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於茵茵在深夜兩點半匆匆趕到醫院。
很快的，她來到加護病房外——
“媽！”她急速來到母親身前。“爸怎麼了？”她問。
“我也不清楚，剛才起來上廁所的時候忽然暈倒在浴室，醫師說除了頭部及背部有撞傷之外，極有可能是中風！”說著，於夫人輕輕落下淚來。
“怎麼會這樣呢？爸不是每年都定期健康檢查，怎麼會突然中風？”
“主治醫師說近來溫差比較大，忽冷忽熱容易讓血壓上升，你爸爸本來就有高血壓，再加上最近你搬出去，可能雙重刺激之下，導致病發！”
“對不起，媽，都是我不好……”說著，於茵茵忍不住哭起來，開始自責。
“別怪自己，我和你爸爸從來沒怪你搬出去，只是我們很不習慣，很想念你！你也知道，我們只有你一個小孩。”
“對不起……對不起……”她無法不責怪自己。
當初為了想改頭換面，過獨立自主的生活而毅然搬出家門，如今想來，卻不禁深覺自己太自私，沒想到父母！
難怪裴俊傑不敢接受她這種千金小姐－－
倘若不能體貼別人，一味以自我為中心，那麼，就算自己住又如何？就算學會煮飯洗衣又如何？根本改變不了什麼！
不多久，護士推着於世榮離開加護病房
“於夫人，陳醫師說可以把院長轉到普通病房，但是仍需要嚴密觀察。”
在病房裏，於世榮始終昏睡，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醒來。
“爸爸！”於茵茵察覺到父親正睜開眼。過去一晚，她竟整夜無眠，思索自己未來的方向。
“你媽人呢？”
“我讓她先回去休息。”
於世榮點點頭，神態虛乏，似在一夜間老了十年！
於茵茵看在眼底，十分心疼。
“對不起，茵茵不該搬出去住。”她自責地表示。
於世榮伸出發顫的手，輕撫她發梢——
“其實，女孩子長大了，遲早有一天會出嫁，到時仍然會和父母分開住。”頓了下，他接口又道：“只是我年紀大了，如今又中風，真怕看不到你披上嫁衣的那一天！”
“爸……不會的……”
“可以答應爸爸一件事嗎？”他滿懷希望地問。
“什麼事？”
“爸爸希望你可以在一個月內，完成終身大事，否則我怕……”話到此處，於世榮嗓音微微哽咽起來。
“爸……我……”
“辦不到嗎？也沒關係！”於世榮別過頭，長長嘆了口氣。
於茵茵咬住唇，心底掙扎了會兒——
“爸，我答應您！”
“真的？”於世榮轉過頭，老臉上滿中欣慰之情。
於茵茵點點頭。“但我有一個要求，丈夫的人選必須由我自己決定！”
“那當然，結婚是一輩子的事，一定要兩情相悅才行！”停了停。“那麼你已經有對象了嗎？”
沉默了半晌，於茵茵回道：“我想，我確實已有結婚的人選！”在她腦海浮上的，正是一張俊逸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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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你再說一次！”裴俊傑由自家沙發上跳起來。
“我要你跟我結婚！”於茵茵狼狽地重複道。這輩子她再也沒做過比此刻更令人困窘的事了！
黑眸梭巡着她完美的小臉，裏面除了有震驚外，還有前所未有的嚴峻。
“你是在開玩笑嗎？”他問，眼神在同時變得銳利。
天哪……她都快哭了，他看不出來嗎？
“這一點都不好笑！我、我……是真心誠意希望你答應娶我！”停了停，她像是想起什麼，忙添道：“當然，你可以獲得一大筆補償金。”從二十歲過後，她就有權動用自己名下的巨額基金，這筆錢甚至足夠她花三輩子還用不完。
“請問我的——‘福利’有多少？”英俊的面孔上掛着令人恐懼的神情，語氣明顯含着譏諷。
“一千萬！”她答。
“為什麼是我？”他質問。
“我相信這兩天你應該去探望過我爸，我已經答應他在一個月之內結婚！”她據實招供。
“你沒聽清楚我的問題——我指的是為什麼挑上我？”老實說，與她家世相當的男人不在少數，甚至，只要她放出願意結婚的風聲，就會有一拖拉庫的男人，等着排隊娶她，一點也不需要來求他。
於茵茵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也許因為你是個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裴俊傑忍不住挑起眉，這可真是個結婚的好理由！“說說看，我怎麼個正直法？”
“因為……上回我生病時，你不但細心照顧我，而且——沒有趁人之危占我便宜！”當然，他這麼討厭她，又怎會佔她便宜呢？
他盯住她，筆直地來到她身前，俯視她。“你怎麼知道，我會一輩子那麼‘正直’？”黑眸慢慢地由她無瑕的臉蛋，打量到她今天所穿的駝色貼身羊毛連身裙，並在袒露的小腿肚上流連片刻……就純欣賞的角度而言，她真的極端迷人！
於茵茵教他迥異的專註眼神，給攪亂了心神……天！是她的想像力又作祟嗎？為什麼他看起來，幾乎像是對她有興趣？
她吸口氣，勉力定下心神。“其實你不用擔心，我不會浪費你一輩子時間。”
“什麼意思？”
“如果你答應和我結婚，那麼這樁婚姻只需維持一年，我相信到時爸爸身體一定會好很多，那麼你可以得到財富，並且還能另覓一位真正喜歡的女人為妻！”
裴俊傑半眯起眼，語氣揉入一絲危險。“聽起來，似乎你都為我想好了，只不過——我不能答應這項協議！”
“為什麼？如果是錢太少，我可以再——”
“不是錢的問題！”他打斷她的話。“身為專科醫師多年，我所擁有的財富已經足夠一生所需，並不需要你額外提供的金錢！”對他而言，金錢並不代表一切。
“那麼是為什麼？”她幾乎是低聲下氣地問，先前的自信，已在剎那間消失殆盡。
她怎麼會傻到以為，金錢可以打動他，接受這項連自己都覺得荒謬的提議？
“因為婚姻對我來說並非兒戲！”他正色道。
“對我而言又何嘗是兒戲？只是我找不到別人來幫我——這種忙！”她表明。
“很抱歉，我不能答應你！”他盯住她失望的小臉，雙唇緊成一直線。
於茵茵迎着他難測的深沉眼眸，再次咽下自尊。“可以請你重新考慮一次嗎？目前，只有你能幫我！”她乞求。儘管她明白這個男人對她沒有絲毫興趣，但在這生死攸關的一刻，他卻是茵茵惟一能信賴的男人！
裴俊傑搖搖頭。“你還不明白嗎？惟有停止這項異想天開的想法，才能解救你自己！”
他堅定的回絕雖在於茵茵的預料內，但仍教她刺痛滿心……即使一樁有名無實的婚姻，都令他如此深惡痛絕，可見他有多麼憎厭她！
於茵茵深深嘆口氣，淚水不由自主地滑下臉頰。“很抱歉令你這麼困擾，對不起！”
該死！他又讓她哭了！
“不是困擾，茵茵，我擔心你！”他伸手拭去她的淚。
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她該高興的，可事實上她卻高興不起來，心裏的重擔壓得她快窒息！
“謝謝你的關心，我想，我該繼續找尋下一位自願者了！很抱歉，擔誤你這麼多時間！”語畢，她轉身就走。
裴俊傑怔了兩秒，咀嚼她的話之後，搶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等一下！”
於茵茵回首，兩道秀眉不解地挑起。“還有什麼事嗎？”
“我不許你嫁給別人！”此話一出，兩個人都怔住了！
裴俊傑雖然對她荒誕的提議無法苟同，但是一想到她有可能就這麼傻乎乎地，和其他心懷不軌的男人簽定這項婚姻契約時，他更加無法忍受！
他怎能眼睜睜地讓這個小笨蛋落人別的男人懷抱？一想到別的男人可能趁機占她便宜，他就忍不住妒怒交加！
想到這裏，他心中燃起一把無名火！
“很抱歉，我無法同意你的說詞！”語畢，她掙扎着想甩開他如鐵的鉗制。
“你就不能冷靜一下嗎？”他伸出另一隻手，將她整個人扳轉過來，逼她迎上他的注視。
於茵茵垂下眼。“既然你已經拒絕我的提議，何不就此忘了這件事？”難道他不知道，被喜歡的人一再拒絕，是一件多麼令人沮喪又挫敗的事？為什麼在拒絕她之後還不肯罷休？
“如果，我說，我改變心意了呢？”把心一橫，他說出口，期待由她臉上看見欣喜的神情。
然而，於茵茵只是端詳他良久，一雙黑色的瞳眸里只有猜疑，她不確定自己即將面臨什麼。
“你願意答應我的提議？”她終於擠出這句話。
“我覺得，為了院長，我有義務幫助你。”他一語帶過，說的是雲淡風輕。
他的回答卻令於茵茵心裏掠過濃濃的失望！“謝謝！”她只能如此回答。
他願意答應這項荒誕的提議已經足夠了，她憑什麼期望他給予更多？
“婚禮什麼時候舉行？”他問。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雖然是那麼理所當然，卻還是勾起於茵茵心底的感傷……
曾經，她和所有女孩一樣，期待和一個與自己相愛的男人，舉辦一場完美的婚禮。
如今幻想已破滅，她只能擁有一個契約新郎，以及有期限的婚姻。
“都可以。”她木然地回答。“只要在一個月內任選一天就可以！”
裴俊傑盯住她。“但願你不要後悔！”有個衝動很想知道她還喜不喜歡他，但自尊卻阻止他問出口。
“不會，我很榮幸成為裴太太！”即使只有一年！她用微笑來掩飾心裏的苦澀。
當她離開之後，裴俊傑不斷反問自己究竟在做什麼？就為了阻止她嫁給別人，所以答應娶她？原因真的這麼單純？還是，他已經戀上這個迷糊的千金？只可惜想了很久，仍沒得到答案。
惟一可以確定的是，一股連他自己也無法明了的陌生情懷，已在他心底生根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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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於伯伯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吳宛儀問。記得前天到醫院探病的時候，他老人家氣色已經好很多，幾乎令人懷疑這樣的人怎麼會中風？
“還要觀察一陣子，即使出院，也必須坐輪椅。”於茵茵嘆口氣。
“多久才能回復行走能力呢？”
“陳醫師說大約半年，必須勤加復健。”
“那今天找我出來，有什麼重大消息向我報告？是不是你要結束在外‘修鍊’呀？我不是早說了，在家裏當公主讓人侍候多好，何必出來搶別人飯碗？現在時機很差，你留點機會給需要工作的人嘛！”吳宛儀連串說教起來。
“喂！你說完了沒呀？再噦里巴嗦，我就不說了！”於茵茵閑閑攪弄杯子裏的吸管，面帶微笑地說。
“唷，威脅我？好吧！我閉嘴，洗耳恭聽總行吧！”
於茵茵盯住好友。“我要結婚了！”她平靜地宣佈。
吳宛儀的嘴巴卻忍不住張得老大——
“是、是真的嗎？”天呀！原來她在電話里不肯透露的，就是這檔事！
於茵茵點點頭。“下個星期天！”
“這麼快？”頓了下，她又問：“新郎是哪一戶富豪家的公子咧？”最近沒聽她提起去相親的
“是爸爸醫院裏的醫師！”
“哦？哪一位？”
“裴俊傑！”
“嗄？那個酷哥？不會吧？你和他不是才做鄰居不久……難道，這麼快就墜入愛河？”簡直不可思議！“你是吃錯藥啦？我真不敢相信—一”
“相信吧！世事難料，宛儀！”她保留了契約婚姻的這部分。
“你愛那傢伙嗎？”
於茵茵笑起來……她能告訴她，自己是被逼上梁山嗎？
“你不怕他是為了錢才娶你？”
“他絕不是那種人！”於茵茵相信他。
吳宛儀懷疑地挑起眉……
“祝福我吧！”於茵茵拉過好友的手。她知道她是關心自己才會提出質疑。
吳宛儀吐了一口氣。“好吧！個人罪孽個人擔！你自己選的，我沒話說！”停了下，她問了句：“伯父伯母同意吧？”近來於茵茵做事出人意表，她不得不有此一問。
“他們很高興！”
“那倒是！逼你相那麼多次親，是我早瘋了！”
“現在麻煩伴娘小姐陪我去挑禮服吧！”於茵茵微笑。
“什麼？公主的禮服不是請名家訂製的呀？”
“來不及嘛！”
“嗟，真不知道你急什麼？該不會是懷孕了吧？”
“你少亂說啦！”語畢，於茵茵拉着吳宛儀離開露天咖啡座。
不知道為什麼，她居然開始有些屬於新娘子的期待！
她瘋了嗎？也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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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早上，陽光出奇地燦爛，裴俊傑和於茵茵的婚禮在於家大宅舉行。
參加的人不多，只有雙方父母以及親屬，總共不過二十來人。
裴俊傑的父母長年居住在澳州，和於茵茵是第一次見面，卻對這個准媳婦兒相當滿意，直誇於茵茵美麗。
婚禮整體而言是豪華的，於夫人付出所有的愛心來裝飾婚禮中的一切，誠摯地招待親家夫婦及親友。
於茵茵並意外地收到公婆送的一輛BMW休旅車！
好友吳宛儀則送他們飯店的蜜月套房，當做結婚禮物。
為了不讓眾人起疑，他們不得已只好住進蜜月套房。
洗過澡之後，於茵茵坐在蜜月套房的化妝鏡前發獃……
雖然這是一樁有名無實的婚姻，卻也代表她結束單身，開始必須學習負責，以及向許多好玩卻不切實際的事物說拜拜了！
“在想什麼？”裴俊傑的聲音徐徐傳來。
於茵茵抬起眼，視線在鏡中與他相遇——
洗過澡的他看來英俊又輕鬆，於茵茵的心跳在此刻加速起來，“沒什麼！”她答，目光沒有一刻離開過他。
這個出色的男人已經成為她的丈夫！於茵茵簡直如在夢中，多希望——這夢不要醒來呵！
很快的，周遭一片岑寂。
“累了嗎？早點休息吧！”裴俊傑走向床鋪。
於茵茵盯着雙人床，一張臉驀地紅起來。
“你睡床，我睡那張太妃椅！”說著，他拿起床上一隻枕頭，然後走向躺椅。
於茵茵這才鬆了一口氣……她在想什麼啊！
“那我關燈了！”他開口，四周霎時陷入一片里暗。
“謝謝你，俊傑——你不介意我這樣叫你吧？”於茵茵緊張地問。
黑暗中，兩人凝視彼此的方向……
終於，裴俊傑開口：“一點也不，茵茵！”
“那麼，晚安了！”
“晚安！”
之後，周遭再次陷入岑寂！
很久很久之後，於茵茵聽見他起來喝水的聲音。
看來，今晚睡不着的，不止她一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