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陷阱

“下車!”茅璇丟下一句,砰一聲甩上車門。

阿珂甫遭解穴似的,回神發現車子停下來了。

她神經兮兮地轉頭看看後頭,緊接着----哇呼!她興奮地大笑兩聲,沒有追車,安全啦!

但只是兩秒,她的笑容僵了。車窗外,這個看起來很不平民的私家車聚集地,一看就知道裝設了高科技保全設備,即使是對岸的共產黨飛炮也摧毀不了這個地方,當然更不用擔心飛車黨了。

但阿珂還是緊張地繃緊全身肌肉,因為車外的男人不耐煩地敲著窗子。唉!不怕共產黨、飛車黨,也要提防惡魔黨,這個很會欺負人的茅璇根本就是惡魔黨嘛!

阿珂迅速鎖上車門,不下車就是不下車。經過一番驚險的飛車逃命,好不容易才撿回小命耶,現在,她一個人躲在車裏多安全啊,她要等到……對!等到他叫警察大人來,她才下車。

賴坐在車裏,阿珂忍不住得意起來。呵呵!幸好她反應快,把他鎖在車外,他拿她沒轍吧?哈哈!這樣才是真正的安全哩。

沒想到,她還是高興得太早了,因為,詭異的狀況在下一秒發生了……

哇!阿珂張開嘴巴,吊起眼珠往上看,車頂在活動呀!這、這這這……教她嘴角抽搐,頓時像卡通人物,刷刷刷……滿臉的斜線。

哎唷!阿珂心裏哀嚎,他老兄只要輕輕按一下小小的遙控器,她鎖門有什麽用哪,耍白痴啊!

眼看車頂整個敞開,她直覺就想到了“金蟬脫殼”的成語,有名的三十六計之一呵,人家形容的是脫身遁逃,她卻因為“名車脫殼”沒處躲!唉……

緊張地瞄他一眼,阿珂驚惶地低下頭,感覺頭皮發涼呢。

茅璇的眼神冷得像冰,搞不懂她在蘑菇什麽,忍耐到了極限,瞪她一眼,逕自轉身。他心想:這女人聰明的話,最好趕快跟上來,這個停車場不是誰都可以自由來去的,一個人被關在這兒可不好玩。

阿珂不聰明,但她還是乖乖推門下車,充滿無奈地跟上他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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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華寬敞的房間裏。

阿珂慢吞吞地把身上的濕衣服一件件脫下來,直到剩下單薄的襯衣。

她捧著自己的濕衣服,看看四周,這間套房比她的小閣樓大耶!有錢就是有這麽些好處,搞不好連他的廁所都比她家大呢。

那只有錢的老虎要她到他家來幹嘛?該不會是怕她泄露了今晚的事,所以想囚禁她,或者殺她滅口?

嘿!想太多了啦。

經過驚險的飛車逃命,阿珂難得地阿Q起來。要是以前,膽小的她才不會在這種處境未明的情況下開自己玩笑呢。

不知道那隻大老虎現在在幹嘛?

他帶她進屋裏後,指著這間房間的門要她進去把身體弄乾凈,自己則走進另一道門。阿珂沒得選擇,只能乖乖照做,但現在還是覺得身上濕答答的很不舒服,她好想回家洗個熱澎澎……

更想做的事是馬上爬進溫暖的被窩,睡到天荒地老。

不行!阿珂搖頭,拒看房裏的大床,太誘惑人了嘛,她擔心自己會不理智地爬上去倒頭就睡。

可是瞌睡蟲纏身,她忍不住“哈——”大張嘴巴……

哈欠打到一半,房門被推開來,茅璇出現在門口,而阿珂楞了。

他合上房門,看她嘴巴張得開開的模樣,心裏覺得好笑,臉上的肌肉卻綳得緊緊的。

這女人,他覺得她很面熟。這女人,為什麽不顧自己安全救了他?這女人,為什麽看着她,他開始覺得心裏有些躁動起來?這女人……

她給他帶來太多疑問了,他必須弄清楚。

阿珂發現他在觀察她,趕緊閉嘴,覺得很糗地垂下腦袋瓜,緊張地咽了咽口水,竟然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噎到,接着滿臉通紅地咳了起來。

他眼底閃過笑意。為何他最近總是遇見蠢女人?

難得的耐性,等她咳完了,他才冷冷地開口:

“把我的地毯弄髒了,你賠得起嗎?”

阿珂忙低頭,看見自己一雙赤腳踩在奶油色的長毛地毯上,糟糕的是,她的襯衣下擺一直滴著水呀!

她慌得後退,地毯上果然留下了她的腳印。完蛋啦!他的地毯一定很貴貴,她哪賠得起呀!

如果他來個“老虎大開口”……阿珂又想哭倒長城了。她已經窮斃了,別說她五個月沒繳房貸利息了,就連下個月的飯錢在哪兒她都不知道,他還要她賠地毯?

阿珂驚惶失措地直往後退,不管她怎麽小心,地毯上還是會留下她的腳印,直退到落地窗前,地毯上也留下了一串足跡……

怎麽會這樣啊!阿珂覺得自己好笨好笨,為什麽愈搞愈糟呢?!早知道就定在原地不動,那至少也只有兩個腳印,不像現在是一連串的!

不得已,她把手上的衣服丟到地上,雙腳踩到衣服上面,這樣至少可以避免身上的水滴再弄濕他的地毯了吧?

最後,她皺著一張臉,用哀求的眼神瞄他一眼,很快地垂下眼帘,希望他不是每次都那麽欺負人,這次就饒過她吧。

他銳利的眼神凝汪在她臉上,那是一張白皙的臉蛋,看上去粉粉的;她有一雙澄亮的眼,那眼珠子總是閃爍不定;還有她的眉毛,彎彎細細長長的……結論是,她不是一個教人驚艷的美女。

但,不知為何,他覺得她很獨特、很耐人尋味,就像今晚在郊外看到的那片燦亮星空,教他……不捨得移開口日光。

向前幾步,他的眼光不自覺地放柔了,困難地將視線從她臉上挪開,往她身上看去。她光着臂膀,纖瘦的肩上兩條細細的帶子,一件雪白的襯衣罩着她單薄的身子,布料只到膝上,底下是兩條纖細的小腿。

突然,他頓住,莫名的不滿,衝口道:

“你常用這招引誘男人嗎?”

阿珂抬眼,看見他的眼神溜過自己身上,才驚覺自己幾乎是暴露著身體,慌張地扯住身後的窗帘想遮掩……

太急、太慌了,帘子“嘩”地被整個扯下來,更慘的是她重心不穩,身體往前傾、跪倒……

茅璇機警地後退,眼看窗帘被她扯下來,覆蓋她整個人,他慶幸自己沒被殃及,但接着看她笨拙的在帘子底下拚命掙扎,他不禁低咒:

“該死!”

這女人喜歡自找麻煩是不?

該死的是,她讓他忍不住雞婆地想解救她,還莫名其妙地可憐她,不,不是可憐,應該說,他受不了她把自己搞得那麽狼狽。

他一個箭步向前,粗暴地扯去她頭上的障礙,一隻手像虎頭鉗緊扣住她的手臂,把她從地上拎起來,抓了椅子上的袍子住她頭上罩去,粗聲命令:

“浴室有烘乾機。換好衣服,到外面來!”

阿珂來不及喊痛,站穩後眼前還是漆黑一片,她又笨拙地扯了兩三下,才終於重見光明,而他剛好甩上房門。

她瞪着手上的袍子,無奈地嘆氣。為什麽她這麽倒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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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後——

阿珂套著男人的輕暖袍子出現在客廳。

茅璇站在客廳一角打電話,看見她,給她一個眼神,要她坐着等他。

阿珂點點頭,抑不住緊張的情緒。

坐在舒適的黑色單人沙發椅上,她垂眼盯着自己露出睡抱下的腳趾頭,好奇心驅使下,眼睛又悄悄地抬起來觀察四周。

可惜了!阿珂想,如果身上有相機就好了。

這是記者的習性,不管是不是報導題材,別人的私隱總是讓他們敏感。

再想到今晚的驚險歷程,阿珂更有些些遺憾了。她想,如果用v8錄影下來,不只能登上頭條,茅璇也不能說她沒證據啦。

嘿嘿!下個“銀行家被不明分子追殺”的標題,就算報社不敢惹他,她也可以拿到八卦周刊去賺一筆。黃蓮連說得沒錯,她以前就是顧忌太多了。

可是想這些又有什麽用呢?還是沒證據嘛,而且被惡魔黨“拘留”了。他擔心她泄露什麽秘密,所以扣留她嗎?

嗯,有可能。阿珂點點頭。這個財富跟度量成反比的小心眼男人,已經害她丟了飯碗了耶,就算他再使出卑鄙的手段來陷害她,也不會教她意外。

可再怎麽說,他們好不容易死裏逃生,剛剛才一起患難過耶。阿珂雖然懼怕他的惡勢力,可是不安到最高點之後,竟然出奇平靜起來,甚至隱約對他產生了信任。

無聊的東張西望一會兒,她發現,他的房子裏沒有多餘的裝飾,很清爽明朗的格調。

阿珂有些出意外,她以為“老虎”應該住在一個像皇宮一樣的地方,不然‘惡魔黨’也應該有一個像地獄一樣的基地啊,他竟然跟平凡人一樣,講求居家的舒適感勝過豪華裝飾。

好奇的眼睛看向他。他好高,頭髮濃密,肩膀寬闊,背脊挺拔,雙腿修長……哎哎!她發現這個很惡質的男人,其實有很帥的外表,可惜呀……

他太會欺負人了啦,以女人的理想來說,她給他扣六十分。

阿珂想着,突然有了靈感----嘿嘿!如果以茅璇的形象當愛情小說里的男主角,那肯定特別。

不過也很冒險。這種刻薄、心眼小、愛計較的男人,雖然很有錢,長得又不是普通的帥,但可不見得是人見人愛的王子喔。連她都不喜歡了,讀者能接受嗎?

阿珂想得出神,沒發現他已經掛了電話,正低頭看桌上的一份資料。

厚約五公分的資料,一如他在商場上的謹慎態度,他總是讓徵信社去調查每個對手的基本歷史,而桌上這份是今天下午才送到他手裏的。

柯珂。他看見資料上的名字和照片。

突然有了答案,這個正坐在他客廳里的女人,就是不知死活敢拿他亂作文章的記者。不只如此,他靈光一閃,記憶很快地搜尋到所有有關她的畫面。

在馬路上亂吼的灰樹、跌進游泳池的蠢蛋、還有……茶藝館那個大肚婆!原來都是她,難怪他覺得她面熟。

因為她很怪,所以他對她印象深刻,否則,要他記得一個女人的長相很難。

不對!有些地方是無法連貫的。馬路上的“她”戴着眼鏡,茶藝館的大肚婆沒有戴眼鏡。對了,因為她的眼鏡掉在游泳池,還被他的屬下撿到交給他,就在費司給他的那個大紙袋裏。

還是不對。如果她是大肚婆,即便她生產了,所以恢復身材,也不可能現在出現在他面前吧?

倏然轉身,他一眼盯上她,筆直走近,很快地在她臉上搜尋著蛛絲馬跡。他要找出答案,最好別是她設計他,否則他不會饒她。

阿珂猛地一顫,本能地左右看看,哎唷!怎麽沒有逃生出口啦!

他在她對面坐下,伸長腿——

“緊張什麽?”聲音柔和,卻有一種難以解釋的權威性。

“沒、沒有啊。”阿珂的眼神閃爍,雙手緊握著單人沙發的左右椅把。唉!是緊張啊,看見他就是忍不住緊張嘛,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呀。

“簡單說,你的目的?”說話的同時,他發現了一個癥結----

她針對他作的那篇報導,讓他的心徹底躁亂了。

無論他走到哪,身邊的人對他總是百般地巴結奉承,他習慣了,從來也沒想過喜不喜歡被捧的感覺,但因為今天早上的那篇報導,他突然厭倦了那種“習慣”。

現在,面對這個女人,他明白了自己那種煩躁是為何,因為他不得不懷疑,在這之前,他生活在一個虛假的世界裏。

“嗯?什麽意思啊?”阿珂迷糊地問。不是裝死,她是真的聽不懂。

茅璇緊盯着她,眼底透著一抹銳光,想看透她的同時,也冷靜地運用着思考。

因為他不是一個以德報怨的人,所以沒有人敢得罪他,而這個女人竟敢!因為她敢,讓他倏然正視到自己不是完人。

哼,雖然那篇報導在他看來是寫得夠離譜、夠扯的,但,不可否認,他對她另眼相看,她做了別人不敢做的事。

“你的那篇報導,目的是什麽?錢?成名?還是引起我的注意?”他冷冷地開口。

傳播界的女性大多極具野心,有人想成名,有人想以此為捷徑飛上枝頭當鳳凰。她要什麽?

阿珂的怯意悄悄退去了。雖然對他的話感到驚訝,但她很快地諒解了,而且有一些些同情他。這有錢人,因為有錢而多疑、傲慢、刻薄嗎!

如果是這樣,他怎麽不可憐呢。因為擁有的物質條件太豐厚了,以致於失去了純真的本性,又怎麽能得到世間最珍貴無價的情誼呢。

阿珂直視他,一臉認真地說:

“先生,如果你不希望我泄露今晚的事,我可以答應你絕對不會說出去一個字,可是……”經他一提,她想起了找他的目的,深吸口氣,鼓起勇氣說:“我不

是故意毀謗你的,那篇報導實在是……”

他一派沉着,等著看她如何自圓其說。

她不禁苦惱地說出結論:

“唉,總之,我跟你道歉,希望……希望你不要為難我了。”葉子說得沒錯,沒有人強迫她寫茅璇的新聞,她活該惹上麻煩。現在,她不想追究對錯了,只希望

他放她一馬,讓她回報社去繼續她的苦命記者生涯,否則,唉唉……以他的能耐,她相信以後沒有一家報社敢用她了。

“我為難你?”他綳起臉,一副要她說清楚講明白的樣子。

阿司垂下眼帘,吸嘴嘀咕:“你害我被炒魷魚,不就是為難我嗎?”

他問哼一聲。讓她被辭退是費司自作主張的結果,可是他不反對費司那麼做。

這個女人確實需要付出代價,如果她不是蓄意找麻煩,就是個糊塗蛋,糊塗到認為他是雙性戀。

哼!關於他的輩短流長太多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聞他之所以不澄清,是因為他坦蕩蕩,也自信沒有人敢毫無根據地拿那些流言作文章,沒想到她敢!竟敢!

既然敢做,為何她給他的感覺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

他的眼神凝注在她眉宇間的皺痕。救他一命的她、茶藝館的她、游泳池的她、戴眼鏡的她、不戴眼鏡的她、大著肚子的她和纖細的她……像一張張的幻燈片快速地在他腦海里重複放映。

“未婚?”他直覺地想要個答案。

阿珂“啊”一聲,覺得頭好痛,他的問題太莫名其妙了吧?

“回答我的問題。”低沉的聲音有着不容忽視的權威。他必須知道,她是否已經被一個男人所擁有了,必須知道……

“我……當然、當然還沒結婚啊。”她的眼神閃爍著,突然想到——他知道她的心事嗎?所以故意問這個問題,又要欺負人了是不是?

很好!他莫名地輕鬆一些,眼神絲毫不肯放鬆她,再問:

“所以,是未婚媽媽?”

“未婚……媽媽?”她的眉頭皺了起來,這是問題嗎?是問她嗎?

看她一臉茫然,再看看她纖細的身材,他幾乎是馬上肯定了,那天他看到的肚子是假的,多疑的他很快地想到一種戲劇性的可能——她假裝懷孕,為了要讓一個男人留在她身邊。

如果是這樣,他絕對不會讓她稱心如意的!狡詐的女人,他要她受到教訓。

暫且不去管她為何挺著大肚子,他想到另一個問題——凌虹延,那個避不見面的律師,敢耍他!她忘記他是她的債主了?

哼,沒關係,把帳全算在這個女人頭上,一樣。

他想起資料上的名字,念道:

“柯珂。”一邊的嘴角上揚了,她的名字聽起來很坎珂。

這是怎樣的一個女人?為了挖新聞不擇手段、不要命嗎?他眯起眼睛研究她,她臉色發白、眼神茫然,哼!像個小寡婦,哪像記者啊。

他在叫她嗎?阿珂懷疑地看看他。

“我警告過你,我不是一個以德報怨的人。”他拖長的語氣不慍不火,甚至是好脾氣的聲音,可聽在阿珂耳里,教她全身雞皮疙瘩都聳立起來了。

她當然記得,他是一個有仇報仇的人嘛。她現在還知道了他是一個以怨報恩的人,否則他不會都不提她救他一命的事。唉!反正她也不想討人情,早就預感到他

不會饒過她,認了吧……沒想到,她聽見他接著說:

“你代表凌虹延,是嗎?她欠我五千萬,你準備怎麽還?”因為她跟那些只會拍他馬屁的人不太一樣,於是,他開始認真地思索著要如何處置她了。

阿珂驚訝的張開嘴巴,這麽說,凌虹延確實是“跑路”嘍?難怪消失得那麽匆忙。咦?還有,他記得她呀?阿珂遲鈍地發現問題,她以為自己是那種很難讓人留下印象的小丫鬟長相說;而且,她好像沒有跟他自我介紹啊,怎麽他那麽神,知道她就是寫那篇報導的人哪?

阿珂沒時間追究問題,因為他接著說:

“我要她當我的情婦。你願意效勞?”還是那種直覺……他不想輕易放過她。

她倒抽一口氣,嚇得大舌頭:“你你……你你你……別、別開玩笑了!”

“是玩笑。你以為你夠格嗎?”瞧她那臉驚恐的表情,什麽意思啊?!她當真以為他會看上她?不對!被他看上的女人,該表現出驚喜,不是一副嚇破膽的樣子吧。

阿珂透口氣,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條件不好很幸運。

“我要你採訪我。”他突然說。就這麽決定了竟敢不把他放在眼裏,哼,走着瞧!“新聞的專業基礎是對讀者誠實。我有沒有冤枉你,由你自己評斷。”

他不喜歡跟記者打交道,可是這回,因為不想放過她,所以要破例了。

“你的意思是…….要給我一個機會,找出真相?”阿珂不敢相信,這是個好機會呀,可是,他會那麽好心嗎?

他沒回答她,一副他說了算的模樣。“我給你七天。你接近我的生活,觀察我是怎樣一個人。七天後,你重寫專訪,我讓你原來的報社刊登。”

“也就是說,你要我重新寫一則報導證明你……你不是我之前告訴讀者的那樣一個人嗎?可是……呃,如果我發現你……的秘密,也可以據實寫嗎?”

“你還是懷疑我的性向有問題?”他笑睨她。

阿珂躲開他的眼神,沒想到他會這麽直接啊!

他嘴角一扯,又說:“你很快就會知道我是不是正常了。”

是嗎?阿珂還是很懷疑。她怎麽會知道他正不正常呀?他要去找女人給她看嗎?好怪喔,這男人。

而且,她有種落入整人陷阱的感覺。如果他真的好心,可以跟報社講一聲讓她恢復原職就好了嘛。

“反正,我沒有其它的選擇就是了。”阿珂無奈地嘀咕。他生活無虞,閑閑沒事就喜歡找人麻煩呀!這個費解的男人,唉,為什麽會惹上他呢?

倒霉被炒了魷魚,還要被他牽住鼻子,可憐喔。

他一副悠閑地看待阿珂的無奈。

“是你製造的問題,由你來澄清,很合理,不是?”有趣了,他怎麽沒有早一點想到,在忙碌的生活里找一些樂子,不需要浪費太多時間,又不會影響財源的。

是啊!她現在才知道什麽叫無理取鬧、欺人太甚、強人所難。哀嘆了兩聲,她不小心在他眼底看到了一抹黠光,那光芒……

她在凌虹延的眼睛裏看過。

阿珂覺得茅璇和凌虹延根本是同一型的,他們的強勢外在容易讓人誤以為他們是無情的人,可真去了解,會發現凌虹延其實是一個外表強硬、內心溫柔的女子。她不做作、不管別人如何看待她,因此讓人誤解她……

唉唉,是誤解嗎?好矛盾啊,如果凌虹延是她以為的那樣講義氣的話后回又怎麽會把麻煩賴給她呢?

唉,反正這些問題不是她只擅長想像的腦袋可以想清楚的,重點也不是凌虹延或茅璇是怎樣一個人,而是……他的眼神太詭異了,就像凌虹延打着什麽鬼主意的時候一樣,讓她覺得自己好像是被老虎銜在嘴邊的獵物啊!

他真想讓她採訪嗎?這種報仇意味會不會太明顯了?

“怎麽?你反對?”他多疑的眼神鎖着她,知道她並不樂意採訪他,但是:哼哼,他偏不想順遂她的心愿,他就是喜歡跟違抗他的人作對到底。

當然有意見啦!阿珂心裏有個聲音喊著。

可是……好奇怪呀!即使這是個陷阱,還是想賭一賭,想要……陷下去呀!至於,理智上的那點抗拒,反而更增添了這陷阱的誘惑性。

不習慣追蹤原因的她,茫然地抬眼看他,希望他能給她什麽答案。為什麽一個教她恐懼的男人,她不反射地逃開去,而是坐在這兒任由他擺佈?

兩人眸光交會,他凝注她輕蹙的眉頭,耳邊像聽見了水滴的聲音——

波!波!一串串的漣漪在他心頭漾開來……

輕咳一聲,他很快掩飾了心裏的莫名波動,不去追究,調開視線看牆上的鐘,已經是凌晨一點了,她的衣服應該烘乾了吧?等她換回衣服,他會命令費司送她回家。

他的掩飾動作讓阿珂跟着把心裏的困惑甩開去。

他們是天地之別的兩個人,但在這點上卻是相似的。她不擅長追蹤問題,他不習慣追究答案,她總是溫順地隨波逐流,而他憑著直覺掠奪他想要的事物。

忘了疲憊,阿珂職業病發作似的,站起來,好奇地在他屋裏走動。

“我可以開始了嗎?”她在一幅大壁畫前停下。

他微楞,她接着又問:

“今天,你為什麽沒有帶保鑣呢?”背對着他,是避免緊張的好辦法,阿珂悄悄地微笑了。

記者的毛病就是愛發問!他是不耐煩回答問題的,遂冷淡道:

“不為什麽。”只因為煩躁,煩躁的想要私人的空間,所以不要人跟。

“喔。”阿珂偏頭看着那幅畫,早知道他不會配合了,她不意外地問了另一個問題:

“那個追你的女人,是誰?”可不是她好奇喔,是他自己要她訪問他的,不敏感的話題就不是新聞了。

“你以為呢?”他哼道。女人就是麻煩!不管是追他的那個女人,還是這個在他屋裏的女人,都一樣麻煩。

這算什麽回答嘛。阿珂扮個鬼臉,輕輕地說出畫名:

“有烏鴉的玉米田。”他喜歡梵谷嗎?

什麽?他銳眼一掃,盯着她的背影,她纖細的身子套着他的寬大睡袍,長袍掩沒她的腳,兩隻長袖遮蓋了她的手,模樣有點滑稽,但也可愛,不合身的衣服顯出她的嬌小,小得像洋娃娃。

不!這女人是不太一樣的。他發現。

“你知道嗎?梵谷曾經說過,他的生命和他的畫一樣,都是真實呈現的。”她柔柔的聲音,像風在呢喃。

他不曉得她在自言自語些什麽,但她輕輕柔柔的聲音教他覺得舒服。

“可是,你覺不覺得,生命其實還是沉靜一點好?”成功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阿珂想着那個燃燒生命的畫家,忍不住善感地同情起背後的男子。她相信他的生命也是真實呈現的,所以他專橫霸道,所以他成功了,可是……他是不是也因此失去柔軟的心了呢?

茅璇看她的肩膀輕輕抽動了兩下,心裏的某根弦被觸動了。只是三秒,他抑下心裏的感動,故意學她的開頭說:

“你應該知道,我這個人對藝術嗤之以鼻,什麽烏鴉飯桶,那幅畫是幫我設計房子的人弄來的。還有,我對生命沒有任何想法,我只實踐目標。”

阿珂垮下雙肩,他太理直氣壯了吧?根據她的採訪經驗,很多政商名流即使不懂藝術也要裝懂,就怕人家說他們沒文化沒內涵。

茅璇在她背後揚起嘴角,眼底閃著黠光。他當然知道梵谷,不過……哼,她憑什麽認定他應該知道?還有,她未免想太多了吧?管它生命是怎麽樣的,無病呻吟的空想就是浪費生命。

阿珂低下頭在筆記本上寫了幾個字,接着,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你養過寵物嗎?”純粹的好奇——他如她所以為的,是一個感情涼薄的男人嗎?

這是什麽問題?他隨意一瞥,看見客廳一角的水族箱,冷酷地回道:

“魚。”

她訝異,很快地迴轉身,強調:

“我說的寵物,是那種可以抱在懷裏、感覺很溫暖很可愛的動物喔。”她想到了柯大毛。

他看着她一會兒,彷佛看透了她澄澈眼底的靈魂,一個簡單明了的女人,他對她吐出冰涼的字:“沒有。”

沒有!原來他身邊的女人連寵物都不是啊,果然是如此……想着,阿珂莫名地有些失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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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有所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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