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香夭
“有外國人士尋找能治外傷的醫生?”鳳玄楓聽到太醫院首座的稟報立刻察覺到這是一條重要線索。“有沒有派人去?”
“已經讓一位大夫出診了。暫時還沒有回來,不過微臣還叫太醫院的護衛悄悄跟隨在後,一有消息立刻回報。”
“做的好!”鳳玄楓讚賞道。“出診的地方是哪裏?”
“是東城一處民宅,聽說是成風侯幾年前置下的產業。”
“成風侯?”這個名字再度引起鳳玄楓的注意。事情不會這麼巧合的,一樁樁都能串聯一起。這裏面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立刻叫來皇城內最隱秘的一支力量:黑鳳凰。這是一支只效命於鳳皇的神秘組織,歷來鳳國若有最棘手的事情都由他們暗自解決。
“帶上你的人,到東城去。”鳳玄楓對其中一個黑衣人說:“那裏也許有大氏國的敵人,也許有皇弟,明王鳳玄城,若是遇到敵人,就格殺勿論,若是看到明王,務必毫髮無傷地帶回來!”
黑鳳凰領命離去。鳳玄楓的心卻更加忐忑不安。如果這所民宅中真的有玄城,那檀香占卜出來的又是什麼?難道,會是敵人故意佈下的陷阱?
不行,他不能留守在宮中了,無論是東城,還是鳳玄鈞所去的地方,他都應該在場。
宮女送來出行的外衣,驚動了嫵媚。她匆匆趕來,拉住他:“你要去哪裏?”
“我必須去看看,玄城是否真的在東城?”他的手按在她的手背上,“你已經沒有多少法力,不能隨便出去,在宮中等我。”
嫵媚焦慮地勸說:“香姐和武王走時都特意叮囑,讓你必須留在宮內,你出去,會有更多危險。”
鳳玄楓的黑眸顯得有些惆悵,“鳳國若到了危急時刻,無論我躲到哪裏都是避不開的。”他皺緊眉,“或許你不信,但我覺得玄城不在西南,而是在東邊。他沒有被帶出城,他就在城內,我必須親自去救他回來。”
“他已經知道你做的事情,他會原諒你嗎?”嫵媚為他擔心:“就算他在那裏,萬一他臨陣倒戈,聯合敵人對你不利,你該怎麼辦?”
鳳玄楓一笑:“不會的。玄城看上去柔弱,但是執拗的脾氣也正是他性格堅毅的表現。他雖然會為了大哥之死恨我,卻不會為此對鳳國不利。”
“你真的這麼有把握?”嫵媚怕他過於自信會給自己帶來危險。
他頓了頓:“就算他會和敵人站到一起,我也不會怪他的。”
手足情深。玄城若要為大哥報仇,他又怎能怪他?
鳳玄城此時看上去極度地虛弱,他半躺半靠在床上,背後墊了幾個軟墊依然無法支撐起他的身體。頭髮披散,如水一樣光滑黑幽的長發讓他乍看起來更像個絕色女子。
所以當那名太醫院名醫假扮的民間郎中進門之後,一時間竟然不敢認他。
“這位姑娘哪裏不舒服?”他指着鳳玄楓問坐在旁邊的小瑤。
小瑤也不解釋他的誤會,只說:“他的臉受了傷,身上還有別的傷,你趕快開些補血增氣的方子,我們還要趕路。”
“她傷得這麼重,怎麼可能行走?”那名太醫走到鳳玄城的跟前,看清了他的側臉,差點脫口叫出他的名號,鳳玄城原本垂落的眼帘猛然抬起,若有所語地看他一眼。那太醫很聰明,心領神會,沒再聲張。
把了一陣脈,太醫說:“這位姑娘的心脈很弱,只剩一口氣,必須立刻服用參湯,靜卧三天才能知道她是否保得住這條命。”
“參湯我會叫人去煎,但是他不可能等得了三天!”小瑤犀利的目光盯着那太醫的眼睛,“你以為我什麼都不懂就想騙我?他根本沒有傷到那麼重的地步!”她從靴子中抽出一把寒光爍爍的匕首,抵在太醫的喉前,“你要是敢胡說八道,我立刻割斷你的脖子!”
這位太醫也是個膽子大的人,他哼了一聲,說:“姑娘不信任我的醫術就罷了。鳳國內什麼樣的病症我沒看過?這點外傷還能看走眼?你若想讓她死不如再給他一刀,連買人蔘的錢都可以省下,不是最好?”
聽他說得這麼有把握,小瑤反而動搖了。
回頭再看鳳玄城一動不動的樣子,她的心立刻軟了下來。畢竟她不想鳳玄城死啊。
“趕快開藥!用最貴最好的葯!你就留在這裏煎藥!他如果好了,我再放你回去!”小瑤催促着讓大夫開藥方。
那太醫裝作為難的樣子說:“這怎麼可以?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不回家我老婆一定以為我在外面養小妾,事後非要和我大鬧一場不可。”
小瑤惡狠狠地說:“你是想活命回去見老婆,還是現在就死?”
太醫閉上嘴,桌上早已經備好了紙墨筆硯,他三兩下就開出一個方子,交給小瑤。“照這個藥方,先抓十副來。”
“要那麼多?”小瑤疑問。
太醫冷笑道:“可見姑娘從小到大沒吃過葯,這不過是兩天的藥量,姑娘不讓我回家,我才只開了兩天的,要不然就是五十副。”
小瑤對他的話有些半信半疑,但是拿過藥方后反覆看了看,也沒發現什麼破綻,就叫人去抓藥了。
在外面留守的鳳國士兵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稟報給已經趕到門前的鳳玄楓。
“陛下,房內果然是明王。”
鳳玄楓驚喜萬分,問道:“你們怎麼知道的?”
“藥房那邊剛剛傳來消息說他們抓了十副葯,之前孫太醫和我們早有約定:若房內有重要人物,就會將葯開成十副,如果不是,就只開四副。”
鳳玄楓的心中更加明朗起來。不過不知道裏面的形勢,要營救玄城還要再想辦法。
過不多久,又見有人從裏面走出,鳳玄楓跟過去,只見那人走進剛才抓藥的藥房,問道:“你們這裏哪個是孫承伯大夫的師弟?”
藥房內的掌柜已經得到密令,知道來人身份詭異,要小心行事,於是陪着笑說:“您有什麼事?和我說就行了。”
“孫大夫說他有個師弟在這裏,最精通針灸之術,是嗎?”
“這個……”掌柜遲疑着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最為妥當,恰看到鳳玄楓悄然站在那人身後,對着他點了點頭,又指了指自己。
這藥房是官家所開,掌柜的雖然不是什麼官職,但是前幾次鳳皇出巡從他們前過時他也去看過熱鬧,一下子就認住了鳳玄楓,一時間又是驚喜,又是困惑,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姿勢在這裏和鳳玄楓行禮。
來人也十分精明,看他表情古怪地看着自己的身後,霍然轉身,看到了鳳玄楓。
“閣下要找我?”鳳玄楓身着便服,負手而立,看上去頗有些仙風道骨的醫聖氣派。
來人的口氣也客氣了幾分:“你就是孫大夫的師弟?孫大夫在我家治病,說是要請您過去會診。”
“好,請稍等。”鳳玄楓微微一笑,看向掌柜:“掌柜的,我的藥箱是不是在後面放着?”
那掌柜的趕快回答:“是是,昨天你看病回來就放在這兒,我給您好好收着呢。”
“那麼,請稍等,我拿了藥箱就和你過去。”鳳玄楓從容不迫地走進後堂。
剛進後堂幾步,那掌柜地就撲通跪倒,“不知是陛下駕到……”
“禁聲,不要聲張了。”鳳玄楓鄭重吩咐:“你去找一個藥箱來,要帶夾層的那種,其他的什麼都不用管。”
“是是。”掌柜急急忙忙叫人備了一個藥箱。鳳玄楓打開箱蓋,看清裏面擺放的草藥針具后,點了點頭。
他背起藥箱,又走出來,對那人一笑道:“走吧。”
他跟着那人重新走回到關着玄城的大院。他知道有不少侍衛都埋伏在外面,他只用一個眼神看向指揮使所藏身的位置,告訴他們,伺機行動。
和那人走進院子,有人上前要搜他的身,他並無反抗地讓對方搜了個遍,最後連藥箱內外都檢查了一遍才放他進去。
走進那間寢室,他一眼就看到側卧在床上的鳳玄城,也看到了坐在旁邊的孫太醫和小瑤。
他雖然沒見過小瑤,但是聽檀香描述,似乎這個緊緊盯住玄城的人就是那個女孩無疑了。
他笑着揚聲說:“師兄,又遇到了什麼疑難雜症?居然還要把我一同拉來?”
孫太醫一見是鳳玄楓親自來到,一顆心總算落下半截,連忙說:“這位姑娘失血過多,我怕用人蔘靈芝藥性過猛反而傷到她的身體。師兄弟中你的針灸技術最好,想請你來為她舒經活血。”
“也好。”他徑直走上前,忽然間小瑤橫擋在他面前,雙眸晶亮地瞪着他,問:“你是大夫?”
“是。”他的笑容未變。
小瑤問道:“《黃帝內經》共有多少卷?”
他從容應對:“十八卷,另有《素問》《靈樞》各九卷,各為八十一篇。”
小瑤又問:“《素問》中生氣通天論中說:陰之所生,本在五味,陰之五官,傷在五味。後面一句是什麼?”
玄楓回答:“是故味過於酸,肝氣以津,脾氣乃絕。”
小瑤退後一步,臉色依然冷凝,“你要是看不好他,今天就別想離開。”
“姑娘小小年紀,能看過這麼多醫書也不容易。”他的稱讚倒並非出自虛偽。想他號稱鳳國第一才子,被封為文王,又曾主持鳳國修書編纂,古今中外多少書都能過目成誦,一部《黃帝內經》又算得了是那麼?
只是這女孩名叫小瑤,又有可能是大氏國人,會不會是那個被月狼王向玄鈞求親的月瑤公主呢?若是她,一是讓人吃驚她的文武兼備,二,也不由得不讓他為玄城擔心。被這樣的女孩纏上,可是不容易擺脫的。
玄城在他剛進門開口時就已經認出了他的聲音。他沒想到三哥會親自隻身冒險,這也是他得知太子中毒之迷后第一次與三哥相見,即使他竭力掩飾,依然嘴唇輕顫,目光閃爍不定。
玄楓兩步走到他床前,一隻手按住他露在外面的手背,嘴上笑說:“師兄還真是年紀大了,眼神不好。這位明明是個小夥子,你居然會一口一個姑娘,也不怕讓人聽了笑話。”
孫太醫配合默契地說:“唉喲,真不好意思,原來是位公子啊?都怪我老眼昏花,公子又實在長得太俊。”
玄楓打開藥箱,從中取出一個小包,小瑤又攔住他問:“等等!這裏是什麼?”
“銀針啊?不是讓我為他施針嗎?”
小瑤搶過他的箱子,仔細察看了一會兒,冷笑道:“我聽說大夫的藥箱一般都有夾層,你這個的夾層里又放了些什麼?”
“倒也沒什麼,不過是……”鳳玄楓的話音未落,小瑤已經閃電般撥開藥箱上的機關,一個小巧的夾層彈出來,裏面平躺着一本醫書。
鳳玄楓看着她,“姑娘對醫書感興趣,應該認得這本華佗醫典吧?只不過最近我在重讀這本書,所以隨手放進了夾層,沒想到姑娘會對這裏如此敏感?”
夾層內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東西,小瑤反而覺得有些失望。鳳國的人真的被九靈的法術迷惑住,沒有人注意到鳳玄城還留在城內的事實?這樣不戰而勝的結局她還真是覺得無趣啊。
那邊,鳳玄楓已經打開了小包,遞到她面前,笑問:“這些銀針姑娘要不要檢查?看是否淬過毒藥?”
小瑤不耐煩地撥開他的手,“你的職責就是看病救人,哪來的那麼多話?”
鳳玄楓拿起一根銀針,“下針也非隨手可做。姑娘大概不知道,我的針法冠絕鳳國,旁人是難得一見的。”
小瑤只因為他這個大夫和別人沒什麼不同,都愛吹噓自己的本事,懶得聽他說,只將頭偏了過去。根本沒注意到鳳玄楓說這句話時眼中流過的一絲殺機與陰霾。
驀然!寒光一閃!兩枚銀針刺進肌膚之中——小瑤雙腿一軟,倒在椅子中。
她大驚失色,震怒地瞪着那個對她微微笑着的“大夫”,卻無法說出一個字。
“你很聰明,但是你沒有將你的警惕性留到最後,所以才給了我得手的機會。”鳳玄楓幽幽說道。“我說了,我的針法別人是看不到的,你能看到是天大的緣分,公主應該知足才是。”
他大膽猜測她的身份,果然看到她的表情中露出一副“你怎麼會知道”的驚詫摸樣。
他回身扶住鳳玄城,低聲問:“怎麼樣?還走得動么?”
“沒問題,只是她那些留在外面的看守你要怎麼辦?”鳳玄城還有一絲顧慮。
鳳玄楓笑笑:“沒關係,我早已安排了人在外等候,有她在我們手裏,不怕那些人不束手就擒。”
玄城喘了口氣,“三哥,給你添麻煩了。”
他的低嘆同時震動了鳳玄楓和小瑤兩個人。
小瑤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在瞬息之間制住自己,用一副溫文爾雅的表情將她騙到的男人竟然就是當今的鳳皇!鳳玄城的三哥鳳玄楓!
她此時千般懊悔也是追悔莫及,只有用那雙幾乎可以殺人的眼神狠狠地刺向兩個人的身體。
但是那兩人都渾然未覺。
鳳玄楓苦笑一下:“我以為你會說:三哥,我恨你。”
“為什麼要恨三哥?”他靠在鳳玄楓的肩膀上,“只因為我知道大哥是你下毒謀害的?不,我不恨三哥,我只恨我們為何要生在帝王之家,才會有這麼多的勾心鬥角,相互傾軋。”
“三哥向你保證,從今以後再也不會了。”他用力握了握玄城的手。
“二哥呢?”玄城問,“我錯怪了他好久,但他一直沒有怪我,我想當面和他說清楚。”
“二哥……”鳳玄楓的眉梢擰緊,一種深深的焦慮如濃重的墨彩遮住了他的眼,他的心。
二哥怎麼樣了?他也想知道。鳳玄鈞所要面對的敵人似乎不應該只是成風侯那一條老狐狸而已。那個甚至瞞過了檀香,在幕後操縱的人,也決不只是月狼王那麼簡單。
二哥,能應付得了嗎?
他們兄弟,可會有重逢的一天?
鳳玄楓將他扶起,身後傳來小瑤嘶啞的喊聲:“玄城!你真的要走么?難道我用盡心力喜歡你,你真的全無感動?”
玄城緩緩回頭,蹙緊眉心:“你我無緣。”
“不!我不信!若無緣,為何會讓我遇到你?!”小瑤哭出了淚,但神情決絕,已將嘴唇咬出了血。
鳳玄楓心頭微動。如果這女孩真的是月瑤公主,那他是不可能隨便殺的。大氏國與鳳國的糾葛不知道會以何種方式落幕,也許解開這糾葛的關鍵其實是握在她與鳳玄城的手中?
他想着,望定兩人,不由得悠然出神。
每個人都有屬於他的劫難,或許這就是鳳玄城的劫。而二哥呢?玄鈞的劫難又將如何了償?那個為求情劫而來的檀香,又會何去何從?
檀香知道,今天或許就是她的情劫完結之日,但也是她的死劫到來之時。
九靈不知道為何,離開了這座城,但是他臨走時設下了封禁,讓所有的法術在這裏都無法施展。
沒有了法術,她就與一個常人沒有任何區別,更沒有幫助鳳玄鈞的力量,也無法抵禦外來的任何強大的攻擊。
她一路打聽着找到了成風侯的將軍府,而這裏已經是一片戰場。
鳳玄鈞的部隊與成風侯的糾纏在一起好像兩條火龍,互相撕扯着。
成風侯憑藉地勢佔據了場面上的優勢,而鳳玄鈞的指揮能力更高一籌,所以雙方暫時形成了僵局。
鳳玄鈞似乎已經殺紅了眼,鮮血染紅了他的鎧甲,不知道是從他的身體流出還是沾染到別人的。
一柄長劍在人群中如雷霆萬鈞,所到之處無不傾倒。
她飛奔過去,不顧一切地飛奔,像是要將千年中未曾領悟到的都在這奔跑中迸發出來。
“小心右面!”她看到有人用弓箭向他瞄準,大聲提醒。
他渾身劇震,沒有顧上理睬哪支箭,便將臉龐轉向她這邊。
飛箭已經射到,毫無阻礙地射進了他的右臂。
但是他的臉上並沒有一絲一毫地痛楚,而是狂喜地將她一般攬進懷裏。
“你還活着?”他洪亮的聲音就在她的頭頂上盤旋,這樣震徹人心的聲音,這樣堅定寬厚的胸膛,讓她忽然意識到,千年前,千年後,她追逐的,執著的,原來不過是這一小塊的安心與寧靜。
“去那邊站着!”他一把推開她,反手撥掉了另一支射向她的箭。
她看着眼前風煙四起的戰局,看着那些浴血奮戰的將士,茫然地呆立。
生命,難道不是最可寶貴的東西?為什麼他們所有人都可以為了連自己說不清的理由而枉顧生死?
她注意到不遠處一個正準備悄悄溜出站場的身影,躍過去,擋在那人面前,朗聲說:“成風侯,請下令休戰吧!那麼多的死亡,鳳國的破敗,難道這就是你想看到的?”
成風侯先是一愣,然後看到她的臉忽然想起了什麼,冷笑道:“原來在鳳玄鈞的隊伍里還藏着女人?別想憑你那三寸不爛之舌再打動我了!”
他的袖中藏着一隻短劍,就這樣驟然刺出,檀香沒有法術護身,更無防範,冰冷的劍尖就這樣刺進了身體。
疼痛瞬間如漾開的水紋在身體上蔓延開來。
原來,她真的只是一個人,原來,她也會痛,會流血。
耳邊她聽到鳳玄鈞驚怒地喊聲,好像在叫她的名字,接着她看到成風侯五官扭曲地倒地,然後她就被他寬厚的大手抱住了腰肢。
“混蛋!為什麼不躲開?為什麼不用你那個該死的法術?”他怒吼着,從心底震怒出來的喉聲帶着那樣撕心裂肺地錐痛,卻讓她感覺到一絲滿足。
千年前他是否愛過她,她不知道,但是千年後,他的確真的為她動了情。
從此再不會有半點遺憾了……
滿天的大霧在他們酣戰之時封鎖了這座城。
鳳玄鈞忽然聽到三聲炮響從城外遠遠地傳來。他的精神陡然一震,大聲喊:“將士們,我們的援軍已到!一起殺出去!”
所有的將士聽到他的命令開始向外突圍。但是千餘人的隊伍在瀰漫的大霧中行進卻十分艱難,他們幾乎看不清敵人,也看不清彼此,很多士兵都因此誤傷在自己人的刀劍之下。
一個張狂的笑聲從高處傳來:“鳳玄鈞,你也有束手無策的時候?看來鳳國第一英雄今天就要亡在此地!”
鳳玄鈞冷冷朗笑:“月狼王,虧你也是一國之主,居然藏頭露尾不敢當面和我對決。憑藉天時你以為就能取勝嗎?”
“天降大霧,說明天意在我這裏。等你衝出去,你的隊伍已經損失大半,就算是有援軍,也無法解救你了。”張狂的聲音還在笑着:“而我大氏國不費一兵一卒就可以得到風國沃野土地,如果你是我,你會不會也覺得痛快?”
“呸!齷齪小人!”鳳玄鈞痛罵一聲后,心中卻着實焦慮。
月狼王說得沒錯,外面的援軍雖然到了,但是大霧之下他們也無法找到正確的援救地點,而自己的人在這種情況下如果繼續互相誤傷,走不出這座將軍府就勢必要損失慘重。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突圍了嗎?
檀香靜幽幽地看着這一切,忽然說:“我剛才來時看到東邊有個小門,你先帶幾個武藝高強的將士從那裏衝出去,爭取與城外的鳳軍會合后再回來解救其他的將士。”
鳳玄鈞嗯了一聲,伸手要拉她,她卻避開。“我受了傷,又不能使用法術,已經是個廢人,你要是帶上我,更加無法突圍。我在這裏等你,你要快去快回。”
他執拗地說:“不行!要走一起走!”
她苦笑着再推了他一把:“玄鈞,枉你當將軍這麼多年,怎麼會不懂一個道理?懂得放手才能得到!”
他定定地看着她,四周喊殺聲震天,大霧,血光,早已遮蔽了所有人的視線,但是他們的眼神糾纏,他的眼中在這一刻變得如此單純,單純地只有她——
“若我此刻放手,你會留在我身邊嗎?”
他的話將她震動,深吸口氣,然後鄭重地點頭。
他終於鬆開了手,說了句:“等我回來!”長劍飛舞,他已躍身而去。
她淡淡地輕笑,捂住胸前那個還在流血的傷口,拾起了他剛剛掉落的一件東西:火摺子。
雖然她有人身,但是她這千年的檀香外形應該不會因此消亡。
迎風一搖,火摺子亮起了火星。她第一次這麼真切地聞到身上那濃重的檀香之氣。
最後時刻,聽到他的真心話,於是為了他,她決定放棄這千年的修行,還給他千年前被她無端剝奪的生命。
今日裏,清煙起,情劫已圓……
鳳玄鈞衝出將軍府,在大霧瀰漫地街道上撞上了一支隊伍。
“什麼人?!”他聽到那邊有人高喝,這個聲音他認得,是負責鳳國皇城北城守衛的那名將軍。
“來的是任劍南嗎?”他喊出那名將軍的名字,果然聽到對方驚喜地呼喊:“武王?我等奉王命前來援助!”
“好,你們還有多少人,記得要告訴他們,小心不要傷到自己人。”他話音剛落,就聽到有別的士兵驚呼:“王爺!您看!將軍府上的大霧散了!”
他吃驚地轉過頭,只見一縷清煙自將軍府中裊裊升起,滿天的大霧被它衝破,緩緩散開。然而,這清煙越燃越旺,伴隨而來的是濃烈過無上陳釀的檀香之氣。
“哪裏來的檀香味兒?”任劍南等人驚訝地自言自語。
鳳玄鈞的心頭恍然像被什麼東西炸開。
不!絕不可能!那個妖精怎麼可能做那麼傻的事情?但這股香氣越來越加濃郁,好像要將什麼東西拼燒乾凈,化成灰燼。
莫非這就是她的訣別之意?莫非這一次她真的要離他而去?!
他長嘯一聲,發狂地沖回去,他必須要抓住她的身體,留住她的人。
哪怕她是妖,哪怕他們之間沒有一生一世的承諾,哪怕,他們還沒有看透彼此的心。
他都要——留下她!留下她!
煙已淡,霧已散,伊人何地?
劫已圓,情未斷,今生怎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