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皇甫慧有兩天沒看到瑞麟了。皇宮中也沒有邀請瑞麟和眉琳入宮,聽說眉琳這些日子代表西嶽在和東嶽談一些經貿上的事情,這些事自有太子去談,可輪不到她插嘴。

知道兩國有可能聯姻的消息后,皇甫慧思忖許久,為什麼眉琳要讓自己的傻弟弟到東嶽來找聯姻的對象?父皇既然也知道瑞麟皇子的腦子有問題,又怎麼可能答應這門親事?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因為救了二哥而被他認作義妹的周靜陽,剛剛被父皇封為忠義公主。關於這個封號,還被她五姊笑了很久,據說二哥也不滿意,現在看來,這個封號倒像是「別有用心」。父皇會不會有意要把周靜陽許配給瑞麟?

若真是如此,他們真可憐,全都成了別人的棋子。只是二哥一直很護着周靜陽,若是他知道了父皇打這樣的主意,會同意嗎?

第三天,皇宮中又設了一次晚宴,正式招待西嶽來使。皇甫慧不喜歡眉琳公主,忍不住在人群中尋找着瑞麟,找了好大一圈,終於在角落裏看到他。

「你這幾天好嗎?」她開心的抱着一碗冰鎮紅棗靠過去,「姊姊給你拿了很好吃的紅棗,又涼又甜,你要不要吃一顆?」

「走開!」瑞麟忽然暴怒地對她吼了一聲,雙手抱着自己的肩頭,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我才不要你假惺惺地對我好。」

她怔了下,蹲下身,發現他的衣着很單薄。這麼冷的天,別人都穿着禦寒的皮毛或棉襖,他卻只有簡單的棉衣,看上去沒什麼厚度。

「你怎麼穿得這麼少?不怕凍着嗎?」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好燙!「你在發燒了!天啊,你皇姊到底會不會照顧你啊!」說著,她伸手拉起他,「走,我帶你去吃藥,穿上保暖的衣物。」

「不要……」他固執地想掙脫,但是語氣已經沒有剛才那麼暴怒。

皇甫慧惡狠狠地瞪他一眼,「你別以為我是好脾氣就和我亂髮性子,若是再不聽話,我就一拳打昏你!」

瑞麟看着她,眼神中的暴戾漸漸消失,又變成她第一次看到他時那份單純的怯生生模樣。

「好了,跟我走。」

她拉着他的手,從角門悄悄地回到自己的寢宮。吩咐宮女先去找太醫,然後去夜闌宮找一件男款的大衣送過來。

「夜闌宮是我二哥出宮前居住的寢宮,這件衣服是我二哥的,還挺新,而且我二哥出宮前的身材和你差不多,你先湊合穿着。」皇甫慧把一件價值連城的黑色狐狸毛大衣裹在他身上,然後拉着他坐在自己平時午睡的軟榻上。

「姊姊,我好餓。」這好像是他每次見她時必說的話。

「剛才給你好吃的你又不吃,我放在那兒也沒拿回來,現在宮裏只有兩塊早上剩下的點心。」她叫宮女拿來點心,親自將點心送到他口邊,「來,張嘴。」

瑞麟直勾勾地看着她,終於張開口,讓她把那塊點心送到自己嘴裏。

「嗯,你還是像現在這樣乖巧的樣子最可愛。」她笑着捏了捏他白嫩的臉頰,「也許就是因為你太乖巧了,所以老是被你皇姊欺負。唉!你要是回到西嶽,早晚不是要被她欺負死?」

太醫來為瑞麟診脈了,皇甫慧站在一邊看着,只見太醫把着脈,神色卻越來越凝重,她問道:「怎麼了?不就是染上風寒嗎?我都快能背出你們那幾句掉書袋的話了,你只要開點葯讓他喝下不就好了?」

太醫緩緩起身,神情複雜地看着她,「公主殿下,請借步說話。」

皇甫慧不解地跟着他走遠了些。

太醫低聲說:「這位西嶽皇子的脈象很怪,除了風寒發熱之外,好像……氣血有虧,陰陽不調,心尖有損……」

「別又掉書袋了,麻煩您說我能聽懂的話。」皇甫慧聽得煩了。

太醫謹慎地低下頭,「好像是……中毒。」

「中毒?」她瞠眸掩口,「幾時的事?」

「毒性不強,也不能確定是何時中毒。」

「那……對他身體會有多大的傷害?」

「若是毒性累積太深,浸入肺腑,肯定會危及生命,只是不知現在他中的是何種毒、毒性如何,小臣才疏學淺,對毒物少有研究,只怕要請教太醫館中的其它大人了。」

皇甫慧沉思片刻,低聲說:「這件事您先不要張揚,也不要和任何人提及,以免……對我們東嶽不利。」

「是,小臣明白。」太醫當然知道茲事體大,不能隨便聲張。畢竟現在瑞麟是在東嶽做客,倘若西嶽的人知道了,吵嚷出去,說是東嶽故意下毒,那可就成了理不清的公案了。

皇甫慧回頭看向因為發燒而有點昏昏沉沉的瑞麟,心中一聲長嘆。唉,生於帝王家對他來說,其實是一種不幸吧?在皇宮之中不能得到任何的親情撫慰,出宮來依然被這樣冷落到近乎虐待,現在又無端中毒,甚至不知道下毒之人是誰、目的為何。

她坐在床邊,手指碰到他時,他幽幽地睜開眼,一雙水晶般的眸子漾着一層的水霧。

「姐姐,」他的手指緊緊勾着她的,溫柔地低聲細語,「我喜歡你。」

她微笑着拍拍他的手背,「姐姐也很喜歡你。」

「我想一直和姐姐在一起。」他凝視着她,那專註的眼神忽然讓她有些不安。

她悄悄抽回手,故意笑說:「只要你在東臣做客,我會經常照顧你的。」

「公主,」身後有宮女喚她,「眉琳公主到處在找瑞麟皇子,問是不是在咱們這裏,奴婢要怎樣回答?」

皇甫慧遲疑着道:「先和她說,瑞麟皇子病了,要在我這裏休息一下。公主如果不放心的話,可以叫他們西嶽的隨行人員過來陪他。」

不一會兒,宮女回來,帶來了眉琳公主的意思。「眉琳公主說,不便讓瑞麟皇子在這裏過夜,堅持要帶他離開。」

皇甫慧皺起眉頭,「都說是病了,怎麼這麼不通人情?把他帶回去,她會好好救治嗎?只怕還是對他不聞不問,讓他挨餓受凍,別說是自己的親弟弟,就是自己的狗,也不能這樣對待吧?回去告訴那個層琳公主,就說是我的意思,今天我偏要留瑞麟在這裏養病,明天等他病好了,我親自送他回去!」

「可是公主,這樣回話會不會顯得……」宮女怕如此回話會惹惱對方。

皇甫慧挑起眉毛,「這是東嶽,是我皇甫家的地盤,還輪不到西嶽的人對我指手畫腳,更用不着你替我操心!」

宮女當下嚇得不敢多話,急忙去回享。

皇甫慧坐在他身邊,輕聲說道:「瑞麟,了尚若你去世的娘知道你現在受着這些委屈,不知道該有多傷心。唉!我雖然有爹娘疼,但也不比你好到哪裏,一樣命運不由自己,將來不知道要把我和親給什麼皇親子弟或是官家臣子。但不管別人怎樣待我們,我們總要開開心心地過每一天,對嗎?」

瑞麟沒有回應,閉着眼休息的他呼吸較剛才稍顯沉重一些,顯然是睡著了。

她輕嘆一聲,剛要起身,卻發現自己的衣角被對方拽着,她試着拉開,卻怎麼也拉不出來。難道她要一晚上都坐在這裏嗎?

瑞麟的臉頰紅撲撲,發燒的熱度讓他開始說著吃語,因為聲音小,皇甫慧也聽不清楚他在嘀咕什麼。

過了一陣,太醫叫人煎好了葯送過來,皇甫慧急忙哄着他起床吃藥,趁勢將自己的衣角從仙手裏解救出來。

「燙……」他只喝了一口,就扁着嘴表示不滿,「苦。」

她耐着心哄他,「葯都是這樣的,良藥苦口利於病嘛!乖啊,喝完了病就好了。」

「我不想病好。」他拒絕再喝那碗葯,「病好了,姐姐又不管我了,皇姐又要欺負我。」

「不會的,你病好了,才好和姐姐玩啊,而你皇姐若是欺負你,你也可以跑得掉,或者,你可以直接來找我嘛。」皇甫慧苦口婆心地勸他,「把葯喝了吧,你看我舉得手都酸了。」

瑞麟打量着她,又打量了她手上的碗好一陣子,也許是被她的軟語溫柔說服了,終於接過那碗,咕嚕咕嚕地把葯喝光。

「姐姐……」他看着她又想離開,忍不住出言叫住。

「你要是在這裏睡得不舒服,我叫人再給你把裏屋的床收抬一下。」皇甫慧也困了,真想趕快躺到自己溫暖舒服的床上休息。

「姐姐,你一個人住這麼大的宮殿,會不會怕?」

「怕什麼?」

「怕……寂寞啊。」

皇甫慧側目看他,笑道:「小鬼,你知道什麼叫寂寞嗎?」撥開他額前的亂髮,她屈指彈了下他的腦門,「不懂就不要亂問。」

「你要去哪兒?」他再追問。

「姐姐也要休息啊。難道你一個人睡覺會怕嗎?」她打趣反問。

他的眼珠轉動了下,「是啊,我怕,姐姐會留下來陪我嗎?」

「怕,也要一個人睡。你可是男子漢!」她哈哈笑着,快步跑了開來,當她跑到門口回頭看時,就見他坐在軟榻上,直盯着她的背影瞧。她有些心軟,但是若再和他拉扯下去,這一晚上誰也無法好好休息。況且她還要靜心想想,到底是誰給他下了毒,這件事她又該找誰商量?

或者……找二哥?他向來很有主意,在皇室中又掌握大權,對西嶽的了解遠比她多,二哥應該會給她一個明確的告知,讓她可以解開眼前的謎團。

對,明天一早就去找二哥!

子夜剛過,一條人影倏地從宮牆外悄然翻進皇甫慧的羽靈宮內。

這道人影,準確地直奔正殿。透過窗戶,看到了屋內的軟榻上有一個斜躺的人影。

大殿的正門並未完全關閉,有道縫,足夠一個人過身。那人悄無聲息地側身進入正殿,鑷手鑷腳地逼近到軟榻邊,微俯下身,看清了榻上之人,在確定無誤之後,陡然亮出了雪亮的匕首,狠狠地刺了下去一一就在此時,窗外一把刀飛入,如閃電般正中那人的咽喉。

匕首掉落,身軀倒下,此人來不及哼一聲便當場斃命。

此時一道黑影從窗口飛身而入,探了探地上之人的鼻息,單膝跪倒在床楊旁,低聲說:「讓殿下受驚了,是屬下一時失察。」

「與你無關。」軟榻上的人淡淡道,「敵人越是兇殘,我們就越是要提高警覺,這一次是我故意放他進來的。他跟在我身邊三天了,早晚要找機會下手,還不如給他一個機會。」

「殿下,這太危險了,下次千萬不要以身涉險。要知道百次行動中,倘若有一次讓對方得手,就再難挽回。」

「我知道。你先退下,別讓人看到你,這屍首也一併帶走。」

「是。」那人背起地上的死人,就像背起一片羽毛般,輕巧的從窗口退了出去。

大殿內,又恢復了原有沉寂。

今天宮牆外樹上的小鳥叫得格外響亮,皇甫慧始終懶得睜眼,只想再多享受一會兒被清晨陽光沐浴的感覺。

翻個身,忽然覺得胸口上有什麼東西壓着,她抬手一推,那東西軟軟的,長長的,熱呼呼的……她陡然驚得清醒過來,倏地坐起身,只見有個人正趴在她的床邊呼呼大睡,一隻胳臂就搭在她的被子上。

「瑞麟!」她咬牙切齒地喊,「你跑到我這裏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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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大當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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