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無怨無悔是一種痴傻,可是,我並沒有刻意去執着。只是,從那一刻起,我的情緒,都為你而表現。之後的執着,只是一種習慣。
所以,即使再相見,我也不是特意去把心放在你身上的。我只是……不知道怎麼樣把它收回而已……天氣很晴,北京的秋天一向晴朗,不同於南方的陰雨連綿。
Safety樓里人來人往,大多數的人都行色匆匆,掃都不掃別人一眼。直到一位黑衣女子吸引了眾人的眼光。
女子相貌極美,但美麗不是她吸引別人眼光的主因。她最引人注目的是那種渾身不自覺散發出的淡漠感,冷而不傲,在人群中硬是顯得無比特殊。
她徑直走到招待處:“羅安在幾層?”“小姐,你可以等一下嗎?”見到美女,秘書語氣變得很溫和,“總裁在十點和人有約,我先打個電話詢問一下。”
“他約的人就是我。”連紫華感受到周遭的驚訝眼光,皺了下眉,“我就是‘WHO’。”紫華放下契約,對着羅安:“我還有幾條想補充,可以嗎?”
“你說吧。”羅安拿起筆。“首先,我希望我的工作時間能自由一些,不受打卡制度約束,只要按時完成工作就好。”紫華說,羅安點點頭。“還有,有時我可能會帶小祥過來,如果方便的話……”
“我照顧他!你只管專心工作就好!”羅安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眼睛又開始閃亮,“平時的時候也是啊!如果你沒有空,我絕對可以幫你照顧他,帶他出去玩……好不好?”
“你還真是閑啊!”紫華聳肩,這是跟他學來的習慣。
“好嘛!小祥那麼聽你的話,你就答應我吧~”羅安湊到紫華身前,眼睛直直對着她,“你提什麼條件我都會答應你的~好嘛~紫華~好學妹~”
紫華看着他,瞠目結舌。這男人的心性比當年還幼稚了幾分,大概是脫離了羅逸,沒人可模仿的關係,本性都露出來了。
如果當年,他在自己面前也能像現在這樣,也許,自己會留下來,一直一直。
原來,羅逸說的沒錯,他只會對強者服從,儘管這強者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兒子。那自己現在該怎麼做?出賣兒子來換取自己的愛情?——甚至連愛情都談不上,只是留在他身邊的資格而已。
“紫華~”他的語氣中撒嬌的味道極其明顯,一張臉上竟又現出孩子氣。
歲的老男人啊,竟然也會有這樣的表情。
“好吧!”兒子一直是沒有父親的,讓他親生父親多陪他一會兒,也是好的。
反正兩人智商相差懸殊,也不用擔心他會發現。
羅安不是笨蛋,甚至該說精明得要命,但前提是,不是在羅逸或酷似羅逸的連祥面前。“太好了~”羅安撲上來,抱住紫華,“紫華,你真是個好人~我愛死你了~”紫華不安的從他懷裏掙脫出來,對他的“告白”只有苦澀的感覺。
為了小祥,他也真是什麼話都說得出口啊!心裏的苦澀,是在和兒子吃醋。
他可以什麼都不做就得到羅安的愛,而自己……付出再多,在羅安眼裏只是一個和自己有過一段情的學妹而已,唯一特別的,是自己有個可愛又像羅逸的兒子。
“其實我一直很想你。”羅安的手仍然搭在紫華肩上,說出讓紫華心跳不已的話。冷漠,是唯一的武器。紫華淡淡的問:“想我?有多想?到處交女朋友的想?”怨啊,怎麼能不怨?即使知道他沒有做錯過任何事情,即使知道他的傷害都是無心,但是,仍免不了怨,怨他的不知情,怨他的無心。明明已經把心放在他面前,他卻看也不看,直接走開。
怎麼可能會不怨啊!“這個……我在最近一年裏都沒有交女朋友啊!”羅安邀功一樣的說。那是因為羅逸娶妻走了,你不需要再搶他女朋友了。紫華心裏偷偷諷刺着。但不想讓羅安知道自己一直在注意他,所以忍住不說。
“所以嘛……紫華,你現在有交往中的人嗎?”羅安有點吞吞吐吐。紫華心中一驚,搖了搖頭。“那……”羅安難得的遲疑,“我們當初交往的時候兩個人都還算快樂……這個……反正現在也都是單身……”紫華抬起頭,睜大眼睛看着他。會嗎?會是自己一直以來的祈求終於成真了?他終於……終於看自己了是嗎?在自己離開后,他終於發現自己在他心中佔了一個位置嗎?
“試着交往看看,好嗎?”羅安有點不安的看着紫華。又是這種神情,帶着一點點的孩子氣……他是這樣吃定自己了嗎?而自己也真的不爭氣,竟然就這樣的,又心軟了。第一次的狂戀是痴,第二次的,該是傻吧!分分合合是最大的白痴,分手本來就該利落,既然沒有留戀了,又怎麼可能再有開始?可是啊,但是啊,就算是痴,為他,竟也是甘願的。反正一顆心已經在他那裏了,人在不在,已經是次要的了吧!紫華輕輕點頭,換來羅安的歡呼。
“紫華,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他再次把她抱在懷裏,輕輕吻她的臉頰。
心,有一種狂喜和狂悲的感覺交替着,甜蜜與酸澀同時湧上,一時不知該是怎樣的情緒。只是看着他的胸膛,在自己眼前,是那樣的真實與虛幻。但是至少,他抱住自己的手臂的溫度是實實在在的。
算了,不去想了。人生匆匆五十年,誰能知道是不是一場虛幻?能抓住現在,已經是幸福了。紫華把頭倚在他胸前,就算只有這一瞬,也讓這一瞬延續下去吧……直到屬於自己的永遠……羅安將紫華帶到開發部,介紹給大家,以一種帶着一點佔有欲的態度。“原來大名鼎鼎的‘WHO’竟然是Safety的學妹,而且……關係不單純哦!”在座IT精英大多是羅安網羅來的,和他私交都不錯,說起話來也沒有太多的忌諱。
“呵呵……”羅安傻笑。“夫妻檔哦~真是讓我等羨慕啊!”一直埋頭苦打電腦的一人抬起頭來說,他看到紫華,愣了一下。紫華臉有點發白,對他使了個眼色。那人也意會到了,沒有說什麼。一切都交待完了,羅安回到自己辦公室忙着,紫華則和同事們交流,了解一下他們的進度,一同探討一些問題。快到中午的時候,紫華借口去洗手間離開辦公室。那男子在轉彎處等着她。她深吸一口氣:“阿方,沒想到羅安把你都網羅來了。”“果然是你……蝶戀花!”
“什麼都不要說,阿方,我現在不叫那個名字,我叫WHO.”阿方是Safety網站元老之一,曾和紫華見過面,也知道她對羅安的感情,卻不知道他們交往過的事情。
“可是……不管是蝶戀花或是WHO,對羅安的感情都是不變的吧!”阿方嘆了口氣,“現在你畢竟是他的女朋友了,我也不能說什麼。但是蝶,羅安對你,真的有那麼在意嗎?他身邊總是女伴不斷,雖然這一年有點變了,但……”
“謝謝。”紫華露出一抹笑,“阿方,我知道你是為我擔心,但是……沒關係的,真的。”“你還是像以前一樣傻,會單戀一個網上的人單戀到這種程度。”
阿方說。“當初你們都說,Safety上最可怕的就是蝶了,因為她會一直纏着花。”
紫華苦笑。
中午羅安和紫華出去吃飯,幾年不見,羅安的品味變了很多,竟然沒有去大飯店,而是去了一家很可愛的小店。
這種店更適合他。紫華在心裏偷偷想着,卻沒有說出來,只是有一點好奇的問:“我以為你不會知道這種地方呢!”
羅安的臉又紅了:“這個……這是朋友帶我來的……我覺得很好啊,又不會像那種大酒店那樣拘束……”“你還有這種朋友啊?”紫華知道自己的語氣有點醋意,但是她控制不住。“誰和她是朋友?那傢伙……那傢伙是故意為難我……拿阿逸來要挾我……”羅安有點氣急敗壞,“韓雨那傢伙……”
韓雨?女的……紫華心裏有點痛,尤其在聽他說到羅逸的時候。不過這名字聽着有一點耳熟……好像在哪裏聽過……這麼大眾化的名字,聽過也是正常吧!
不想繼續聽他說下去,轉了個話題,兩人開始聊起來。即使過了這麼久,兩人卻沒有疏離感,竟然聊得很愉快。也許因為一直都在同一領域吧……接觸到的都是相似的事物,感觸自然也相同——或者,因為自己一直是在意羅安的,一直在追着他的腳步……可愛的,天藍色的店子,明亮的光線,溫馨的氣氛,以及並不“高雅”的流行音樂。
如果當初約會的時候去的不是那種大大大大的酒店而是這裏,會不會,會不會一切就會不同了呢?在這家店裏,兩人的影子,看起來是那樣的和諧。“小祥~”羅安連忙鬆開紫華的手,撲了上去。紫華獃獃的看着自己的右手,一下子被抽離了的溫暖似乎還在手中,握緊手心,卻只是一片空氣。“小祥,今天上幼兒班有沒有很乖,有沒有想爸爸?爸爸今天一天都在想你哦~”羅安邀功似的拿出一個大大的袋子,“小祥,看看,這是爸爸給你買的玩具~我們可以一起玩哦~”
原來這一路上羅安一直不讓自己看的袋子裏裝的是玩具啊!紫華勾起嘴唇,沒有意外的,失敗了。“幼稚。”連祥看着一袋子奧特曼、玩具槍,撇了下嘴。
“小祥~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我可是你偉大的爸爸呢!”羅安泫然欲滴的表情還是逗笑了紫華,羅安聽到笑聲,忙回頭尋求安慰。
“紫華~你看看小祥嘛!”他拉住她的手拚命搖晃着,“人家辛辛苦苦買來的玩具……”
紫華盯着兩人緊握的手:“小祥不喜歡這種東西,你要是買百科全書,他也許會多看幾眼。”家裏的百科全書是夠全的了,但多一套也沒關係,“不然的話,大街上隨便買幾張盜版盤也會讓他研究一會兒。這種東西——”她指着滿地的玩具,“多半會讓他拆了當零件。”
“哇!小祥真的是天才啊~和阿逸有得拼~”又是羅逸……“爸爸會的東西很多啊,你要是想學的話爸爸可以教你。”
“還是讓小祥自己研究吧!”紫華阻止他,“你擅長的未必是小祥喜歡的,如果為了教他而強行去學一些自己不喜歡不擅長的東西,對你們兩個都沒有好處。”如果是一般的小孩也就算了,連祥太聰明,太清楚自己想要的,這樣反而會給教她的人帶來太重的負擔。
羅安的手忽然鬆了下來。“是嗎?”
“是啊,就像你和羅逸,羅逸其實喜歡的是藝術和政治經濟,你卻對計算機比較感興趣。你比羅逸大,如果你為了教羅逸去學習藝術政經,放棄計算機的話,至少,你不會像現在這樣。如果你強行教羅逸學計算機,他大概也會在苦試不成后厭倦吧!”雖然不喜歡用羅逸來作比喻,但他是最恰當的對象。
羅安的手有一點顫抖,紫華開始奇怪了:“羅安?”“紫華,我有事先走了!”
羅安幾乎是落荒而逃,逃到門口又回過頭來。“還有,你還是叫我安吧!雖然聽着有點怪,但總比連名帶姓的叫着好一點。”很靜,死一般的寂靜。終於,連祥開口,打破了這種寂靜。“媽,你還是和爸爸……”紫華點點頭:“我們在試着交往。”連祥抬頭,清澈的眼直看進紫華的心裏。“你還愛他?”愛他……是啊,愛他呢……連祥很冷的說了一句:“可是,媽媽,他愛你嗎?”
面對兒子的詢問,紫華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他說……很想我……反正我們現在都是單身嘛!交往看看也好,和則來不和則去嘛……”
連祥的眼光越發的清冷:“媽,你在騙我還是在騙你自己?”這句話打破了所有的平靜,紫華看著兒子。連祥是敏銳的,太過敏銳了,而不知道世界上有些事大可不必那麼敏銳的。“是的,我是在自欺欺人,可是小祥,你又何必提醒我?”紫華低低的聲音帶着哽咽,“何必提醒我,在我和你之間,他永遠是把你放在第一位的,就像我從來都贏不過羅逸一樣……”
“原來他也說和我在一起感覺很好,可是羅逸一交女朋友,他還是匆匆忙忙殺過去,一點餘地都不給我留……我只是想呆在他身邊啊……”紫華低下頭,不想讓兒子看到自己的眼淚,“我還能要什麼?除了羅逸,除了你,我只求能在他心中有一點點的位子……”
紫華不是傻瓜,狂喜之後,自然很快就清楚他的心思。WHO、小祥……都是他想要的人,所以,無所謂的,反正他弟弟已經不在他身邊,他也不能再去拆散弟弟的戀情了。如果那個女人是在能接受的範圍之內的,就在一起好啦,反正……他也和很多看着不順眼的人在一起過。
重要的是那個女人帶來的一切:WHO的能力,小祥的感情。那個女人本身,只是附加的價值……“我是不重要的……可是……只要他說希望我在他身邊,我就會陪在他身邊……我是傻啊……但是,就算是夢也好,讓我再夢一回吧……”假裝他是真心的,假裝他是愛自己的。假裝那雙溫暖的手沒有在看見連祥時放開自己,假裝那雙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眼在聽到“羅逸”時沒有移開。自己要的一向不多,只要假裝不知道,就什麼都不會看到。
“媽媽,對不起,是我錯了。”連祥見到母親的淚光,慌了,“其實你們在一起的時候看起來感覺很好,我是有一點忌妒媽媽被那傢伙搶走才這麼說的……你不要傷心啊……““媽媽沒有怪你,你說的沒錯……只是……我傻,而已……”紫華抱住兒子,止不住眼淚。傻啊……可是……還能怎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