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我要跟你分手!”

駱亞勛不敢確定自己是否聽錯了。坐在窗明几淨的麥當勞里,他嘴巴里剛吸了一口冰涼的可樂,還來不及吞下去,就被小尤這句話給嗆住了。

“你說什麼?你不舒服嗎?”他睜着眼睛看着認識了四年多的女朋友。她的臉孔還是和當初認識時一般的清純可愛,微卷的短髮配上耳垂下的兩個心型耳環,在她說話時不停的左右搖晃,她嬌嫩的嗓音說出的話都像是在撒嬌,可是絕不像是在開玩笑。

“我說……我們到此為止了,我不想再這樣下去。”她再一次堅定的說,露出她那可愛的小虎牙。

“為什麼?我的意思是,是不是我做錯什麼事?還是我們之間有什麼被我忽略掉的問題已經發生了?”

“不是的,”她打斷他的話,“沒有第三者,沒有任何問題,只是……我累了,我覺得再這樣下去也沒有結果。”她輕皺着眉,對她而言這似乎是很煩人的問題。

“什麼結果?我知道你想結婚,可是現在不行啊!”亞勛急得直冒汗。

“我不要結婚了,我才二十三歲,有好多事都還沒做,昨天我媽問我要不要到澳洲去,我已經在考慮了。”

原來如此,亞勛這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小尤是他同系的學妹,雖說是同系,可是他們的年紀整整相差七歲,亞勛是大她好幾屆的學長,他們是碰巧在一次校慶中認識的,一轉眼,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你去澳洲做什麼?養牛嗎?”一想到從他們交往以來,小尤的母親始終從中作梗,他就莫名的一肚子火。

“我是去念書,我大哥大嫂都在那兒,正好有人照顧。畢業兩年了,我仍一事無成,好多同學都已經有一番成就,只有我還是這樣。”

突然,他看見小尤沒有笑容的臉上閃過一抹成熟的滄桑,他責怪自己的粗心,原來她不知道在何時已經變得成熟多了。他又後悔自己沒在一年前答應娶她,那時她為了爭取這段愛情所表現出來的勇敢神情,今天再次在她臉上看到,只是把“今生相守”換成了“我們分手。”

“這是你自己想要的,還是別人要你做的?你想清楚了嗎?”亞勛覺得現在挽回應該還來得及才對。

“我不知道!”她又露出天真的一面,“可是我的朋友都覺得這樣很好,我想了很久,覺得也不錯,但是這和你分手完全是不相干的兩回事。”

“誰說不相干?”

“分手的事我已經想了很久,只是你一直對我很好,我不忍心說,其實……我覺得我們不太適合——我是指個性上。”

“認識這麼久你才跟我說個性不合,這個理由我不接受。”他用少有的強硬口氣對小尤說,但一看到她晶瑩的大眼睛閃着無助的淚光,他怎麼也狠不下心來責備她。

“其實我知道原因,你媽一直嫌我窮,配不上你,對嗎?”

小尤看着他,不再像往常一樣安慰他,她的沉默也代表了這個問題真的存在於他們之間。

“我真的不想讓你認為我是在國外認識了別的男生才跟你分手的,現在這樣不是也很好嗎?我們還是可以通信、通電話,我們還是朋友啊!”她又露出可愛的小虎牙和純真甜美的笑容,彷彿所有問題都已經解決了。

亞勛不知道要怎麼讓她明白,他已經是個男人,而不是她口中的男生。

落地窗上透着金色的光芒,灑在她殷紅的臉頰上,驀然間,亞勛腦中有股控制不住的大男人心情在翻攪,他覺得眼前的她正欲展翅高飛,而自己仍在原地打轉,光想到這兒就讓他全身無力,更別說其他了。

亞勛看着那大半包薯條和才喝了幾口的可樂,還好漢堡早就吃完了,要不然一點食慾也沒有的他,肯定會把食物浪費掉了。

他又看看小尤,她今天的食慾出奇的好,所有的東西一掃而光,解決了煩人的事,她心情當然愉快。

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憐,三十歲了才被小女朋友甩掉,他甚至覺得自己可能這輩子都不會結婚了。

陪着小尤上了她的車,站在紅色的車門旁,他只能強顏歡笑。

“記得打電話給我,別忘記了!到了澳洲我會再跟你聯絡的。”

“你什麼時候去?”他不經意的問。

“星期二。”小尤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哪一個星期二?幾號?”

“十八號!這個星期二。”她說得更小聲。

“後天?你不是跟我開玩笑的吧!”

“你不要這樣嘛!都是我媽在幫我辦的,我也沒辦法,這幾天我忙得要死,什麼東西都沒有準備好……”她用一貫嬌嘆的語氣說著,“你能了解,我就放心多了。”

她伸手去摸亞勛的臉頰,示意他低下身來。

“你親口說,會不會跟我保持聯絡?會不會我一飛走就馬上交新的女朋友?會不會?”

亞勛抿着嘴,堅定的搖搖頭,他沒有辦法再看着小尤,索性把頭低下來。

小尤細嫩的手不停在他臉上、髮際游移,然後用她的方式吻着亞勛。

他只是微張着嘴,完全被動,他感覺得出小尤的吻沒有熱情,沒有依依不捨的眷戀,他甚至連她的舌尖都沒有碰到,他知道她只是在道別。

“記得打電話給我!”這是他記得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看着她那部紅色的保時捷跑車,自己的車的價格可能連她的車身都買不起,想到這裏,他又禁不住一陣心痛和小男人的凄涼。

星期二亞勛沒去送機,也不是故意的,忙着忙着自然就忘了。反正她也不會太難過的。

亞勛這麼想着。

日子總是得過下去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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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小尤的日子倒也輕鬆愜意,有時從夢中清醒過來,亞勛都想不起她有什麼好,倒是常沉溺在她的體香和白嫩的身體中,那種肉體上的依戀讓他比較痛苦。

看着鏡中的自己,亞勛猛然覺得自己似乎老了許多,似乎比三十歲更老一些,凌亂的頭髮,下巴上有一些細小的胡碴,鏡中的自己真像個被拋棄的失戀男子。

他對着鏡子勉強擠出一點愉快的笑容,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幾個月都過了,該哭的日子也都過去了,他實在沒有理由再這樣頹廢下去。

想起幾個月來始終萎靡不振的業績,失戀已經夠慘的了,如果再加上失業,那可真是人間一大悲劇了。

“啊……”他突然握緊拳頭大叫一聲,“振——作!”

從今天起,他要給自己一個全新的生活、全新的駱亞勛。

一切穿戴整齊;潔白的襯杉繫着一條深藍色玫瑰花的領帶,深藍色長褲,他決定走出家門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理髮。

提着厚重的公事包,他才一開門,就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大跳。

有個男人坐在他家門口,那男人低着頭,長發蓋住了他的臉。亞勛聞到一股刺鼻的酒味,一時讓他有些反胃想吐,一大早碰到這種事真是掃興。

“先生,你還好吧?”亞勛不敢碰他,只在他耳邊試着喊醒他。

可是那人卻沒有任何反應,亞勛換到另一邊叫他,這次他試着用手搖醒他。

“先生!先生,你醒醒好嗎?你不能睡在這兒,先生。”亞勛不自覺的放大音量,這招果然有效,那人發出了清醒的聲音。

亞勛一看他醒了,馬上起身站在階梯上,和他保持一段距離。

那男人伸了伸懶腰,亞勛這才看清楚他的臉。

“卓聖哲!你怎麼會在這兒?”亞勛不敢相信這醉倒在他家門口的人竟會是他的大學同學——卓聖哲。

卓聖哲卻不理會亞勛的驚喜與訝異,繼續伸着懶腰,整理他及肩的長發。

“我在跟你說話,你有沒有聽到?”亞勛興奮的跑下台階,蹲在他面前。

“當然有,我是醉了又不是聾了,你知不知道我昨晚找了多久才找到這幢大樓,偏偏喝醉了忘記你住在哪一褸,走到這兒我就不行了啦!”他試着站起身來,亞勛適時的扶了他一把。

“你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

“你也是,這幾年還好吧!”

他無奈的微笑着,“是好朋友才不會瞞你,我是來投靠你的,我失業了。”

“怎麼會呢?”

“唉!一言難盡,可不可以先讓我洗個熱水澡,我已經兩天沒洗澡,一個禮拜沒有好好的睡過覺了。”

亞勛沒有再問,開了門就讓他進去。

他住在這兒也有好些年了,從大學時代開始,到畢業出來工作都沒想過換地方,他是個念舊的人。

“你的行李呢?”

“我孑然一身,除了你看得到的之外,就是樓下那部車而已,我正打算找到你之後把車賣了,如果有人要買就幫我賣,多少錢我不在乎!”卓聖哲沒有在客廳多停留,他邊走邊脫了上衣,直接往浴室走去。

“沒有車你哪兒都不能去,找到工作時怎麼辦?”在他正要把浴室門關上之際,亞勛一個箭步伸手擋住了門。

“我並沒有那麼急着找工作,下去看看我的車,它至少可以賣到五十萬,那些錢足夠讓我再買一輛新的小車,這些你都不用擔心。”

亞勛看着卓聖哲深邃的眼睛,那一雙遺傳自他美國父親的深綠色眼眸,讓人難以拒絕。

“賣車的事交給我好了,你洗完澡好好休息一下,晚上再一起吃個飯。”

“就聽你的。”卓聖哲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高興的笑着。

亞勛輕輕的帶上門,在下樓時他不斷的回想着最後一次見到卓聖哲的情形。那已經是好幾個月前的事了,今天再看到他,竟有一種思緒無法連貫的奇怪感覺,具體的說就是他變了,他不再是那個活潑樂觀的阿哲,他認識阿哲這麼多年,今天才看清楚壓在他肩上的重擔。

亞勛才走到大樓門口,就看見那輛黑珍珠似的進口跑車,在陽光下它真是耀眼動人,連走過它身旁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幾眼,甚至伸手去撫摸它。

他走到車旁大略看了一下,除了左車門內有一些細微的刮痕外,大致上並沒有什麼重大傷害,憑他對車的專業知識,這輛車可以賣得比阿哲說的價錢更高一些。

其實對阿哲擁有這樣的車他一點也不意外。阿哲的家境本來就好,父親是退休的美國軍官,目前和母親、兄姊在美國定居。在四個孩子當中他排行最小,也是得到父親遺傳最多的孩子,除了一雙深綠色的眸子,他一百八十多公分的身高,和深棕色的頭髮,在在標示着他的與眾不同。但是,他並沒有得到比正常人更多的疼愛,反而是更多的嘲笑和排斥,他無論多麼努力要融入兄姊的生活之中,卻總是失敗。這樣的情形一直到他高中畢業之後才有所改善,進了大學之後他得到完全不同的待遇。每天都有無數的女人、情書在他身邊打轉,他雖是受寵若驚,卻沒有一個人看得出他眼中的驚慌,於是他學會了將一切感情深埋,直到他在社團里認識了亞勛。

亞勛是個道道地地在台灣成長的外省人第二代,父親是退伍軍人,母親是台灣人,老家遠在台灣最南端的屏東,自從高中北上之後,他便學會獨立生活,甚至連大學學費都是靠自己張羅。

亞勛的父母觀念保守又傳統,他們覺得三十歲尚未成婚是件非常嚴重的事,所以只要他回家,母親便為他安排每天三次以上的相親,相得他暈頭轉向,到現在只敢一年回家一次。

和阿哲比起來,他是平凡又普通的人,阿哲的家庭背景遠是他的生活中所無法想像的。也因為如此,他對阿哲,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矛盾情愫存在着,他一直覺得阿哲是個值得研究的人。

看着他的車,亞勛心裏已經有譜該怎麼進行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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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勛在這家美商汽車公司工作快兩年了,業務員的工作已經做得駕輕就熟,即使收入穩定,但比起小尤的家境,他的薪水只能算是微薄,連他自己也沒有把握是否養得起小尤。

想到這個現實的問題,他的心情又沮喪起來,一種屬於男人的悲哀使他感到無奈又無力。

到了下午他才有空撥電話回去給阿哲。

“喂!”

電話響了一聲就被接起。

“這麼快接電話,你沒睡覺嗎?”亞勛問。

“洗了個舒服的澡就沒睡意了,怎麼,現在不忙了嗎?”

“今天還好。對了!車子我看過了,看你明天有沒有空,到我朋友那兒估個價。”

“再說吧!差點忘了告訴你,等等!”他放下電話去拿東西,“有一個女的打了好幾通電話找你,先前幾次問她是誰都不肯說,還好最後一次被我套出來了。”

阿哲說話的語氣頗為自豪。

“是誰?”亞勛直覺的就想到小尤,她已經將近兩個月音訊全無。

“葉姿伶!”

“葉……姿伶!?”他重複阿哲的話,似乎極力在回想。

“你不要告訴我你不認識她,她說你們是在高中畢業旅行上認識的,還曾經交往過一陣子,對不對?”

“你們到底聊了多久,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隨便聊聊而已,不過她的聲音真好聽。”說著他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

“你在做什麼?”亞勛對他的舉止有些疑惑。

“看電視啊!對了,晚上吃什麼?”

“看你想吃什麼,中餐、西餐?要去好一點的餐廳還是普通的……”

“好啦!你拿主意就行了,我都沒意見。”說完他又笑了起來。

“喂!你有沒有問她電話號碼?”

“想起來她是誰了嗎?”他故意嘲笑亞勛。“你不說我都會問,難道連這點小事我都辦不好嗎?你也未免太小看我卓聖哲了吧!”

“那你晚上出來時別忘了帶。”

“放心好了,不過今天這一頓你是肯定要請的。”

“見面再說。七點到我公司來,我等你。”

“OK!我一定準時到。”

聽着那頭清脆的掛電話聲,亞勛拿着話筒,發獃了好一陣子。

整個下午他都在極力回想葉姿伶這個女人。

他怎麼也想不通她怎麼會又跟他聯絡上,他們之間早就斷得一乾二淨的,將近十年沒有任何接觸,他連她的長相都已經不太記得了,她又怎麼會突然找他找得這麼急切呢?

幾個小時的努力回想多少有點效果,關於她的一切漸漸清晰起來。他甚至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正如她所說的就是在畢業旅行時,那一晚他們幾個男生約好去夜遊,在半路上遇到迷路的三個女生,其中一個就是她。

畢業之後各自考上不同的大學,他們保持着斷斷續續的聯絡,感情漸淡似乎是預料中的事。

她是亞勛生命中的第一個女人。

但是現在他竟然連她的長相都想不起來,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患了三十歲恐懼症。

帶着這種恍惚的精神狀態,他撐到了晚上七點,阿哲比約定時間早到了一會兒。

亞勛帶他到一家在台北頗具知名度的西餐廳,他會選這地方主要是具隱密性,而且可以坐很長的時間,不會有被趕走的壓迫感。

看着阿哲從坐下來就開始食慾大開的吃個不停,他不得不勉強自己塞點東西在嘴裏,儘管他只想着那個電話號碼。

“你怎麼都不吃?不合口味嗎?”阿哲嘴裏咬着肉對他說。

亞勛搖搖頭,他再也忍不住了。

“你有帶吧!我是說葉姿伶的電話號碼。”

“當然有!”

聽到這話亞勛才放下心中那塊大石頭。他在等着阿哲下一步拿出紙條的動作,但他仍舊只顧着吃,什麼舉動也沒有。

“那……電話號碼呢?”他刻意把話說得平常自然些,不想讓阿哲聽出他的急切。

“你放心,我有帶。”他仍只顧着吃,連頭也沒有抬,似乎在考驗亞勛的耐心。

“那給我啊!我是說……現在!”他一直告訴自己語氣要溫柔些,不要急。

阿哲用他那深邃的眸子看着亞勛,嘴角露出了狡猾的微笑。

“你笑什麼?快點給我!”亞勛有種被看穿心事的感覺。

“看你這麼急,是不是想起她是誰了?把她約出來,我也想看看她。”

“我連是什麼事都還搞不清楚,說不定她是要告訴我她要結婚了。”

“你們多久沒見面了?”

“大概……三年多……不對,應該有四年了!”他想起四年前他們曾在街頭巧遇。

“我說老哥啊!一個女人四年沒有跟你聯絡,突然很急迫的打電話來找你,你想只是為了告訴你她要結婚了?”阿哲盯着他字字清晰的說:“我覺得她着急的像是懷孕了一樣,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覺。”

“我不想再聽你胡說,電話號碼呢?”亞勛板著臉,很嚴肅的再問他一次。

阿哲非常了解亞勛的個性,他知道玩笑該開到何處適可而止。

“筆給我!”他伸手向亞勛要筆,拿到筆后,隨手抽了一張餐巾紙,翻到空白的背面,寫下七個數字。

亞勛看着那張餐巾紙,不信任全寫在他臉上。“你確定……這個號碼沒錯?”

“不相信我的記憶力?你可以馬上去試試。”他又開始吃東西,“電話在櫃枱。”

車勛果真照他的話做,才一起身,就聽見阿哲略帶譏諷的說:“死小子!真的不相信我,好!去打,去打!想女人想瘋了你!”

亞勛沒有理他,不過他最後一句“想女人想瘋了!”還真是說中他的心事。

和小尤的那一段感情,他知道是不可能了,這些日子以來,雖不至於終日以淚洗面,總是還有些遺憾。就在心靈肉體都呈真空狀態下,葉姿伶卻出現了。

她的出現的確帶給他不小的驚喜和希望,在這短短的幾個小時裏,他甚至已經想像到他們重續前緣的美麗景象……

他走到櫃枱前,拿起了紅色的話筒,又再仔細的看了看餐巾紙上的號碼。其實他並不懷疑阿哲的記憶力,只是想藉此掩飾心中的不知所措而已。

他照着阿哲寫的七個數字按了按鍵,兩秒鐘後傳來清楚的通訊聲。

“喂!”是個女人接的電話,他不確定是不是她。

“喂!你好!我找葉姿伶,請問她方不方便接電話?”他覺得自己似乎說得太多了,不知對方會不會覺得煩?

那一頭好一會兒沒有出聲,亞勛不知道她仍在線上,還是去叫葉姿伶了,他只有無奈的等着。

“喂!”還是那個女人的聲音,“駱亞勛!是你嗎?”

“唉!是我,你是……葉姿伶!?”聽着這陌生的聲音,他還是無法肯定。

“很意外嗎?我這麼急着找你。這麼多年沒有見面,你好嗎?”

她說話的語氣雖然平順自然,卻還是聽得出些微的緊張。

“還不是這樣,你呢?”

“嗯……我想問你,這兩天有沒有空?我想約你出來見個面,不知道方不方便?”她不經意的轉開話題,粗心的他並沒有發覺。

“看你什麼時候有空,我的時間很彈性的。”他興奮的掩不住臉上的笑意。

“是這樣嗎?那……這個星期天中午一起吃個飯好嗎?”她輕聲溫柔的說。

亞勛毫不猶豫爽快的答應了,地點就決定在這間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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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亞勛整個人都沉浸在幸福的喜悅中,對於阿哲的要求他全部欣然允諾,甚至連他開口央求亞勛讓他暫時住下都沒遭到拒絕。

阿哲確定他又開始墜入愛河了。

“這真的是她嗎?看起來還好嘛!”

阿哲拿着一張亞勛高中畢業旅行時拍的照片,很想仔細看清楚葉姿伶的長相。

“我不想聽你的任何批評!”亞勛一把搶回照片,小心翼翼的呵護着。“我覺得她對我好才是最重要的。”

阿哲看着他,露出促狹的表情,“看你那個樣子,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還是處男?我不會笑你的。”阿哲低聲的說。

“你這次可笑不成了,如果從第一次算起來的話,我的孩子都快十歲了。”他有些掩不住的驕傲神情。

“那我真是看走眼了!這麼說來,有一點我倒是可以確定,葉姿伶一定是你這一生中的第一個女人,對不對?”

“你怎麼猜到的?”他驚訝萬分的看着阿哲。

“論經驗,你比我差得遠了!”一種屬於男人之間的優越感在他臉上散發著神采。

比起女人這方面的經驗,亞勛的確是自嘆不如的。

從他認識阿哲開始,阿哲身邊的女人從沒斷過,在學校時,從校花、系花到班花,無論是什麼背景的女人他都來者不拒,唯一要求的一點,就是一定要有一張美麗的臉孔,因為他無法忍受一個長相平凡,甚至醜陋的女人和他同床共枕。

即使他因此而被所有人咒罵,還是依然我行我素,過着他自己想要的生活,而美麗的女人,還是依然在他身邊出現,不斷的交替,從不重複。

站在一個男人的立場,亞勛對阿哲其實是又愛又恨、又嫉妒又羨慕的。

“對了!我看過你的衣櫥,怎麼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

“你要怎麼樣的衣服?我覺得這些已經很好了!”亞勛不以為然的反駁。

“這叫好?你的品味還真是與眾不同!”阿哲忍不住嘲笑他,“你不要告訴我你要穿這樣的衣服去赴約。”

“我正有這個打算,你覺得呢?”他拉了拉自己的衣服。

“你要我說實話嗎?如果我是女人,看你一身業務員的打扮,什麼興緻都沒有了。大哥!你是去約會,不是去談CASE賣車NB428#∧訓濫懍一件輕鬆一點的衣服都沒有嗎?”

亞勛很誠懇的搖搖頭。

“好吧!為了報答你的收留之恩,我捨命陪君子陪到底了!走吧!”他站起身,一副整裝要出門的樣子。

“我們要上哪兒去?”亞勛一臉狐疑的看着阿哲。

“別問那麼多,跟我走准沒錯!我不會害你的,相反的,我會讓葉姿伶對你日夜思念、難以忘懷的。”

阿哲又露出那狡黠的微笑,搭着亞勛的肩把他拖出家門。

“今天已經是星期五了,再不準備你肯定會來不及。”

其實有了阿哲的幫助,亞勛真的寬心不少,不管未來結局如何,至少他可以確定葉姿伶一定忘不了他的。

抱持着這種心態,他們兩個大男人連續逛了兩天的街,亞勛幾乎花掉了他一個月的薪水,換來兩件襯衫、一件長褲和一雙小羊皮的進口鞋,還有兩瓶高級的男用香水……看着刷卡單,亞勛開始後悔了。

“我們可以回家了吧?”他看着那一袋袋東西,連吃飯的食慾也沒有了。

“等一下,前面有一家很棒的店,我很久沒去了!今天正好到這兒,進去看一下也好!”

亞勛拗不過阿哲,他告訴自己只是進去看看,絕對不能再買任何東西了。

跟着阿哲走進這家歐洲進口服飾的專賣店,他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壓迫感向他猛烈襲來,光站在門口他就想馬上離開,正想叫住阿哲時,才發現他已經跟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聊了起來。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尷尬,為了避免讓自己看起來很怪異,他只好走到一旁隨意的翻着衣服。順手拿起一件水藍色襯衫,他清楚的看到上面吊牌標示的價錢:一二八後面跟着兩個零。

天哪!這是什麼布做的?一件要一萬兩千八。他在心裏暗自驚呼,不敢再多看一秒鐘,急急忙忙要把它掛回去。

“我看你似乎很喜歡這件襯杉,是不是?”阿哲不知何時走到他的身後,冷不防的把衣服拿走。“料子和款式都不錯,想不到你挺有眼光的。”

“我只是隨便看看,我不想買。”亞勛明白的說。

“為什麼?嫌它貴嗎?”他一下就說中了亞勛的心結。“一萬兩千八!?是貴了點,沒關係,我去幫你問問看,多少可以打點折扣的。”他拿着衣服就往櫃枱跑,亞勛根本來不及阻止。

當他帶着滿意的笑容走回來時,亞勛便心知肚明,事情不妙了。

“你運氣真好,經理是我朋友,他答應打個折,算八千就好了。”

“太貴了!我不要。”

“八千還嫌貴?這是阿瑪尼的襯杉,外面你是買不到這個價錢的,還猶豫什麼?”阿哲有些不解,他沒想到兩人的物質生活本來就有一段距離。

“我又不是你,這八千塊的襯衫對我而言,跟地攤貨沒什麼差別,更何況我只是想見她一面,我希望她看到我最真實的一面,我不想打腫臉充胖子的來欺騙她。”亞勛說得振振有辭,連自己都忍不住佩服自己。

“你準備什麼時候上山?”阿哲鎮定的冷着一張臉說。

“什麼?”他對話題的突然轉變感到莫名其妙。

“我是說你準備什麼時候上山當和尚?這輩子你別想結婚了,你把現在的女人都當成純情玉女啦!第一次見面誰跟你談人品、個性?大家都是只看外表而已,你穿着名牌,就像身上打了光一樣,全世界的女人都看得見你,相反的……”

亞勛看着他,對自己剛才的一番話感到可笑,小尤的媽媽不就是因為他沒有錢而百般阻撓?

“我想……不是所有女人都像你說的這樣市儈吧!”

“時間會印證我的話,這件衣服算我買的,你先幫我付帳,星期天你就穿它去赴約,一切等結果出來了再說吧!”

結果,亞勛還是買了這件襯衫,走出服飾店,他反而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他告訴自己,不要再把事情想的太過美好,甚至不再去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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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絆一生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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