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一個晴朗的周末午後,因為工作進度超前,使得家齊有了難得的空間。但是靳令傑夫婦必須趕赴友人的壽筵,而依蘋也有她自己的節目,在台北他又沒有什麼可約出來聚聚的朋友,所以他提早回到唐家。

當家齊駕着跑車進入唐家大門時,老許帶着些許驚喜的表情看着他。

“靳先生,今天回來得這麼早?”

“是早了點。公司沒事,難得可以休息一天。家裏還好吧?”家齊熄掉引擎後下車。

“很好,很好……”他欲言又止的微笑着。“您現在在唐家應該都習慣了吧?”

“我也要謝謝你們把我看一家人,不會怪我這麼唐突的出現在唐家。希望我沒有給你們帶來困擾。”家齊自嘲着說。

“沒這回事,您說得太嚴重了。我們高興都來不及,就連先生也很久沒有這麼放寬心,這都得謝謝你。”

家齊被老許的讚美捧得有些心虛,畢竟他比誰清楚,現實並非如他所說的。

“看你把我說得……我知道唐家並非人人都如你所說的歡迎我。”

“您指的是……小姐?”

家齊做了個不置可否的表情,把車交給老許之後,他想由側門走進大廳時,看見了正要轉進後院的煦晴。

“等一等,梁小姐。”

其實煦晴早看見了他,但她仍是刻意迴避着他。

“對了,我忘了謝謝你那天及時救我一命,也讓我了解到你在唐家有多重的分量。謝謝你,靳先生。”

她說完話轉身就要走,家齊立刻伸手拉住了她。

“對不起!我不想這樣冒犯你,不過如果真要感謝我,你似乎應該快樂一些,為什麼我卻覺得你好像跟我有深仇大恨似的?”家齊的幽默適時化解了煦晴防衛的城牆,她已不像剛才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了。

“你這個人真是奇怪,別人已拉下臉來,你還要求這麼多。你不覺得自己太苛求別人了嗎?”

“如果你真的這麼勉強,又何必這麼做呢?反正我自始至終也沒要你感激我,如此一來反而不像是你。”

煦晴突然抬眼看他,嘴角已有掩不住的笑意。“我們不過才見過四次面,你憑哪一點判斷我是什麼樣的人?”

被她這麼一問,家齊反倒有些尷尬。

“直覺吧!我想。”

“不管是什麼,還是得跟你說聲謝謝。”這時她看見家齊身後有個人影閃過,定睛一看,原來是小琳。

“我要走了,晚上學校有社團活動。你對舞台劇有興趣嗎?”

“還好,在美國時倒是看得比較多。怎麼突然這麼問?難道……”

“算你聰明。下個月我們有個畢業公演,我有榮幸邀請你嗎?”

說到舞台劇時,煦晴的眼中閃着美麗的光芒。她甜甜的笑着等待他的回答。

“是我有這個榮幸去欣賞,如果你願意……”

“那就一言為定,我會拿入場券給你。到時候再聊。”煦晴又看了小琳一眼,她痛恨那種監視性的目光,“我得走了,我可不想再害人挨罵。”

她轉身就消失在轉角處,而家齊並沒有看見小琳,所以對煦晴臨走那句話並不十分明白。

他走進大廳,閑來無事地看了看廳里的每樣東西,最後,他被一套一套整齊排列在書櫃裏,專門介紹植物花卉的書籍所吸引。

“靳先生,可以開飯了。”華姊這話使家齊回神過來。

“華姊,唐先生對這東西似乎有很大的興趣。看看這裏收藏的書,已經足夠開一間小型的植物圖書館呢!”家齊驚嘆不已,但唐繼明怎麼看也不像是個種花弄草的人。

“你若有興趣的話,樓上還有一間房間裏放了更多、更齊全的書。不過這些不是先生的東西,是小姐的。”

華姊比了個手勢請家齊往餐桌那兒走,他帶着一臉疑惑地走過去。

“你不是說沒準備什麼菜嗎?這些東西少說也有五人份,一個人怎麼吃得下?”

家齊別過頭去看了華姊一眼,她似乎不準備回答他的問題。

“看來我只好儘力而為了。”他無奈的拿起筷子。

他不知道、也不想去追問曉曉是從不下樓吃飯,還是因為他的出現才改變的,但當他看到小琳端着晚餐走上二樓時,他突然決定解開心中的疑團。

“小琳,你等一等。”家齊起身就往樓梯走去,“這些東西是不是要拿給小姐的?”

小琳誠實的點點頭。

“我來就好,你去忙別的吧。”

“可是……”她立刻驚慌的把目光移向華姊。

“靳先生,這恐怕不太好吧!小姐的脾氣你也清楚,請你別讓我們太難做。”

“瞧你們臉上的神情。不必把它想成太嚴重的事,我只不過幫她送東西進去,順便聊一聊,這應該不會觸犯什麼禁忌吧?”

家齊原來並不那麼堅持,但看到她們如此在乎,倒使他非得上樓一探究竟不可。

“但是小姐似乎並不想見到你。”小琳老實的話有些傷人。

“那麼……她一定是對我有所誤會,那正好趁這機會跟她解釋清楚,我可不想一輩子這樣相處下去。你說對不對?”他微笑地問。

小琳傻傻的笑着,怎麼也無法拒絕他這麼迷人的笑容。

而華姊也沒再阻止他,的確,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

說家齊完全做好準備那是騙人的,他直到走到曉曉的房門前,才想到自己真是太衝動。但他都已經來了,如今也只有硬着頭皮進去了。

他舉起手在門上輕敲了兩下,沒有回聲,他稍微用力再敲了兩下。

“進來吧。”門內傳來回應。

家齊沒有應聲就開了門進去。

房內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裏頭昏暗,空氣是窒悶的,令人感到沉重。

他朝裏面走着,感覺自己像個快瞎的人靠着微弱的光在摸索着。他笨拙的踢到了類似椅子的東西,為了不讓手上的餐盤掉在地上,他只有伸手去抓可以依靠的東西,情急之下卻又碰倒了其他的物品。就在他最倉皇時,房裏又開啟了一盞燈。

“我不是說過我吃不下,你又拿上來做什麼?每次都粗手粗腳的,又碰壞了什麼東西——”

曉曉推着輪椅停在他眼前,似乎被家齊的出現嚇得不知所措,一時忘了反應。

“反正我也是一個人,如果你願意,或許下樓來胃口會好一點。常常這麼餓着對身體不好。”家齊放下手中的東西看着她。

“是誰允許你進來的,馬上給我出去!”

“如果我沒記錯,是你請我進來的。”

“你!就算是我說的,那我現在請你出去。”她瞪着他。“出去!我叫你出去聽見了沒有?華姊!華姊!”

她像是喊救命似的,連讓家齊開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而華姊和小琳兩人好像早就在門外等着,曉曉才一叫完,她們兩人馬上就衝進房內。

“是誰允許你們讓他進我的房間,是誰?”她抓起身旁的東西就往他們砸,華姊二話不說,使勁把家齊拖出了房間。

砰的一聲,門是關上了,可是裏面的聲音卻斷斷續續地沒有停止。

“我究竟做錯了什麼?我什麼話也沒說啊!”家齊無辜的看着她們。

“其實不用說什麼,你的出現對她而言就是最大的傷害了。”華姊丟下這句話就下樓去了。

直到第二天清晨,家齊仍陷在昨晚的迷思之中。

於是,他決定再去試一次,而且這一次一定得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不到七點他就起床,也懶得再想什麼無聊的藉口去敲門。窗外的陽光如此燦爛耀眼,這不就是最好的理由嗎?

出了房門,家齊直接上了二樓。這次在敲了門之後,他便直接開門進去。

曉曉似乎也是剛起床,背對着門在梳着她的長發。

“小琳,我不想吃東西,你拿一杯牛奶給我好了。”

得不到身後人的回話,她才驚覺到那不是小琳。

“嗨,早啊!”

房內的昏暗掩蓋不了家齊溫柔燦爛的笑容,他一身米白色的運動服,一看就知道是有備而來。

“你究竟想要幹什麼?難道你一個人就吃不下飯嗎?”

“有人陪當然是最好,而且你從昨晚就沒吃什麼東西,這樣——”

“對身體不好?請問你是我的醫生還是我爸爸?你不覺得你管得太多了?”她轉過身去背對着他。

“在法律上,我是你的丈夫,你的事我當然要管。就算是朋友,這種關心也不算過分。”他試圖走近她。“胃口不好,我可以陪你出去走走,晒晒太陽也是很好的。”

“是嗎?”她不以為然的輕笑着。“你要我這個殘廢陪你散步晨跑?”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不用解釋,我不會在意的。其實你不必這麼刻意討好我,你想要的也不過是錢而已,要給你多少錢,你才不會再來煩我?”

“等一等!”家齊阻止她再繼續說下去。“你可以命令別人、對每個關心你的人不屑一顧,但是你怎麼可以去扭曲別人的善意呢!”

“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才沒有精神去理你的事,只是我看不過去了。不錯,你是不良於行,但也不至於到如此不堪的地步。今天只因為你生在富裕之家,所有事都有人服侍,所以你更覺得自己可憐,全世界的人都必須附和你、同情你,凡事對你百依百順。”家齊走到她面前,一字一句的對着她說。

“你出去,我不要再聽你說任何話!出去!”

“我會出去,在我把話說完之後,我自然會走。你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可憐的人,其實你在利用別人對你的關心,你在對你父親報復,因為他的疏忽使你失去一雙腿!”

“住口!你什麼都不懂,憑什麼批判我?出去!我不想再聽你胡說八道。”

家齊想再走近她,她卻順手拿起桌上的東西朝他扔過來。他一低頭輕易的閃了過去,東西則不偏不倚砸在窗帘上。

“就是這塊窗帘遮住了你的視線,你該睜開眼睛好好看看這個世界……”他不假思索的拉開了屋內所有簾幕。“外面的陽光多好,你真該多出去走走。”

他話才說完,一件又一件的東西便朝他扔了過來,花瓶、筆筒、書……幾乎所有能扔的,曉曉全都將之砸向落地窗。玻璃一片片應聲碎裂,家齊被這情景嚇得呆站在一旁。

“不要……不要……”曉曉口中歇斯底里的低喃着。

再怎麼遲鈍的人也不可能聽不見這麼巨大的聲響,華姊、小琳和老許都慌張的跑上樓來。

“這是怎麼回事?”華姊踩在滿地的碎玻璃上,慢慢的走近曉曉。她從一進門,就憤怒的看着家齊。

這一刻,家齊就是再多的歉意也無法挽回已定的事實。

“我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家齊無法用言語表達心中的自責。“我只是……只是拉開窗帘而已。”

“我早就說過你的存在對她影響有多大,為何你卻要一試再試?難道你看不出來她已經承受不了一再的傷害嗎?”

華姊一走近曉曉,曉曉便緊緊的抓住她的衣袖,緊皺的眉頭好像拚命在抗拒掉進回憶之中似的。

“小琳!快打電話請張醫生過來一趟。”

“好!我馬上去。”

家齊站在原地,卻感覺自己正被急速的拉進一個漩渦之中。他有了離去的念頭,卻在看見躺在床上的曉曉之後,怎麼也不忍心踏出這間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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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來到之後,家齊還是被趕出了房間,對房裏的人而言,他完完全全就是一個闖入者。他這才明白自己原來是個這麼不受歡迎的人,而這種刻意的疏離是無法因唐繼明一人的疼愛而平衡過來的,比較之下,反而更顯得不堪一擊。

等了將近一個鐘頭,第一個走出房間的是剛剛連聲招呼都不打的張醫生。

“嗨!你好。你一定就是靳家齊,我是曉曉的專任醫生張仲浩,請多指教。”他簡潔有力的語調和熱情的寒暄,與先前真是判若兩人。

“你好。她……還好吧?”家齊試探性的問。

“沒事了。來,我們到樓下去,在這站着談感覺真不自在。”他拍拍家齊的肩,自顧自的往樓下走去。

家齊只好跟了過去。

兩人才走到大廳,小琳就送上兩杯熱茶。

“很遺憾沒能參加你們的婚禮,唐伯怕通知我的時候,我已經準備到三藩市開一個醫學研討會。那是個很重要的會議,更不可能因為我而改期,所以只有忍痛放棄了。”仲浩說話的語氣就像是和老朋友交談似的,家齊也深深感受到他的親和力。

“其實你沒來也好,少一個人看笑話。”家齊自嘲着說。

“那件事我也聽說了。不過她最後還是認輸妥協了。我真的很意外她竟然會這麼輕易就答應,光憑這一點,就令我對你刮目相看。”

“如果你知道我們是怎麼生活的,或許你就不會這麼說了。”家齊無奈地道。

他看着戴了一副金色細框眼鏡的仲浩,他那無時無刻不掛在臉上的笑容、不慍不火的談吐,都帶給身旁的人很大的安全感,或許這就是醫生的特質吧!

“你錯了!我的看法正好相反。你或許就是我等待多年的那帖良藥。”仲浩說著,又拿起桌上的熱茶淺酌了一口,熱氣散在他的鏡片上,他連忙用手拭去。

“我不懂你的意思。”家齊愈來愈覺得他是個有趣的人,也許他能從他口中多了解曉曉的過去。

“在我說明之前,你必須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我盡量讓你滿意。”家齊完全配合他。

“你愛唐曉曉嗎?”他突然把手撐在桌子上,整個人貼近家齊。但家齊仍是神色自若,甚至不加猶豫就回答了這個問題。

“老實說,我不可能對一個完全陌生的人產生任何愛意,畢竟我和她並沒有一個很好的開始。”

仲浩又坐回沙發。聽了家齊的回答,他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我喜歡你的誠實,因為我不需要一些華麗的言詞來安撫。你也是真心的關心她,對嗎?”

“這是我的責任。”這是家齊的真心話。

“我記得我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現在想想,一個才九歲的孩子能熬過來,也真是苦了她了。”仲浩推了推眼鏡,開始追憶十年前的往事。

“我聽說那車禍幾乎要了她的命?”家齊插嘴問道。

仲浩點點頭。“她的雙腿動了不下十次的手術,換了人工膝蓋、腿骨打了鋼釘,唐伯伯還找了最好的整容醫生為她處理那拉鏈似的疤痕,但是一切的善後工作還是有無法彌補的傷口。”

“你指的是她一輩子無法再走路?”

“不!腿的傷其實早就不是問題,比那嚴重十倍的是這裏。”仲浩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你應該聽過心病比任何病都難醫吧!”

“是恐懼嗎?”

“那只是其中一樣,而今天你也見識到了。她對陽光的恐懼來自車禍當天深刻的記憶,據目擊者說,那是個陽光普照的晴朗下午,滿地的碎玻璃在陽光的照射下就更刺眼了。”

“原來我竟犯了這麼一個不可原諒的錯!”家齊深感愧疚。

“你不用太自責,不知者無罪嘛。”

“不!無知並不能當成逃避的藉口,華姊曾告訴過我,只是我執意的……”

“其實我倒覺得這樣蠻好的。我這不是在安慰你,畢竟一個鎖了十年的箱子,你要再打開它總是得多費些力。”

家齊雖聽不太懂,卻也粗略的了解他的意思。

“難道你們做醫生的講話都是這麼拐彎抹角,語帶玄機?”

“那要看對象了。有時候打打啞謎,做一點腦力激蕩對身體健康頗有幫助。”

說完,兩人便笑了起來。

他們又再聊了一會兒,家齊想請仲浩留下來吃午飯,卻被他拒絕,他的理由是“來日方長”。家齊說不過他,只有承諾下次再補請他好好吃一頓。

仲浩走了之後,家齊覺得唐家的氣氛似乎又暗沉了下來,見到傭人,他都有股難以釋懷的歉意。由於找不到可以說話的人,他只好躲進自己的房間裏去歇息。等他睡醒時,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

他醒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去看看曉曉,雖然他已經可以想像後果會如何,但是為了讓自己心安,他必須厚着臉皮再見她一次。

才上了樓梯,小琳就從廚房跑出來叫住了他。

“靳先生,你要上樓看小姐嗎?”

“你放心,我不會再惹她生氣,我只是看看她,馬上就出來。”他邊說邊往樓上走。

“可是……”

“我只是看看她,你真的可以放心。”

“可是她已經不在樓上了。”

家齊停下腳步又往樓下走。“她不在房間裏?那她上哪兒去了?”

“華姊說房裏的玻璃窗要換新,清理房子也要一陣子,所以先把小姐換到樓下,也就是你房間的隔壁。”

“是嗎?”他高興的走了兩步,又緊張的轉過身問:“那華姊在裏面嗎?”

“她剛出去買東西,可能不會這麼快回來。”

“是嗎?謝謝你。”

小琳為自己能幫助家齊而高興不已。看着他進了曉曉的房間,她才安心的回到廚房。

曉曉暫住的房間雖沒有原本的大,但卻令人感覺溫馨而舒適,即使拉上窗帘,也沒有那種死氣沉沉的灰暗了。

在家齊進門時,曉曉其實已經醒了,她半卧在床上,對他這個闖入者並未馬上責罵。

“你又來做什麼?來嘲笑我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她的語氣輕輕柔柔,但諷意還是直往他心裏頭鑽。

“其實,我很想心平氣和的坐下來和你聊聊。”家齊也以溫柔的語氣回應着她,可是她卻絲毫不領情。

“你這個人真是奇怪,好好清閑的日子不過,何必把我這個麻煩往身上攬。難道你真的活得不耐煩?”她又冷言冷語的刺激家齊。

“我跟張醫生談過,其實你的病已經沒有大礙,只是……”

“只是我有心病?你八成是被他唬得團團轉,他對哪一個人不是這麼說,只有傻瓜才會信!”她的否定頓時動搖了家齊的信心。

“但是我認為他的分析並沒有錯,你的確在逃避面對自己。”

“看來我又引起你的同情心,讓你想扮演醫生來拯救我。你以為聽些片面之詞就可以成為一個救苦救難的神嗎?在我眼裏,你和他們都一樣,不過是個可以為了錢而出賣自己的傀儡罷了。”曉曉毫不留情地說著。

家齊緊握雙拳站在她面前,不懂自己為何說不出一句有力的話來反駁她。隨便說什麼都行,至少要澄清自己不是……

可是在他離開之前,他終究什麼話也沒說。

放棄吧!

他反反覆復地這麼告訴自己。

其實曉曉說得對,他何必攬這麼多麻煩事在身上,一個多月的日子不也這麼過了,何必再自尋煩惱呢?

第二天,家齊試着過回以前的日子。

第三天、第四天,他也都這麼強迫自己不去想她。

但是到了第五天,他卻在午夜夢回時完全崩潰了。他剋制不住將思念的繩網拋向她,不忍也不捨得看她這樣沉溺下去。他來來回回地走着,酒和煙都已無法使他再清楚的思考。

突然間,夜空中一顆流星劃過,他的胸口彷彿也被流星一擊而中。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這幾天來茶飯不思、寢食難安的原因,竟是……他愛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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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放着一杯冒着熱氣的咖啡,家齊不時用手輕捧着它。他從來不喝咖啡的,可是這一陣子,不加糖和奶精的黑咖啡卻成了他的最愛。只有在喝下那又濃又苦的咖啡時,他才知道自己的心裏多苦。

坐在這寬敞的咖啡店裏,陽光透過玻璃灑落了一屋子的耀眼光芒,但和此時他的心情對照,晴朗的天空就像是在嘲笑他的沮喪。

突然,玻璃門上的銅鈴響了起來,家齊無意識的看過去,推門進來的正是依蘋。

“等很久了嗎?路上塞車,我提早下車直接跑過來的。”她微微喘着氣解釋。

家齊只是看着她笑着。有那麼一剎那,扎着兩條辮子的依蘋在他眼中變成了曉曉。同樣是十九歲的女孩,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分別?

“你什麼時候開始喝咖啡的?最近過得怎麼樣?唐家的人會處處刁難你嗎?”依蘋連聲問着。

她整個人伏在桌上專註的看着分別多日的哥哥,表面上他和以前並沒有什麼不同,但只要稍微細心些,就可看出潛藏在他眼底的哀愁。

“你怎麼把唐家的人都當成是凶神惡煞?他們對我很好,不用擔心。倒是你這個丫頭,今年就要畢業,有沒有為未來打算過?”

依蘋轉了轉眼珠子,不想回答這種無關痛癢的問題,她真正關心的是他和曉曉的事。

“我的事根本不用你操心,媽咪早就幫我申請好加拿大的學校,連個商量的餘地也沒有。反正我現在是盡量的玩,到時候自然有路可走。你呢?你和她……怎麼樣了?”

“她?你是說曉曉?”

“曉曉!你已經直接叫她名字了呀!難道她在婚禮上讓兩家人出洋相的事,你都忘得一乾二淨了?”依蘋酸溜溜的說。

“我沒忘,但老是把這事拿出來提,會顯得我們太小心眼。再怎麼說,她才十九歲,被強迫接受這種安排,誰都會反抗的。要是你,你不會嗎?”家齊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

“如果對象是你的話,我當然不會拒絕。”依蘋有些害羞的回答。

這話使得家齊再次警告自己必須適可而止。依蘋的心他不是不了解,只是……

“家裏最近好吧?”他轉移話題。

“很好,只是我每次一提到你的事就會被媽咪罵。不過爸也說了,如果你後悔的話隨時可以回來,我們不在乎失去那些錢……”

依蘋話還未說完,他們身旁的玻璃窗卻有人在敲打着,家齊看了一眼,立刻露出了驚喜的神情。他比了個手勢,示意煦晴進來。

“她是誰啊?”

“一個朋友,她是我到唐家第一個認識的人,我介紹你們認識一下。”

從煦晴進門開始,依蘋的一雙眼睛就一直盯着對方。”一向自視甚高又挑剔的她反常的對煦晴的印象極好。

“她叫梁煦晴,這是我妹妹靳依蘋。”

兩個女人相互點頭微笑,煦晴並沒有坐下的意思。

“別站着,坐下來一起聊聊。”依蘋特別移出個空位讓她坐,卻被婉拒。

“我不坐了,外面還有同學在等我。對了,畢業公演的時間定了,在五月二十日,到時候請依蘋一起來。這麼早告訴你,到時你可別說太忙走不開,我可是會翻臉的。”煦晴說話時一直保持着笑容,並且不時看着依蘋,絲毫不讓她有被冷落的感受。

“是什麼公演?舞台劇嗎?”依蘋好奇地問。

煦晴點點頭。

“真的?那我一定會去的。你放心,到時候我一定會帶着哥哥一起去的。”

“那我就放心了。”煦晴轉身看看店門口,有人正對她招手。“我得先走了,改天再約個時間大家聊一聊。Bye!”

煦晴像陣風般離開。而從頭到尾,家齊都沒開口說過一句話。

“你是怎麼啦!她不是你的朋友嗎?怎麼好像都是我在說話。”

“看你們聊得很起勁,我何必掃興呢。對了,告訴爸這幾天有空我就會回去。你若是沒事,也可以到唐家來玩,你不是早就認識曉曉了嗎?”

“我才不要去找氣受哩。我們也只不過是小時候一起玩過,長大了就從沒聯絡過,連她長得什麼樣子我都記不起來,見了面要說什麼?”依蘋毫不留情的把家齊的話堵了回去。她心裏想着,若是家齊和煦晴在一起,她倒是可以接受。

喝了口咖啡,家齊也懶得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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