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因為嫵媚被玄澈在周圍布下結界,遮蔽了她的妖氣,使得綠腰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找到她。
嫵媚茫然地坐在床邊,從太子遇刺到現在,所有人都忙着去照顧太子,似乎忘記了她這個剛剛與太子成親的「太子妃」的存在。
一片綠煙閃過,綠腰忽然出現在她眼前。
「太好了,終於找到妳了!」她手中拿着一個玉瓶,「這是我千辛萬苦為妳搞來的靈山聖水,肯定能幫妳擦掉頭上的這個鬼畫符!」
說著就要動手為她擦拭,嫵媚急忙擺手擋住,「不,不要。」
「怎麼了?妳不是很想離開嗎?難道妳要一輩子被這道符困住?」她不解。
「他說不要擅動,他會來救我的。」
「他?」綠腰嗤之以鼻,「妳說的該不會是那位三皇子吧?他說的每句話妳都當聖旨來遵從嗎?難道他說要妳去死,妳就去嗎?」
「他不會這麼說的。」嫵媚搖搖頭,臉頰又泛起嫣紅。他們曾經那麼親密地在一起,那一夜她聆聽到他堅實的心跳,感受到他溫暖的氣息,她知道他是愛她的,他下可能再傷害她。
每次看她這種表情就大概能猜出她在想什麼,但是今天的她表情格外奇特。綠腰眼珠一轉,掐指算了下,驚叫道:「妳,你們、你們已經……」
她含羞點點頭。
「壞了壞了,這可出大事了!」綠腰叫着,「你們兩個到底是誰不想活了?」
嫵媚困惑地看着她,「什麼意思?」
「你們兩個這是違背天意,無論天帝是不是能容得下你們,妳與他行房一次,就會耗損他的許多元氣,若繼續下去,他很快就會死掉。」
如遭蛇咬毒噬,面容瞬間褪盡了血色,一把攥住綠腰的腕子。
「該怎麼救他?要我死才可以嗎?」眼淚湧出,她悲泣地低喊,「我們只是想相愛,為什麼不可以?為什麼不可以?」
綠腰怔怔地看着她哭,伸出手觸摸到她的眼角,「妳流淚了?」
真實的眼淚,溫熱苦澀的淚,屬於人的眼淚,居然會從一個妖精的眼睛裏流出來?
「也許,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她喃喃說著。
嫵媚驚喜地看着她,盯着她的唇,生怕聽漏了一個宇。
「只要妳……肯遭受五雷轟頂之苦,肯蛻盡妖皮走過地獄十八層苦劫而不死,妳就可以變成人。但是……從未聽說有妖可以歷經這些還能保留性命的,即使是千年的修行都可能毀於一旦,而妳,只有五百年的功力,只怕……」
「我願意!」她不假思索,斬釘截鐵地答道。
從她愛上他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五百年的妖靈,而只是一個單純的,愛上他的女子而已。
忽然又想起老槐樹說的那句話——永遠都燦爛的生命,其實是一種罪。
是的,背着孤獨寂寞的歲月,一日日地煎熬着,就是活上一千年、一萬年、一百萬年,又如何?這一生,只求能愛過一次,轟轟烈烈,哪怕短促,也無怨無悔。
無怨,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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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楓推開擋在面前的人,迅捷地快步走進太子的新房。
嫵媚果然還在那裏,在她身邊還站了一個穿綠衣裙的女孩子。
他衝過去,一把攬住她的肩膀,才發現她的身子冰涼虛軟,緩緩轉動的眸子中盈滿了淚水,唯有嘴角還掛着那永不磨滅的笑意。
「我帶妳走。」他抱起她,冷不防地,那綠衣少女擋在他面前,氣勢洶洶地瞪着他。
「你要帶她去哪裏?」少女問道。
「妳你就是綠腰?」他和藹地一笑,「我帶她離開這裏,她是我的妻,當然不應該再住在太子府。」
「你的妻?你和她拜過天地了嗎?」綠腰每次看到這個男人就不屑一顧。她曾親耳聽到這個男人怎樣苦心計算着別人的生死,曾經親眼看到嫵媚為他憔悴神傷,她不信任人,尤其不信任男人。
玄楓沒時間與她多做解釋。如果多拖延一刻,讓太子府的人從驚慌失措中醒悟過來,事情會更加難辦。
「三皇子,這、這是怎麼回事?」太子府的管家已經得到消息跑進來。
原本以為三皇子是為了太子中毒之事和太子妃商量,結果剛到門口就看到兩人的親密舉止,嚇得他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旁邊那位綠衣少女又是誰?什麼時候跑進太子府的?
綠腰重重地哼了一聲,「想把她帶走,哪有那麼便宜?人有人法,妖有妖規。你休想再把她當作可以任你擺佈的棋子!」
她的左手一揮,幾條小蛇忽然從她的袖口飛出,緊緊咬住了玄楓的右腕子。
不得已他被迫鬆開抱住嫵媚的手,左手從懷中取出一柄短匕精準地刺向腕上的小蛇。
綠腰哈哈笑道:「我的蛇兒豈是你可以傷得了的?」她手再一揮,綠煙漫起,遮住了玄楓的視線,罩住了她和嫵媚的身影。她的聲音在迷煙那端響起,「要人的話,到還鳳寺來找吧!記得帶上高手,否則你肯定打不過我的!」
笑聲如鈴,迷煙散去后,綠腰和嫵媚都不見了蹤影。
太子府的管家嚇得坐到地上,連連叫道:「妖怪!妖怪!有妖怪!太子妃是妖怪!」
「閉嘴!」玄楓凝眉喝止,俊美的臉上是濃濃的殺氣,「剛才的事不許泄露出去半個字,否則,我要你死!」
他追到窗邊,窗外什麼都沒有,只有滿園搖曳的花枝好像綠腰得意的笑瞼。
雖然綠腰的橫行干預破壞了他的計劃,但嫵媚跟着她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起碼那個小妖精是一心一意地在保護她,絕不會傷害到她。
妖類尚有情,人呢?若他遇到危險、命在旦夕,也會有這樣的知己飛奔而來,捨命救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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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重已久的鳳皇禁不住這一連串的打擊,深夜駕崩,除了還在昏迷中的太子玄煜之外,玄鈞、玄楓、玄澈、玄城,以及鳳國內五大家族的長老們,在片刻間一齊趕到鳳先殿。
太監們高聲宣佈,「陛下有遺詔留在密室,臨終前宣召五大長老人宮取旨,當眾宣讀。」
五大長老點點頭,一起去開啟密室之門。
玄城猛回頭對玄鈞怒道:「二哥!父皇剛剛去世,你別亂來!」
玄鈞哼笑,「你以為我會立刻造反?放心,我倒要先聽聽父皇的遺詔是怎麼寫的。太子現在病成這個樣子,難道真要將皇位交給這麼一個廢物嗎?」
「若傳給你,我第一個不服!」玄城站起身,與他針鋒相對。
他又是冷笑,且笑得輕蔑,「五弟,你年紀還小,不過如果父皇真要把皇位傳給你,二哥或許可以考慮考慮。」
說話間,五太長老已經手捧遺詔從密室內走出。
玄楓望着他們,其中一名長老對幾位皇子躬身行禮,「各位皇子,聆聽先皇遺詔請依次跪聽。在先皇面前爭執,可是對逝者的不敬。」
於是幾人又重新跪下。玄楓的左邊是玄鈞,右邊是玄澈。
他下意識地轉過臉看向四弟。玄澈似乎對父皇的死亡早有預見,所以並不如其他人那樣哀痛。最重要的是,他太過沉靜,靜如死水。難道,遺詔的內容他都知道了?
到底父皇會將皇位傳給誰?
玄楓心亂如麻,幾乎聽不清楚長老口中的話,只斷斷續續捕捉到幾個字詞的聲浪,「……皇三子鳳玄楓……繼位……即刻登基。」
他如泥塑石雕,表情僵住,雙腿的麻木好像傳遍了全身。
「三哥,恭喜你接掌大位。」玄澈清幽的聲音忽近忽遠。
再度看向身邊人,他卻視線模糊,什麼都看不清楚。
「真沒想到……」玄城在低聲說著什麼,但並沒有最初對二哥的激動。
玄鈞一聲不吭地站起來,轉身就走。
玄楓霍然叫道:「二哥!你去哪裏?」
他回過頭,臉上沒有憤怒和怨恨,有的只是平靜和堅毅。這樣的結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唯獨他這個最應該發狂的人,卻表現得最為冷漠。
「遺詔內容一會兒就會昭告全國,玄煜手下有不少麻煩的忠臣,我恐怕他們會對你不利,先去安排一下。」他的話條理分明,步驟清楚。
這話如果由別人說出並不奇怪,由他口中說出,着實讓玄楓的心高高掛起,更加困惑。
玄鈞咧開嘴,哈哈地笑道:「行了三弟,你不用覺得奇怪。我是不想讓玄煜登基,所以一定要和他死戰到底。但我可沒有說過,我一定要當皇帝,是不是?除了玄煜,誰做皇帝我都不反對。
「父皇聖明,他早就看出我們兄弟幾人當中,誰才是做一國之君的可造之才,只不過他對天下有諾,不願意做一個失信的皇帝。其實三年前父皇就曾經暗示我,如果是為了皇位而與玄煜爭鬥不休,實在是不值得,那時候我就知道他的心中已經另有所屬了。」
他呼出口氣,續道:「父皇雖然不知道我與玄煜的真正仇怨是什麼,但他還算是聰明的,如今他這樣安排,我們就誰都不用死了。沒想到臨終前,他已為我們安排好了一切。」
玄楓揚着臉,木然地聽着他說的話,大腦獃滯得不能分析。
玄鈞表態完自己的立場后,隨即轉身離開毆內。
「二哥變得好快。」玄城冷幽幽地說:「我才不信他說的話,三哥你要小心,說不定二哥很快就會帶着大軍殺進宮來,或者,也給你下一杯毒酒。」
「二哥不是那樣的人。」玄澈忽然開口,「我們幾個兄弟不會做出那樣殘忍冷酷的事情。」他望着玄楓,「陛下,我有些話想和您單獨說,不知道可不可以?」
他的眸子是那樣的清澈堅定,瞭然一切。
玄楓點點頭,「好,我也有話要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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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開口之前,讓我把話說完。」玄楓直視着他,眼中恍如有烈火在燒。
「你想知道,父皇為什麼會突然把皇位傳給你?」玄澈一下就點破他的心事。
「只有你才可能知道真相。」玄楓盯着他。「你到底和父皇說了些什麼?」
「父皇想做的事情,別人不可能左右。當日大氏國那隻神鳥的事情,你還記得吧?為何那隻神鳥在回答玄城的問題時,會選擇攻擊你?這是否已經向父皇證明,你才是皇嗣,鳳國唯一的繼承人?」
玄澈停了停,又道:「父皇何時決定讓位於你我不知道,但在父皇的計劃中,唯一出了意外的,應是你對大哥的下毒。他本不知道該如何將大哥從太子之位上撤下,以大哥的脾氣,如果不讓他做太子,那他寧可死。你的作法雖然傷了父皇的心,卻暫時為他解決了最大的煩惱。」
他苦笑道:「昨天父皇說,這麼多年來對你的冷淡讓他十分愧疚。冷淡久了,就不知道該如何親近,近來他其實給了你很多機會,難道你自己沒有察覺?」
玄楓默然着,雖沒有點頭,但心裏明白他所說的是什麼。
「父皇得了絕症,自知不久於人世,而他最擔心的,就是我們兄弟能否和平相處。」
「他安排嫵媚嫁給玄煜,是為了我們兄弟的安定?」他不禁質疑。
「他想讓嫵媚保住大哥,又怕她的妖氣傷害到真正的皇位繼承人。他當然知道以嫵媚對你的情深,是不會與大哥有夫妻之實的。」
「他以為一樁婚事可以斷掉我對嫵媚的全部幻想?」玄楓想冷笑卻笑不出來,他眸光一凝,「父皇已逝,他的心思我不想再猜了,我只再問你一件事。」
「你是想知道,怎麼和那個妖精在一起的方法?」
玄楓哼了聲,「你是這世上唯一可以看透我的人。」即使老謀深算如父皇,看穿他也為時太晚。
「那或許是因為……我是最親近你的人,以致你的喜怒哀樂、一舉一動,我都非常清楚。」玄澈的唇邊掛着一抹傷感的微笑,「不過現在看來,要識透一個人實在是太難了,其實我並不能完全看穿你,好比你對那個妖精的鐘情之深,就出乎我的意料。你,真的確定要她?」
「是。」玄楓堅定地說:「現在沒有任何人可以將她從我身邊奪走,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立刻陪我去一趟還鳳寺,幫我把她找回來!」
「我說過,你們人妖殊途,不能相守。」
他捏緊桌角,容顏冷峻,咬牙強調,「我才不在乎!你一定可以辦到!哪怕是把我變成妖,或是把她變成人。你做得到的,我知道!」
玄澈大感震動,不敢相信這樣的話也會從他的口中說出。
「你瘋了?」哪有人甘願做妖的?
玄楓眺望着窗外如血的殘陽,漠然回答,「是的,我瘋了。」
他終於如願以償地得到這片江山,但他並沒有因此而覺得開心,更沒有滿足。
他要的,只是這片江山嗎?不!如果沒有和他共同相守的人,沒有可以和他一起欣賞這片殘陽、坐擁四海的人,他要這個高位虛名又有什麼用?
一直以來,他都是寂寞的一個人,因為有了嫵媚,他才不再寂寞,所以他不能失去她,絕不能!
玄澈長嘆了口氣,「好吧,若你們真是相愛如此之深,我就逆天一次。」他徐徐地說:「此時此刻她應該在準備經歷十八層地獄的苦劫,若我們趕得及,或許可以保住她的性命。至於你們的情緣能否再續,則看緣分與天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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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存心想試一試鳳玄楓到底動了多少真情,才強行將嫵媚帶走,讓那個男人着急生氣去。
暗地裏,她也有個私心,鳳玄楓打不過她,唯一能求助的人,必然是鳳玄澈,這下子就不是她回頭去找鳳玄澈,而是鳳玄澈來找她了。
明明她是應該躲着他的才對,為什麼又想讓他來找她?
綠腰自己也迷惑不解,只能解釋為:她屢屢敗在鳳玄澈的手裏,心有不甘吧。
除了功夫差一些之外,她運氣也不好,每次遇到他時,她總是處於被動的一方,會失手也是正常的。若是能再給她一次正面交鋒的機會,讓她看清楚他的招數,也許她就可以反敗為勝了。
嫵媚跪坐在佛像前,四周的香木之氣濃郁厚重,像是天地之間一道厚沉沉的帷幕,將她死死地壓住。
頭上符咒還在,她的妖靈被完全鎮住。因為如此,在這裏她不能運用五百年的功力抵抗佛香對她的震懾,於是更加痛苦不堪。
綠腰看不下去,反過來求她,「算了,放棄吧,這才第一關而已,後面妳怎麼可能受得住?」
「我可以的。」她咬緊牙關,按照香姊教她的方法,在心中第四百三十二遍念超大悲咒。
香姊是還鳳寺中供奉在佛前的一炷清香,已經有千年的修為。此時她的身影在大殿中若隱若現,雖看不清五官,卻依稀可以辨認出她眉宇間的憂慮和感慨。
「嫵媚,做人只不過能做幾十年,就算嘗到情的滋味,也不過是彈指一揮的時間。人活百年之後還是灰飛湮滅,以五百年去換剎那的快樂,不值得啊。」
迷霧中,香姊幽幽的勸告,讓綠腰頻頻頷首。
嫵媚只是笑着搖搖頭,念經的聲音更加急促。
山下,有劇烈迅疾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地傳來,香姊一驚,問道:「綠腰,是妳引來的人?」
她哼了聲,「那個害了嫵媚的男人,我想看看他到底有沒有本事,帶嫵媚離苦海。」
「胡鬧!」香姊怒道:「那人是天子之命,如真龍附體,他現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對付妳,一旦他知道了,妳我再多的修行都不是他的對手。」
綠腰愣住,「真的?不會吧?鳳國的太子是玄煜,就算玄煜死了,也應該是玄鈞做鳳皇,不會輪到他的。」
就在此時,一柄長劍從門外一下子貫入門內,直向她襲來。
綠腰剛揚在起手要念咒語,就覺得背脊發涼,全身上下像被人按住了一樣,動彈不得。
「該死的!鳳玄澈,有本事就不要背後偷襲,我和你到外面單打獨鬥,看看是你贏還是我贏?」
玄澈悠然的笑聲在她的背後傳來,「就算單打獨鬥妳也未必是我的對手,我不殺妳,只是不想讓妳添亂而已。」他附在她耳邊又悄聲說:「待着別動,這裏的事情妳插不上手,我自有辦法幫她。」
綠腰看了他一眼,不太確定他口中說的那個要幫的人,是嫵媚還是玄楓。
玄楓已經衝到嫵媚的身旁,奔跑中他撤掉自己的白色披風,將她牢牢包裹進披風裏。
「跟我走!」他抱起她要走出去,旁邊掠過一片檀香的味道,模糊的人影擋在他面前。
「你不能帶她出去。她自願做人,必須承受三重劫難才能功德圓滿,如今只是剛剛開始受苦,如果貿然離開,則後果不堪設想。」
玄楓看着嫵媚蒼白無色的臉,心痛如絞。「從今以後,是人也好、是妖也好,哪怕只有一天,我都不會放她離開。」
嫵媚渾身顫抖,嘴邊還在強笑,「我早知道了,那夜之後我就知道,我沒有看錯人。我不會負你,你也不會負我。放我下來,只能怪我貪心,我不要一天,我想要一生一世,所以我甘願受苦。」
他回頭問玄澈,「告訴我,怎樣幫她解除頭上的禁錮?」
綠腰掙扎着大聲說:「我這裏有一瓶靈山聖水,用那個可以幫她消除額頭上的字。」
玄澈道:「但是,一旦沾了聖水,她的妖性就會消散,也許到時候並不是活,而是死。」
所有人一聽大為震驚,尤其是綠腰。
莫非這就是他一直不肯把聖水給她的原因嗎?
香姊脫口而出,「不可能,佛法無邊,所有東西都可渡化,怎麼可能害人?」
「若是渡人當然沒有問題,但她是妖,承受得起佛祖的恩典嗎?」苦笑了下,他對玄楓說:「三哥真的想救她其實並不難,你的體內有她的妖氣,這妖氣如今已經和你的血脈相吸有了妖靈,如果這妖靈可以衝破她額上的咒語,或許可以救她……」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玄楓轉過握劍的手腕,迅速劃破了另一條手臂,鮮血湧出,嫵媚花容變色,「你做什麼?!」
他把手腕湊到她的唇邊,柔聲說:「來,用我的血做妳的靈引,別怕,就算再多的痛苦艱難,我都會陪在妳身邊。」
她含淚吻住他受傷的手臂,火熱的鮮血衝進口中,沿着咽喉流入腹腔,頓時她的體內好像被一股溫泉侵入,渾身舒泰,額頭上的那道硃砂顏色漸漸消退,感覺到體內的壓制力量也在一點點消失,原來被封住的力量開始恢復。
看到她的臉色好轉過來,玄楓稍稍鬆了口氣。
香姊卻頓足斥責玄澈,「你出的什麼主意?!這哪裏是幫他們,而是在害他們!嫵媚,妳必須趕快離開鳳玄楓,越快越好!」
「為什麼?」嫵媚聽她口氣嚴重,知道她不是在開玩笑。
「他已經由先皇指定是鳳國新的繼承者,就是鳳國的一國之君,如受天命,無論神鬼妖魔都不能輕易近身。」香姊搖頭道:「你們也不想想,若非如此,當初先皇怎麼可能一眼就辨認出嫵媚的身分,又明知嫵媚是妖,卻不怕她報復反擊?」
玄澈沉吟道:「我曾聽說,我們鳳氏的先祖曾經是天神降臨人世,後來開創了鳳國基業,難道是真的?」
香姊點頭,「沒錯。鳳氏是天庭十二條舞樂鳳凰中之一,因貪戀人間景色而甘願下凡為人。天帝對鳳氏極為寵愛,讓鳳氏下凡后仍保留神之血脈,每一輩中都至少有一人擁有天生的神力,鎮守鳳國的基業。」她看着玄澈,「這輩擁有這樣神力的人,就是你了。」
綠腰不滿地嘀咕,「難怪我總是打不過他,妖精怎麼可能打得過神仙?」
「所以說,嫵媚的性命也掌握在玄澈的手裏?」玄楓一下子就明白了香姊的意思,他追問道:「我們該怎麼做?」
香姊看着玄澈,「要他們在一起,就一定需要你心甘情願的幫忙。」
他苦笑着嘆息,「從我出生之日起,我唯一的職責就是守護鳳氏的安全,我從沒有想過,三哥的感情也在我的維護範圍之內。罷了,都走到這一步,我還有什麼可隱瞞的!」
青袍一掀,他盤膝坐下。
「三哥,你抓牢嫵媚的手,我送你們去渡那三重苦劫。若你們可以咬牙撐住一起回來,她就能脫離妖靈,由妖變成人,如果你們當中誰因為熬不住而鬆了手,嫵媚就會墮入無底深淵,萬劫不復,三哥你……也有可能靈魂破散,灰飛湮滅。」
玄楓的目光一直和嫵媚彼此交纏,聽完玄澈的交代,兩人的臉上都綻放出溫煦的笑顏。
十指緊緊交握,他在她的耳邊低聲說:「無論是人還是妖,或許今天註定是我們同生共死的日子,怕嗎?」
「怕……怕你會因為我不能回來,我不要這樣的結局。」嫵媚深深地望着他。
玄楓微微一笑,「這樣的結局是不會發生的。我不信天意會如此殘忍,我信自己的心比天意更堅定。」
嫵媚點點頭,更加貼近了他。
玄澈低眉斂目,無聲地念動神力,使原本香煙裊裊的佛寺,忽然間像顛倒了乾坤的地獄之路,漆黑的世界,詭異的哭聲嘶喊。
玄澈的聲音幽幽從上方傳來,「這是地獄的第一重,惡鬼怨靈。你們必須闖過去,進入第二重,記住,無論遇到多難的阻隔都不能鬆手。」
玄楓拉緊嫵媚飛快地奔跑在這個完全沒有光亮的世界中,雖然什麼都看不到,但是他們可以清楚地感覺到有無數惡鬼正一波又一波地撲向他們,使勁地將他們向兩邊拉開,他們拚盡全力與這些惡鬼奮戰。
遠遠地,依稀可以看到一個光亮的大門就在前方。玄楓筆直地向著那扇大門衝去,就在他一腳邁進大門之時,有萬把鋼刀從天而降,斬向他與嫵媚交握的手。
他大驚之下,將嫵媚使勁地向內拉,但門外的惡鬼比他的力量更大,他眼睜睜地看着嫵媚被一點點拖出門界。一道電光閃過,他清楚地看到嫵媚蒼白美麗的臉,微笑地望着他,彷彿在做着最悲壯的告別。
「不——」他立刻明白她的心,但即使他如何用力抓緊,她還是鬆開了手,鋼刀落下,地獄之門阻斷兩人的距離。
嫵媚被惡鬼拉回到那邊的世界,他來不及撲回去救她,就被電光擊倒。
若不能同生,何不共死?
他不甘心地向嫵媚的方向伸長了手,希冀再度拉住她,但更大的撞擊重重地落在他心上,他的身體好像被擊碎一般,瞬間陷入死亡的迷離。
「你對他們做了什麼?!」綠腰急切地大喊。
玄澈面無表情,香姊卻安慰她,「別擔心,四皇子這麼做是為了他們好。」
「為他們好?」她又不懂了。
「這樣的苦劫他們註定難熬下去,倒不如先分開,相信四皇子有本事讓他們重聚的。」
他微微抬起眼,清亮的眸子看着面前那縷裊裊香煙,「比起這條魯莽的小蛇,妳倒是我的知己。」
綠腰撇撇嘴,「那你現在要怎麼辦?」
玄澈反問道:「妳真的想知道?」
她用力點點頭。
「那好,妳必須保證跟在我身邊三個月,寸步不離。」他的要求出人意表。
綠腰一愣,「我要跟在你身邊?為什麼?」
「妳從畫裏跑出來,我師兄很有可能已經追查到妳的落腳處,他在京城只待三個月,妳要是三個月跟在我身邊,或許可以保命,而且……」他一笑,「這一個月我要將嫵媚的妖靈歸正,身邊也缺個端茶遞水的隨從,看妳還算伶俐,勉強一用。」
她聽得肺都快氣炸,這人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白用她當下人還裝得這麼高高在上,萬分為難似的。
被他的師兄追殺她不怕,真正牽絆住她的,是他對嫵媚的安排。為了朋友能否重生,獲得幸福,她必須留下來,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