛紅，「妳怎麼…」

「睡到中午才起床，不是累壞了是怎麼？」向曉秋湊近他，惡作劇似的笑：「還有，脖子上有吻痕喔！」

吻痕！！向曉冬大吃一驚，卻又苦於雙手的盤子不能伸手去遮，紅透臉尷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昨晚實在太放縱了。無奈看着妹妹樂不可支的模樣，他苦笑的想着。

「哥哥看起來很幸福呢！」向曉秋繼續夾着食物，欣羨似的輕嘆：「真好。」

「曉秋……」向曉冬有些的愧疚。他心知肚明曉秋還沒有對旭東完全忘情，但她卻能這麼的支持他。

「我也想要談戀愛哪，」她裝作沒聽見，輕輕鬆鬆地說：「說不定我會去國外釣個帥哥回來喔！」

「我是沒意見，但妳可別嚇到爸媽。」知道她不想提，向曉冬也順着意的轉開話題笑說。其實要說到驚嚇父母，他自己做得更徹底。

「不會的啦！」她回頭定定的看着哥哥，笑着：「既然可以接受跨越性別的愛情，那國籍也當然不是問題啰！你說對嗎？」

「但是爸媽並沒有——」他倏的住了口，獃獃地看着妹妹：「妳是說……」

「要爸爸接受可能還需要時間，但我可以告訴你，我跟媽媽都站在你這裏。」她悄聲在他耳邊說著：「所以你不用擔心，媽媽只是想跟那個人談一談，就像是丈母娘看女婿一樣的。」

向曉冬震動的半張着嘴半餉無語。媽媽……不但接受了他跟旭東的事情，也願意祝福他們嗎？這……

「曉秋……」他聲音有些暗啞，誠摯感動的說出幾個字：「謝謝妳。」

「為什麼要謝？我們是兄妹耶！況且從小到大你不知道幫過我多少。」她眨眨眼，端着手上又裝滿的盤子：「不過呢……以後我要真的找了個外國帥哥，你可得義不容辭的幫我喔！哥哥。」

「好了，我們回去吧！我可真的餓極了。」

當夜，向曉冬有些怔忡地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城市零零散散的夜燈。

腳步聲接近，一雙手臂無聲的環住他，將他帶往自己懷中。

「很晚了。」何旭東低低地說。

「……我睡不着。」他輕輕嘆氣，慵懶地靠在戀人懷中。

何旭東沒再說話，只是伸手在他微濕的發上梳弄。

「旭東……」向曉冬忽然出聲輕喚。

「嗯？」

「我突然想到，離我們第一次分開……已經十年了。」他輕聲地、有些感嘆地說：「時間過得好快啊。」

「……」手頓了一下，何旭東俯首看他：「為什麼突然提到這個？」他以往犯的錯，還是沒辦法平撫去嗎？

「我並不是還很在意，」他微笑，雖然回想起當時的心情仍心痛，但那已經是回憶了：「只是突然想到……當時，我根本想不到還會有這一天，還能這樣跟你在一起……感覺……好不可思議！」

一個人躲在房裏哭到心碎，不顧一切的想逃離台灣。當時坐在飛機上的他，只感到心破成千片萬片，那碎片卻還卡在胸口令他疼痛難當。

他嘆，旋即感到何旭東在他額上烙下一吻，很輕很柔地、像是有些求恕般的。

向曉冬笑了，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環抱。沉穩而平靜的氣氛在靜謐的夜裏流動，包圍着依偎的兩人。

「……媽媽跟你說了什麼？」他問。

當他跟曉秋回到座位時，兩人已經停止了對談。只在母親微濕的眼眶，跟旭東溫和的眼神中，他了解到母親……確如曉秋說的，願意給予他們祝福。

但他完全不知道他們談話的內容，也不好當著母親妹妹面去問旭東。

何旭東沉吟了一會兒，思忖着從何說起。

「她說，這社會對於我們是不會寬容的，」直接跳入向母所說的重點，他注視懷中微微垂眸的人：「她問我，即使這樣我是不是也一直愛着你？不管有多少困難阻礙都一樣。」

向曉冬笑了。果然如曉秋所說的，就像是對女婿的審詢一樣啊！

「……只要你想做的，我相信沒人可以阻止你。」他揚眸一笑。

「你可以。」何旭東輕緩地說，眼角染上淡淡笑意地俯首吻着他的唇瓣：「我告訴她，沒有你不行的人——是我。」

「旭東！？」向曉冬詫異的抬起身回視，卻看見戀人認真的眼神。他一直以為……兩人間較為弱的一方是他……但是旭東……不！也許……

「我們都一樣，」他投進他懷裏喃喃地閉上眼：「我也是……非你不可。」

「曉冬…」何旭東似輕喃地喚，親吻着他閉上的眼眸：「我愛你。」

向曉冬抬眸微笑，偎着情人微帶羞赧地響應：「……我也愛你……旭東。」

即使過了一年，兩人面對面吐露愛語的次數並不多；也許是因為兩人的個性都較內斂，所以經常是藉由肢體觸碰與眼神交換就能體會到情意的流動，言語有時反被忽略。

靜靜相偎的感覺，對這兩人而言比什麼都來得幸福、更值得珍惜。

倦意淡淡湧上，向曉冬閉眼傾聽着耳邊的心跳鼓動。

「……我不會放棄，」他忽爾輕輕開口：「我一定……要讓爸爸了解，我絕對不跟你分開！」

「是我們，」何旭東慵懶地輕撥着他的發，讓柔順地髮絲一次次在指尖滑過：「我說過，我跟你一起。」

向曉冬再度張開眼眸，燦爛地笑了。「是的……我們，」他滿足地緊偎着何旭東的胸膛，輕嘆：「我們一起。」

闔上眼，他在情人的胸膛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