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她看着四弟,“真想上戰場?”

“嗯。”慕容俊點頭。

“戰場並不像你在詩詞歌賦中讀到的那樣壯麗,或者說,比文字所寫的更加慘烈。你若親眼見到便會知道了。”她的臉上浮過一層悲倫,“曾經和你親如手足的兄弟就像被砍斷的樹枝,一排排、一片片不斷地倒下,血流成河絕非誇張之詞。天上地下,你無處可逃,死亡就在你的身邊,沒有人可以救你,你能做的,只是拚命活下來,或者去死。”

她的聲音如流水般清澈,說出來的卻是這樣悲涼的句子,讓周圍的人都不禁聽得征住。

軒轅策咳了一聲,“你要嚇唬他倒無所謂,不過能不能不要再提怒江之戰的事情?”

“抱歉王爺,我作戰經驗少,記憶中唯一的戰場就是那一次的江面。”她說起沉痛回憶,神色淡然,“不管我和王爺是什麼樣的關係,都不能抹煞那一戰中有諸多將士是因為我們而死的事實。”

說到這裏,氣氛莫名其妙的有些僵住。趙雅婷做慣了和事佬,急忙拉着姬明煙笑道:“老侯爺讓我給你帶點東西,你跟我去看看。”

待兩個女人離開,慕容錚望着軒轅策道:“阿眉很不容易,請你對她再好些。她看上去柔順,其實外柔內剛。這些話不用我說你也早就知道,只是忍不住多關心她,她若跟着你,畢競是遠離故土親人,心中會有很多孤獨,別讓她太委屈了。”

軒轅策挑着眉,“你這個兄長倒是盡職盡貴,既然慕容家的人都這樣情深意重,我又豈能不近人情?”他叫過連建澄,“這是你認的徒弟,要怎樣安排就交給你了。”

連建澄看着慕容俊,嘿嘿一笑,“我帶兵向來嚴苛,對徒弟更不會心慈手軟,你是個大家公子哥,別到時候受不了,哭着去找姬姑娘抱怨嘎。”

慕容俊冷着臉說:“做不好是我無能,找別人抱怨更是無能之上的無能。”

“好,這個脾氣我喜歡!”連建澄拍了拍他的肩膝,將他一把拉起。

慕容家三人離去后軒轅策正要去找姬明煙,忽然聽到有人叫他,“軒轅王爺可否移步說句話?”

一聽這人的聲音軒轅策就煩,又不能不耐着性子回應,“季丞相,我府中沒有歌姬舞女,只有幾個粗鄙的廚子,做出的飯菜也比不了丞相府的精緻,真是委屈你了。”

“王爺說哪裏話。那些都是過眼浮雲,何足掛擊?”季道遠笑着將身邊的一個男子拉過來,“這是犬子榮堂,久仰王爺大名,求我一定帶他來見王爺一面。”

季榮堂?軒轅策替了一眼那個笑得眼睛都快沒有縫兒的丞相公子,忽然露出一絲笑容,“我倒是聽別人提到過季公子,說季公子年少有為,慧眼獨具。”

他突然的讚美讓季道遠和季榮堂都是一愣。

兒子是什麼德行他清楚得很,也不認為軒轅策沒事會認識他兒子,不禁疑惑的問:“不知道是誰曾在王爺面前提到過犬子?”

“是誰呢?”軒轅策故意望了望四周,“那人眼下不在這裏。”

季道遠心知對方不說,便拉回正題,“這次王爺遠行,聽說是為了東遼最近的異動?”

“東遼天天都有異動,我可顧不得他們。”他故意說得輕描淡寫,“我此次上京本就是為了給太后祝壽,太后的壽宴既過,我也該回去了,京中多少人巴不得我早走呢。”

季道遠哈哈笑,“王爺說笑了,王爺入京,如龍現風雲,萬民景仰。”

“丞相比我還愛說笑。”軒轅策知道他特意把兒子帶過來必然還有別的事情,便問道:“兩位有事?”

“是這樣,犬子才智低硫、見識淺薄,我平日多次教導他,他都聽不迸去,只說男兒志在四方,只想跟着大人物闖蕩。我想來想去,只有王爺您可以給他這個機會,讓他跟着您多學點本事,也開開眼界。”

軒轅策聽明白了,不由得笑,“今日還真是有意思,兩位輔國大臣都要往我的小小王府中塞人。”

季道遠征住,“慕容府也要送人給王爺調教?”

“是啊,慕容家的四公子,我若是不應,明煙會不高興。而您的公子我若是應了……明煙只怕更不高興,還真教我左宕為難。”

他這番話讓季榮堂變了臉色,姬明煙已經送走了家人轉了回來,正巧聽到後半截話,她微笑道:“這有什麼為難的?王爺的大事我向來不會擂手。既然季公子也想跟着王爺,王爺為何不答應?”

軒轅策盯着她的笑顏,“好啊,既然你不介意,我自然也不介意。季公子,我這一路舟車勞頓,你若是騎不慣馬,可要自己備車了。”

“好說好說,多謝王爺。”季榮堂在他身後連連拱手,季道遠又趁勢說著感謝之詞。

軒轅策走到她身邊,沉聲道:“要我替你報仇嗎?他落在我手裏,我隨時可以把他當做媽蟻般碾碎在你面前。”

姬明煙抬頭望着他,笑了笑,“我向來不是心胸狹窄的人,王爺不要低估了我。”

“我何時曾經低估過你呢?”他看到她的預上掛着一條紅繩,這繩子是這幾日忽然出現的,上頭掛了什麼他不知道,幾次想看,都被她阻止。“我一直都說,只要你我一條心,夭雀之中無我們的敵手。只是你記得,是我們兩人一條心。”

她的眸光因他真情話語泛起一片漣漪,忽然嫣然一笑,挽住他的手臂,低聲道:“會的。”

“若是阿俊的事情讓你不快,你可以直接和我說,這件事並不是我的主意,事先我也不知道。”晚上,姬明煙在收拾行裝時,和他很認真地交換意見。“我無意讓阿俊做慕容家的間諜跟着我們,也沒有想讓他做我的幫手。”

軒轅策脫掉披風,外面剛剛又在下雪,披風上都是雪花,一身的寒意。

“這件事其實我也沒什麼不快。”他冰涼的指腹在她的臉頗上輕輕畫過,“慕容俊比起季榮堂總是順眼多了。只是我不理解季道遠這一回到底在想什麼?想把親兒子送給我做人質嗎?”

“他看慕容家和你越走越近,心中慌了吧?”姬明煙思忖着,“季榮堂雖然討厭,可畢竟是季道遠的兒子,應該也是個難纏的角色,你不要輕敵。”

“當然。”他俯下身吻着她的唇瓣,將那裏細細地吻出熱度,“明煙,今天晚上如何?”

曖昧的話只說了半句,她看到他的黑眸中都是醉了似的光芒。

“你的身子行嗎?”她不是故意要挑逗他,是單純的關心,但是這句話像是給了他才量,他一下子將她壓倒,密實的親吻便如風暴般席捲了她的身子。

她破天荒地嬌吟出聲,像每一個在心上人身下婉轉承歡的女子一樣,她也在他的身下變得熱情而甜美。他緊緊抓住這美好的感覺,載浮載沉,恨不得這一刻天崩地裂,兩個人的這份隆和欲可以就此停住,變作永恆。

當她蜷縮着依偎在他懷中,倦念得已經半夢半醒的時候,軒轅策輕吻着她的鬢邊額頭,沿着她頸上的紅繩,一路吻到她的胸前,忽然伸手將那紅繩下垂掛的東西一把握住,她卻突然驚醒似的,反手奪過那東西,說了句,“別鬧。”

他冷哼,“是哪個情人送你的信物,讓你這樣寶貝?”

姬明煙微張眼皮一笑,“若說情人送的信物,倒是有一件在我身上。”她抬起左手,拇指上那枚翠綠的戒指還牢牢地戴在那裏。

軒轅策一見,臉上的五官線條頓時變得柔和起來,將那戒指違同她的手指都抓在唇邊狠狠吻了下,“我送它給你的時候,其實是連我的人、我的心都送給你了,可惜那時候你不領情。”

“但我一直珍視到現在,還不夠嗎?”

她嫵媚的柔聲細語,鐐。撥得他心頭蕩漾着春風般的溫暖,他滿足地嘆息一聲,“煙,我一直以為是我太貪心,但看來人有時真的要貪心一些,才能得到自已想要的。”

她卻沉默了一陣,說道:“貪心太過就不好了。若你指的貪心只是說想得到我,那你現在已經如願以償。其他的貪心……你還是適可而止的好。”

他握着她的手指,“你在暗指什麼?怕我覬覦皇位?”

“你覬覦過嗎?”

他很認真地想了一瞬,笑道:“當日在怒江邊時,我的確有過“篡位奪權”的念頭。”她驀然一驚,還沒起身就又被他按了下去,“屋裏冷,不要隨便下地。”

姬明煙正視着他,慎重其事地說:“軒轅策,你可以說我們慕容家愚忠,但是我們世代效忠趙氏,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夭雀會改姓軒轅。”

“我之前也未曾想過,不過以我現在的實力,這也不算是非分之想,是吧?”他亮晶晶的眸子望着她已然嚴唆的神色,笑道:“看把你嚇的,我當然不會逼你做個篡國皇后,小皇帝若是不再逼我,我也不會做篡位的逆臣。”

她又沉默半晌,這才開口,“策,我真不願怒江之上你我刀劍相向的一幕再度重演,若真有那一日,我也不會再給自己苟延殘喘活在人世的機會。情義難兩全的時候,你知道我會怎麼辦。”

“怎麼好好的卻說到絕路的境地?又是我的錯了?”他趕快故作輕鬆地拉開話題。“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你那封信已經選出了邊境,這兩日就該到東遼王的手中了。”

姬明煙立刻振奮起來,“真的?對方不會識破吧?”

“你模仿字跡的本事東遼人應該是看不出漏洞的,更何況,拓跋隆現在已經回不去了。只要正主不在,自然更沒有人懷疑。”

“你把拓跋隆怎麼了?”她的心剛剛放下,又立刻提起來。

“我能把他怎麼樣?是季道遠的人被他識破,然後雙方起了些衝突,我的人趁勢出手擺平了這件事,我要人告訴他局勢危險,他暫時不能回東遼,所以他現在就被安置在天雀這邊的小仙村裡,有專人看守。”

“他就乖乖地任你軟禁着?”姬明煙想着拓跋隆那個人的性格,覺得他絕不是任人擺佈的人。

“他不聽話也沒辦法,因為我還教人偽造了一封信給他。”

“什麼信?”

“東遼太子讓季道遠除掉他的密函。”

姬明煙又是一驚,“什麼?”

“你沒見他提起家人就一臉衰怨嗎?說什麼他地位不夠顯赫,擺明就是說他不受寵。我便派人去查了查,據說他母親出身低賤,所以他的確在宮中不受重視,他此次來天雀大概也就是為了給自己掙得一份功勞,讓他父王多重視他一些吧。”

聽軒轅策道出拓跋隆的身世,姬明煙不由得感慨,“何必生在帝王家?”

“生於帝王家並不是錯,若只想着依靠祖德、坐吃山空,那就是大錯特錯了。拓跋隆是個頭腦聰明的明白人,這種人若是日後在東遼掌權也會是我的麻煩,還不如將他扣在天雀。”

姬明煙又看向他,“這些日子你背着我神神秘秘地忙前忙后,就是忙着這些事情?你還有哪些事情瞞着我?”

“我瞞着你的事情,也許還沒有你瞞我的事情多。”他的手指又勾起她頸邊的那根紅繩,“這是什麼?你是不是該解釋給我聽?”

“是我的尚方寶劍。”她一轉身,抓住紅繩下的吊墜,用背眷對着他,似是在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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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臣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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