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傍晚,汪舜國一進家門,就看見妻子和魯少暉正坐在沙發上一起翻着一本什麽東西,兩人還有說有笑的,氣氛很融洽。

魯少暉先主動和他打招呼,何夢蝶見了他卻只是勉強地笑一笑,他裝作若無其事,趨前一瞧,原來他們在欣賞一本裸體畫的油畫冊。

「嘿,好小子!你對女人也有興趣?」

魯少暉大笑。「老兄,你搞錯了!只要是男人,對女人都會有興趣,但我現在是對人體畫感興趣,而這是一個晝家提供給我叄考的,剛好夢蝶認識他,我們就對他的畫評論起來,說不定以後我和他會有合作的機會。」

「原來如此。」汪舜國心裏揣測,那個畫家必定就是來電慰問夢蝶的人,所以他不再追問下去,免得又造成夢蝶反感。

「虧你還是搞攝影藝術的專家,視野和尺度都不敢往前跨。」魯少暉故意取笑他。

「我那像你這個居住法國的人,那麽新潮前衛!」

「是嗎?藝術和色情本來就不容易區分,但傳統與新潮也同樣叫人難以界定清楚。」魯少暉說這句話是有暗示性的,於是故意盯着他的眼睛,看看他的反應。只見汪舜國臉上有了微妙的變化,皮笑肉不笑、若有所思似的,像在思忖什麽事,然後和他們揮一揮手,便進工作室去了。

何夢蝶看舜國又是一副怪異的表情,就不吭氣地躲進廚房做飯,避開這兩個男人。

可是,這一頓晚飯,因汪母打牌未歸,使得他們三人吃得相當沈悶,大家都各懷心事,食不知味的吃着。飯後,魯少暉跟隨汪舜國走入工作室。

「舜國,我想和你談談夢蝶。」

「正好,我也想要討論這件事。」

「討論?」

「你先別問,我倒想先問你,你在法國真的沒有女朋友嗎?」

「有,不過觀念還沒溝通好就吹了。」在好朋友面前,他只好從實招來。

「什麽觀念?」

「同居呀!」汪舜國笑出口,魯少暉也附和地笑道:「最主要是生活習慣不同。」

「你們都沒做愛過?」當汪舜國在問這句話時,喉嚨好似有痰卡住,問得很勉強。

魯少暉失笑道:「我還沒那麽新潮,也還沒想要娶老婆。對了!我要跟你談正事;你不應該結婚,那對夢蝶是不公平的。」

汪舜國避開問題,乾笑道:「你沒有AIDS吧?」

魯少暉訝異地望着他說:「你當我是什麽?」

汪舜國聽完陷入沈思,似乎在考慮什麽。

「咦,你比海關盤問得還清楚,什麽用意?」

「我想和你談筆交易。」

魯少暉楞住。「我要跟你談夢蝶,你卻要談交易,這倒新鮮!是賣畫?還是推薦攝影作品?」

「你別打哈哈,這交易就是和夢蝶有關。」汪舜國一臉嚴肅,正經得很,魯少暉一聽頗感興趣,等着他繼續說下去,而汪舜國見魯少暉沒有異議,就大膽說出構想。「你聽過借種生子沒有?

魯少暉點頭。「嗯,這跟我們的交易有什麽關係?」

「我想借你的精子來傳宗接代。」汪舜國很鎮定地說。

魯少暉至此才明了他的計畫,大驚道:「你瘋了?簡直荒唐!我就算在法國住了那麽多年也沒你那麽前衛!你到底在想什麽?」

「我不能人道,可是我不能不考慮到我母親的企盼,」汪舜國心裏仍有陣痛。

「你光想到伯母的感受,你有沒有想過夢蝶她的感受?即使她愛你,可是我看得出來,她嫁給你並不快樂,不如你還她自由身吧!」

「不!我不能沒有她。」汪舜國痛苦地說。

「那你就讓她快樂,別叫她活在你的陰影中,你要面對現實,告訴她實情,或許你可以藉助精子銀行啊!」「不要!我不願讓她和我媽知道;再說,現在愛滋病泛濫,傳染病也多,誰能夠擔保借來的精子是安全的?你是我的好朋友,不論長相或智商我都能接受。」汪舜國在講這件事時,臉上有着求情的味道。魯少暉卻深感不悅道:「這是違背常情的!你娶夢蝶,就是要用這種方式叫她明正言順的替汪家生個後代?你計畫多久了?」

「從你上次打電話給我時,我就開始在思索這個問題,然後才下定決心娶夢蝶、找你借種。我知道是違背常情,但是不能人道對男人而言是個恥辱!不能娶妻生子更是個恥辱!況且我愛夢蝶,我不願失去她。」

「你說這是恥辱?你不願讓她知道真相,而你卻能容忍另一個男人抱她?如果她真的琵琶別抱,你怎麽辦?」

「我不能容忍別人抱她!」汪舜國想起MTV中夢蝶與男演員相擁的鏡頭,妒火又上升了,但旋即又按捺下來,道:「所以我才找你,因為我知道你很可靠。其實,這也是情非得已的;何況,我和夢蝶終究仍是夫妻,我是不會簽字離婚的。」

「嘿!沒想到,我在法國那麽久都沒有學到開放,倒是你這個十足的台灣男人比我還前衛。」

汪舜國苦笑道:「換了你是我,你會怎麽做?叫她守活寡?將來她是不是也有琵琶別抱的一天?為了留住她,也為了汪家,讓她生個小孩,她的心思會轉移到孩子身上;當然,一有了孩子,你就要離開她。」魯少暉怔住。「哦?把我當生產工具,還叫我假裝始亂終棄,萬一我真的愛上了她,把她帶走呢?」

換成汪舜國愣住了,不過,他馬上恢復正常。「你不會不顧朋友道義的;況且你還不想娶老婆,這樣做對你又沒有什麽損失。為了信用起見,我已把契約寫好了,你只要簽字就可以了。」汪舜國說完便打開工作桌的抽屜,取出二張契約交給魯少暉看。

看完契約的魯少暉,笑得很不自在。「你真厲害!設想得很周到,把夢蝶當商品般看待。」

「我說過,這是迫不得已的,其實我又何嘗願意看到你抱着夢蝶的得意笑容?所以我才要你把她帶到法國去住,等到她一懷孕,你就必須帶她回來。」

「可是她不會跟我走的,除非你再讓她傷一次更大的心,我才能哄她走。」魯少暉為了能和何夢蝶有單獨相處並且擁有她的機會,他打消了原來不合作的念頭,而且積極的想儘早帶她離開;他相信,她跟他在一起應該會很快樂的。

「這點我已經想過了,你等着瞧就是了。」

兩個男人各有不同的居心與目的,可憐的何夢蝶還被蒙在鼓裏哩!

翌晚,汪舜國借題邀請魯少暉與夢蝶到他以前和燈光師經常去的那家PUB,並招來曾經被他冷落的陪侍女孩。

坐枱之前,汪舜國在那女孩耳際嘀咕一陣子,並先拿了小費給她,那女孩才笑呵呵地接受他的安排,而且主動熱情的摟住他,一起走向已在座位等待的魯少暉和何夢蝶。

「來!汪先生,你好久沒來了,我敬你一杯。」那女孩故意大膽地用媚眼挑逗汪舜國。汪舜國當真和她對飲,然後又舉杯向魯少暉敬酒道:「恭喜你的藝術中心房子談成了,這回我請客,下回你就要自掏腰包哦!」

魯少暉會意地端酒回敬。

「咦,夢蝶,你也敬少暉呀!」汪舜國見妻子冷冷的,並且滿腹狐疑的望着他,便故意嚷道。

趁妻子舉杯之際,汪舜國又輕碰陪侍的女孩,那女孩會意的攀着他的脖子道:「人家好想你哦!」

那女孩幾乎整個人都貼到他身上了,汪舜國心中感到一陣心,可是又必須裝出很享受的樣子。

「這樣好了,待會兒我帶你出場去玩,好不好?」

那女孩高興得直點頭,並在他臉上吻了一下。

這些情景看在何夢蝶的眼裏,那裏受得了?她把酒杯一擱,生氣的拿起皮包就走。

汪舜國見狀,趕緊催魯少暉追上去。當只剩下他和那女孩兩人時,他揮揮手叫那女孩離開,然後獨自喝起悶酒來。跑出PUB的何夢蝶一下子就被魯少暉追到,她不自禁地往他肩上一趴,他以為她又要痛哭一場,那知她默默啜泣片刻後就拭去淚水,憤恨地說:「他這樣待我,我為什麽還要再為他流眼淚?他說跟我是精神上的結合,現在我懂了,原來他的肉體是和別人結合的!難怪他連我是誰都不肯介紹,只一味和那女人打情罵俏,他故意要做給我看、故意要讓我傷心,對不對?」她實在無法忍受舜國當著他好朋友的面給她難堪。

魯少暉不能夠再扇風點火,因為這項計畫他也有叄與,他只要扮演好他的角色就行了。「你該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

「不用了!從開始和他交往,一直到結婚後,他始終不肯告訴我他內心的隱憂,他只是在玩弄我的感情,並不是真的希望我做他的妻子!既然他不需要我,為什麽還要娶我?」這是她一直解不開的疑惑。

「他需要你,他是愛你的。」魯少暉不得不為好朋友申訴一下。

「我不相信!他從來沒說過愛我,而且他今晚的舉動已經讓我對他失望了。」

她無奈地表示。「那麽,跟我走。」魯少暉趁機建議。「跟你走?你鼓勵我背叛舜國?」她睜大了眼。

「不是,我只是想帶你到法國去度假散心,說不定你可以忘掉舜國帶給你的痛苦。」

她想起譚姊曾經建議她去舒解壓力、調劑身心,要她自己去找快樂;這幾天因為生病都未工作,或許她應該藉這個機會休個長假,給自己安排一個輕鬆的假期,「好!我跟你走。」

他又驚又喜,想不到她這麽容易上鉤,更想不到她決定下得這麽快!不過,他也明白,是汪舜國把她傷得太深了。

十一月的巴黎,雖然開始冷瑟,但遊客仍絡繹不絕的湧向這浪漫的花都。

跨進魯少暉的「疊夢家藝術中心」,何夢蝶看得目瞪口呆,那些藝術品有傳統的、有前衛的,有廢棄的鐵罐、機械拼裝成的人形、丑像,或宮殿的裝置藝術,也有現代雕塑以及各種不同顏料的畫作,更有那超視覺又畸形的玻璃製品。

在幾近二百坪左右的二層樓里,區分了展覽室、收藏室和銷售室,巧思的設計不禁令人讚歎。

「你的藝術中心真是讓人驚奇,好像是從另一個世界跑出來的。」何夢蝶直截了當地讚美着。

「藝術家心靈的感受、追求,便是將自然真誠表現在作品裏。」他笑得好開心。

「唯有生活藝術化,藝術生活化,美才能表現出來,也才能和生活融為一體,和人類長相存。」相處日久,她現在已經可以和他闊談,而沒有藝術的局限了。

「藝術生命在於不斷創作,才能夠讓喜怒哀樂盡情揮發出來,這也是發泄情緒的一種方式,所以我很注重藝術家的個人風格及其技能表現,才把店名叫疊夢家,就是要讓那些有藝術天分的人能一展其志、實現理想。」

聽他這一席感性又自信的話,她發覺他擁有一顆赤子之心;而自從他曾三次陪她度過傷心時刻,她已不再畏懼他投來的愛慕眼神。

「好巧喔!店名叫疊夢,反過來就是你同音不同字的名字,你說是不是有緣千里來相會?」

何夢蝶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他為她介紹了合夥人羅利畢雷斯及二位女助理後,就帶她到二樓他的房間。

「我想你要委屈一下,這裏一、二樓都是租來的,房租很貴,所以我保留這間二十來坪的房間,完全采開放式,沒有再隔間。」

她迅速瀏覽房間的擺設,很法國式的室內設計,四周都有牆鏡,除了改善空間的不足,也營造出視覺美。當她看到挑高的樓房中另外隔出了一層樓中樓,於是放下提包就跑上去看,只見一張漂亮的大床擺在那兒,立即高興地說:「我可以睡這裏嗎?」「我正有此意。」然後她又看到樓中樓的卧房四周刻意加裝了羽翼般的白色欄杆,甚覺奇特,便問魯少暉:「這象徵什麽?」

「呵,我把它比擬為恣意飛翔的蝴蝶之翼,象徵雲遊世界的自由與洒脫。」

何夢蝶不敢多問了;怎麽又碰到一個愛蝶的男人?

魯少暉說著,也興匆匆地上了樓閣,親切的摟住她:「瞧!我並不曉得這趟回台灣會遇到一個叫夢蝶的女人,更想不到我會把她給帶回來了。多巧!我們似乎很有緣分;你喜歡這裏嗎?」

他真想長期留下她,但他心知那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已和汪舜國有了約定。如果沒那紙密約,他也不可能將她帶回到這裏,所以明知問她是多餘的,但仍期盼她能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

她不曉得他有什麽意圖,所以很坦白的回答:「我很喜歡這裏,但並不代表喜歡你!」好一句刺耳的話,魯少暉聽了頗不是滋味。

「已經到了法國,還忘不了舜國?」

「感情說忘就可以忘嗎?何況他是我丈夫呢!」她苦笑道。

「可以的!我能讓你暫時忘了他,記得我、記得我給你帶來的快樂,你一定會喜歡我的。」

「男人總是這麽自信又自滿嗎?」她諷刺地說道。

「我有信心,但不是自誇,我不會像舜國一樣讓你傷心。」

「聽你講的話,好像把我當成你的女朋友似的。」她見他一副誠懇又帶情意的表情,簡直啼笑皆非。他握住她的雙手說:「舜國把你交給我,就是要我好好照顧你,包括……」

「包括什麽?」她輕聲問。

看她滿臉期待的嬌態,他忍不住了,一把抱着地,含情脈脈的說:「那就是成為我的女朋友。」

「啊!你不要亂開玩笑!這是不可能的。」她驚訝於他把自己的話當真。

「誰說不可能?」

說完,他用力一拉,兩人都倒在床上,她情急地掙扎,心兒卜通卜通地跳。

「不要動!靜靜躺在我身上,把眼睛閉上,放輕鬆點。」

說也奇怪,不知是她旅途太累了,還是他的話像催眠曲似的,她果真慢慢放鬆了自己的神經,此時窗外吹來陣陣涼風拂面,她竟有了昏昏欲睡的感覺。

她闔上眼,讓涼風輕拂全身,也讓他輕撫她的臉。在這靜謐的時刻里,他很自然地摩挲着她的臉蛋┅┅

她感覺頸子有點搔癢,不過挺舒服的,她想抗拒,可是又很喜歡這種感覺;這是她第二個接觸到的男人氣息,她有些膽怯、有些矛盾,有些想嘗試的慾念。

他和舜國同樣都有令她無法拒絕的深情;只不過舜國是個敢愛不敢說的人,而且陰晴不定,缺乏男子應有的氣度,這種情感能維持長久嗎?至於魯少暉,則是敢愛敢說的人,屬於衝鋒陷陣型的,好像沒有事情可以難倒他似的,但他的熱情會是曇花一現嗎?

面對這樣的兩個男人,各有不同的個性與表現,真令她不知所措。舜國像是毫無未來的悲觀消極者,而魯少暉卻是把握現在的樂觀積極者,完全迥異的類型,令她產生不同的感受。

他們三人之間產生這樣的變化,是她始料未及的事,但也可以說是舜國間接造成的。雖然從魯少暉第一次用大膽熱情的眼神望着她時,她就明白了,但她並未刻意去防範。

面對演變至此的情況,她有點慌亂,不知該如何處理,但是想想:「既來之,則安之,船到撟頭自然直!既然是來法國度假、尋求快樂的,又何必庸人自擾呢?」何夢蝶如此安撫着自己雜亂的心緒。

躺了一會兒,她想起身,他卻仍按着她,她這才發現自己的衣服已被解開了二個扣子,她連忙扣好。「你好詐!乘虛而入。」

「不,我是乘勝追擊,我可不願垂手可得的天鵝又飛了。」他笑得好得意。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還是選擇了舜國,你會怎麽樣?」

魯少暉曖昧地笑了笑,心想,汪舜國本來就不願與她離婚的,如果不是他們已經有了約定,又汪舜國如果不是他的好朋友,他真想把她從汪舜國手中搶過來。

「如果是你希望的結果,是你要的結局,我會祝福你;但在結束之前,在這段日子裏,讓我充分擁有你,好使我這輩子有永恆的回憶。」

那也好,如果這段日子她正好懷孕了,又仍想回汪舜國的身邊,他就不會被冠上「薄情郎」的惡名了。

聽到魯少暉這句話,她感動得主動親他的臉頰。他逮住機會,不等她再開口,就以吻封住她的嘴,她掙扎着,他反而摟的更緊。

「嗯,少暉……不要!請你放……」她想抗拒,因為她深恐自己也會把持不住的迎合他。她不知道為什麽,只知道自從第一次哭倒在他懷裏開始,她對他就有一種彷佛彼此已十分親近的感覺,現在躺在他的懷裏,那種感覺讓她更加無法抗拒他滿腔的熱情。

半推半就之間,她任憑他的舌尖在她脖子上游移着、舔着┅┅

「嗯,嗯┅┅」

「夢蝶,讓我抱着你,讓我們永遠記得今天!夢蝶,吻我!」他吸着她的唇,用舌尖挑逗着她。她被逗得酥癢難耐令她不由自主地回應着他;她被壓抑得實在太久了!

他是那麽有經驗的挑起她內心深處的慾望,她根本無法思考,只是緊緊的攀着他,兩人的舌頭互相纏繞、吸吮,彼此的手在背脊上互相摩挲着┅┅

他們熱烈地纏在一起,他順勢壓在她身上,更狂熱地吻她、親她。她腦子裏的血液急速奔流,他在引導她走向無垠的欲城。就在她被緊摟得快窒息的當兒,突然感到一個堅硬的東西正緊貼住她,這是她從未有的經驗,霎時,她慌亂了!他會不會┅┅恐懼的念頭一閃而過,她害怕地推開他;不管如何,她不能隨便就……

他看她一副畏懼的表情,知道急不得,便拍拍她,說:「放心,我說過我不會欺負你的。」

「可是你……」

「呵!那是正常的生理現象,我剛剛太情不自禁了怎麽可能沒有反應?」他輕捏她的鼻尖,笑着說道。

「討厭!你笑我沒經驗。」她捶打着他。

他抓住她的手說:「現在告訴我,可不可能?」

「你自己想吧!看你那麽有經驗,你在法國是不是早有……」她想到歐美國家的開放。

「喲!倒反過來質問我了?」他輕輕點了一下她的唇說:「別瞎猜,我不是那種人,我曾經有過女朋友,摸摸碰碰是有,但,做那種事┅┅我還不至於那麽隨便;何況,我還是比較喜歡中國女孩子。」

「這麽說,你是打算回台灣娶個太太,再回這裏定居嘍?」

「本來是這麽想的,現在改變初衷了。」

「為什麽?」

「有了你,我不想娶老婆了。」

「啊,不!我們不可能的……」聽他這樣一說,她有點慌了。

他止住她,道:「誰說不可能?在這裏,不要去想台灣,不要去想舜國。只有我們兩人在一起,我會令你快樂的。」他的款款深情毫無保留的表現出來,她被感動得不由自主地偎入他懷裏,無限情意在兩人之間逐漸擴散開來。

何夢蝶來到法國後真的都沒閑着,而魯少暉也的確很體貼,把快樂帶給她。他每天都抽空帶她走訪巴黎的名勝古迹,並遊覽市區內的休閒遊樂區,每天訪游一、二個地區,數日下來,她已經去過了大拱門、凱旋門、協和廣場、羅浮宮、艾菲爾鐵塔及聖母院┅┅等好幾處聞名的觀光區。還有那如絲緞般流貫巴黎市的塞納河尤令她流連忘返。他們搭乘遊覽船,沿河欣賞巴黎之美,明媚風光盡收眼底;而撟上許多石像、銅像,更在在令人嘆為觀止,深覺不虛此行。

這天下午,魯少暉帶她到龐畢度文化中心叄觀。

「這就是文化藝術中心?我看它像一座工廠哩!」

「嘿!很難想像對不對?一個現代的藝術工廠,當年蓋它時還備受爭議,現在它是最負盛名的藝術中心。除了內部基本結構如柱子、梁、樓板、樓梯外,所有設備通通毫不隱藏的暴露在外。」

魯少暉說得真對,何夢蝶見整座藝術中心鮮紅與藍白相間地像一座龐大的未來城市,不禁咋舌。

「那紅色代表電路,藍色代表水管,綠色代表空調;外露的電扶梯在一個玻璃管子中有着積極向上的意思。待會兒你可以看到各式各樣與現代有關的純藝術、工藝品及工業產品,走吧!」

事實上,她不太看得懂文化中心內千奇百怪的現代藝術品,但是巴黎的藝術包容性很大,帶給人驚奇的視覺震撼。走出藝術中心,她只能自嘲着:「哎,你們搞藝術的都比較懂得去發掘奇妙特殊的東西;不像我,只會過日子。」

「其實你本身就是藝術。」他望着她姣美的容顏,直想再把她擁進懷中。

「呵,我只是個女人;一個不甚懂藝術的女人。」

當她瞥見中心旁的彩色噴泉,反而覺得很有趣。她興奮地叫道:「看哪!彩色的心、噴水的紅唇,還有會旋轉的蛇與怪獸哩!」

她坐在池畔潑着水,看着那豐富的彩色機械不停地轉動。「快樂嗎?」他雙手從後面圈上她的腰,在她耳際低語着。

「嗯,這些簡單的藝術我就看得懂了。真希望現在能回到童年的時光,小時候,雖然日子窮了點,但卻無憂無慮,整日追逐馬兒、摘水果,多愜意。」噴泉內,童趣十足的裝置藝術充滿了奇妙幻想,讓她想起童年時光。

「童年當然是最快樂的,但人總要長大,長大後可以追求不同的快樂,就像現在,你的心情多愉快,就像……我給你的快樂。」他用舌尖輕輕舔着她的耳根。

「你……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調戲我。」微癢的滋味爬上她心頭。

「我還想吻你哩!」他用力抱起她的身子,作勢要將她往下丟的姿勢。

「啊,你敢?放下我。」她着急道。

他笑呵呵地把唇貼向她,真的在眾目睽睽之下親吻着她。突然,背後傳來一陣鼓掌聲,他迅速放下她,朝那些圍觀的人群微微一笑,牽着她離去。

「討厭!害我讓別人看笑話。」她捶打着他。

「哈,我是故意的,我就是要讓別人知道我喜歡你!」

「不害臊!」

「在法國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只要我們喜歡,有什麽不可以?」

「我說不過你,但是你再捉弄我,我可要生氣哦!」她故意叉腰警告他,接着便兀自住街道盡頭方向走去,只見他神秘一笑,跟了上去。

途中,遇到一個賣藝的男子拉着手風琴,昂首引吭高歌,見她經過,邊唱、邊拉的迎向她,她聽不懂法國話,不過,她大概聽得出那是一首情歌,因為唯恐被賣藝男子糾纏,於是她掏出一塊法朗向他亮了亮,調皮地擱在他頭頂上,然後瞥了身後魯少暉一眼,即快速往前走。

何夢蝶行至轉角處,突然冒出一個男人,想要抓她的樣子。

「啊!你要干什麽?」只聽到背後的魯少暉笑得前俯後仰。

她回頭,生氣他見危不救,跑向他叫着:「你竟然眼睜睜看我被人欺侮!」

「哈!小姐,你再看清楚他是誰。」

魯少暉把她推向前,並拉她的手去摸那個男人的臉,她畏縮,但見那男人抓人的動作怎麽沒變,甚覺詫異,便大膽一摸。「咦,硬的?是牆壁嘛!」她恍悟被騙了,怪不得剛才瞥見魯少暉神秘的笑容。

「嗯,是壁畫;這回可不是我捉弄你哦!」他笑嘻嘻地說。

「你故意不動聲色,存心讓我被嚇。」她不放過他,拍打他的胸膛。

「沒辦法,這是法國人的幽默。壁畫在這裏很盛行的,以前叫塗鴉藝術,由一些藝術家或市井小民在地下鐵、廣場的牆上用噴漆作畫,色彩鮮艷大膽,最初警察會來取締,後來塗鴉畫受到肯定,也被大眾接受,於是變成一種新的藝術形式,與時代相結合了。壁畫是一種深入生活的藝術,在英國和義大利都很流行裝飾建築的壁畫,有些壁畫可以創造視覺幻像,譬如綠樹投影、假窗、假人,像你碰到的這位老兄便是;要不要上前跟他握手以示友好?」他說完故意逗趣地說。

「才不!他嚇得我差點魂飛魄散,卻有人在旁邊幸災樂禍呢!」她不依地說。

「哈!難得捉弄你。走吧!我帶你去喝咖啡。」

坐在咖啡屋中,透過玻璃窗眺望古雅的建築、明朗氣派的林蔭大道,品啜着香濃的咖啡,何夢蝶才感受到自己在台北居然忙得沒這份閑情。

她看到一位法國女郎,一手夾着煙,一手把糖塊沾咖啡,輕舔「咖啡糖」,姿態極為優雅。

「你看,那法國女郎一副泰然自若、悠閑輕鬆的樣子,真的是在享受咖啡,而不像台北人只是喝咖啡。」她羨慕地說。「嗯,大文豪海明威說過:巴黎本身就是歡樂。在巴黎,喝咖啡是許多人心目中的享受,生活少了它,將會黯然失色。還有很多文人都喜歡在咖啡屋寫作,尋找靈感哩!」

「讓我感受最深刻的是,在空氣污濁的台北,是無法像這裏一樣可以坐在大馬路旁喝咖啡、享受閒情逸緻的。」

「所以你這次來就應該全身放輕鬆、好好享受才對,晚上我帶你去體驗另一種不同的藝術表演。」

「是什麽表演?」她感興趣地說。

他故作神秘道:「你看了就知道。」

「先告訴我嘛!」她好奇的想一探究竟。

「噓,暫時保密。」

何夢蝶見他三緘其口,只好抱着期待的心情。

晚上,魯少暉帶她上餐廳享受生蚝大餐之後,就直赴瘋馬夜總會。

何夢蝶一下車,乍見夜總會的廣告看板,嚇住了。

「你帶我來看色情表演?」

「你錯了!這是藝術表演,不是色情表演。如果你認為是色情表演,那麽這夜總會的負責人必定怒不可抑,因為這間夜總會是以藝術理念來經營的,主要是想藉聲光及人體來表現人生美感;而能夠在這裏跳舞的女孩,除了要有姣好的面貌外,還得簽下嚴格的合約,不得從事色情交易及牽扯緋聞,而且生活要求很嚴格,所以你不能以偏概全。」

何夢蝶在半信半疑下隨着他進場,在一小時五十分鐘的舞蹈表演中,她欣賞到精緻創意的舞蹈,雖然她們幾乎一絲不掛,而且幾乎是同一尺寸的身材,但投注於純粹表演的藝術氣質深深撼動她,那些無邪的臉孔配上整齊的肢體動作,所呈現出來的力與美的確別有一番特色。

在夜總會觀賞的觀眾並未瘋狂地嘶吼,只有間斷鼓舞的掌聲。因此,何夢蝶在看完這樣特別的表演後,才扭轉了原先偏頗的觀念。

「我現在才了解你所說的;藝術和色情本來就容易讓人誤解,我不能用自己國家的文化尺度來丈量法國的文化。」

「對的!就像性搔擾,每個國家的標準都不盡相同。還有,在法國有裸體天堂,不管任何人都可以玩得很自在;此外,每到新年午夜鐘聲響起,香榭大道人潮如織,不管認不認識,都可以互吻祝福,這是法國的傳統,卻是中國人不能苟同的。文化觀點不一樣,是無法做比較的。」魯少暉微笑的舉例解釋。

「這麽說來,你曾經在香榭大道吻過很多女人嘍?」她有些酸溜溜的味道。

「我不否認;不過,我只吻過前任的女友,並非如你所說的很多個。你在乎,是不是?」他睜亮了眼;她是否開始接納他了?

她別過臉,心亂地逃避說:「來到這裏,總感到好像有一個預想不到的事將要發生。」

魯少暉倏地一驚,她知道他和汪舜國的密約嗎?

他小心翼翼的問:「你指的是……」「你。你讓我想逃出心中那恐懼的謎,我不願只成為男人生活中的一部分。以前的女人是男人情感慰藉的來源,那麽男人為什麽不能成為女人情感的供輸與維繫者呢?」

他更嚇到了,沒想到她才來法國不久,就懂得自我審視、自我啟迪,看來,他要達成與汪舜國所協定的目標不太容易了。因此,他溫柔地輕聲道:「我願做那個男人。」

迷濛的夜霧中,他牽着她走在塞納河畔的新撟上,在古老風情的路燈下,兩人互訴着「新撟戀人」的電影故事。

他們不停的聊着,同時也開啟了彼此之間的情感門扉,情愫油然增生。

他們拋開傳統枷鎖,在浪漫的情景糅和了美妙的心境下,兩人熱烈地狂吻着。

愛情的火苗在他們之間燃燒着,以前她不去理會,只知道和他在一起很愉快,現在她很清楚,自己已逃不過他所撒下的漫天情網,她也不想逃。

譚姊的話猶在耳際鼓舞:「去吧!那兒能讓你快樂,就不要猶豫去爭取、去享受,總比做一個心靈上的植物人來得好。」

是的!她的心曾經痛苦過,現在她要用快樂來弭補,而此時,她正在享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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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在擱淺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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