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的愧疚感還沒嚴重到那種地步。”莫以烈神情依舊平靜,並不如想像中的暴怒,只是淤青紅腫並汩汨泛血的雙眼,愈見冷峻。
“我想也是。”莫以熾盯住他緊摟着尹梵水的染血手臂,嘲諷地笑了,愛人的滋味當真如此美妙嗎?烈竟然將手足之情置之度外,真是……“要是你一口便答應了,我還嫌不夠刺激咧!”
“喂,你們收斂一點行不行?”尹梵水怒不可遏,執起雙手以手銬敲向兩人,“我可不是任你們搶來搶去的玩具,誰也別想左右我。”
“我不是回絕了嗎?你氣什麼?”莫以烈好笑地睇着她,眼裏儘是深情。
“那叫回絕?”尹梵水狠掐他一把,才不管他是否疼得淚溢眼角,“你給我說清楚,你們兄弟究竟有沒有老婆換着用的惡習?”
哈,她又在玩聲東擊西的老招數了,莫以烈強忍着大笑的衝動,卻仍不小心扯動了臉部肌肉,又是一場驚天動地的疼,熾要是會被她的小把戲騙着,他願意當場改姓,從尹不從莫。
“烈,這個女人有點蠢,你確定不想扔掉她?”莫以熾倚着牆,陰柔的臉上逸出譏誚的諷笑,相當不屑。
“如果是爺爺故意派你來耍我們的,也該玩夠了吧?”莫以烈瞥了眼藏在隱蔽角落的攝影機,狠狠地瞪過去,“我們不會分開的。”
“爺爺不相信,我也一樣。”莫以熾要笑不笑地揚高眉梢,“至少,她從來沒作過任何錶示,你又不是她肚裏的蛔蟲,如何能知道她心之所向?”
這兩個傢伙的態度夠惡劣的,根本當她是隱形人,說話一點顧忌都沒有。
“我要離、要分,與你何干?無聊的臭雞婆,滾啦!”尹梵水先對莫以熾亂吼一頓,然後轉向莫以烈,“什麼叫作我們?你是你,我是我,不要代我發言。”
“那你說。”莫氏兄弟立刻將發言權交出,靜待佳音。
“說什麼?沒頭沒腦的,誰理你?”尹梵水氣呼呼地放開他,一跳一跳地逃至房間另一端。
“看吧!人家根本不當你是一回事。”莫以熾嘲弄地斜睨兄長,“還是把她交給我,我喜歡這種冷血無情的女人,訓練起來一定很有意思。”
“訓練?”熾不是練拳擊的嗎?什麼時候也收起女弟子來了?
“把她鍛煉成眼中只有我的愛奴。”莫以熾狂妄地放聲大笑.冷嘲意味深濃,“你是辦不到的,我或許有機會。”
“下輩子也別想!”莫以烈對弟弟怒吼,拚着一身的傷往莫以熾撞去,“她是我的,永遠都是我的!”
於是,兩個男人立刻扭打成一團,而且很明顯的,莫以熾佔了絕對的上風。
要打就打死算了,沒見過這麼短路的一家人,尹梵水窩在牆邊生悶氣,硬是不許自己觀戰。難怪爺爺一天到晚告誡她不許接近“不正常”、“有毛病”的莫家人,其來有自啊!弟弟想搶兄長的妻子,竟使出綁架手段胡搞瞎搞,把哥哥痛扁一頓不說,還差點弄得面目全非,說不定,那個老謀精怪的莫爺爺還是幕後主使人,現正躲在背後偷看兄弟鬩牆的戲上演,心情開懷愉悅得不得了,變態!統統有病!
等等,她是不是遺漏了什麼重點?莫以熾為什麼拚命挑撥他們,硬是要逼他們這對搶婚夫婦仳離?莫爺爺設下這整個綁架事件又有什麼意圖?該不會……
去他的神經病!她的事才不需要外人插手,她愛不愛他,關他們什麼屁事?尹梵水憤怒地抿緊唇,眼裏揚滿高昂的鬥志,死瞪着打得你死我活的兩兄弟,哼,這樣一點小騙局,就想拐她說出那噁心肉麻的三個字?作夢比較快!
“親愛的小熾熾,過來一下好嗎?”尹梵水忍下滿腔欲嘔欲吐的噁心感,甜膩膩地輕喚道,“我已經決定放棄你大哥,考慮給別人一點機會了。”
“你再說一遍!”莫以烈怒吼狂哮。
莫以熾則一臉狐疑困惑,剛才還跟烈黏在一起卿卿我我、甜甜蜜蜜,現在居然翻臉不認夫婿,當場來個紅杏出牆,實在有點誇張。
“這樣對大家都好,不是嗎?”尹梵水粲然一笑,雙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腳踝上的鐵鏈,“嫁給熾也沒什麼不好,反正都是莫家人,哪個都無所謂。”
“我要掐死你!”莫以烈火大地擋開礙路的弟弟,一步一血印地朝尹梵水顛躓而去,氣勢驚人,怒焰衝天。
“何必發那麼大火?你也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求婚者,手段更是不比卑鄙高明到哪兒去,有什麼資格數落我?”尹梵水站起身,偷偷地沿着牆邊移動,打算不着痕迹地逃跑。唔,他看起來簡直就像從古墓里爬出來的浴血戰神,凶死了!要是不小心被他逮到,如果沒被一掌掐死,下場也不會好到哪兒去的。
“我要是能不愛你,也不會做出那種下三濫的蠢事,不領情也罷,你為什麼要把我說得那麼難聽?”莫以烈雙眼焚火,恨不得能撕爛她那張嘲弄不屑的面容,“沒心沒肝的女人,我當初怎麼會瞎了眼愛上你?”
“當初?你的意思是說現在對我沒感覺了?”尹梵水掀了掀睫毛,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掩飾淚水,要說也行,不過她絕不會讓他們那麼痛快的,“那敢情好,咱們就此一拍兩散吧!”
“你敢!”莫以烈突然猛撲過來,整個人壓制住尹梵水,不許她有一分一毫的動彈空間,“你捨不得的。”
“為什麼?”尹梵水冷嗤道,怪聲怪氣地學着莫以熾的語氣,“你又不是我肚子裏的蛔蟲,怎麼可能知道我在想什麼?”
“因為早在八年前你就偷偷愛上我了。”莫以烈怒焰稍減,以邪氣的目光瞪住她,“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趁我昏睡時偷吻我,而且還不只一次。”
尹梵水瞪大眼睛,怔仲地回瞪他,他……他是怎麼知道的?明明打了止痛針,明明確定他昏睡得像只豬似的,他居然知道她做過……
“胡說八道,我……我才不會做那麼……低級的事。”不知道為什麼,尹梵水的辯稱聽起來就是理不直氣不壯,一點威信都沒有,“你……你不要隨便誣賴人。”
“是我誣賴你嗎?”莫以烈低笑着,滿意地看着艷麗紅潮在她頰邊蕩漾,久久不褪,“如果不是對我有情,你又何必硬逼我進手術房?”
“拜託,醫生都說了,你的盲腸爛得快破,說不定來不及拿出來就會破掉,演變成腹膜炎,情況危急,我能見死不救嗎?”尹梵水嗔惱地瞪住他,“好人真難做,善心舉止都會被人懷疑。”
“我可不知道看護病人的服務如此周到,竟在夜半時分有贈吻的服務。”莫以烈冷哼着,顯然對她的說辭不甚信服。說出那三個字真會要她的命嗎?他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都能不嫌肉麻噁心地拿來掛在嘴邊當口頭-了,她就不能好好地說一次讓他開心嗎?惜字如金的笨蛋。
“你又知道那個女人是我了?”尹梵水白了他一眼,“說不定是那個肉多多的大美女,別認錯人。”雖然,她後來立志學醫與這件事不無關係。
莫以烈-起犀利的眼眸,冷冽地瞪住她。每次都這樣,總在他企圖釣出她吐出感性溫存的話語時,她總是突然清醒,冷冷地撥他一大桶冰水,無情且冰寒,似有情,還無情,究竟要如何,她才甘願吐露真心話,與他共守地久天長?
“你一天不承認,我們就得為這個問題吵下去。”他抬手撫摸她柔嫩的臉頰,眼底是無邊際的恆久忍耐,“不要讓我等太久。”
“沒什麼好說的,反正你們莫家人全都是自以為是的豬。”尹梵水轉了轉滴溜溜的晶亮眸子,姦邪的光芒熠熠閃動,“他們既然不相信,說了也是自說,我幹麼要多事的承認我愛你?”
就算是原子彈掉在莫以烈面前,也不可能造成如此大的震撼。
“那是什麼臉,被雷打到啦?”尹梵水拍上他臉上的淤青,賊兮兮地竊笑。
“再說一次。”莫以烈緊緊攫住她的手,戀戀地要求着,若不能確定她的話,他今生休想安穩成眠,“說呀!”
“我什麼也沒說。”尹梵水的笑容更加詭異了,“什麼也沒承認。”
她的頸子似乎很好掐,輕輕一捏就可以解決它,莫以烈瞪着她怪笑的俏臉,有股殺人的衝動。
“你說不說?”或許可以出扭斷她的手腕開始。她分明是在耍他,明明知道他有多需要她的保證,卻偏偏故意將他的心懸吊在半空,蕩來蕩去,忽高忽低。
“跟你說了嘛,我就是不要承認我愛你,聽不懂嗎?”雖被掐疼了,但尹梵水笑聲頻仍,猶自玩得不亦樂乎,“耳背就該去看耳鼻喉科,身為醫生的我,有職責對病人提出建言,請不要辜負此番盛情。”
“你愛我!”莫以烈突然失去了慣有的自製冷靜,倏地跳起來大吼大叫,滿室亂奔,一點也不像是身受重傷的虛弱病者,“你愛我!”
“我不承認哦!”她坐在地上玩着手銬,一臉閑適,“我從沒說過,真的,這人發瘋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再玩嘛!”在一旁冷眼旁觀許久的莫以熾終於有了動作,他走向之前已被莫以烈發覺藏蔽在角落的攝影鏡頭,不屑地冷哼道,“看清楚了沒有,以後別再拿這種無聊小事來煩我。”從沒見過烈如此瘋狂,像個白痴似的亂叫亂跳,不過這下倒好,爺爺肯定會樂壞,事情進行至此,他的任務算是全了了。
※※※
結婚是天底下最麻煩的事之一,而最可憐的人兒,莫過於被趕鴨子上架結兩次婚的新娘了。
“水兒來,瞧瞧娘給你買的頭紗,多美呀!”汪水心在房裏忙得不亦樂乎,東翻西撿地,弄出一堆又一堆的東西。之前為了小妹的事情攪得一個頭兩個大,連大女兒的婚事都沒沾上邊,幸好事有波折,趕上了第二回的盛大婚禮,這次她可得好好計畫一番,絕不能弄得寒酸庸俗,“你也真是的,有什麼不高興就直說嘛,幹麼跟爹娘還有爺爺嘔氣?要不是運氣好遇上好人,看你下半輩子怎麼辦。”
“我是苦難的繼承人,能有什麼怨言?”在母親面前,尹梵水只有乖乖當個安分新娘,端坐鏡前,“要求自由戀愛的人很多,我不過是要求自由結婚,就被念得耳朵長繭,未免有欠天理。”
“咦?帖子呢?莫家拿去印了沒有?”汪水心凈顧着打理嫁妝,沒專心聽進女兒的抱怨,“你們小孩子做事就是這樣不當心,東漏西落的,真是……”
“娘呀,我嫁的是莫家人耶,怎麼家裏沒人反對啊?”尹梵永保持着端坐的姿勢,任由母親大人擺弄,但仍忍不住要問出心中的困惑,“爺爺不是跟他們結下大仇嗎?怎麼還樂得天天去試新衣、訂西裝?”
“唉,都陳年老帳了,爺爺也只是在嘴上說說而已,有誰當真去記那種小仇小怨?”汪水心看着身着白紗的漂亮女兒,心裏有說不出的激動惆悵,“當初你才這麼一點點,沒想到一轉眼,說嫁……就要嫁了。”
“娘,別忘了還有兩個頭疼鬼待字閨中,夠你玩了。”聽娘這麼一說,心裏還真有點酸酸的,尹梵水眨掉涌至眶邊的淚珠,故作開朗她笑道,“又不是很遠,我每天照樣要到公司報到,醫院也沒辭,一切還是跟以前一樣嘛……只是,以後晚上不能回家了。”
“傻孩子,結了婚就是莫家的人了,怎能老往娘家跑?會被人笑的。”汪水心緊緊摟着比自己高過一個頭的女兒,淚中帶笑,若是知道水兒會嫁得那麼早,她當初才懶得管公司的營運狀況,一心一意在家帶孩子,也就不會有今天的遺憾了。
“爹呢?還在公司啊?”再說下去娘就要淹大水了,得趕緊換個話題,“爹該不會打算窩在公司一整天吧?我後天就不姓尹了耶!”
“他呀,正在樓下猛灌牛奶,我剛下去的時候,已經吞掉三瓶。”汪水心糗起老公,立刻心情晴朗了一大半,“你們父女倆都是一個樣,一緊張起來,一個是猛灌咖啡,一個狠吞牛奶,真受不了!”
“咖啡我已經戒掉快半年了。”尹梵水瞥了眼時鐘,紅唇嘟了嘟,約她上山看夜景的人是他,現在不見蹤影的人也是他,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自己說要來接我的,居然敢遲到,分明是沒把我放在心上,還結什麼婚?”
“你這暴烈脾性得改一改,別老拿凶樣對人行不行?對了,也別拿那副亂七八糟的鬼笑出來惹人煩心。”汪水心拉着她坐到床沿,嚴肅得正經八百,一絲不苟,“那孩子對你算是痴心到了底,什麼都依着你,就怕你不嫁,你呢,好歹多體諒人家一點,畢竟是沒娘的孩子,年紀又比你小,你呢,從小有爹、娘、爺爺呵護着,他什麼也沒有,婚都結了,兩個人是一體的,就當讓着他,懂嗎?”
“娘,你看到我欺負他啦?”尹梵水冷哼着,相當不愉悅,“人家本來打算嫁給於本中的,你知道的,就是醫院裏的那個有點愣傻的書獃子有沒有?你跟爹還直誇他是天下奇男子,不可多得的好丈夫,可他偏要壞我的好事,不知道把於本中弄到哪兒去了,把我的大好計畫全壞得一乾二凈。”
“你還好意思跟娘告狀。”汪水心掐着女兒的面頰,凶氣騰騰,“丫頭,以後不許你亂玩,哪有人連結婚都避着爹娘,還叫小妹配合你,攪得天下大亂。”
“娘有所不知,小妹本來就不打算留在那間學校,我只是把握時機而已,別把事情說得那麼嚴重嘛!”尹梵水顧不得被擰疼的面頰,猶自笑得賊兮兮的。
“你總有得說。”汪水心掏給她一封信,“不必看啦,爺爺已經拆開看過,也告訴娘裏頭寫生什麼了,說是於本中寫來的,他說對不起你,不該答應莫家對你使計謀,害你嫁錯人,所以他去拜託他表妹促成好事,娘想不到的是,他表妹竟然是漱石盥老大的女兒,人不可貌相,倒真看不出他有那麼大的來頭。”
“毀婚!我要毀婚,看來還是嫁給於本中好些,娘的意思也是如此,對吧?”尹梵水異想天開,打算慫恿母親助她演出逃婚記。原來一切都是莫以烈那小人設下計謀誆害她的,她還以為自己運氣好,平白撿到像於本中那樣溫吞好擺弄的丈夫,原來!哼,這筆帳可有得算了。
“胡扯!”汪水心重擊女兒掌心,以懲妄想,“快把衣服換下來,爺爺還在書房等你,八成又是一場驚天地、泣鬼柙的叨念哭泣。”打從水兒出生,公公就拿她當寶貝捧在掌心,這會兒他的水丫頭要嫁人了,不哭才怪呢!
“能不能不去呀?”爺爺一定會掐她的臉,滿口丫頭丫頭地叫個沒完,她可不想紅腫着一張臉出門,“阿心呢?她應該回來了吧?叫她代我去好不好?反正爺爺一向分不出我們誰是誰。”
“你膽子真夠大的,還敢主動跟娘提阿心?”汪水心秀眉一擰,柙色倏沉,“你把結婚當兒戲就算了,怎麼可以把妹妹也拖下水,還讓她代你入洞房,要是有個什麼閃失,後果該怎麼辦?你哦,真是聰明一世,胡塗一時,莽撞得可以。”
“人家……”尹梵水擺出無辜的表情,撒嬌地賴在母親懷中不肯起來,人在氣憤的時候總會做出不可思議的事,何必樁樁件件都如此斤斤計較,“好好好,都是我不對,女兒認錯。”
“乖,去找爺爺,別想偷溜。”汪水心協助她拿下頭紗、換下禮服,再順手扔了套休閑服給她,“你們倆晚上別出去了,就說娘留他在家吃飯,前些天娘沒找着機會跟他說上幾句話,今天時機剛好。”
唔,宴無好宴,這頓飯鐵定很難吃,爹平時話雖少,可不代表今天不會突然冒出一長串的叨念-唆經,畢竟是頭一回嫁女兒,又被新聞攪得“沸沸燙燙”的,不念一下始作俑者怎麼行?爹當假的啊?
“呃,可是他的傷還沒完全好,看起來有點丑……”尹梵水吞吞吐吐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而且手傷有點嚴重,不能拿筷子,只能用湯匙吃飯……”
“替他擔心啦?”汪水心欣慰地瞧着一臉羞赧的女兒,就不知道莫老在擔哪門子的心,竟然以為水兒不愛他家的寶貝孫子,唉,怕他是老眼昏花,才看不清楚,“都答應把你嫁過去了,不會跟他計較這一點小問題的啦!”
“那娘留他要談什麼?”她小心翼翼地觀察母親的一舉一動,相當不放心,四位“大人”同時會審,會有好事才怪。
“丈母娘想和女婿話點家常不行啊?”汪水心白了她一眼,取笑女兒的多疑。
“說什麼?”尹梵水的耳朵豎得高高的,就怕遺漏一字半句。
“晚上就知道了,別多問。”汪水心將女兒推送到書房門前,“乖,別惹爺爺生氣,聽見沒有?”
“人家從來沒惹過爺爺發火,每次都是你跟爹闖禍被罵,不要賴到我身上。”尹梵水扮個鬼臉,大吐舌頭,“爺爺最疼我了,哪一次不稱讚我乖。”
“去吧你,現在凈扯娘的後腿。”汪水心奸詐地對女兒詭笑,“娘已經準備上好佳肴,正打算開一席鴻門宴,好款待女婿。”
※※※
中原標準時間十八點整,莫以烈一分不差地出現在尹家門前。
“你自己當心點,我娘已經明說了,今晚請你吃頓豐盛的‘鴻門宴’,要逃就趁現在,別說我沒警告你。”尹梵水刻意壓低了嗓音,神秘兮兮地對他說,“說不定還有巴拉松上場,你等着看好了。”尹家女婿的位置可不好坐,他愛試坐請便,能不能坐穩可就是另一回事了,只盼爹娘不會讓她失望,盡量把握時機修理他才好。
“開自殺大會?”莫以烈沉穩地揚起笑意,讚賞之情溢於言表。尹家一看便知是個溫馨的家庭,與自己的家似有天壤之別。
“你居然知道!”尹梵水不悅地瞪着他,悻悻然地噴着鼻音,“老實招來,說,到底派了多少探子暗中偷窺我家?”
“爺爺提過。”莫以烈避重就輕地回答,與尹梵水擦肩而過,大步邁向客廳,“我是不是到得太晚了?”
“阿心和小妹在樓上打電動,爺爺和爹關在書房裏快一個小時了,娘在廚房裏忙着,我是二廚。”她眼神突然凌厲起來,深思地盯住他,“對了,你若想安然吃完這頓飯,記得別跟小妹講話,用眼神打個招呼就衍了。”
“沒問題。”莫以烈也不問原因,不說二話立刻答應,尹家么女自三年前使閉口不說一句話的事是早八百年前的舊聞,此刻自然毋需贅言多問,“我該加入哪一邊?”
“客廳,他們是故意孤立你,自己忍着點吧!”尹梵水眼波流轉,嫵媚地綻開甜美的笑容,“誰教你貿然搶走他們家的寶貝,殺得他們措手不及,活該!”
“老王賣瓜,自賣自誇。”莫以烈好笑地瞅着她,甘心情願地成為尹家大敵。
“嫌貴可以換別家呀,客官,顧客來來去去,不差你一位的。”尹梵水白了他一眼,不平地嘟噥,順着她說句好聽的不行嗎?偏要跟她唱反調,惹得她全身豎刺,扎得兩人都疼。
“臭小子,你還真有臉上門。”尹德賢如見仇敵,全身殺氣騰騰,抓了拐杖就想扁人,“莫老頭沒告訴你嗎?我叫你別來了。”
水丫頭真是不講義氣,他跟兒子關在房裏那麼久,竟然連探問一聲都沒有,可這小子一來,兩個人就躲在旁邊嘀嘀咕咕一大串,哼,才幾天不見面,哪來那麼多話好講?每天講電話請到三更半夜還不夠嗎?這小子八成滿嘴甜言蜜語,一天到晚亂鬨女孩子,天知道這種花心大少結婚以後會不會對丫頭好?
“爸,有話好說,當心氣壞身子。”尹中恕趕緊出來打圓場,安撫父親,“既然人已經來了,先談談再說,不必急着發火。”
“你們不是一心要把我嫁過去嗎?現在才反悔,不嫌晚了點?”尹梵水好奇地插進談話圈,心無城府她笑着,下星期二就要舉行婚禮了,今天是星期日,只差兩天而已,來得及收回帖子嗎?
“小孩子少說話,去廚房幫娘端菜,順便倒杯牛奶過來。”尹中恕支開女兒,以眼神示意女婿進書房,“你跟我還來。”
“爹,麻煩手下留情,他的臉已經夠‘繽紛’了,不必再添什麼顏色。”尹梵水很久沒見過爹發火,這回態度這麼嚴肅,又不許爺爺進去觀戰,可見爹是真的被惹惱了,不扁人不能出氣,唉,只能怪莫以烈固執的個性害苦了自己,誰家的姑娘不好挑,偏偏看上她,不按常規做事的人,多吃點苦頭也是應該的,有什麼資格喊冤?
“姊,他踏進虎穴了?”尹梵心三步並作兩步跳下樓,鬼頭鬼腦地東張西望,“嘖嘖,可憐哦,照爹那種‘多做事,少說話’的個性研判,恐怕是凶多吉少。”
“小妹呢?你讓她一個人在樓上?”尹梵水重新繫上圍裙,步向廚房,爹一人出手還算好,家裏功夫最高的是娘,只要娘窩在廚房裏,莫以熱的小命絕對無虞。
“爺爺上樓陪她去了,你不必藉機轉移話題。”尹梵心纏在大姊身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大姊,鬼祟得不得了,“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她可是仲爺爺的接班人,除了一間小小的字畫店之外,誰也別想把一堆亂七八糟的家產砸到她頭上。
“拜託你說話有點條理,別老是沒頭沒腦地亂跳句子出來嚇人行不行?”尹梵水紮起長發,拍拍衣裙,一副標準廚娘的模樣,“誰跟你開玩笑了?”
“你真的愛上他了,不是嗎?”做妹妹的怨氣沖夭,臉色難看至極,昨晚她才偷聽到賢爺爺與爹娘在書房裏商量大計,說什麼祖產家業絕不能落入莫家手上,會讓莫家老頭……呃,會議莫爺爺笑到棺材裏也闔不攏嘴,於是這些大人居然想把矛頭指向她,打算拐她留下擔任苦命繼承人。
“誰說的?”尹梵水仍老神在在,不憂不懼。
“莫爺爺說的,而且還很得意地跟賢爺爺炫耀,說他手裏有證據可以證明。”尹梵心朝大姊瞟去的青白眼怨氣濃重極了,可見她心裏說有多憤怒,就有多憤怒。
“有些人就是天生愛幻想,我明明不是那麼說的。”尹梵水走進廚房,發現空無一人,倒是洗碗槽里堆滿碗筷,唉,既然二廚當不成,只有榮任洗碗工了,“奇怪,娘到哪兒去了?”
“該不會是……”尹梵心想大笑,卻又不敢在大姊面前笑得太放肆,大姊還敢說不愛他,那張臉上明明寫着“擔心”兩個大字,“姊夫小命休矣。”
“你少胡說,娘才不會那麼殘忍。”尹梵水埋頭洗碗,平靜的語調卻泄漏出幾許淡不可聞的憂慮,“別用那種眼光看我,好象我會擔心似的。”雖說先前十分希望爹娘替她出氣,但是動到拳腳……唉,他撐得住嗎?
“你真的不擔心?”尹梵心雙臂環胸,冷眼旁觀,睜眼說瞎話的笨蛋,以為全世界的人眼睛都跟她一樣瞎啊?“那你幹麼把沾滿洗碗精的盤子放進烘碗機?”
“有話就說,沒事黏在我身邊做什麼?”尹梵水臉色羞赧,乾脆把一切過錯都推到妹妹頭上,“還敢揪我的小辮子,我分心都是你害的啦!”
“不要在我面前裝蒜,尹梵水。”尹梵心翻臉了,“我不管你愛不愛他,要不要嫁他,當初早就說好你是惟一繼承人,巨燁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又沒打算推卸責任,你凶什麼?”搞不懂阿心在發哪門子的飆,唉,藝術家就是有怪癖,動不動就情緒大逆轉,“這裏留給你善後,我上樓看看小妹。”
“想去探看情勢就明說,找什麼借口。”尹梵心認命地撈起被大姊糟蹋的盤子,嫌惡地自過去一眼,“做人要誠實,就算嫁為人婦,也別忘了家訓。”
“-唆。”尹梵水將解下的圍裙扔到妹妹臉上,人也跟着消失於廚房之外。
※※※
桌上雖然堆滿了香氣橫溢的美味佳肴,但除了甫由英國返家、許久未嘗家常菜的尹家老么尹傳容胃口大開之外,在座眾人都沒好食慾。
“還好嘛,我還以為你會掛掉半條命。”尹梵水偷覷了眼身旁的受難佳賓,低聲相詢,“左邊是誰的傑作?”他的雙頰都掛上了新的紅腫印子,有些泛青。
“伯母,我想她只是意思、意思,動作很輕。”莫以烈老實不客氣地回答,對於自身武術不精,相當誠實坦白,“伯父怒火較盛。”
“活該。”尹梵水開始後悔先前居然為這種沒神經的笨蛋擔憂,這個白痴竟然還有心情比較傷勢嚴重度,一點也不懂老爹的心情,爹雖然話少,但字字珠璣,是個標準的中國爸爸,從來不說溫言軟語,卻會在下雨時送傘來,偷跑到學校看她上課卻死不承認,直說自己在開會。
“唉,吃飯就吃飯,少說話。”汪水心瞪向准女婿,臉色不太好看,真不知道這些年輕人腦子裏在想望什麼,明明一表人才,明明家世清白,條件更是一等一的好,何必亂搞什麼搶婚?弄得天下大亂,連對親戚解釋都不知該怎麼說才能漂亮圓滿,真是,孩子就是孩子,做事瞻前不顧后,老要人收拾殘局。
尹中恕突然清了清嗓子,精銳厲眸望向大女兒,“你們……真要結婚?”
女兒才二十六歲,嫁人似乎有點早?這小子穩重歸穩重,但總是比丫頭小了好幾歲,誰知道以後會不會看上年紀輕的女孩兒?丫頭有必要冒這個險嗎?
“請岳父大人成全。”莫以烈答得飛快,卻不失對長輩應有的恭敬。
“我兒子問的是我孫女兒,不是你這個毛小子。”尹德賢逮着機會便猛吼莫以烈一頓,以泄胸中怨氣,算這小子識相,沒敢對兒子、媳婦還手,否則,嘿嘿,今天就叫他色,根本不關心她呢?
“又不是嫁到火星去,想見面天天都能見嘛,何必在屋裏下‘咸雨’?”尹梵心吸吸鼻子,以鄙夷的口吻低聲嘟噥。要是出嫁前都得來上這麼一段,就算打死地,她都不嫁!況且她早盤算好了一切,是真不嫁人,她才不要像大姊那樣三心二意,沒兩下就被拐走。
“好啦,話都談開了,吃飯、吃飯。”偷偷拭掉眼角的淚水,汪水心殷-地替每個人夾菜,眼光最後落在莫以烈身上,不贊同地打量着,“尤其是你,傷成那副德行,還好意思說要保護我們家水兒,真是自不量力。”同樣是埋怨,但這回的語調卻多了點丈母娘的疼愛。
“笨蛋,還愣在那兒幹麼?說話呀!”尹梵水抹掉臉上狼狽的淚水,在桌下踹他一腳,“爹點頭就代表你以後不會挨揍了,還不感謝爹娘?”
“我可沒答應,到時候別叫我當主婚人。”尹德賢還在鬧脾氣,“仲哥,咱們上樓喝香茶去,我怎麼看這小子都一肚子氣,吃不下啦!”
※※※
飯後,尹梵水拖着莫以烈到頂樓,美其名是看星賞月,其實另有用意。
“知道我爹娘為什麼答應你無理的要求嗎?”尹梵水直勾勾地迎上他的規線,單刀直入地射出詢問。
“因為他們認為你愛我。”莫以烈微笑,他不是沒有自知之明的人,若沒能贏得她的心,事情不會如此順利。
“一點也沒錯,所以……”尹梵水頓了頓,眼光眺向星際,“我才是關鍵人物。”
“你要提出什麼條件?”莫以烈也不迂迴轉折,直接問出重點,“我在聽。”
“有三個。第一,猜猜婚後我的第一個願望是什麼?”尹梵水揚了揚手中的紙筆,狡黠地斜睇他一眼,既奸且邪,“猜不中婚事便告吹,如何?”既然他自詡能洞悉她的心,若是不成功,也該沒有怨言才是。
擺明是故意刁難人來着!莫以烈搖搖頭,暗嘆無奈,也好,就陪她玩一玩吧!
“紙筆給我。”既然她有心出怨氣,謎底就不難猜了,“不給提示?”
尹梵水輕擺螓首,但笑不語。
折起紙條,莫以烈將答案遞過去,相當有信心,“以熾。”
“沒錯,我要他被女人整得死死的,成為追妻大狗熊。”她將紙條撕得粉碎,有些咬牙切齒,只要回想起莫以熾那沒人性的殘害手足行為她就有氣,沒拿大刀砍他已經很善良了,為他牽紅線更是功德一件,“我要把聖徒彼得送給他,而你,則是理所當然的幫凶。”
莫以烈無奈地瞅着義憤填膺的愛妻,搖頭苦笑,自己這個受傷慘重的被害人都不計較了,她有什麼好氣的?不過,換個角度想倒也不錯,熾是需要愛情的滋潤,成天在拳擊場上搏命也不是辦法,還是讓他定下來得好。
“第二個呢?”他相信一定會比第一個條件難上許多。
“你要幫我擺平八風,不許她們踢我出局。”尹梵水幽怨地白他一眼,這件事她一直掛在心上,在意得不得了,卻又不知該拿什麼臉回去見姊妹,畢竟她是結了婚,而且很不幸地真心愛上了搶婚郎君,這樣的她,該如何面對終身不婚的八風姊妹?
“第三個?”莫以烈已有心理準備,準備接受更高難度的挑戰。
“兒子至少要有一個姓尹。”記得小天使說過,他們會有兩男一女,而爹娘嘴裏雖然沒說什麼,但尹家無男丁確是真確無誤的事實,只要能讓兩老安心寬懷,她多辛苦幾年又算得了什麼。
“就這樣?”莫以烈微挑眉,不太相信條件如此不苛刻。
“你呢?”別以為只有他會讀心,那副-棲惶惶的神情,教人一眼便能看透他的心思,連猜都不必猜。
“你知道我要什麼。”莫以烈擁着她,臉上漾着醉人的笑意。
“我、愛、你。”尹梵水一字一句地慢聲道,笑容不勝嬌羞,俏臉酡紅,“我愛你,愛你一輩子,行了嗎?親愛的老公。”
“我也愛你。”莫以烈輕柔地俯下身,吻上他今生的最愛,永恆的情人。
我愛你,最溫柔的甜言,最動人的蜜語,令人無法自拔她深陷其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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