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項離冠見了青瑣后,心中明白了些事情,倒也不多做糾纏,嘿嘿笑了聲告辭離開。留着為難場面給在場三人。
他離去前看了盈袖一眼,盈袖躲着他的眼光,懼意深極,卻連淚水都找不到。
心中苦澀泛起,遠遠超過了那懼意。
青瑣待項離冠一走,忙問雲裳:“雲裳,你怎麼可以嫁給他?難道你感覺不到,這人……”
“他是我的敵人。”雲裳靜靜道,“我知道,他身上有種氣息,讓我想遠離他。”
“那你怎麼可以嫁他?”青瑣追問,表情嚴肅。
“我不嫁他,嫁誰呢?”雲裳側過頭去,“反正都不是我所愛的,嫁一個我爹讓我嫁的人,不是最好?”
“雲裳,你要是不想嫁,我可以帶你走!”青瑣一句話說得雲裳抬起頭,熱切的眼看着他,“帶着你,還有盈袖,離開這裏!”
雲裳看着他,慢慢地,眼底泛上冷意:“我不走,這裏是我的家,我娘在這裏——雖然不受寵——我爹也在這裏。我不會拋下我爹娘兄弟,和一個不愛我的人離開!”
青瑣咬住唇:她,又來逼他了。
“而且青瑣,你到底是什麼人?紅暖說家裏根本沒有你這個人,你是從哪裏來的?怎麼進的蘇府?”雲裳連聲追問,目光犀利。
“我……我……”青瑣猶豫片刻,“我不是人,我是索魂使。”
“你果然是鬼。”雲裳轉眼看着盈袖,“盈袖一開始就知道了是嗎?她還提醒過我,可笑我竟然不信。”
“雲裳,我不是故意瞞你的……”青瑣試着解釋。
“你不用說了。青瑣,你不欠我什麼,我也沒欠着你的。從今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雲裳閉上眼,“蕭郎,不過是路人。”
她轉身,心中雖知是在作勢,偏偏淚下。夢中那雙眼帶着愁緒地看着她,她看得清楚,在絕望和慘烈之外,那雙眼中,有着冷然掩蓋的深情。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份感情,被壓抑着,埋藏在深處。
可,為什麼,如今那對眸子中的神光,不是因為她?
雲裳露出一絲苦笑,其實這個時候,再多的心計又能怎樣?贏了輸了,重要的是,他愛的不是她。即使在她夢中,他用那樣的眼光看着她,他愛的也不是她。
她的愛情,無處容身。
雲裳掃了一眼立在當地的盈袖,她眼中閃過一絲恨意。
憑什麼是她?憑什麼?他是她的夢中之人,盈袖,憑了什麼?
為什麼所有人都要她,都去愛她?她那最優秀的二哥,為了盈袖甘願放棄一切;項離冠為了娶到盈袖,答應她和她家的一切條件;連青瑣……盈袖,你不要怪我。如果你不奪走他,再多人喜歡你,我也只會為你高興。
可你為什麼要和我搶呢?
盈袖看着雲裳離開,轉看青瑣。青瑣沉思半晌作出決定:“不行,我得回地府一趟!”
“為了雲裳嗎?”盈袖輕輕問道,“她不是說,若你不娶她,她嫁誰都行么?
既然是她自己想要,項離冠又是條件最好的……““你不明白!”青瑣喊了句,然後覺得自己語氣太凶,降了一調,“盈袖你不懂,如果是一般人,只要雲裳說嫁,我不會攔她。但這項離冠,是威脅雲裳的惡靈啊!”
“那你要怎樣?小姐不是我,她有爹娘兄弟,不願單身離開。”盈袖冷笑,“老爺是勢利之人,你還能阻他不成?況且項離冠的法術好像比你高。”
“所以我要回地府找人幫忙!”青瑣道,“我不能讓他得逞!”
他說著轉身,似乎便要離開。盈袖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清清淡淡的:“青瑣,那我呢?”
青瑣一愣轉回身,盈袖臉上表情淡然:“你說要帶我離開,你忘了么?你剛剛說過的。”
“盈袖,現在情況不一樣……那個人對雲裳來說太危險了,極有可能給她帶來災難,所以我必須先接觸她的婚約。”青瑣解釋道。
“她,比我重要吧?”盈袖微微一笑,“青瑣,你不用解釋,我知道了。”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他說,守護雲裳是他的責任,保護她卻是他心甘情願。
可是,職責,在心甘情願之前。
奇怪,心還在跳動,血還在流着。別裳院的花圃向來是漂亮的,花香鳥語,她聞不到味道,聽不到聲音。
心底一個聲音忽地響起來,很小,但是很清晰,回蕩在耳邊,不停地響着。
她輕輕迴轉了身,微微笑着,輕輕而低低地說了句:“青瑣——我喜歡你。”
青瑣大震,怔在當地。盈袖微一回首,粉飾樁扮下,笑容仍是極美:“你去地府吧,再見。”
她轉回頭,一步步向前走去,忽然想起剛才雲裳的表情,她唇角翹起,手撫上臉,竟然是半滴眼淚皆無。
雲裳為什麼要傷心呢?在他心中,最重要的人始終是她阿!不管愛不愛,他始終會在她身邊守護,這就比什麼都重要了,不是嗎?
而她,再多的期盼,再多的情意,也只是第二位。
忽然身邊什麼掠過,她驚而轉頭,清風一般的什麼飛快拂過她的唇。
迎面是青瑣的眸子,有點呆愣有點犯傻,也有點惶然和喜悅。他的聲音離清淡相差萬里:“呃,那個,我……很歡喜……”
盈袖看着他,心中一熱,禁不住唇角向上:“你快去吧。”
“嗯,等我回來。”青瑣答道,臉上紅紅的,傻傻表情有點可愛。
盈袖低下頭,也不自禁地有些臉紅了。
他,說他很歡喜呢。
雲裳說喜歡他的時候,他說的是抱歉。
青瑣運起靈術,奔至地府。冥界幽幽,黃泉茫茫,他卻早也走得熟了。入了鬼門關,穿過望鄉台,蜿蜒幽冥路,眼前閻王殿。
他停在閻王殿前,深呼一口氣,有些不安。自從謐兒嫁人之後,他的頂頭上司就成了鐵面束魂使,那個嚴肅無比一天到晚都沒有笑容的風。都說鐵面判官,他看判官殿裏那幾個倒是鎮天嘻嘻哈哈沒個正形,偶爾(經常)還聚眾小賭一回,哪裏有半分鐵面狀?可這束魂使……其實他也很清楚束魂使成為這樣冷麵的原因,雖然他從未親眼見過那個雨——當年太小,完全不記得雨的模樣,後來雨似乎來過家裏,但是他沒看到她——卻也知道當年的事情。畢竟,他自己是從狩鬼門手下逃生的,當年的糾葛,他也是明白些的。況且……他身上有雨的血,按理來說,也算是和束魂使有點親緣關係吧?
說是這麼說,青瑣可從不曾對任何人或鬼提過自己的來歷,盈袖除外。五百年前那一場血腥對於他們每個人來說都是最深的夢魘,青瑣不願意提起,他想,束魂使應該也不會願意的。況且青瑣不是以此攀關係的人,何必說什麼故人之誼呢?
但……唉,也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求得他幫忙,這種事完全是個人私事,甚至可能亂了天道輪迴,正常情況而言,無論是引魂使還是束魂使都不會幫忙的。
所以他來找風,儘管謐兒可能更好說話,但對付風畢竟還有一招殺手鐧——雲裳,畢竟是當年雨的故人之女!
身為兄長,為妹妹故人之女破壞點規矩,也不算是大錯吧?
青瑣遲疑了下,舉步走進閻王殿。他生性少和人親近,更加不願求人,這時倒也有幾分忐忑。穿過閻王殿殿門,走過長廊,到達大殿——沒人?
呃,也是,這個時候,束魂使在判官殿的可能性應該更大吧?誰叫閻王是冥界裏面最大的擺設呢?束魂使只好身兼數職,該管的不該管的一併做了,還落不下好。
青瑣想到這裏,轉身向外走去。這閻王至少有一個好處,就是一點架子都沒有,諾大個閻王殿,連僕役都看不到,其實說來也很平民化——就是也很懶。
“青瑣?”一個聲音響起,極美的聲音,在空蕩中迴響。青瑣聽到這個聲音,頭卻有點大了。他轉身施禮:“見過閻王。”
“誒,這麼客套幹嘛!”閻王——言蘿擺了擺手,語氣輕鬆,“你不在人界索魂,跑回地府幹什麼啊?”
“這……”青瑣微一猶豫,心下起了幾個念頭。最後是一個想法佔了先:言蘿雖然是諸事不理,可同時也是做事從不管成規,用束魂使的話就是“專愛胡鬧”。
顯然,讓她應允這件事,比求束魂使更加容易。
“事情是這樣子的……”青瑣將大致經過講給言蘿聽,前世的部分他只是略略講過,“所以我必須要設法取消這場婚事。”
“那個惡靈到底和你要守護那個女孩有什麼仇啊?這麼執着?”言蘿聽完,皺起眉問道。
“他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他好像愛着菱的母親,結果夫人嫁給了老爺,又受別人佑護,他便轉對菱下手。”青瑣答道。說來也是筆亂帳,夫人秋素因為這涉及到自己情事,也從未向他和菱提起過。
不過有點奇怪,他總以為菱問過夫人的,可記憶中找不到當時的場景。難道是自己太老了,五百年前的事情已經忘了大半?好像很多地方都有點模模糊糊的……“哦……”言蘿拖長聲音,“夙世恩怨本不該糾纏,況且是魂靈之間的。那惡靈實不該生生世世追去……也罷,我幫你這個忙。”
青瑣大喜,正要謝她,身後響起威嚴的聲音:“不行。”
青瑣頭更大了幾分,知道是束魂使來了。這時不禁哀悼自己怎麼只是個小小索魂使,誰的話都要聽。忙轉身施過禮,風一揮手:“青瑣,你可知你是索魂使之首,而你最近的表現,實在讓人無法滿意。”
“屬下知道。只是屬下做索魂使之前便說過,屬下之責,只在找到要找的人之前。”青瑣肅立答道,“屬下在去拘蘇卓衣之時,在通州蘇府找到了她,所以……”
“可那蘇卓衣早該魂歸地府,再不濟,他也該魂靈出殼,而他現在竟然還活着!”風臉色不豫,尤其是聽到“通州”二字之後,“青瑣,你是索魂使,你不可能不知道這樣的後果。”
“你也不要怪他了,那蘇卓衣的事情我算出來了。”言蘿忽然插嘴,“一個苦情人,青瑣還能拿他怎麼辦?”
青瑣聽言蘿這麼說,倒是有點發愣:實在太理智了,不像是言蘿說的話。
言蘿轉對青瑣笑着,她的笑美極艷極,青瑣看着她的笑容,心下不期然浮起另一張臉。言蘿見他表情,笑容更大:“青瑣,你可是喜歡上你守護那人?”
青瑣臉有些紅了:“不是不是……”
他赧然,知道言蘿這麼問是因為剛才他發獃之故,而他發獃,雖不是想起雲裳,卻確確實實是因為想起了盈袖。
那個,有的時候會凄笑,有的時候會冷笑,有的時候會皮笑肉不笑,有的時候……卻會很羞澀地笑的女子。
青瑣想起適才盈袖的笑,忍不住發傻起來。
雲裳見盈袖停下手中活計,唇邊露出一絲笑,但覺無比刺目。她想起盈袖和青瑣在一起的場面,心中便覺針扎一般。
她這一出神,手下綉針一歪,刺到手指,一幅並蒂蓮花幾乎綉完,卻在萼上點了一點紅跡。綉布是上好的緞子,文理細膩,光滑柔軟,這一點紅色並未擴散太大,然而,究竟是壞了一張畫啊!
雲裳反而笑起來,破了的手指在撐子下一抹,對盈袖道:“盈袖,你做得累了吧?時間不晚了,去歇息吧。”
盈袖一整晚都在想來想去,想雲裳會怎樣對她,這時看她笑語盈盈的,反而愣住:“小姐……天還沒全黑呢……”
“我今兒心有點煩,你下去幫我沏壺蓮子茶,然後就安寢吧。”雲裳吩咐。
盈袖從命,半晌茶沏好奉了上來。雲裳卻不讓她倒茶,拿出自己最喜歡的一套茶具,自斟起來。盈袖也知她心裏不好受,暗嘆一聲轉身欲走,雲裳卻又叫住她:“盈袖,你陪我喝杯茶,說兩句話。”
盈袖聞言回身,雲裳擺好茶杯,忽然覺得胸前什麼一動,然後是玉器落地的清脆聲音。她馬上反應過來是胸前長命鎖,忙俯身去拾。因為離桌子近了,低下身的時候差點撞到桌子,盈袖忙扶住桌子和桌上茶杯,以免傾倒。
雲裳拾起長命鎖,發現是繫着的線鬆了,忙用綉線編好,然後回到桌前。她拿起靠近自己的那碗茶,對着盈袖微微一笑:“盈袖,你知道嗎?我最開始的時候就在想,我出生時就帶着這塊長命鎖,而青瑣的名字和它暗合。我想,這一定就是我們的姻緣。”
盈袖心中想着,他確實是這塊長命鎖,口中卻道:“小姐多想了,青瑣告訴我說他是索魂使,鎮日裏就是索人魂魄,那有什麼前世今生的。”
“他對你說?”雲裳道,“也是,你一開始就知道他是鬼。盈袖,你一直比我聰明——或者,是太聰明了!”
盈袖聽她語氣漸漸凌厲,有幾分難受。但她自說出喜歡青瑣那一刻起,就決定不負自己的心,無論雲裳說什麼,她都不能放。
雲裳倒不再說下去,只是舉起茶杯:“喝茶,蓮子茶。”
碧綠顏色,針狀的茶葉,卻是蓮子芯泡成的。盈袖淺淺喝了口,只覺入口苦澀。雲裳笑道:“蓮子心中苦,我本是不知什麼叫做苦的,喝了它才知道。”
盈袖也笑了笑:“小姐是含着金匙出生的,又怎麼會受苦?”
“可我也不曾幸福過。”雲裳道,“無論是在房裏刺繡、屋外賞花,還是嫁人為妻,我從不曾感覺幸福過。”
她幽幽道:“我想是念太多書了吧,爹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偏偏我小時不知中了什麼邪,硬是要爹請先生——說來爹雖然不喜歡我,卻對我不薄……”
“小姐畢竟是老爺的親生女兒,他當然對小姐好。”盈袖道。
“盈袖,你無爹無娘,那些年又是怎樣呢?”雲裳忽地問道。
盈袖仍是笑笑,這麼多年,雲裳似乎也不曾問過她:“我從來沒見過爹娘,小時候,我是跟着李大叔行乞——李大叔是乞丐,要不是他撿到剛出生的我,估計我也沒命活到現在了。後來,大概是五六歲的時候吧,李大叔死了,易瘸子帶我。”
雲裳瞪大眼睛:“那麼好人很多啊。”
盈袖低低笑了聲:“他帶着我倒不是好不好人的,只是看我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又長得干扁瘦小可憐兮兮,乞討起來比較佔便宜而已。要是他真好心,也不在我快十歲的時候,因為欠了賭債而要把我賣到妓院去。”
她仍記得老鴇和易瘸子討價還價的那一幕,老鴇捏着她的臉:“看模樣倒是挺端正的,可是這丫頭跟着你多久?可別不是已經被你弄了吧?”
盈袖雖小,畢竟自出生以來顛沛流離,活在最低等的世界裏,接觸最“下賤”
的人,該她知道的,她不曾少知半分。這時聽老鴇這麼說,自然知道她言下之意。她知自己不滿十歲,只要還是處子身,十二三之前老鴇是不會迫自己接客的。故此倒也並不慌亂,只淡淡看着他們。易瘸子滿臉大汗:“您這是哪話說來,您看我這樣,又是個瘸子,我就算想也沒那個力啊!”
“這可保不準了,誰知道你是不是在雛兒身上才能威風呢?”老鴇道,“兩個選擇,再不你讓我現在驗她,再不,折價!”
“您看您還信不過我。”易瘸子諂媚笑着,“那您就驗吧,現在驗。”
老鴇心下又多信了幾分,手卻還是伸向盈袖:“那我就……”
盈袖微微嘆了口氣,想起自己那時激烈的反抗,自己也覺得頗不可思議。從小在乞丐中長大,用那老鴇和易瘸子的話來說“又不是什麼名門淑女”,竟然連女人碰她私處,她都誓死抵抗。真奇了,沒看過什麼女訓女則,在這一點上卻比什麼都堅持。她從小到大隻要求能活下去,花言巧語坑蒙拐騙什麼都做過,偏偏這個身子,竟然是不能讓人碰的。
那時,若不是雲裳,她會怎樣呢?
盈袖驚覺自己出了神,忙看着對面坐着的雲裳。雲裳卻也在想着心事,根本沒注意她的神遊。
“小姐……”盈袖輕聲提醒,雲裳“啊”了一聲,失手把茶杯掉在地上,然後歉然道:“我走神了。”
盈袖忙去收拾碎片,待她收拾完,雲裳道:“唉,說著讓你早去睡,還耽誤了這麼長時間。天都黑了,你回房吧。”
盈袖本就怕她說起青瑣,聽她這麼說自是從命,回到房中收拾一番躺下。這一天諸事紛雜,她哪裏還睡得着?想着無數往事,時而心酸時而欣喜,只是想來想去總會想到青瑣那一句我很歡喜,手指輕輕掠過唇角,無盡甜蜜。
窗楞上傳來敲打聲,盈袖愣了下:“誰?”
“盈袖,你還醒着么?”是雲裳,“我這些綉線絞成一團,鬧得我睡不下,你要是醒着,能幫我解開嗎?”
“小姐,您快進來。”盈袖忙去開門,門外雲裳裏衣外只披着件披風,大大的披風讓她看上去極為纖瘦。她進了盈袖的屋子,先是皺了下眉,盈袖馬上明白:“小姐,我這裏太簡陋,還是去您房裏……”
“唉,解團絲線,沒那麼麻煩,我在這裏等你解開好了。”雲裳阻止她,“我就是解不開這東西,心裏好像有什麼堵得荒,硬是睡不下。你做這個向來是好手,順手幫我解開就結了。”
盈袖拿起那團線,看着紅、黃、青、白等數種顏色混在一起,伸手去解。十指纖纖,沒幾下便大致分開各色絲線,再幾下,每條線規矩纏在線板上。她把線板遞給雲裳:“小姐,我分完了,您快去睡吧!”
雲裳拿起線板,對盈袖一笑:“盈袖,你果然能幹,我那麼久解不開的線,你三兩下就弄開了。”
她笑着轉身向外走去,笑容在轉身瞬間凝結在臉上,她快要走到門邊,忽然覺得胸前發燙。她怔了一下,伸手去捂住胸口。
秋素箋“夫人,您叫我過來做什麼?”青鎖很有禮地問我,我也只一笑:“我想,那麼貿然反對你們實在是有些不加考慮……”
青鎖眼睛一亮:“夫人的意思是……”
我心下暗嘆着,這男子實在是單純,又怎能在這混濁世間保護我的菱。面上卻還笑着:“我想聽你多說說,你為什麼會喜歡菱,菱又為什麼說死說活也要嫁給你。”
我見他紅了整張臉,卻斷斷續續地把他們之間的丁點小事也拿出來敘述。青鎖是個老實頭,並不會大肆渲染他們感情如何感人,卻是句句實話。我唯有嘆息,若他是人,也許我會將他列入女婿人選之中,可他,是靈,無根無形的靈。
他說完一段,我斟了杯茶:“說這麼多渴了吧?喝杯茶來。”
雀舌未經三月雨,龍芽已點上時春。這茶是雀舌,泡茶的卻不是雨水井水,而是,鎖情水。
鎖心鎖情,忘情忘愛。喝了這水之後,便是千般愛意也化為烏有。而這水最厲害之處在於忘卻,不是忘卻對方,只是忘卻和對方的愛戀。
這是最好,若青鎖忘了菱,菱一定明白其中有問題。但若只是忘了兩人誓言,則可以當作是變了心。
我看着青鎖舉起茶杯一飲而盡,苦笑了下。青鎖,你莫要恨我,我也只是母親。守護菱的心,我不會比你少半分。
我只要她平安喜樂,青鎖,你卻讓她哭泣。
青鎖喝下茶,眼中的情感漸漸褪去,我看着他的眼漸漸變成澄澈的透明,漸漸清冷,知道鎖情水起作用了。
同樣的清澈,以前是帶着感情的靈動,現在不過清清冷冷一潭死水。
“咦?我在這裏做什麼?”青鎖問我。
我微微笑着:“菱在午睡,我找你來說點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