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蘇卓衣站在門口,看盈袖房內燭光。那男子的影子映在窗紗上,極挺拔。
盈袖……她的傷怎樣了?
那男子是索魂使,他似乎很關心盈袖,應該會醫好她吧?
“咳咳……”他想起適才那男子的眼神,心念一動,咳了起來。血絲沿着唇角流下來,看起來觸目驚心。他咬住唇,感覺體內有什麼游逸出去。他拄着屋外修竹,強用心志壓下遊離的趨勢,“哇”一口鮮血吐在地上。
“今天不該出去的……”蘇卓衣低低自語,“竟讓她受了那麼重的傷……幸好爹沒有強迫她,不然以她的性子,怕是寧可玉石俱焚……”
“但,我怕是快不行了……那男子,索魂使,他能替我保護她么?”蘇卓衣喃喃道。
他放不下她啊,放不下她一人寂寞哭泣,可是,他抵得了什麼用?除了能在父親和兄弟面前為她擋一些侵害之外,他,什麼都做不到。甚至,她從不曾相信過他。
房內人影晃動,蘇卓衣忙躲在一邊。門一挑,青瑣出來了。他細心掩好門,眼微微掃過蘇卓衣站立之處。
蘇卓衣知道青瑣定是看出他在這裏躲藏,但他沒揭穿,放了他一馬。
握緊手,心絞痛到極度,蘇卓衣慘慘笑了。
索魂使,你能愛她么?
代替我……青瑣出了盈袖房間,便隱了形去主屋。他為盈袖治傷用了很多時間,雲裳已經被訓斥完畢。青瑣只聽到蘇洪慶最後一句話:“你去思過室,三天之後再來見我!”
蘇家有私刑,也有黑牢。思過室則是最高級的黑牢,為犯了家規的蘇家人而設。青瑣雖然不在意這小小牢獄,但云裳不知他非人類,他也並不想讓她知道,所以他想了想,還是決定不要營救雲裳了:反正她每天在閨房裏刺繡,其實也和被囚沒什麼區別。
如果現在再惹出亂子,雲裳對家裏不好交代,盈袖更是會受到牽連。他是索魂使,然而她們畢竟活在人界。而且他已經後悔了,後悔每天帶着雲裳外出遊玩,以至害了盈袖。
他問盈袖為什麼會被打成這樣,盈袖微微笑着告訴他,蘇洪慶為雲裳的親事來別裳院,發現雲裳不在,想對她用強。她抵死反抗,便是這樣的結果了。
他把今天買的匕首給她,告訴她若是再有此類事件她便用這把匕首。他沒對她說的是這把匕首上有他的靈力,只要匕首出鞘他就能感應到。
雲裳需要幸福,盈袖卻需要安全。
在追殺菱的惡靈出現之前,請允許他抽出一些心思照顧這個堅強卻脆弱的女子吧。
雲裳進思過室第二天,青瑣扮作送飯的僕役混進去過一次——掩人耳目,卻是為了瞞過雲裳。
“青瑣,我爹他說……他要在今年年內把我嫁出去……”雲裳這一夜可謂柔腸百轉,蘇洪慶聽信了平家生意出問題的傳言,退了平家的提親,卻想要邀幾位對她有意的富家公子來蘇府暫住——也就是說讓雲裳在那幾位公子之中擇一而嫁。
雲裳自是不肯,蘇洪慶便讓她在思過室反省三天。
青瑣搔搔頭:“雲裳,你今年也十七了吧?好像也是該嫁人的年齡了。”
雲裳臉色一變:“可我爹找人家都是只看對方家世、送上彩禮和將來兩家合作的可能,他完全不考慮對方人品才華。那些紈絝子弟,我怎能嫁?”
“這也是……”青瑣想了想,應道。
“如果對方有才華、人品端方、並且真心對我好,就算是一時落魄,我也不介意……”雲裳道,“只要他願意……”
青瑣完全沒看到雲裳的眼光,只轉着自己的念頭:“那倒是要好好找一找了……不過家世也很重要,你是受不了苦的……”一時沒留意,把實話說出來了。
若是盈袖就無所謂了,和嬌貴公子比起來,她大概會選擇和她一樣為生活掙扎的男子吧?
“實在不成,就只能出通州府找了,你介意遠嫁嗎?”青瑣尋思半晌,抬起頭來問雲裳。見她一張俏臉漲得通紅,淚珠在眼中滾來滾去,就要落下。他慌了神:“雲裳,你怎麼了?還是你不想嫁人?要是你不想嫁人的話,我可以幫你……”
“出去。”他越說雲裳越氣,但云裳自幼受的教育都是笑不露齒什麼的,生氣也沒辦法破口大罵,只能指着門讓青瑣出去。
“啊?”青瑣愣住。
“你先出去。”雲裳靜靜地說,翦水雙眸瞪着他。青瑣看出她的怒意,卻不知她為何生氣。
“那我先出去了……”青瑣退出思過室,腦中有幾分疑惑:她為什麼要生氣?
“傻子!”盈袖罵了他一句。
青瑣有些愕然:“你罵我?”
“小姐是要你……”盈袖躺在床上,覺得接下來的話有點不好說,轉頭側向牆,“向她提親啊!”
青瑣倒是呆愣住了:“我?提親?”
盈袖聽他聲音不似裝出來的,轉回頭來看他。青瑣滿臉詫異,一副完全無知的樣子。盈袖“噗哧”一聲笑出來:“當然是讓你提親,小姐對你有意,你不知道?”
“有意……”青瑣獃獃重複盈袖的話。盈袖幾曾見過他這種傻傻的樣子,心裏覺得異常好笑,唇邊笑容更深。對這種不解風情的男子,也難怪雲裳生氣,他——看起來很威風,其實也傻傻的嘛!
“小姐說,只要對方‘有才華、人品端方、並且真心對她好’,‘就算是一時落魄,她也不介意’。”盈袖重複着青瑣轉訴給她的話,“只要對方願意,她就嫁……”
“老大,她說的不是你,難道還能有別人?你一定要她對着你親口說出她就是想嫁你,你才能搞清楚嗎?”
盈袖笑得有些過了,引起一陣咳嗽。青瑣忙扶她起來,拍打她的後背:“你損我就損我,也不要這麼激動。你的傷那麼重,自己還不小心。”
盈袖心中一動:他,在關心她?
“可你實在是太好笑了,冥界沒有喜歡你的女子嗎?你當初做人的時候,就不曾喜歡過誰嗎?小姐暗示得已經很明顯了,你居然聽不出來?”盈袖氣息漸漸平順下來,問道。
“冥界裏大家各司其職,除了按時去見引魂使交付魂魄之外,我很少去見其他鬼使。”青瑣答道,“而且……我也沒當過人……我一開始就是靈體。”
一開始就是靈體?盈袖飛快看了他一眼。原來他不曾為人,難怪在冷淡寂寥的神情之上,竟然還有一份天真。
“那你記好了,如果有女子對你說,她對未來的相公要求不高,只要像你這樣就可以了,她的意思就是暗示你,向她提親吧,她會同意的。”盈袖道。
“可雲裳不是那麼說的……”青瑣猶自辯解。
盈袖真是服了他了:“文才人品,小姐說的明明就是你,你對她好不好我們都看在眼裏……”
“可我對她好是應當的,和喜歡、提親無干啊!”青瑣道,“就算我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是六七十歲的老婆婆,或者乾脆轉世成了一名男子,我也要保護她。
這是我的職責,和其它沒有關係。”
盈袖盯着他的眼:“難道說你對雲裳絲毫沒有動過心?我不管你們前世今世有什麼糾葛,現在你們兩人一個未娶一個未嫁,一個想要嫁給對方另一個想要保護對方,結成姻緣豈不是正好?反正這世間姻緣不過是男子囚禁女子一生,因此發泄自己慾望罷了,你和雲裳若結親,也會是神仙眷侶吧?”
心中隱隱痛了起來,異常地難受。她還是不甘心不情願的吧?既便她口口聲聲要眼前這男子向雲裳提親,也還是嫉妒的吧?當然,並非她對他有意,只是她嫉妒雲裳的幸福罷了。她,只是一名心胸狹窄的丫鬟。
註定得不到什麼的丫鬟。雲裳若嫁得眼前人為妻,自己自然不能跟他們去了。
青瑣看來並不是會納妾之人,而雲裳卻絕對免不了猜忌。而這蘇府,也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她的將來,只是一片慘白。
“神仙眷侶?”青瑣像是聽到什麼嚇人的說法一般,瞪大眼睛一臉惶恐,“怎麼可能,我是不能成婚的!”
“因為你是鬼嗎?可我看你和人也沒多大差別,平時晃晃蕩盪也挺清閑的,應該不礙事吧?還是你們冥界有規矩,不能和人通婚?”盈袖問道。
“這倒沒有,可我……我是不行的……”青瑣喃喃。
“不行?”盈袖心中閃過一個念頭,“難道你是不舉……”
她一句話沒說完,早是滿臉通紅。男女之事她本就從書中看了不少,加上這諾大蘇府便是一淫穢之所,耳濡目染,該知道的她不曾少了半分。但她向來深恨蘇洪慶和他幾個兒子的縱慾和用強,自己決不和他們溷濁一氣,反是加倍地清高和矜持起來——當然那這種矜持,和雲裳是不同的。上樑不正下樑歪,有蘇家老爺少爺帶頭,蘇府管家家丁丫鬟也大多爬牆的爬牆,偷情的偷情。但盈袖,偏偏連半點這方面的事情都不沾,這種話,她剛說出口便覺得實在不當,自是臉紅過耳。
青瑣初聽她的話並未明白是什麼意思,但他畢竟還是懂的,腦中一轉,想起他拘走的魂魄中不乏以葯壯陽最終誤食丹藥而死的人,也見過些堅信采陰補陽之說害死無數幼女的事情。他一想明白,立時低頭看去,然後傻傻回答:“我想……應該……不是吧……”
盈袖一張臉本已酡紅,看青瑣的動作和神情,便更加紅得鮮艷,幾乎滴得出血來。她頭側到一邊,用被子半遮住臉,聲若蚊鳴:“什麼叫……應該……”
青瑣看她原本蒼白的臉透出紅潤,上了胭脂一般,格外嫵媚。她眼神閃耀,有分嬌羞,有分笑意。眼波流動,如水的波光忽然間漾動他的心。
青瑣一怔,發現自己心裏竟然生出了一種自己都說不清楚的感覺。有點驚動,有點悸動,有點溫暖,有點苦澀,有點甜蜜。什麼湧上了喉頭,暖暖的。手不自覺伸出去,撫上她的臉。盈袖一躲,滑膩柔軟的觸感在指尖激起一陣戰慄。
他試着笑了笑,開口,聲音卻有點不穩:“應該就是沒有人驗證過,但我自己感覺……”
“你——”盈袖打斷他的話,一張臉縮到被裏,“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
“你問我的。”青瑣回答道。他自己雖然知道男女之事,但僅限於知道,而不了解。對於盈袖的反應,他也是有些似懂非懂。
盈袖早已後悔自己為什麼要把話題扯到這方面來,也許是為了雲裳?畢竟,雲裳愛着眼前這男子——如果,是愛的話。
“對了,那你告訴我,為什麼你不行?”盈袖忽然想起剛才的問題,忙問青瑣,“既然你……那為什麼不能娶小姐?”
“盈袖,我是守護的人,雲裳要的,應該是愛她的人吧?”青瑣看着她,“我,是無法愛她的。”他若能愛她,幾百年之前就早愛了,哪裏會等到這時刻。
“為什麼?守護又怎麼樣?守護着就可以產生感情啊。”盈袖微微側過頭,表情有些古怪,“況且小姐要的,並不一定是真的愛她的人。她要的,不過是她夢中的影子罷了。”
青瑣仍是搖着頭:“不是的,我應該是無法對她產生感情的,因為……我本來就不會愛上人。”
盈袖瞪大眼睛看着他,青瑣微一咬牙:“我是由物和人血生出的靈魄,我的魂魄是她的血所賜,所以……我應該算是天性涼薄……而且在最後那天,當她被殺的時候,我把自己的元神和血液注回給她,保她魂魄不散。而我因此失去了大部分情感,包括……愛……”
青瑣有對被拘魂魄的憐憫,有不忍。但那感覺,通常只是一種為難而已。他有的時候也會懷疑,自己其實並不是真心可憐他們,因為在他為難的外表之下,還有一顆冷冷看着他們哭喊,不起絲毫波瀾的心。
他原來的上司謐兒是一個極冷淡的人,好像對魂魄的懇求無動於衷。但青瑣知道,她有一顆極善良和敏感的心,掩在她的淡漠表面之下。而他,正好相反。
他,並不懂情。幾百年前,他便不懂,只能任她哭泣。
青瑣拿起盈袖放在枕下的,他送她的那把匕首,在手臂上輕輕一割,血涌了出來。
“青瑣!你在做什麼?”盈袖驚道,微微起身想要阻止他。青瑣把手臂伸到她身前:“盈袖,你可以摸一下,我連血,都是冷的。”
為了菱,那一刻他散去元神魂魄,給出精血,他的原身隨着菱消失,他連重新回原身里修鍊的機會都沒有。有一段時間,他散成碎片,連思維都不再完整。
直到很久以後,他方才重新尋回了意志,卻失去了菱的下落。
他已經沒有什麼屬於自己的東西了,現在這個青瑣,不過是幾縷魂魄拼在一起的產物,甚至可能連那幾縷魂魄,都是不完整的。他只是一個四處尋找菱的影子,他去做索魂使,只是為了能儘快找到菱。
菱的轉世是雲裳,殘缺如他只能守護她。況且,長命鎖對菱,從不曾有過守護之外的感情,從……不曾……盈袖的手觸到他的手臂,她的手很暖,她的指尖上帶着紅色的繭子,是勞作所至。她的手滑過他皮膚,他忽然之間,有了異樣感覺。
如果……如果他的血不是冷的……如果他的血和這女子的一樣溫熱……盈袖的眼對着他的,這樣盈盈一雙眼……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他和她,只隔了一個情字,就是天涯。因為一個情字,她是人,他,只是無情的鬼。
盈袖的眼忽然染上幾分怒意,秀眉一皺:“你又來騙我!”
“我騙你?”青瑣有些怔然。
盈袖指尖帶着絲血:“你的血分明是熱的,什麼冷血?”
青瑣心中一凜,手指伸向手臂上刀傷處,血流出來,竟然是溫熱的!
粘稠的,溫熱的血液,鮮紅的顏色,是生命的表徵。左胸那裏,什麼在跳動着,很激烈地。
他……竟然有溫熱的血,有跳動的心?
“怎……怎麼可能?”青瑣喃喃着,“明明……我是沒有熱血的……我只是散落的魂魄拼起來的,我……我是靈體啊……”
盈袖本以為他在騙自己,看他這神情,卻信了幾分。她看他傷口,說了句:
“你止一下血吧,不管是冷的熱的,總是從你身體裏流出來的。”
“難道,是因為我見到了雲裳?”青瑣沒聽到她的話,逕自說著,“因為見到了她……我接近了我的原身,並且收回了一些元神?是這樣嗎?因為她,所以我漸漸收回了一些魂魄,血也熱了起來?”
盈袖聽他這麼說,只覺得心裏悶悶的甚是不舒服。她一伸手,從床邊圍簾上扯下一截布,按在青瑣手臂傷口上。青瑣回過神來:“盈袖,你做什麼?”
“你傷口流血都流到我被子上了,還不把血止一止?”盈袖皺眉道,神色有些不耐。
青瑣知道自己又惹盈袖生氣了,乖乖包紮傷口。不過盈袖生起氣來,和雲裳是不一樣的。他知道她在生氣,卻不覺得很麻煩。
“這下好了,因為雲裳,你不再冷血了,自然也不會再無情。你正好把因雲裳而得回的感情再投到她身上,這才叫生生世世姻緣前定。”盈袖道,臉上慍色極重。
“盈袖,你不要這麼說。”青瑣搖頭道,“無論我冷血熱血,有情無情,我和雲裳也不可能有姻緣之份。”而且,血熱了,卻仍不能對雲裳有情。這是他的悲哀,也是他的宿命。
盈袖看他,他眼中冷清一點:“盈袖,你還不明白嗎?你是她的丫鬟,即使你也許不喜歡她,你也要守護着她……”
“我,也如此。”
兩人對視良久,直到門口傳來腳步聲,方才收回眼光。盈袖本怕二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說著難聽,正想要他出去,又想起他並非凡人,一般人是看不到他的。
“盈袖啊,聽說你被打得不輕,我來看看你。”門被來人推開,三夫人紅暖不經任何同意便進了屋。她自是看不見青瑣,扭幾步進了房內,款款坐到床邊。
青瑣忙給她讓座,站在一邊看着她,怕她對盈袖不利。
盈袖微微一笑:“謝三夫人關心。”
“聽說你家小姐被關到思過室了,可是真的?”三夫人放下帶來的糕點,掩袖輕笑,“我來蘇府幾年了,還從來沒進過那思過室呢。”
“想進去倒也不難。”盈袖悠悠道,“只是三夫人弱質纖纖,兼之那思過室沒半個人,怕是受不住呢。”
紅暖臉色一變,卻又笑着:“是啊,我怕是沒那麼大膽子,惹了老爺進去那裏呢……不過你家小姐的性子,倒是和盈袖你一樣倔強啊。”
盈袖從青瑣口中聽說了雲裳被關的原因,但此刻還要裝作未知:“哦?三夫人言下之意是……”
“盈袖,別的不說,這件事你可要上心啊!”紅暖道,“老爺有意邀幾位富家公子來蘇府暫住些時日,為雲裳挑一門好親事。盈袖你是雲裳身邊的丫鬟,陪嫁丫頭定是你了,雲裳這女婿如何,和你可有莫大關係啊……”
盈袖臉色微微一變,瞪着她:“三夫人,盈袖並無陪嫁之意。”
紅暖冷笑:“我早知你幫雲裳到處造謠,為的就是不嫁。盈袖,你可想清楚了,在這蘇府里,老爺他們打賭比賽誰先讓你屈服。你若是不出嫁,遲早躲不過他們的!”
盈袖愕然,抬頭看着她:“三夫人,你在說什麼?”
紅暖一揮袖,掩住笑容:“你我都清楚我在說什麼,盈袖,你是什麼樣的人,我一直看得清清楚楚。不管他們父子三個——或是四個——誰得到你,你都不會輕易甘休的。盈袖,我經營這麼多年,不允許任何人搶走我的地位,你明白嗎?”
盈袖輕笑:“三夫人,你認為我會是和你爭寵之人?”
“如果你真的被他們污了,我相信你會毀了一切報仇。”紅暖道,“你不在意那一切,可我在意。”
“所以盈袖——”紅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勸你,還是幫你家小姐找個好人家,嫁出去比較好,哪怕只是個‘大房丫頭’。”
“是你勸老爺儘快把小姐嫁出去的?”盈袖眼光一轉,問道。
紅暖伸出手,手指在盈袖臉上一劃。青瑣在旁邊看着,隨時準備出手阻止她。
但紅暖隨即縮手,眼神微凝:“我知道你是聰明人,所以也不想用笨法子對你。”
她從椅子上起身,向門外走去。輕輕一回首,微微笑道:“盈袖,即使一個人在屋子裏,也不要忘了上妝。”
盈袖微微一愣,聽紅暖聲音傳來:“我在青樓那幾年,姐妹們的妝,倒有一大半是我幫忙畫的。一個人化妝是畫美還是畫丑,我還是看得出來的。”
盈袖方才想起自己此刻臉上並未上妝,是她本來面貌。
秋素箋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
不知怎地,今天竟然想起這詩來。
是因為看到青鎖和菱在一起嗎?他們兩人在院子裏一起撲蝶,看起來很開心。
菱在外人面前是個害羞的孩子,和青鎖在一起的時候,卻總是笑得很開心。
大概小孩子還是要有玩伴最好,菱身世和體質都很特殊,我也不太敢和外人接觸,她平時遇不上年齡相近的小孩,幸好有青鎖陪在她身邊。他不止是她的守護者,也是她的玩伴。
可是……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
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
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台。
十四為君婦……他們兩個,不該離得那麼近吧?
笑了笑,是我多想了吧?他們二人不過十歲稚齡,小孩子喜歡在一起玩也是難免,什麼青梅竹馬愛恨情仇,離他們還遠着呢!
等他們稍大一點,我一定要好好告訴他們。菱是半人半鬼之身,青鎖卻是靈體,他們二人,是絕對不可能在一起的。
是的,不可能的。所以,他們,絕對不是什麼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青鎖是菱的守護者,也是玩伴。除此之外,他什麼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