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行刺
十六天!
忙於處理國事的伊斯雷天天不忘計算日子,紫熏離開他已經足足十六天啦!
「陛下,最近東南沿海一帶海盜賊寇肆虐,對當地居民造成很大的困擾。」
「是嗎?對此事你有什麼看法?」坐在王位上的伊斯雷一面分神想着紫熏,一面聆聽大臣們稟奏。
「先查清楚對方的底細,以及他們為何作亂,同時,在事情還沒明朗之前,保護當地人民的安全為首要。」
「好,你替我擬一道旨,撥派五千名禁衛軍,協助東、南郡王的衛兵處理此事。還有,我獅子帝國的海岸線極長,也要知會其它郡王小心沿海守備。」伊斯雷響應上奏的臣子。
今天……該是紫熏回來的時候了!伊斯雷一想着紫熏文弱的身影,不由得脫口而出,「若沒有其它的事,今天的朝會就到此結束吧!」
話落,伊斯雷站起身,在眾臣的目送之下,他踩着輕快的步伐離開大殿。
午後的天空湛藍清澈,朵朵白雲像是調皮的孩子,嬉戲於天際。
先前,伊斯雷便得到娑羅差人來報,安登王一行人已經在都城之外。
「陛下,讓我們跟着您吧?」
「不用了,我想一個人出宮。」心情極好的伊斯雷拒絕侍從的隨行,換上便服,他騎着馬,單獨一人離開皇宮。
同一時刻,紫熏的馬車正在回宮城的路上。
「安登王……你還在生氣啊?」娣兒低語着。
「哼!我當然生氣,」紫熏隔着布簾對車外面的人吼道:「這件事情,妳們三個知道,連我的母后、大臣們和全安登國的百姓都知道,就只有我被蒙在鼓裏。」
「別生氣啦!陛下邀請你擔任我國的禮樂顧問,你現在不就知道了嗎?」娣兒牽強的笑幾聲。
「什麼禮樂顧問?伊斯雷擅自決定的事,我沒有必要遵從!」他怒氣沖沖道。
伊斯雷那個野蠻霸道的男人還懂得「禮樂」嗎?本以為那傢伙讓他返回安登,是他終於反省到自己做出多麼過分的事,卻沒想到他又想出個怪名義,迫使他回來獅子國。
更過分的是,他這次回到祖國雖然如願祭拜了父王的陵寢,與母后、眾臣有比較充分的時日相處。但是,國內人民被伊斯雷編造出一個接一個的謊言蒙蔽,卻是最教他無法忍受的!
說什麼……大家必須體諒他這一國之君剛遭父喪與被馬奇國退婚的打擊,讓他繼績留在獅子帝國散心、舒解心情?
這麼爛的謊話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相信呢?還有什麼禮樂顧問……即使是白痴都知道,堂堂一個國家的君王怎麼可能不待在自己的朝廷處理政事,而跑到別人的國家去做什麼顧問?
除了惱怒、嘆氣,紫熏也只能無奈地看着伊斯雷對他和他的國家的強行專斷。
諷刺的是,安登國的子民還是單純知足地過着每一天呵!他們並沒有因為被獅子帝國吞併,而遭受到生命財產上的威脅損失。
「逝者已矣。我們成了屬國,總不能老是惦記着過去的仇恨。況且,伊斯雷陛下也已經派來使節團,在協助你父王的葬禮大典上表現出極大的誠意。
「上次母後到獅子國見伊斯雷陛下時,感覺到他應該不是壞人……他真的好喜歡你,所以才千方百計維持安登國的原貌,讓母后替你攝政,我猜想,他是要討好你,讓你放心。」
「還好現下國事一切平穩,既然伊斯雷陛下有這個心邀請你做他國家的禮樂顧問,你不妨就留在他那裏一段時日再回來吧!」
不喜與人結怨的母后都這麼說了,他更是無力逃脫伊斯雷的掌控!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他才回國一趟,彷佛整個世界都變了似的?這一切都要怪伊斯雷那個混帳東西!紫熏越想越氣不過,積悶在胸口的話不由得衝出嘴,「可恨的伊斯雷……他不僅獨裁專制,而且還是個相當陰險卑鄙、蠻不講理的大騙子!」
「唉!如果這些話被陛下聽到了,他肯定又會不高興的。」若娜說道。
驀地,她的視線落在前方的黑色身影,她隨即看向身旁的娣兒與娑羅,三個人的表情登時都變得有點滑稽。
馬車的車輪與碎石地面碰觸着,發出「喀啦、喀啦」的聲客。
反正回到皇宮以後,也沒什麼機會抱怨了!坐在車中的紫熏思忖着,他乾脆就在這個時候大聲講出他對伊斯雷的種種不滿。「不高興又怎樣?我又不是伊斯雷的臣民!你們要尊敬、要崇拜那傢伙,那是你們的事,別指望我也會照做。」
痛快的吼出一連串怨言的紫熏忽然感到車外的馬蹄聲似乎少了些,他暫時閉嘴,掀開簾,徒然發現原本伴隨着他的三姝與侍從,此刻竟連一個人影都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名騎着栗色駿馬的黑衣男人!
「怎麼是你!?」紫熏驚呼。
「虧我還高高興興的跑出宮來迎接你呢!」伊斯雷回頭瞅視張大嘴巴的紫熏。
「而我迎接到的,卻是你對我的連聲抱怨?」
娣兒、娑羅、若娜和隨從們什麼時候離開的?「你幹什麼?」被拉下車的紫熏低呼,「伊……伊斯雷……我們不回皇宮嗎?」
伊斯雷瞥視他害怕的表情。「皇宮當然是要回去的。不過,也要等到我教訓過你這張對我『意見』多多的嘴巴之後……」
他倏地攫住略顯蒼白的唇瓣,將多日不見的人兒緊緊摟在懷中。
十六天不見……他想念紫熏,想得心都痛了!
「唔~~」狂熱的、熾熱的吻令紫熏透不過氣。「伊斯雷……快放開我啦!」
伊斯雷沒有放手的打算。「熏,我想念你。」他輕咬紫熏的頭側,知道吻着的地方是紫熏最無法招架的敏感處。
果然,紫熏被伊斯雷的齒唇攻得站不穩腳。
伊斯雷將紫熏抵在樹榦上,含咬緋紅的耳垂笑問:「告訴我,你回去安登都做了些什麼?」
「沒……沒做什麼。我只是……探望了母后……大臣……還有父王的陵寢。」
心跳得好快!連說話都不由自主地結巴了,紫熏不自覺閉上雙眼,根本無力抗拒他的手溜進他的上衣里,恣意撫弄着。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他的身體怎麼可以因為伊斯雷的摟抱而起了燥熱?
事實上,經過了一趟返鄉的旅程,紫熏很不願意麵對在他內心深處對伊斯雷的厭惡感正起了變化,那是當他看見自己的國家在獅子帝國的庇護之下,不但遠離北方五國的索討,且既有的典章制度仍維持正常運作而心有所感!
突然察覺到不用再擔起安登王沉重的職權,他心中竟有幾分高興。
伊斯雷凝視半闔着眼的困惑神情,心有感應般的笑着。「嗯……看來我這次讓你回去的決定是正確的。」
「伊斯雷?」摟抱他的溫暖身體突然移開,這讓紫熏不解的張大眼睛。
伊斯雷的目光由紫熏露出衣外的雪白肌膚移往他喘息的朱唇、盛滿醉人慵懶媚態的明眸,他努力剋制被撩起的慾望,旋即將紫熏拉近、替他重新整好衣裳,然後說出一句,「熏,你說想回安登,我便讓你回去了。從明天開始,你總可以把心留在我這裏了吧?」
***
所謂獅子帝國的禮樂顧問,其實只是伊斯雷想把他綁在他身邊的一個借口!
伊斯雷與大臣們議事的時候,在地出巡的時候,習劍、閱讀書籍的時候……他都要他陪伴在身旁,甚至連他每晚回寢宮的時候,也要他隨侍在側。
「熏!你心不在焉的,在想什麼?」
一陣急躁的咆吼,嚇得神遊的紫熏重新回到現實,「啊!」手上握的長劍被震落,當他痛得低呼之際,對手的利劍已然欺近他的脖子。
「笨死了!我剛才不是數過你好幾次同樣的防禦招式,你怎麼老是學不會呢?如果在戰場上,你已經不知道死過幾遍了。」
紫熏偏過頭,狠狠瞪着抵在他身後、拿劍架着他頸項的伊斯雷。
「嗯~~如果眼神可以殺死人的話,這倒是對弱不禁風的你挺有利的!」
伊斯雷的嘲笑令紫熏氣悶。「我說過我不喜歡這些打打殺殺的東西,為什麼你還要逼我學?」
因為小時體弱多病,紫熏很少接觸需要消耗大量體力的武術之學。等到長大,雖然他的身體已經恢復健康,但也早就對武學這方面不感興趣了。
此時,在一旁觀戰的娑羅開口說道:「安登王,劍術不全然是用來打打殺殺的。練劍的目的是為了強身與防衛,為了你自身的安全,簡單的劍術你最好還是要學會。」
望着實力懸殊的兩人,娑羅接著說:「陛下,以安登王現在的狀況,也許比較適合從短刀、短劍開始學起,不如以後就讓我來教他武術?」
聞言,伊斯雷皺了皺眉,他收起劍,猶豫片刻,才緩緩張嘴,「也好……娑羅,從明天起,你要負責教會安登王簡單的防身之術。」
太好啦!總算可以不用再跟這個暴君練劍了,紫熏在心裏歡呼。
伊斯雷瞟着紫熏一副謝天謝地、感動萬分的表情望向娑羅,這教他又沒來由的不爽快。「我們該走了!」
「嘎?你又要我跟你去哪?」
「啰唆!你跟着我就對了。」伊斯雷一徑拉着纖細胳臂離開習武房。
在任何公開場合,伊斯雷都會讓紫熏跟在他身邊,他是想讓眾大臣熟識安登王,也慢慢讓他習慣獅子帝國的一切,好在適當的時機立他為後,娑羅這麼想。
「不過,安登王看起來老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陛下也該好好檢討才對。」望着兩人逐漸遠離的背影,娑羅不由得輕聲嘆息。
金色的陽光照耀着雄偉遼闊的獅子皇城,出了城門,伊斯雷領着紫熏穿越御道、市集大街,來到森林深處的瀑布泉水之前。
紫熏從沒想到伊斯雷會帶他來到這般的地方,「哇!這個地方……好漂亮呀!你要帶我來看的就是這裏?」他登時被眼前所見的蒼翠入雲、山嵐裊裊所吸引,這美得不可思議的景緻引得他聲聲讚歎,連剛才練劍的不愉快都忘了。
瞧着紫熏東張西望的模樣,伊斯雷不禁跟着心情轉好。「是啊!你喜歡這兒嗎?以後我還會常常帶你去比這裏更美、更好玩的地方。」
「真的?還有比這裏更美的地方?」
「當然……」凝視紫蕙單純的眼眸,伊斯雷晶亮的黑眸不由得浮現笑意。
近來,紫熏厭憎他的情緒已經不那麼明顯,他不知道是否是因為他的脅迫逼使紫熏不得不屈服?還是,這三、四個月來的朝夕相處,讓紫熏稍稍習慣了他?
無論如何,有改變總是好的。只要紫熏不再像他們在安登剛見面的時候,那麼恨他,就什麼都好!
此時,好山好水的舒服環境,不知不覺讓紫熏的身心緩和下來。
看見紫熏一臉昏昏欲睡,伊斯雷立刻上前扶住他。「累啦?要不要坐下來休息一下?」
「不,不用坐了……我不累!」男人的體溫令紫熏陡地張大一雙眼睛,本能的推開他、向後退。
紫熏慌張的反應教伊斯雷的心倏地一揪,他才發覺紫熏從安登回到獅子國后,他竟是白天拖着他到處跑,晚上還誘導兼拿他的母后與臣民威脅他跟他做「那件事」……硬是讓紫熏和他每天只睡三個時辰,這對紫熏來說,定是負荷不了吧?
「放心!我不會對你怎樣的。」伊斯雷脫口說,旋即選了靠近瀑布邊、有樹蔭遮蔽的一塊大石頭旁拉着紫熏坐下、躺着,讓他的頭枕在他的膝上。「你如果覺得困了,就睡一下吧!」
伊斯雷溫柔的舉動教紫熏驚訝,因莫名的情緒,他靜靜躺着。不再多做抵抗。
涼風徐徐,枝葉搖曳,紫熏傾聽泉水淙淙,他的心緒紊亂,反而睡意全無!
可對伊斯雷而言,眼前有美景,最愛的人又在他身邊,現在,他該是全天下最幸福快樂的男人。
他不由得伸手撥弄紫熏的秀髮……
紫熏微微一顫。「我的母后……她也常常這樣摸着我。」
「是嗎?葛王太后一定很疼你啰?」手指玩着柔軟的褐發,伊斯雷靠坐在岩石上,漫不經心的說道:「我的母親在我十二歲的時候就過世了。」
「伊斯雷……」原本背對着伊斯雷的紫熏回過頭。
「躺好,聽我說,」伊斯雷將紫熏按回膝上。「其實母親死了,她就可以不用再逃亡,這對她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我母親死了,我為了躲避敵人的追殺也藏匿好一陣子……之後,我就被母親故鄉的舊識找到,把我帶回獅子國。
「我的母親是獅子國郡王最小的女兒。那個時候,老郡王身邊的五個子嗣怕我這個外孫也能得到繼承順位,便聯合起來排擠我……哼!那幾個笨蛋也不想想他們招惹的是誰?老郡王一死,我就立刻先發制人。」
伊斯雷凝視紫熏。「十六歲那年,我靠着娑羅、若娜和娣兒三姝的幫助,搶下獅子國郡王的位子。」
十六歲就奪得了郡王的位子?望着伊斯雷雲淡風清的陳述往事,紫熏的腦子裏卻滿是當時獅子國爭奪權位的慘烈!
伊斯雷接著說!「繼位之後,為了完成母親要我建立自己國家的遺願,我整整籌備兩年的時間,開始了以獅子國為中心向外擴展疆域……四年之後,我獅子帝國的領土就是你現在所看見的。」
紫熏驚訝睇視着伊斯雷,片刻,他輕聲說出,「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紫熏的問話教伊斯雷一愣。「為什麼?因為你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他不自覺撫着胸前的水晶煉。「所以,我想讓你更了解我。」
小時候,母親從來沒告訴他他的父親是誰,即使回到獅子國,老郡王也絕口不提他雙親的事。他只能從老是欺負他的表哥們那兒得知,他的母親是為了他的父親而私奔到北方,他不懂,正如同他不懂為什麼有這麼多人想殺他和母親?
無論如何,這世上除了他的母親,再也沒有任何人對他好了。
可那年,他竟然在樹林裏巧遇紫熏,他幫他治傷,還送他守護煉呵!
當時他便發誓,等到他有能力的時候,他一定要再見到那個曾經幫助過他的安登國小太子,報答他對他的好!
伊斯雷緊握水晶煉。「熏,你一定不知道你送給我的這條項鏈,對我的意義有多麼重大。我把它當成是我的護身符!每當我遭遇到困難的時候、寂寞孤獨的時候……只要握着它,我就會想到你,想着你的笑容、你的善良。」
「我常在想,不知道遠在安登王國的你是否也長大了?而你又在做些什麼呢?等到我統領了獅子國,想見你的念頭也越來越強烈,所以,我開始透過各種管道,想了解你的一切……」
伊斯雷娓娓道來,同時心裏思忖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對紫熏報恩的心情逐漸變成把他當成傾吐心事的朋友?
「甚至,我還找來曾經到過安登王宮的畫家,請他替我畫一幅你的畫像。你能想像嗎?當畫家一筆一筆的勾繪出你的模樣,與我想像中的你的樣子重疊時,我的心情……真不知道該如何來形容!」伊斯雷的語調不由得亢奮起來。
隨着歲月不知不覺的流逝,他漸漸迷戀上畫中的柔美身影。感恩的、友情的、愛慕的……長久積藏在他心裏的各種情愫,也終於得到答案!
你是守護陛下的仙人!
紫熏望着伊斯雷,想着娑羅曾經對他說過的。他不禁嘆息出聲,「原來你寢宮裏的那幅畫像……是這麼來的。我不知道……我當年所做的對你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你當然不會知道。因為你只知道反抗我、拒絕我!」伊斯雷輕聲笑着,手掌緩緩撫摩着紫熏柔軟的發。
所以,當他得知紫熏竟然要和馬山國的公主成婚時,他才會急於阻止!
背對伊斯雷躺着的紫熏呢喃出聲,「你在我大婚的日子佔領我的國家,害了我的父王、大臣和衛士們,還對我、對我做了這麼過分的事……我怎能不反抗你、拒絕你?」
摯愛的人的低語教伊斯雷擁着褐發的手一頓,急忙出聲,「我不要你反抗、拒絕我,我要你愛我!」他面色尷尬的猛吞口水,「熏,我知道是我不對,我對你做了很過分的事,可那是因為我太愛你,才控制不住自己,你能不能原諒我?」
枕在他膝上的人兒不語。
「熏,你怎麼不回答我?」伊斯雷追問,仍舊沒響應。「熏……」他慌張垂首俯視背對他的紫熏。
當他發現闔上雙眼、呼吸均勻的紫熏已然入睡時,他臉上不自覺浮現哭笑不得的表情……
***
紫熏不記得伊斯雷後來和他說了什麼,也不記得伊斯雷何時抱他上馬、離開瀑布?他只稍微明白了一些事,關於伊斯雷的過去、他寢宮的畫像,還有,他對他異常執着的熱情!
熏,我愛你……
在他耳邊親昵喚着他的名的低沉嗓音,何時由噁心厭憎逐漸成了習慣?當他驚覺到不對勁時,他竟是在不知不覺中適應了獅子國的生活。
不論出於強迫抑或無奈,隻身待在異國的紫熏已然認清無法逃脫的現實,而開始讓自己好好度過每一天。
於是,除了戒慎恐懼陪伴在伊斯雷身邊的時間之外,他最喜歡的就是獲得伊斯雷的許可,跟隨娣兒一同出宮辦差。因為,只有此時,他才有機會暫離伊斯雷,稍喘一口氣,了解到獅子帝國民間的生活方式。
南方人跟北方人很不一樣哩!
在他的國家或是同盟國里,做任何事情都要符合禮儀規範,行為舉止要顯出優雅高貫的含蓄美;而南方人都沒有什麼既定的禮數,他們大都直率熱情,不矯揉造作。
除此之外,他也對獅子帝國對女性的重視覺得好奇與不可思議!
「安登王,由女人來執政很奇怪嗎?」
「呃~~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在安登,或是北方其餘國家,都沒有女人來擔任郡王,或是親近君主的侍衛。」一天,紫熏和娣兒在返回皇宮的路上閑聊。
「聽安登王的口氣,好象女人是弱者,沒辦法擔負起國家重要的職位?」娣兒挑高蛾眉,擺出無法苟同的表情。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女人在某些方面的能力似乎沒有男人來得優秀。」
「那麼,安登王看我、娑羅和若娜呢?還有我們獅子帝國女郡王們的表現,可有比男人差?」
「你們很優秀!」紫熏毫不考慮的回答,卻也對獅子帝國這種反常的現象百思不解。
娣兒很高興紫熏是真心讚美她們。「這就對啰!其實男人和女人沒什麼差別的。只要大夥的條件相同,誰都可以達到自己想要的目標!」
「條件?」
「是啊!」娣兒解釋着,「好比說男女在教育上的平等、取消限制女人的律令、朝廷以能力而不以性別來拔擢人才……陛下之所以敢這麼大刀闊斧的改革內政,是因為陛下從小就跟着他的母親相依為命!所以,陛下非常清楚女人的痛苦是什麼。
「我、若娜和娑羅三個人,就是陛下慧眼識英雄選出來的喔!其實很多國家都不了解,為什麼我們的陛下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將獅子帝國擴展得如此遼闊?那是因為他尊重女人,女人不再只是男人生育的工具、不用整天待在爐灶之間、有才能,女人也可以制定法律……
「只要適時給那些讓獅子帝國攻陷下來的國家的女人們想要的東西,灌輸她們陛下對女人權利的重視,她們自然就會背棄漠視她們的男人們而心向陛下,為陛下、為獅子帝國打下更多的江山!」
兩匹馬兒踏着穩健的步子繼續行進……
聆聽娣兒的一席話,紫熏如同醍醐灌頂般的豁然開朗。
他不得不佩服伊斯雷在許多觀念上的新穎與獨樹一幟。「好厲害啊!這些事……只怕別的國家想都沒想過?」
他暗忖,即使有哪一國的君王想到,也不願意去做吧?試問天底下有哪個男人會蠢到輕易讓出他們既有的權力、地位給女人呢?
「陛下或許也沒想到女人的力量如此巨大吧?現在想想,有很多事情定碰巧了時機去做了,才看到驚人的結果?」娣兒苦笑着。「雖然獅子帝國因為有好的君王、好的制度而國富民強,可在其它國家的眼裏,我們卻只是南方來的蠻子侵略者!」
紫熏拉着疆繩,沉思不語,許久他才猶豫着開口,「對安登,獅子帝國是侵略者沒錯,但你們比北方五國要好多了。起碼你們不會毫無節制地向我的國家勒索,還讓我們有自治權……這是我要感謝你們的地方。」
「安登王,你說這話我可是很高興聽見。你的感謝真該當面對愛你愛得要命的陛下說去,他定會歡喜得緊!」
「娣兒,妳別胡說八道!」娣兒誇張的模樣教紫熏滿臉通紅的輕斥出聲。
騎着馬的兩人沿溪邊前進,他們看見不遠處的前方,一名身披着深灰色披風的中年男人雙手抱着肚子倒在路邊。
紫熏立刻驅馬向前,趕到男人的身邊、跳下馬,「你沒事吧?」
跟隨紫熏的娣兒立即也下馬,一個跨步便拔劍擋在紫熏和陌生男人之間。
「女俠饒命啊……我……我不是壞人……我剛才吃了不幹凈的東西……現下肚子痛得厲害……」
紫熏聽着那男人痛苦的喘氣,一面皺眉望向娣兒。「妳嚇到他了,快把劍收起來!」他輕輕格開娣兒,蹲下身觀察男人的狀況后,環顧四周,像是想到了什麼的說:「娣兒,麻煩妳到妳左後方的林子裏,替我拔一些五瓣葉過來!」
抓着劍的娣兒聞言卻不動。
「好痛……好痛啊……」
紫熏着急看着不斷呻吟的男人,一面注視持劍抿嘴的她。「娣兒?」
怪了!這地方怎麼會這般湊巧有個人躺在這兒?娣兒本能的警戒。「別理他了!上馬吧,我們還是趕路要緊。」
「這怎麼行!妳沒看見他痛成這樣?」
瞧着紫熏面露不悅,又看了看那男人痊得扭曲的臉似乎沒作假,娣兒一咬牙,將利劍收回劍稍。「好啦、好啦……五瓣葉是吧?我去摘就是了!」
娣兒一離開,紫熏隨即把注意力放在抱着肚子的男人身上。「你忍着點,我的同伴去摘些可以上肚子疼的葯葉……」他輕聲安撫,拿出手絹替對方擦汗。
不料,那男人倏地伸臂抓住紫熏的手!
「你~~」紫熏嚇一跳,下意識的縮回手。
那男人立刻抓牢細弱的手腕,拉近彼此的距離,且低聲說道:「噓!安登王,請別出聲,我是來幫助你的人,我的名字叫賈德。」
聞言,紫熏又是一陣驚愕。「你……你沒吃不幹凈的東西……鬧肚子……」
「我沒吃不幹凈的東西,不過,我施內力逼出了肚子疼倒是真的。」直視紫熏一臉疑慮,賈德將準備好的字條塞入他的手中。「安登王莫慌,我是來幫助你的人……老安登王生前的部屬們都等着見你啊!」
「父王的部屬?」瞪大雙眼的紫熏不由得捏緊字條。
「葉子來啦!現在要怎麼辦?」如風般快速奔回的娣兒打斷兩人的談話!
紫熏緊張注視着仰躺在地上裝病的賈德,一面強自鎮定的說:「娣兒,還得勞煩妳……幫我把馬背上的水袋拿來。」
「哦~~」
賈德持績運着功佯裝肚子疼,一雙眼睛戒備着娣兒。
娣兒注視男人在安登王的示意下吞服葉片。「安……呃!公子,」為避免暴露紫熏的身分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她改口道:「這五瓣葉是做什麼用的?」
「這葉片能緩和脾胃、止腹痛……是各地都很常見的一種藥用樹木。」紫熏努力掩飾內心的緊張,牽強的笑着。
「這位好心的公子,謝謝你,我覺得好多了……」賈德刻意裝出苦瓜臉,一面嚼着葉子、喝着水。
見紫熏攙那男人站起來,娣兒連忙上前扶住男人的另一邊,目光炯炯的直視對方。「這位大哥打哪兒來?要去哪兒?怎麼會吃壞了肚子倒在這裏?」
「唉!說來慚愧……我是個獵戶,打了幾隻野鳥、野兔到市集上賣。賺到的錢就一個高興猛吃了一頓,這才吃壞肚子……幸虧我遇上了公子和小姐,否則我可要疼死在這溪邊,回不了家啦!」賈德冷靜應對着。
娣兒的目光移到男人腰上裝錢的還袋,「你家在哪裏?」
「我家就在前面的村落……」
「前面的村落?那離市集也有一段距離呢!為什麼你沒騎馬或騾子?」
娣兒與賈德的一問一答令紫熏直冒冷汗。「娣兒,妳幹嘛?審犯人啊?」
同一時刻,娣兒卻仍若有所思地瞪視賈德。
而裝成一副平庸獵戶的賈德亦呆愣看着娣兒。
紫熏安撫着嘶鳴的坐騎,頻頻回頭看娣兒。「走了吧!我們不是還得趕路?若是回去晚了可不好。」他就怕多疑的娣兒會攔着賈德盤查!
娣兒蹙眉低聲抱怨,「什麼嘛!說不趕路、要留下來幫人的是你;說要趕路的也是你……」終於,她撤下賈德扭身離去。
撫着肚子的賈德看着娣兒隨紫熏一同離開,充滿感激的喊道:「公子、小姐,謝謝你們!」
直到兩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林道的彼端,賈德才恢復了屬於他的陰冷狡黠,邪笑一聲,「好險啊……差點就穿幫了!伊斯雷身邊的三姝果然不能小覷。」
***
隔天清晨,紫熏趁熟睡的伊斯雷還未清醒,便偷偷溜出寢宮。
他依照賈德給他字條上的指示,來到御花園的一處僻靜山石翠竹林間。
「陛下!」見着日夜盼望的小主子,老安登王生前的兩名貼身侍衛立刻上前跪拜行禮。
「阿喬,米秦?你們為什麼會在這裏?」紫熏訝異地瞅着面前兩位喬裝成獅子帝國士兵的男人,連忙將他們扶起。
同時,他瞥見站在米秦和阿喬身後的賈德。
只見阿喬喜出望外的說道:「自從四個多月前,陛下被那卑鄙無恥的伊斯雷帶離安登,我和水秦就一路暗中跟着陛下來到獅子國。只是伊斯雷那賊人的地方戒備太周嚴,所以我們一直無法接近陛下……若不是遇上賈德這位熱心的俠士協助我們進入皇宮,我們兩個恐怕還不知道何時能再見到陛下!」
紫熏張大雙眼注視圍着他的阿喬與米秦,他的視線不由得落在賈德的身上。「昨天在溪邊……也是你們計畫好的?」
「那全是賈德的功勞!為了與陛下取得聯繫,他花了好些日子觀察陛下每天行經的路線,總算才能找到機會通知陛下。」
紫熏聽着米秦說話,他睇視微笑不語的賈德,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此時的賈德同昨天在溪邊鬧肚子疼的賈德有着極大的不同。
「我們好不容易才能見到陛下啊!現在,我們總算可以替先王報仇了。」
阿喬的話語倏地讓紫熏回神。「報仇……你們?」他心底竄升起一股很不好的預感!
「是的,我們要為先王報仇。今兒個晚上子時,我們兩個要潛入伊斯雷的寢宮殺掉他!」
清晨晦暗的微光映出阿喬與米秦異常陰沉恐怖的神情……紫熏陡地背脊發冷,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
「只要伊斯雷那賊人一死,陛下就可以回安登。」
「不行!」一陣陣耳鳴擾得心緒紊亂的紫熏慌張的低吼,「你們不能貿然行動,伊斯雷不是那麼容易殺死的!如果失手的話……」
他非常清楚伊斯雷的身手矯健!更何況他的身邊有娑羅、娣兒、若娜三姝,還有訓練精良的禁衛軍。
「如果我們倆行刺不幸失手的話,我們會自盡,絕對不會讓那賊人逮住我們,帶給陛下困擾。」
「不……你們不知道伊斯雷的可怕……」紫熏下意識的搖頭,腦海里忽地浮現伊斯雷殘殺野狼的畫面!
始終靜靜站在一旁觀察紫熏的賈德,這才徐緩的開口,「安登王請放心,我會協助阿喬與米秦兩位兄弟刺殺伊斯雷的行動,助您回到安登國。」
紫熏怔忡的望着賈德。「你為什麼……」
「我為什麼幫您是嗎?這理由我也同米秦和阿喬說過了……我與天下的許多人一樣,對您與安登國的遭遇感到同情、不滿。」
紫熏無暇思考賈德的回答。此刻,他只感到阿喬與米秦的一心復仇帶給他極大的壓力。「即使如此……我還是不贊成刺殺行動!」
「陛下為什麼不贊成?難道陛下不想為先王報仇?」米秦不解的注視主子的背影。
「我也想報仇啊……可是,我們不能用這種方式!」紫熏猶疑出聲。
他是怎麼啦……一想到伊斯雷倒在血泊里的樣子,他竟會心痛!
紫熏的話教賈德笑出聲。「不用刺殺的方式?那麼,請問安登王,你有更好解決伊斯雷的方法嗎?」
「我……」紫熏臉色微紅的瞪視賈德,同時心裏思忖着,解決伊斯雷……難道報仇就一定要殺人嗎?
「國不可一日無君啊!陛下,您離開王宮已經數月之久,再這樣下去,朝政只會越來越糟!」
「不會的。有母後代為執政,朝政怎麼會糟糕呢?」紫熏駁斥米秦的話。
「女人治國像什麼話!我們可不比獅子國這種不入流的蠻族!」瞧見主子面露慍色,阿喬立即閉嘴、跪下。
米秦亦隨着阿喬跪在地上。「陛下切勿動怒。阿喬他……他絕對沒有對葛王太後有任何不敬的意思。只是,代理攝政並非長久之計啊!陛下,安登的臣民仍然衷心企盼着您能早日回國。」
「你們起來吧!」紫熏皺眉瞥視兩個男人誠惶誠恐的站起身,他忍不住又發表己見,「母后把一切的政事都打理得很好,我不認為她就不適合統治安登……」
賈德若有所思的盯着紫熏,他忽地吐出一句,「看來,傳聞是真的啰?獅子帝王相當眷戀安登王,一心只想把你留在他的皇宮裏……安登王,你不想殺伊斯雷,該不會是對他日久生情了吧?」
「放肆!賈德,即使你幫了我們許多,也不可以對我們的陛下說出這般無禮的話。」
「呵……對不住,賈德若有冒犯之處,真是對不住了。」賈德嬉皮笑臉地朝護主心切的阿喬與米秦連連作揖,一雙銳利的眸子卻盯上臉色倏然蒼白的紫熏。
難怪馬奇的小女兒會對他一見傾心,這年輕君王的美是無法用筆墨形容得出來的,那飄逸脫俗的優雅氣質與身段,他很少在哪個男人身上看過。
只可惜安登王是男人。倘若他是女人的話,縱使對方不是他想要的性別,面前纖柔的身影仍教賈德心頭癢麻麻的湧出一股莫名的衝動呵!
「陛下……難道您不想殺伊斯雷、不想回去安登?」米秦直視主子面有猶疑,他不禁介意賈德剛才說過的。
「我想回安登!我~~」紫熏猛然轉身、抬頭,當他撞見困惑地盯着他的四隻眼睛,瞬間,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我真的對伊斯雷日久生情了?不……不是的!我是逼不得已才留下來的,現在全天下的人是怎麼看待我?他們定是恥笑我懦弱無能,他不自覺衝口說出,「我只是……我不希望你們冒着生命危險去做這種成功率極低的事……」
「刺殺伊斯雷,應該是由我來做才對!」
米秦和阿喬張口結舌望着說出不得了的話的主子。「陛下,您要刺殺伊斯雷?這怎麼成!」
「這倒是個不錯的法子喔!」賈德瞥了一眼臉色發白的紫熏,又看了看米秦和阿喬。「安登王容易親近伊斯雷,由你們的陛下去執行殺人任務,可要比你們兩個的勝算多得多。」
「不行,陛下根本不會拿刀使劍!」賈德的建議立刻遭到阿喬與米秦的否決。
紫熏卻搶着說道:「我會的!我在這段日子,已經學會簡單的防身劍術……所以,行刺伊斯雷的責任就交給我吧!」
「可是陛下……」
「我這裏有一包葯,可以解決你們所擔心的問題。」賈德阻斷米秦和阿喬的發言,隨即從腰際拿出一句用白紙裝好的藥劑。「方法很簡單,只要將這藥包里的粉末和着水讓伊斯雷服下,即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也能令對方在短短時間之內,身中劇毒而亡!」
紫熏驚駭瞪視賈德手中的藥包。
「讓安登王給伊斯雷下毒這方法……你們兩個有沒有意見?」見阿喬與米秦搖頭,賈德繼續說:「那就這麼辦,按照我說的絕對萬無一失。安登王,我們給你三天的時間,若到時沒有收到你的信號,阿喬和米秦就照原計畫行刺伊斯雷。」
米秦和阿喬義憤填膺的說:「為了先王,也為了陛下與我安登國的尊嚴,伊斯雷那賊子必須死!」
「為了父王,為了我與安登國的尊嚴……」紫熏愣愣的重複着,被動的接下賈德放在他手上的藥包與信號彈。
三天!他只有三天的時間決定伊斯雷的生死,好一陣子不再有的王權重擔瞬間又重重地壓回他的兩肩上!
他猶豫的看着賈德,又看了看阿喬與米秦,他們不容商榷的表情就這麼決定了殺害伊斯雷的行動。
紫熏的心劇烈跳動,整個人像是被拋入闇黑般的虛空!
「安登王,你出來很久,該回去了。」驀地,賈德的聲音拉回紫熏渾噩的思緒。
他不由得喃喃自語。「是啊!我該回伊斯雷那兒了……
「陛下,請小心珍重!」
賈德突然出聲,「安登王且慢——」拉住紫熏,他交給他一個小布袋。「伊斯雷發現你不見,一定很着急……若是他問起你去了哪裏?你大可說是來御花園採藥草,但千萬則泄漏你和我們碰面的事。」
紫熏呆愣的望向面前的賈德,忽然覺得這個人有股危險的氣息。
***
誠如賈德所料,伊斯雷對紫熏擅自離開寢宮急得發了好大一頓脾氣。
「陛下恕罪……」
「恕罪?你們的職責就是護衛安登王,現下,他一個人外出、又一個人回來,你們還膽敢要求我的饒恕?來人,把他們幾個拖下去,我不想再看見他們。」
「是!」
「伊斯雷,不要這樣!」紫熏焦急的扯住他的袖袍,極力為即將被拖出去斬首的幾名侍衛求情。「請你不要怪罪他們……是我不讓他們跟着我。我只是一時興起,想趁天還沒亮前去御花園走走,順便採集一些草葉回來做研究,對不起……我該先告訴你的,可我看你睡得很熟,所以不忍心吵醒你。」
不忍心?熏說不忍心吵醒他?伊斯雷偏着頭,像是發現了什麼新鮮事物般的緊盯着紫熏。「是真的嗎?你沒告訴我就一個人離開寢宮,真的是因為不忍心吵醒我?」
「是真的!我沒騙你。你饒過侍衛好不好?他們是無辜的……」紫熏刻意擺出楚楚可憐的模樣,他手中拿着裝了草葉的布袋,心中不得不佩服賈德的心思縝密。
當伊斯雷醒來,發現紫熏不在他身邊的時候,他還以為他又逃跑了!可事實是他的熏「不忍心」吵醒他,伊斯雷為這初次、罕有的新發現高興極了,他不自覺消了怒氣,目光瞟向跪在地上的人,「好吧!既然安登王都這麼替你們求情了,這次就饒過你們。」
「謝陛下不殺之恩!」駭得直打哆嗦的侍衛們皆僥倖自己沒進入鬼門關。
「你們去謝安登王保住了你們的腦袋吧!」
「謝謝安登王……」
紫熏目送倉皇退出寢宮的衛士們,當殿內僅剩下他和伊斯雷時,他本能的退後幾步,與伊斯雷保持距離。
伊斯雷卻拉扯着紫熏細弱的胳膊,將他帶入他的懷中,柔聲說:「下次若要去別的地方,一定、一定要告訴我,可別再像今天這樣,知不知道?」
「知道了……」
紫熏點頭的同時,伊斯雷心裏思忖着,這宮中的戒備還是有漏洞……看樣子,得讓娑羅重新調配守衛。
伊斯雷瞥視紫熏手中的布袋,好奇的詢問:「熏,你去御花園摘草葉做什麼?」
最近,他偷偷觀察紫熏閑來沒事,便又開始重溫他所學的醫術,對此事他是樂觀其成,只要能讓紫熏快樂、不想家,他要什麼、愛做什麼,他都會答應!
伊斯雷熱情的凝視教紫熏羞赧地撇開頭。「要做什麼……我還不太清楚……不過,我想拿他們來配腹痛的五瓣葉,看看能不能混合出別的療效……」他是因朝夕相處,待在他的懷抱里成了一種不自知的習慣嗎?
伊斯雷感到他沒推拒,整個人亢奮不已,喜出望外的摟緊紫熏問:「是喔~~那你能不能幫我配出一帖變聰明的葯?」
「嗄?」紫熏困惑的瞅視伊斯雷。
「我和若娜下棋時老是輸給她!你說說,有沒有什麼葯是可以讓我吃了能立刻變聰明的啊?」
紫熏瞟視伊斯雷,不禁噗哧笑出聲。「沒有。就算有變聰明的葯,我也絕對不會給你。」
美若月下曇花的笑靨登時教伊斯雷變得痴傻。
他異樣的神情讓紫熏的笑容一斂。「你幹嘛?快放開我!」他紅着臉推拒環住他的雙臂。
伊斯雷卻摟心愛的人兒更緊。「第一次……」他托起紫熏細緻輕顫的下巴,「熏,這是你第一次對我笑喔!」
他好高興紫熏能在他的面前開懷暢笑!不像以往,只要他一出現,他的笑容就立刻消失,害他常嫉妒三姝和紫熏有說有笑,嫉妒每一個與紫熏相處融洽的宮女、侍衛……
紫熏被伊斯雷突然的擁抱擠掉了呼吸,面紅耳赤的低吼,「伊斯雷……你放開我啦!」
「我不放開。」伊斯雷在紫熏緋紅的臉蛋上嘖嘖親吻幾口。「再對我笑一次,熏,我的愛……讓我再看看你美麗的笑容。」
「伊斯雷,別~~」紫熏慌亂張嘴,可他的唇立刻堵住他的話。
他火熱的唇舌狂霸渴求着他,紫熏渾身一眩,他閉上雙眼,羞怯的小舌不自覺地和滾燙的滑舌交纏卷黏,寢宮的輕紗帷幔徐徐輕擺,重疊着的兩個身影依偎彼此,暫時忘卻爭執、忘卻仇恨……
***
和賈德約定的期限就只剩下今天,過了今晚午夜,他若還沒有發出信號,阿喬與米秦就會前來寢宮行刺伊斯雷!
「你還在猶豫什麼?動手啊!」紫熏喃喃自語。他眉頭緊蹙,種種矛盾複雜的情緒卻教他遲遲無法下手。
「安登王,您留在我們獅子國不要走,好不好呢?」
「謝謝安登王救了我的女兒!」
「這藥用草葉的記錄非常有趣哩!真希望你能繼續待在這兒,與我們這些老醫生切磋琢磨……」
瞪着手上的白色藥包與放於桌面的酒杯,紫熏不自覺回想起在獅子帝國這四個多月以來,和這裏的臣民相處的種種情景。
他究竟是怎麼了?為何心跳得這般厲害?
「為了米秦和阿喬的安全,為了父王、我與安登國的尊嚴……我必須殺掉伊斯雷。對,我必須殺掉……」紫熏強迫自己牢記賈德、阿喬與米秦說過的,藉此斷絕伊斯電對他逐漸加深的影響力。
就在他的情緒惶然混亂之際,藥包里的細粉亦跟着滑入磨工極細的黑玉夜光杯之中。
「啊!」紫熏低呼一聲,瞪着白色的粉末緩緩融入葡萄酒里。
他手指顫抖的碰觸酒杯,驀地,熟悉的腳步聲由寢宮之外的長廊上傳來。
紫熏霍然起身,循着步履聲迎上前!
「熏!這麼晚了還沒睡呀?」踏入寢宮的伊斯雷笑咪咪地喚着愛人,且將他一把攬入胸懷。「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有嗎?我的臉色不難看吧?」紫熏雙手撫臉,努力掩飾心中的不安。
「還不難看?瞧你,一張臉白得跟什麼似的。」伊斯雷拉着紫熏微涼的手、坐上椅子。「熏,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想對我講?」
這兩天紫熏老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難道他又開始想家了?
「沒、沒有啊!我沒什麼事情……」紫熏閃躲伊斯雷的視線。他偷瞄着桌上的毒酒,緊張的心猶如萬馬奔過!
「是嗎?」伊斯雷困惑的睇着紫熏,拿起酒杯聞了聞,輕笑着說道:「既然你沒什麼事要告訴我,我便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的母后十天前下了一道旨,從明年開始,安登國的百姓逐年減收賦稅。」
看見伊斯雷又將酒杯放下,紫熏不自覺的鬆了一口氣。「真的?我安登的人民能少納稅,那真是太好了!」他將替自己斟滿的葡萄酒一飲而盡,搶過酒瓶,又將空了的杯子注滿。
現在回想起來,住在伊斯雷寢宮的這段時間,與母后的書信往返之中。也曾提到安登的現況。
往年的安登,在這歲末年終的時節,向來都要支付各個同盟國大筆的銀兩與賣品。可現下他們成了獅子帝國的屬國,除了繳交適當的傭金給協防安登邊界的獅子大軍,他們毋需再支出多餘的款項。因此,安登的經濟頓時寬裕,相對的,人民也可以過更好的日子!
如今的安登,真正脫離了北方五國的箝制……這便是伊斯雷對他的報恩?
紫熏的兩道眉幾乎糾纏成麻花,盯着伊斯雷輕撫盛着毒酒的夜光杯,他不禁又一口喝光了酒!
伊斯雷驚訝地注視連喝幾杯的人兒。「熏,你是怎麼啦?」
「我沒怎麼著!」紫熏悶悶不樂,隨手又抓來酒瓶。
「還沒怎麼著?那你又何必老是灌自己酒?」
「我沒灌自己酒!我這是慶祝母后的德政……」
「別喝啦!你這模樣哪裏像是在慶祝?」
紫熏默然瞪向奪去他手中酒瓶、酒杯的男人。
「你心裏有事?」伊斯雷將酒杯、酒瓶擱在圓桌上,逕自猜測着,「熏,你這兩天不太對勁……是不是又想家了?」
「伊斯雷,我~~」
「你不用說,我也看得出來。」伊斯雷將手指放在他的紅唇上。「即使我再怎麼努力,你還是會想家、想回安登……」暫停話語,他沉思一會,像是好不容易才下了艱難的決定般,鄭重說道:「熏,如果我讓你回安登,你還會再回來嗎?」
突如其來的言語令紫熏詫異。「伊斯雷……你……你說什麼?」
「我說,如果我以後不再威脅你、不再強迫你一定要留在我的身邊,你的心裏會不會……會不會還想回到獅子國來看我?」伊斯雷柔聲問道。
其實這番話他早就想對紫熏說了!可他卻害怕紫熏否定的答案而開不了口。
伊斯雷硬着頭皮繼續說道:「你父王的死,還有在安登宮殿裏所發生的事,我心裏一直覺得不好受!可是為了接近你,我當時也只能想到那麼做了……」他不想講「對不起」、「請你原諒我」這些道歉的字句,可他的個性着實不擅於這一方面。
他知道他對紫熏的傷害已成事實,但是,他若竭盡一切的力量來彌補呢?這會不會讓紫熏改變對他的看法?讓他多愛他一些?
「熏……」伊斯雷喚着摯愛的名字。
為什麼你偏要選在這個時候對我說這些話?紫熏氣在心裏,眼見伊斯雷將毒酒湊近嘴邊,他猛地站起來,抓住他的手腕低吼着,「如果你不逼迫我留在獅子國,讓我回安登,我自然會回來看你!」
直視臉色蒼白、驚恐萬分的紫熏,伊斯雷的胸口倏地抽痛,他萬念俱灰的張口,「算了!我知道你還是很怕我、很恨我是吧?你臉上的表情,我瞧得一清二楚,你是不、會、回、來的。」
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留住紫熏……
紫熏焦急出聲,「不,我會回來!」他只一徑抓緊伊斯雷的手,深怕他會碰到毒酒。
紫熏的緊張看在伊斯雷的眼裏,卻被他誤以為是對他的厭煩,這讓他更加難過,「熏,你不會回來看我的。」
「我會!」
「不,你不會。」
「我會!」
「你用不着騙我!我自己清楚我對你這麼過分,你是不可能想再見到我的。」和紫熏僵持好一會,伊斯雷皺起眉,只想一口飲盡杯中物。
「我說會回來看你,就是會回來!我為什麼要騙你呢?」紫熏試圖拿開毒酒。
伊斯雷卻是抓着酒杯不放。「那為什麼你說話時的表情這麼痛苦?你不想見我就直說吧!」
「我的表情哪有痛苦?」紫熏緊盯着伊斯雷手上的酒杯,真是有苦說不出!
「算了,不管你說的是真話也好,謊言也罷,我們兩個今晚就喝個痛快吧!」伊斯雷不明白紫熏為何口是心非?但他也不想弄明白,與其把時間浪費在無聊的事上,他還不如好好珍惜同紫熏在一塊的時光。
「不行,你不能喝——」紫熏的咆哮頓時把他自己和伊斯雷都嚇了一跳!
總算搶下灑了半杯的毒酒,「這酒……這酒……」他結結巴巴的說:「你這杯酒從瓶子裏倒出來……也有一段時間了,醇味定沒有先前的好……我再倒一杯新的給你!」他一面抄起自己的空杯子斟滿。
伊斯雷驚訝地注視紫熏將自己的酒杯遞給他,他的愛人是在邀請他共飲一杯嗎?伊斯雷不由得飛揚嘴角,「熏,你這是在挑逗我嗎?」
也許紫熏沒有他想像得那麼討厭他?
同一時刻,紫熏正滿臉通紅的否認,「我、我哪有挑逗你?」他推拒着環上他的腰的手臂。
伊斯雷卻反扣紫熏的手,強拉他跨坐在他的大腿上。「呵……還不承認?你拿走我的酒杯,要我用你的杯子喝酒,這就是挑逗呀!」
「這才不是挑逗呢|是因為……」因為你那杯酒里有毒!但紫熏當然不可能把真相說出來。
「因為……」紫熏漲紅着臉,在逼不得已下,他胡亂的吼出,「好啦!算是我挑逗你,那又怎樣?」
聞言,伊斯雷開心的大笑。「那很好啊!熏,我從沒敢奢望你對我有『挑逗』的念頭,我興奮得都要昏倒啦!這麼難得希罕的事兒,值得幹上一杯!」
「喂!你……」紫熏的抗議還來不及出口,就讓嘴裏含酒的伊斯雷吻個正着!
甜甜酸酸的葡萄酒汁混雜着男人的氣息,竄入紫熏的齒唇之間。
「唔!」他的喉嚨雖發出抗拒之聲,但很快的卻無力抵擋這天然的魅葯而不自覺地張開嘴。
伊斯雷趁隙將葡萄酒送進紫熏微顫的櫻唇內,「嗯~~今兒個的酒可比平常的都要好喝啊!」
「你、你放開我!」紫熏急促呼吸着,只感到身體飄飄然的。
伊斯雷扣住想站起來的身子。「別動,你的嘴邊……」他出手抵着紫熏的後腦勺,將他壓近,然後伸舌舔去他滑落至下顎的殘酒。
「啊……」陡地感到一隻燙熱的手掌撥開他的長袍、解下褲子……
「嗚……啊啊……」紫熏搖晃着頭,酥軟無力的攀附着伊斯雷,兩眼卻不經意瞥見擱在一旁的毒酒——
我們給你三天的時間,若到時沒有收到你的信號,阿喬和米奏就照原訂畫行刺伊斯雷。
陡地記起賈德說過的,令沉淪在情慾歡愛之中的紫熏突然驚覺,現在是什麼時辰?
膽戰心驚的紫熏想起了一切。「伊斯雷,快住手!」
突然被推開的伊斯雷踉蹌后跌,不解地問:「熏?」
同一時刻,伊斯雷感覺背後有一陣怪風,他本能的蹲下身。
「鏘!」的一聲,潛入寢宮的阿喬一擊不中伊斯雷,立刻又提起砍中桌邊的利刀刺向對方!
「伊斯雷,你這該死的畜生,竟敢逼迫陛下同你做出如此臟下流的事?畜生,你領死吧!」
「大膽!你是什麼人?竟敢擅闖我的寢宮?」伊斯雷皺眉聽着刺客的罵聲。他在地上幾個翻滾、沖向床緣,伸臂抄起掛在床拄上的長劍,隨即轉過身子,用劍鞘擋下來勢洶洶的攻勢。
「畜生!你受死吧!我們來替先王和被你侮辱的陛下報仇!」隨阿喬而來的米秦立刻展開凌厲攻擊。
「你們是安登國的人?」伊斯雷一個閃神,左臂就被劃了一道傷口!
他們都看見了?他們都看見我和伊斯雷……坐在桌上,渾身抖個不停的紫熏縮起身子、雙手拉緊衣衫。
刀光劍影「鏘鏘鏘」的撞擊聲回蕩於寢宮內。
「喂!你們兩個現在棄械投降,我可以饒你們不死。」伊斯雷黑亮的長發激烈舞動着。經過一番惡鬥,他迎敵的招式逐漸轉守為攻。
同時,他瞥一眼神情倉皇的紫熏,很不想在他的面前傷害他國家的人。
只見阿喬怒氣沖沖的揚起劍,大罵出聲,「狗賊,我要殺了你!」
「刷」的一聲,阿喬的利劍卻倏地被伊斯雷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勢震落!
「阿喬!呀~~」米秦見同伴有難,遂不假思索的沖向敵人。
阿喬、米秦!紫熏想喊卻又喊不出聲,他急得跳下圓桌,赤腳踏在冰冷的大理石地上,他失了魂的雙眼望同被奪去武器的兩個人。
米秦與阿喬神情哀戚的回看紫熏。「陛下,我們無能保護您……」語畢,兩人便迅速咬破早已含在嘴中的毒藥。
「喂!你們……」刺客突然的舉動令伊斯雷驚呼出聲。
紫熏駭然注視伊斯雷蹲下身,查看着自盡身亡的兩人。「阿喬……米秦……」他聽見自己不成調的料音,想移動,下身殘留着激情過後的愛液隨即溢出,順着大腿內側緩緩滑落……
羞愧、懊悔、傷痛……千百種混亂情緒令紫熏面容扭曲,是我害死他們!是我害死他們……須臾問的情勢發展擊潰了紫熏。
「熏!」伊斯雷霍然起身,衝去扶住搖搖欲墜的人兒。「他們兩個……你認識?剛才你也看見了……我已經說過不殺他們啊!」
處於極度震驚的紫熏聽不見伊斯雷的聲音,聽不見寢宮外廊道上守衛們嘈雜的步履聲,他直覺地越過伊斯雷,在幽暗的帷慢之後尋得一名手持弓箭的身影。
賈德!紫熏瞪大雙眼望向躲在暗處的男人。
「伊斯雷小心!」他脫口吼出,本能地抱住一臉愕然的伊斯雷,帶着他轉身。
「呃!」
「熏……」
紫熏的痛呼與伊斯雷的咆哮同時響起!
當伊斯雷看見軟倒在他胸前的紫熏的右背上插了一支箭,他頓時明白了還有另一名刺客想取他性命!
「陛下,您受傷了?」
伊斯雷在魚貫沖入寢宮護駕的衛士們之間搜尋逃離的人影!「走開,我沒事!」他一手摟住紫熏,另一隻手氣憤地揮開接近他的衛士。「去抓刺客!他往那邊逃了,你們快去抓刺客!」
聽着身邊眾人吵嚷着離開,腦袋一片空白的伊斯雷抱着紫熏流血的身軀,呆愣的跪在地上。「熏、熏……你醒醒啊!」
「陛下!」當趕至寢宮的娑羅、娣兒與若娜越過橫陳在地上的死屍,來到主子身邊時,皆為他渾身散發的狂暴戾氣嚇得退後幾步。
「陛下,安登王他……」
銳厲的黑眸逼退試圖接近他的若娜。「去傳太醫過來。」伊斯雷由齒縫之間吼出話語,「快去!」
「是……」
伊斯雷無視三姝又匆匆離開寢宮。
「熏,你張開眼睛看我啊!熏……」他摟緊毫無反應的身子,恐慌的低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