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台北的繁華夜色正開始,小巷弄里的店家生意絡繹不絕。

向芷恆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漫步在街頭覓食,感覺從來沒有這麼心酸過。

老是住在旅館也不是辦法,所以她租了一間破爛小套房,付了押金和租金后,皮包內的鈔票所剩無幾;台北的物價真的非常昂貴,半個月的生活花費就將她的積蓄榨光了。

她唯一的青梅竹馬、唯一的初戀、唯一的男朋友……請問在哪?

他是她北上的動力,為了投靠男朋友,她跨越這幾百公里的距離,誰知他就像從地球上蒸發消失了一樣!

她按下通話鍵,第一千零一次聽着手機轉入語音信箱,掛掉、再撥……如此反覆。

永遠打不通的手機。

她就說嘛,愛的力量是很偉大的,她為心愛的男人犧牲一點也不算什麼……根本是狗屁!

她北上這麼多天,打了多少通電話給他,也沒見他回電!

天殺的青梅竹馬、該死的男朋友!她現在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難道他不知道餓肚子茲事體大嗎?小套房冰箱裏已經是彈盡糧絕,害她整整瘦了五公斤,差點餓死在套房內,上了社會版新聞。

現在她身上的錢,還是今早房東發揮慈悲之心,借了她幾百塊,大概是怕有人餓死在房內,以後會租不出去吧!

反正不管什麼原因,猶如餓死鬼投胎的她,一拿到錢就衝到便利商店搜括了幾個便當,三兩下將便當吃得乾乾淨淨。當她回過神來時,幾張鈔票已經花得剩下幾個銅板。

於是,她又沒錢了。

她這才意識到,他們之間的連繫實在薄弱得比紙張還不如。

兩人都以工作為重,從小結識到大,要說了解對方,其實也是懵懵懂懂;要說親密,他們之間只有禮貌式的親吻,像外國人在打招呼那樣。

兩人的關係在雙方長輩的默契下,莫名其妙的訂了下來,然後就在一起橫越了十多個年頭,彼此也沒有不滿過。

現在想想,似乎是某個環節出了差錯,只是她從未去采究過。

情人,究竟是什麼?

走着走着,突然感到下腹一陣悶痛,她蹙緊眉頭,又走了幾步,劇痛來得太快速,她捂着肚子痛苦的蹲下身。

這種感覺她很熟悉……只是沒想到這次會這麼痛!

怎麼辦?

她抓着手機,不死心再次撥打電話,仍是沒人接聽……她該找誰幫忙才好……路過的人紛紛投以好奇的眼光,卻沒有人上前給予幫助;她早就知道台北人既冷漠又怕事,自力救濟還比較實際。

誰來幫幫她……她搜尋手機里的電話薄,想找以前大學時代的朋友幫忙,這回痛得太厲害了,實在顧不得什麼面子了。

“喂!你沒錢吃東西,也不用蹲在路邊乞討吧?”一道熟悉又令人憎恨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

夏臣勛居高臨下的俯視她,一開口就沒好話。

他剛從附近的店家出來,走沒幾步路就發現路邊一抹眼熟的身影,寬薄的肩膀、亂亂的頭髮,捧着肚子,似乎有些痛苦的蹲着。

他絕對不是多管閑事、絕對不是動了惻隱之心。絕對不是擔心她出了什麼事……只是想嘲笑不可一世的她怎麼會蹲在路邊!

給自己一連串的心理建設后,他這才舉步走近她,出聲“問候”。

向芷恆緩緩抬頭看他,一張臉蒼白得像鬼,豆大的汗珠滴落,牙齒緊咬下唇。

他的心狠狠抽動了幾下,連忙蹲下身詢問:“你怎麼了?哪不舒服?”

“你走開……不關你的事。”沒想到自己也有這種落魄的樣子會被他撞見。哼!她寧願痛死也不求他幫忙。

“你要是死在這,我就是你生前最後一個見你的人,我可不想到警察局去做筆錄。”夏臣勛很想敲醒她頑固的腦袋,都什麼節骨眼了,還耍脾氣!

“我說……不關你的事,滾開啦。”她耗盡最後一絲力氣低喊,打從心底不想欠他人情。

“你到底哪裏不舒服?你再不說,我就直接送你去醫院。”他的語氣里多了幾分不容拒絕的霸氣。

向芷恆知道自己的忍痛功力已臻化境,但再這樣耗下去,恐怕她真的會暈倒在路邊。

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她這個小女子也只好委屈一點,暫時向敵人求救了。

“我的包包里……有葯。”她吃力的說,把自己緊緊縮成一團。

“我幫你拿。”他趕緊抓起她的背包,尋找她所說的葯。

向芷恆突然一手抓起他的手腕,一手捂在胸口,噁心的酸氣湧上喉頭,胃海洶湧翻騰。

“嘔——嘔——嘔——”

“……不是吧!”夏臣勛吼了一聲,一陣惡臭的嘔吐物全往他身上招呼。

“向、芷、恆!你是故意的嗎?”但兇手還來不及反駁他,又一陣穢物齊飛,濺得他滿身都是。

他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才會認識她!

見情況愈發不可收拾,他將包包里的東西全數倒出,終於找到類似普拿疼的盒子,他拾起藥盒,拿到她眼前,困惑的問:“是這個嗎?”

“對……”向芷恆困難的點點頭,接過藥盒。

“隨便亂吃止痛藥不好吧?我送你去醫院,你一定是亂吃東西,吃壞了肚子。”他想到唯一的可能一十成十和“吃”脫離不了關係。

這個男人也太婆婆媽媽了吧……她都快痛昏了,非得逼她講出肚子痛的原因嗎?

“我……是經痛!”她咬着牙。

“給我水……”第一次聽到這詞兒,夏臣勛愣了愣,臉上異常發燙,連耳根子都有着火的感覺。

她經痛時一向昏天暗地,近日因為壓力倍增,加上營養不良,經痛的情況就更加嚴重,痛到她胃腸翻攪,嘔吐連連。

“你在這等着,我去買水。”他頂着一身惡臭,急急忙忙跑到附近的便利商店,特地買了一瓶沒有冰過的礦泉水,又匆匆趕回原地。

“水給你。”他旋開瓶蓋,將水遞給她。

向芷恆伸手接過水,將葯服下,仍是蹲着。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他關切的說。

“不用了……”向芷恆立刻拒絕。要是讓他發現她住在破爛小套房,謊言不就被揭穿了!

“我就住在附近,你要不要先找個地方躺一下?”老是蹲着也不是辦法,還是先找個地方讓她躺平休息;況且他們兩個人這麼高大的身材蹲在路邊,着實引人側目。

“我才……不要……去狼窟……”她用僅剩的力氣搖頭。

“狼你大頭!我被你吐了一身都還沒開罵,你倒是先嫌棄我了。不想死在這就乖乖聽話!”夏臣勛將她打橫抱起,發現她消瘦了不少;不過是半個月沒見,她這副皮包骨的模樣,還真是凄慘。

他抱她上車,將她安置好,替她扣上安全帶,自己再滑入駕駛座,發動引擎。

一陣黑煙從排氣管噴出,瀰漫到車內,嗆得向芷恆猛咳。

“咳、咳、咳!你的車……也太老了吧……”雖然她現在有求於人,不應該嫌東嫌西,但就是忍不住。

這種國產車竟然還能開到排氣管放黑煙,真的是……窮到最高點了!

她無力的癱在副駕駛座。

“不要嫌了,至少可以擋風遮雨。”老爺車開不快,見她還有體力與他爭執車子的好壞,他心中的大石總算落了下來。

“拜託……窗戶關起來,好臭……”她快被黑煙熏死了。

“可是沒有冷氣,你要被臭死還是熱死,自己選一個。”向芷恆無言的閉上眼,沉默了三秒鐘。

“我選擇熱死。”

“好,搖起窗戶的把手在你右側,請自行轉動它。”他憋着笑,看她一臉震驚、生氣又無奈的神情。

“算了……”她投降了。面對窮人,只要不是三輪車、人力車、獸力車,其他都無所謂了。

向芷恆忍着痛,躺在椅背上,止痛藥的藥性漸漸生效,她感覺疼痛一點一滴的減少,終於放鬆了神經,在臭氣衝天的情況下緩向芷恆悠悠轉醒,睜眼看見陌生的環境,驚訝地坐起身,摸摸自己身上的衣服。

衣服還在,褲子還在,沒有失身!這裏……是哪裏?

她很快找回理智,慢慢回想;她記得遇見了夏臣勛,所以,這裏有可能是他的房間。

她離開床鋪,四處探看他的住處,赤腳緩慢的走向客廳。

嗯……這是一棟很古老的公寓,牆壁有些斑駁,木製的地板走起來會咿呀咿呀地響,傢具擺設都上了年紀,空間不大,但設備齊全,差強人意,勉強能住人。

夏臣勛已經換好家居服,坐在破舊的沙發里,一台筆記型電腦放在他的大腿上,指尖飛快的敲打着鍵盤。

聽見她的腳步聲,抬頭與她四目相接,尷尬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流轉,一時間難得上演和平共處的戲碼。

“你醒啦!好一點沒?”他將筆記型電腦放在桌上,伸了個懶腰。

“你別以為幫了我,我就合該欠你喔……”她撇嘴,心底不肯誠實表達謝意。

“你這是對恩人該有的態度嗎?連一句謝謝都沒有,真是忘恩負義。”夏臣勛環着雙臂凝視她,他果真是救了一個不知感恩的人種。

這麼說似乎有道理,向芷恆為自己失禮的言詞感到窘困,不甘願的說出:“謝謝……”

“什麼?太小聲了,我聽不見。”他惡劣的要她重複一遍。

忍住、忍住、忍住……吸氣、吐氣……不要和他計較,他雖然嘴巴賤了一點,仍是對她伸出了援手,所以不要懷恨在心,她是這麼的寬宏大量,不會與他計較的。她不斷自我說服、催眠。

“我說……謝謝。”她再次吸氣、吐氣……“啥?聽不見耶!”他將手掌放在耳後,擺明着要她說第三次。

“你不要得寸進尺喔!”疼痛獲得了控制,她的聲音不自覺地大了起來。

見她恢復元氣,他似笑非笑的嘲弄她:“下次‘那個來’時別到處亂跑,免得害人害己,連累無辜百姓。也不想想自己的噸位,要把你扛起來多麼不容易,對你,我可算是仁至義盡了。”

“我又沒叫你幫我,是你自己雞婆!你這裏又破又爛,我才不屑來!”向芷恆不甘示弱的回吼。

“好,我雞婆,你現在有精神了,請便,不送。”他指着門口,兩手一攤。

這女人果然不識好人心;他這間破廟,供不起她這尊大佛。

“走就走,我的包包呢?”以為她稀罕嗎?她寧可昏倒在路邊被人蛇集團揀去賣,也好過看他囂張的嘴臉。可惡的臭男人!

“在房間。”他比了個方向。

即轉身回房間拿包包,夏臣勛的視線停在她的屁股上,錯愕得回不了神,瞬間脹紅了臉,尷尬地喊了一聲:“向芷恆……你的屁股……”

“幹嘛?大家都說我的屁股很翹,你羨慕還是嫉妒?”她回頭,口氣相當不善。

“翹不翹不關我的事啦,只是……你的月經漏出來了。”他乾笑了兩聲,試圖掩飾尷尬。

向芷恆聞言,轉頭看自己的屁股,果真見到一片可怕的血紅佔據了她的褲子!

“啊!”她尖叫出聲,連忙背貼着牆壁,面對夏臣勛咆哮:“都是你害的!”經血漏出來有關他什麼事了?這也可以牽拖!夏臣勛正想要喊冤,一個念頭閃過腦際。

糟了!

他飛奔到房間,掀開棉被,果然見到純白的床罩上染上一整片鮮紅血漬。

“我的媽呀……這是命案現場吧!”他嚷嚷着,頭不由得痛了起來,右手揉了揉太陽穴。

向芷恆跟着走進房間,看見她留下的痕迹,不覺滿臉通紅。羞得不敢抬頭,巴不得挖個地洞鑽下去。心虛得小聲說:“對不起。”

“虧你還知道說對不起。”夏臣勛白她一眼,動手拆下床罩丟入洗衣機。

她絕對是上天派來剋死他的,每回遇到她准沒好事,要是那紅漬洗不掉,他就得買新的床罩,那這個月的伙食費勢必得緊縮,他已經可以預見悲慘的未來了。向芷恆悶悶地站在房間裏,動都不敢動,深怕一個不小心,經血會急速崩落,染滿整件褲子,因為她沒有墊衛生棉啦……她可憐兮兮的盯着夏臣勛。

夏臣勛又走回房間,看見她站着不敢動,大概衣櫃拿出T恤和一件短褲丟給她。

“我去幫你買衛生棉和免洗內褲,你先去洗澡。”他抓起鑰匙,準備出門去。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但願這個衰神就此離他遠去,他可不是每次都這麼好心。

“等等……”她喚住了他,他轉身挑眉等着她說下去。

“我要蘇菲的立體防漏側邊。”

“噦哩叭唆的,就算我買‘包大人’回來,你最好也給我套上去,免得我家血流成河。”他真的會被她氣死!怎麼會有神經這麼大條的女生,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現在站在誰的地盤上呀!

“死傢伙!”向芷恆對那出門的背影咒罵。

夏臣勛出門后,她總算卸下一身戒備,拿起乾淨的衣褲走進浴室,在熱水嘩啦嘩啦的沖洗下,備感舒適。

想起方才的糗狀,她真恨不得揍自己兩拳!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夏臣勛面前鬧了這麼個大笑話,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不過,他不但沒有嘲笑她,反而為她跑腿買衛生棉,站在死對頭的立場,這點就很值得獎勵了。

或許他也有溫柔體貼的一面,儘管他的話中永遠帶着令人討厭的刺,至少他在她最無助的時候陪着她。

而她心底期待的那個人,卻連個影子都沒見着……這幾天安頓好住處與網路線路后,她開始投遞履歷;無所事事的生活,很快就被寂寞佔領。沒親沒戚,孤家寡人怪可憐的,要是能快點找到工作,全心全意投入工作中,或許就不會這麼脆弱了吧。

這時浴室的門板傳來兩聲敲門聲,夏臣勛的聲音不大不小的傳入她耳里。

“我把東西放在門口,你自已出來拿,我去客廳,不必擔心我會偷窺你,因為我對同性沒興趣。”向芷恆在浴室門后對他比中指,還好他看不見,不然鐵定又要上演另一場戰爭。

等她梳洗完畢走出浴室,已經是半個小時后的事了,她走至客廳。

“借我塑膠袋裝臟衣服。”夏臣勛隨手丟給她一個提袋。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沒想到你人還挺好的。”她將染血的褲子塞進袋子裏。

“千萬別愛上我,我養不起你這個大胃王。”他佯裝嚴肅的警告。

“你少臭美了。”她不客氣的一掌巴在他背上。

被偷襲的夏臣勛一時岔了氣,頻頻咳嗽,揉揉被突襲的背,感覺一片酥麻。

“君子動口不動手,你知不知道?”

“我現在是道道地地的小人,怎樣?”她抬高下巴。

“嘖!揀條流浪狗,它還會對我搖尾巴。不像某人……”他毒舌的說。

“你是說我比狗還不如?”她氣憤的握拳。

“不笨嘛,還聽得出來。”他讚賞地點頭。

“我真是看錯你了!滾開!”她推開他,逕自開了玄關的門走出去,狠狠地甩上門,隔絕兩人之間的烽火。

剛剛還說他是個好人,沒想到他的狐狸尾巴那麼快就就露出來了,虧她以為他們可以熄火和平相處,結果他們根本就是水火不容,天生八字不合!

他應該會衝出來向她道歉吧……畢竟這場戰火是他先挑起的,再怎麼樣他都應該感到愧疚才是。

於是,她站在門口,在心中倒數。

五、四、三、二、一……是男人就應該追出來!

但門板毫無動靜。她不死心的再數一次……五、四、三、二、一!

等到她數到第十次,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夏、臣、勛!你這個大混蛋!”她筋疲力盡的抱着肚子,蹲在他家門前。

夏臣勛這才打開門,目光搜尋到她的那一刻,實在忍俊不住,笑到直不起腰。

他看見門邊似乎有一個人體垃圾蹲着,睜着水汪汪的大眼,像極了一隻流浪狗。

“我餓了……”咕嚕咕嚕……向芷恆的肚皮很不爭氣地響起。她晚飯沒吃,疼痛過後顯得特別飢餓,她懊惱的拍着肚皮,肚皮愈是與她作對,響得驚天動地。

夏臣勛走到她面前,向她伸出善意的大手,露出微笑。

“走吧,我帶你去吃東西。”嘎?她沒聽錯吧?他竟然要帶她去吃東西,還露出迷人的微笑,而且這個笑容該死的好看!嚇!她的心怎會砰砰砰,跳得很快?

她愣愣的伸出手,夏臣勛一把將她拉起,率先走到電梯前。

反正被她這麼一折騰,他也餓了,他不介意盡地主之宜,帶她去吃附近的小吃。

她掏了掏口袋的幾十塊,攤在手心。

“我全身上下只剩下這些錢了,你可以先付嗎?”

“你還是滾回家好了。”他第一次遇到比他還窮鬼的人,那幾枚銅板加起來不到五十塊,連個便當都買不起。

“不要這麼小氣,我會還你的,我只是沒帶錢出門。”事實上這些零錢還是她向房東借來花用所剩下的。

她為自己的謊言在心底偷偷道歉,但是眼前的大事,就是快把空空的肚腹填飽。

她賊兮兮的笑了兩聲,熱情的拉着他進入電梯,腦中盤旋着各式各樣的食物,不由得滴下口水。

這次他不是開車。而是騎一輛同樣會造成空氣污染的烏賊機車。

此起拋頭露面受其他騎士指指點點,向芷恆寧可躲在汽車裏裝傻,反正兩輛爛車都好不到哪去。

他絕對沒有女朋友!哪個女人敢坐在破機車後座而不覺得丟臉?

虧他長得一臉俊帥迷人,卻騎着這種破車出現,搞不好連恐龍妹都會對他吐口水。

而她,實在不是她拜金或勢力,會坐上這輛機車是迫於無奈、百般不願,他們騎在路上猶如移動式的火災源頭。濃煙瀰漫有兩層樓高……她捂住口鼻,含糊不清的問道;“你這輛機車有通過排氣檢定嗎?”

“有啊!”他肯定的回答。

“我想政府的檢定標準可以再嚴一點。”她不想猜測這輛機車的車齡,大概和那輛汽車是結拜兄弟。

不過機車的機動性確實比汽車大很多,尤其在車位一位難求的都市來說,停車方便又不佔空間。

彷彿載着她一起丟臉是件新鮮有趣的事,他一路忍着笑意,好幾次差點大笑出來。

“停一下!”她急急大喊。

他以為是什麼重要事,趕緊剎車,在路邊停了下來。

“這家牛肉麵店好像很好吃的樣子,我們去吃好不好?”她漾着幸福的笑容跳下車。不等夏臣勛回應就走進店裏。

夏臣勛只好找了個停車位安置機車,當他走進店裏時,已經看見她埋頭猛吃的身影。

他獃獃地看着她的狼吞虎咽,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家小吃店了。

牛肉麵、餛飩湯、貢丸湯、魯肉飯、水餃、清粥一碗、外加一盤小菜,她廣一個人全部掃光光;他們之前還吃了臭豆腐、蔥抓餅、粉圓冰、珍珠奶茶……等等,數都數不清。

睽違多年,再次見識到她的超大食量,他仍是感到無比震撼。

“請問,你家的公司真的沒被你吃垮嗎?”照她這種吃法,不被吃垮才怪。

“怎麼可能。”她擺擺手,又塞了一顆貢丸入嘴。

“那你的未婚夫呢?你三更半夜未歸,他連一通電話都沒有,該不會是你根本沒有未婚夫吧?”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他忍不住也嘗了一口。即使他已經很飽了。

咳、咳、咳!向芷恆被他犀利的問話嗆到,連忙拍着胸脯。好讓氣管暢通。

“誰說的……他只是很忙。”她含糊帶過,又繼續吃。

“忙到沒時間照顧你?”他同情的眼神飄向她。

她瘦了許多,白皙無瑕的臉蛋上掛着淡淡的黑眼圈,應該是好幾夜沒睡好了,肯定是在煩惱什麼事情,但他們並沒有深交到可以互吐心事,他也不便多問。

若非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家,他才不會陪着她到處吃吃喝喝,當一個行動提款機,活像個瘋子。

但夏臣勛絕對想不到,她是因為餓到睡不着。

“我是成年人了好嗎?不需要別人特別照顧。”

“那……這種時間和我在一起,他也不會吃醋或擔心?”他瞄了瞄手錶,上頭時針指向凌晨一點。

“你又不具威脅性。哪個女人會愛上窮小子?況且你也不小了,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打拚了這麼多年,卻依然窮得一無所有的原因?”她不是刻意要傷害他的自尊心,而是真心想知道問題所在。

學生時代一貧如洗就算了,但他們出社會已經很多年了,而且好歹是出自頂尖學府,競爭力比別人強,加上他在學校閃亮的成績,證明他擁有才華和上進心,沒道理打滾多年卻身無長物。

“我不是一無所有,我有一層公寓、一輛汽車、一輛機車。”他板着手指頭數給她聽,眼眸里儘是笑意。

嘖!她搖搖頭。

一層公寓,舊得像隨時會垮。

一輛汽車,烏煙瘴氣、色漆脫落、沒有冷暖氣,破爛得連關窗戶都要手動。

一輛機車,撇開黑煙污染不說,速度慢得連腳踏車都可以追過。

“還有呢?”她不想挖他瘡疤,耐心的問下去。

“好像沒有了。”他身影嚴肅反問她道:“女人似乎都很在意錢,如果一個囊空如洗的帥哥,和一個腦滿肥腸的富翁,你會選誰?”

“富翁。”她毫不猶豫的回答,卻不見他受傷的神色,他只是用一種“人之常情”的眼神看着她。

“所以俊美如我卻乏人問津,就是這麼一回事了。”他自嘲地笑了笑。

她伸出食指,戳他的前額。

“你不能怪女人啊,貧窮夫妻百事哀,柴米油鹽哪一樣不是用錢買的?帥又不能填飽肚子,錢才是最實際的。”

“是是是,我又沒怪你。”他聳肩,她卻啞然。

“你當然不能怪我,只能怪你不爭氣,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欠了什麼債務?”向芷恆正經八百地問。

“沒有。”面對她急知內情的模樣,他索性陪她玩到底。

倏地,他眼神一黯,單手撐額,露出傷心的表情。

“你怎麼了?”她連飯都吃不下去了,只想安撫他。

要知道他俊俏的臉是會魅惑女性的,尤其是這種半帶憂鬱的性感。

見她被吊足了胃口,他於是開始演起來了。

“其實,我從小家境清寒,父親好賭,母親敗家,在我底下還有十來歲的幼弟妹嗷嗷待哺,妹妹體弱多病,弟弟封閉抑鬱,全靠我這個大哥支撐一個家庭。我從學生時代就開始工作,我的青春、我的時間、我的金錢啊。全數奉獻給家庭了,到現在都還無法解脫……偏偏還是有落井下石的勢力女,嫌我車破家窮,你說……我可不可憐……”說道悲傷處,他伏在桌上,雙肩抖動,狀似哭泣。

向芷恆抽起桌上的餐巾紙,偷偷擦拭眼角的淚光。

沒想到他有這麼不為人知的辛酸過去,想起她大學時代常常一氣之下就拿他一窮二白的情況開玩笑,如今想起來真是太殘忍了,“你不要難過了,我可以和我未婚夫商量,請他幫幫你。”她拍拍他的肩膀,給他鼓勵,如果她找到男朋友的話,就有能力幫他了。

等等!不對,韓廣傑那麼有錢,怎麼可能沒有接濟他?還輪得到她出馬?

“噗哈哈哈!”他肩膀抖動不是因為哭泣,而是因為癟笑。

他真的忍不住了,她真是……真是太好騙了!

其實,他會這麼窮的真正原因,荒謬到連他自己都不敢置信。

“你真的很無聊!”向芷恆知道自己被擺了一道,氣得踹他一腳。虧她剛剛同情心泛濫,為他掉了兩滴清淚,可惡!

“不說別的,你今天吃了這麼多東西。這筆錢什麼時候要還我?”他將免洗筷架在她脖子上,充當西瓜刀,十足悍樣。

“下次見面的時候。”她還不知道有沒有下一餐呢,兩人見面之日恐怕遙遙無期吧……但他卻相當滿意這個答案,頻頻點頭。

“留下你的手機號碼,讓我可以聯絡到你。”因為這代表他們之間仍會有聯繫,不知為何,他覺得心情特別好。

“喔,好。”於是,大學纏鬥四年,然後又分離五年的兩人,第一次擁有彼此的手機號碼。

“快點吃吧,我才能早點送你回去。”他明天一大早還有工作要做。

向芷恆一陣沉默。

完了!要是讓夏臣勛送她回家,她的謊言豈不是馬上就會被拆穿,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你不用送我回去,我男朋友等一下就會來接我的了。”她裝得很甜蜜,滿心期待男友的專車接送。

“哦?我怎麼沒見你聯絡他?”他直覺事有蹊蹺。

“我剛剛傳簡訊給他,他回我馬上就到。你累了就先走吧,我男朋友醋勁很大,看到你鐵定會不開心。”她真佩服自己說謊的功力,不只臉不紅氣不喘,簡直已到爐火純青的程度了。

“好吧。”他不想破壞別人的感情,但是……心裏有股難言的酸意,還有一點點的怒火,悶悶沉沉的。他是怎麼了?怎麼會有這種詭異的情緒?

夏臣勛站起身。撇開心中的不快,瀟洒地揮手道:“我先走了。再見。”

向芷恆望着他離去的背影,有種空虛的寂寞襲上心頭。

她成功的矇騙了他,而他也毫不留戀的走了,這不是她所渴望的嗎?

既然如此,那該死的心臟,是在無力作痛個什麼勁!

她在期待什麼嗎?期待他會留下來?不,不可能……要是他留下來,所有的謊言都會被揭穿,她才不會那麼傻!

可惡!痛的一定是胃,不是心臟!她吃太多了……才會胡思亂想,回家睡覺比較實際。

但……為什麼刺痛卻隱隱約約持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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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白馬的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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