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芙寧是被一陣碎吻給吵醒的。
她閉着眼睛想撥開那擾她睡眠的東西,卻發現它撥開了又來。最後她只好張開眼睛。
第一個映入她眼帘的是泛着青髭的下巴。她帶着剛睡醒的憨然,抬頭看,卻望進一對笑意盈然的眼眸中。
「啊,你的燒——」她趕緊爬起來伸手摸閻旭予的額頭。
他笑躺着任她手來腳去,一臉甘願被擺弄的表情。
「還好已經退燒了,你今天最好再吃一下藥。」她吁了口氣。「你那什麼表情?看起來……」
「看起來怎麼樣?」他一臉期待,好似等着她說出什麼挑逗的字眼,好讓他順勢吃吃豆腐。
「不怎樣!」她不中計,抬高下巴睨他。
「唉!」他讚歎出聲,引來她的注意力。「我最喜歡你這個動作,這種時候你的胸部看起來好漂亮——」
「閻旭予!」她尖叫着抽出枕頭將他的臉整個埋起來,然後再拉高棉被將他捆住,接着乘隙溜進浴室裏面梳洗。
直到閻旭予從那棉被山中掙脫出來,她已經在浴室裏面大展歌喉順便刷牙洗臉了。
閻旭予也沒閑着,起身套了褲子,就開始參觀她小小的套房。套房內有個小廚房,東西一應俱全,只是礙於空間,都是簡便的設備。
光是看她的住所就覺得有趣。
三年前雖然她已讓他收進心中,但是對於她的了解畢竟還是不夠多,好比她喜歡吃些什麼食物、看些什麼電影、讀些什麼書,他都很想知道。
瀏覽着她書架上各色的書籍,大多以小說為主,而類型就很廣了,包括推理小說、愛情小說、恐怖小說跟武俠小說都有。
「你在幹麼?想當小偷嗎?」芙寧出來時就看到他蹲在她的書櫃前,一臉認真的模樣。
「你的書可以借我嗎?」他看過的小說不多,除了商業類的書刊,他是真的很少為了娛樂自己而閱讀。
「好啊,那有些是維亞的,不過我想她不會介意,你要好好保護書喔!」她忙着在臉上上保養品。「想要的自己拿,等一下我拿袋子給你裝。」
「好。」他乖乖地應聲。
沒多久,芙寧上好保養品后,走過去拿了紙袋給他,順便看看他想借什麼書。
「你想借哪些?我看看……」她拿起他挑出來的那疊書。「什麼?你連愛情小說都要借喔!不會吧,那我還有漫畫你要不要?」她覺得他應該是開玩笑的。
「好啊,我沒看過漫畫。」他還很認真地回答。
「你當真的呀?」她訝然。
他用力地點頭。「我想看你都看些什麼樣的書,看起來琳琅滿目,非常精采。」
「我看的書類型很雜,你可以挑你喜歡的類型去看啊!」芙寧有個愛藏書的朋友,就是維亞,所以她也常有看不完的書。三個女人常常都借來借去的,也是一種樂趣。
「問題是我都沒看過,所以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類型的小說。」他抱起一疊的書。
「沒看過?好吧,看來你以前說你致力於工作是真的,忙到連看本閑書的時間都沒有。」她不禁想到,用這種態度去工作的他居然無法獲得父親的認同,她忍不住要為他感到委屈。
「是啊,好在認識了你之後,我決定活出完全不同的生活。你知道嗎?我一開始嘗試把看電影拿來當娛樂的時候,居然迷上了電影。那陣子我有時候整天泡在電影院,從早看到晚。直到所有的院線片都被我看光,我又開始找舊片子看,直到我開始籌備這家公司之前,我搞不好看了幾百部電影。」
「真的假的?你未免也太極端了吧?好像急於學會那些吃喝玩樂,急於補償過去的缺乏似的,惡補也不是這樣。」她不敢相信。
「我當時真希望有你在身邊,因為我發覺了很多有趣的東西。芙寧,這都是你帶給我的。」他深深地凝望着她。
芙寧的臉紅了紅。「這是你的選擇。願意去改變是有勇氣的行為,你應該讚美你自己才對。」
如果她真的如他所說的那麼重要,那麼他為什麼要丟下她走掉?
還是他走了才發現到她對他的意義超過他所想像的?
「芙寧……」
揮開腦中的臆測,她再也不願去胡亂猜測,徒增自己的困擾。「既然那麼愛看電影,今天要不要去?」
「你不用去店裏嗎?」他看了下手錶。「十點了。」
「今天休息,我考慮以後周末也都休息,反正那附近大多是上班族,假日的生意也沒有平常好。」看到他就是個最好的例子,工作認真固然重要,但也別過分苛待自己。有些人生的風景錯過就不會再出現了。
「那當然好,可是我需要回家換件衣服。」他皺着眉頭看看自己身上的休閑服。
「你先去梳洗,我做點三明治,煮一壺咖啡……啊,我看你最近喝太多咖啡,改喝果汁好了,還是要牛奶?」
「果汁?牛奶?我怎麼覺得自己好像小朋友?」他皺眉。
「亂講,如果你是小朋友,還會多一個選項——養樂多。哈哈!」她說著笑了起來。
他瞪她一眼,這才轉身進浴室,
一個半小時后,兩個人已經在電影院前排隊買票了。
「等等,我要買爆米花。」閻旭予拉住正要往戲院裏面走的芙寧。
「幹麼要買爆米花?你愛吃啊?」她轉過頭疑惑地問。
「看電影都要有爆米花的,這是……傳統。」他振振有詞地爭辯。
「傳統?哪裏的傳統?」她無奈地問。
「這……我們家的傳統。以後我們的小孩去看電影也規定要吃爆米花,這是閻家的新家規,傳統!」他說得煞有介事。
她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
新家規?虧他想得出來!愛吃就說一聲,真愛爭辯。不過他說到小孩……他們或許真會有也說不定,昨天他們根本沒有避孕,因為她不忍心要他拖着感冒的身體出門去買保險套。
如果有個孩子,那應該也很不錯。當時她從拉斯維加斯回來,確認自己並沒有懷孕后,居然大哭了一場。她內心裏面其實是很想擁有一個他的孩子的。
不過她真是個傻子,光是這一點她早該察覺自己愛上他了。
「好吧,那要大桶還小桶的?」她終於投降。
「大桶的,你陪我吃。」他笑嘻嘻。
「我不吃爆米花。」她沒好氣地說,然後看着他喜孜孜地前往商店,沒多久就抱着一桶爆米花回來——大桶的。唉!
禮拜一,戴芙寧可說諸事不順。
跟閻旭予廝混了兩天,讓她整個人都懶散了。昨天晚上她說什麼也不肯讓他留宿,硬把人遣回家,不然恐怕他會把行李包一包,就去跟她擠那個小套房。
休息了兩天,周一早上要早起就變得滿痛苦的,加上她一早起來就不舒服,咳嗽、喉嚨痛,什麼癥狀都出現了。
「閻旭予這個大瘟星,一定是被他傳染的!」她一邊幫客人結帳一邊暗罵著。
偏偏今天的生意很好,她沒有喘息的時間,都十點多了,她連早餐都還沒時間吃。
「芙寧姊,你看起來臉色很不好,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旁邊的工讀生看不下去了。
「我忙完這批就去休息,可能要吃點感冒藥。」芙寧忍着不舒服說。
好在這批客人消化完,就真的出現了空檔。她才坐下來喝了杯熱奶茶,咬了口三明治,店裏就出現了不速之客。
那是一團女人,仔細算算應該是三個。個個穿得花枝招展,身材美得噴火,一進門就直接到櫃枱去——
「你們哪一位是老闆娘?」其中一個女人問。
芙寧趕緊站了起來迎上去。「是我。有什麼事嗎?」
三個女人同時轉過頭來看她,那臉上的表情可豐富精采了。她們把她從頭打量到腳,好像在買馬一樣,只差沒扳開她嘴巴檢查牙齒。
「雖然不醜,但也沒多美。」其中一人忍不住開始批評。
「衣服也很退流行,穿得像村姑。」第二個人補充一句。
「個子也太矮了,距離標準太遠了。」第三個人跟着踹一腳。
芙寧這下終於認出她們了,也不是說每個都認得,但其中一個是那天維亞指給她看的九點檔演員,另外一個則是那個名模,至於第三個她就真的不認識了。
「你們到我店裏是來喝咖啡,還是來指教我的穿着打扮?我想二十五樓辦公室需要搭電梯才能到,這點你們應該知道吧?」她也懶得跟她們窮蘑菇,乾脆攤開來說。
她今天感冒癥狀齊發,身子正不舒服呢!
「我們只是來看看這次旭予看上的女人長得什麼模樣。」她們撇撇嘴,不以為然的表情充分說明了她們的看法。
其實她們是耳聞閻旭予迷戀上一個咖啡店老闆娘,其程度已經到了公開追求且死纏爛打的程度了,所以她們很想知道到底誰能讓這個沒人抓得住的花花公子沉醉。
畢竟閻旭予條件很好,性格也不錯,偏偏沒有女人能讓他真心愛上,也沒有女人能將他綁住。在場的三個都是前後的失敗者,這下當然要來品評一下這個打敗她們的女人是何方神聖。
「你們以為這是動物園嗎?動物園還要收門票呢!」芙寧一點也不客氣地拉開店門。「三位請吧,今天不賣咖啡給幾位。」
那三個女人被她公然的逐客弄得有些難堪,但是她就這樣站在門口拉開大門,賴着不走也不是辦法。
「你跟他不會長久的,很快會有下個女人取代你。」
「如果你以為他會娶你,那你就錯了。」
「哼!」
三個女人嗆聲完終於扭着臀走了。芙寧將門一關,嘴裏還喃喃念着:「這個你還真的猜錯了,他已經娶過我了。」
自嘲地嗤笑兩聲,她走進櫃枱裏面拿出一份飲料單子,拿出筆開始改造,嘴裏還喃喃咒着閻旭予那個始作俑者。
「好個體驗人生,就是這樣開始學着泡妞,學着當花花公子,真是好樣的。就跟迷戀電影一樣,女人也滿天下!」
嘴裏還念着,那個被罵的對象就大搖大擺的推開門進來了。
「芙寧,好久不見,我今天想喝拿鐵。」閻旭予的笑臉燦爛得可跟陽光比美。
芙寧瞄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拿鐵一杯,就這樣嗎?要結帳了嗎?」
「嗯,就這樣。」他開始覺得她的笑容實在有點陰沉。「你怎麼了……」
「一共是三百元,閻先生,付現還是刷卡?」芙寧笑咪咪地說。
「付現。嗯……咖啡漲價啦?拿鐵不是賣一百嗎?」他困惑地問,這種漲幅要不發現也難。
「對你——答案是肯定的。」她拿出剛剛特地做好的新飲料單。「這張是你專用的。」
那張飲料單上所有的飲料都漲價成三倍。
閻旭予瞪大了眼睛。「為……為什麼?」
看來他似乎是做錯什麼事情惹到她了,可是到底是什麼呢?
「我高興。」她搶過他手裏拿的五百塊,迅速地找了兩百給他,然後就走出櫃枱,兀自去喝她的飲料、吃她的三明治去了。
閻旭予無助地看了看四周,想找出可以給他一點提示的人,偏偏大家都不敢說話,畢竟老闆娘正在氣頭上。
他很想問個清楚,但是他等一下還有個重要餐會要參加,司機已經在大門口等着了。
「芙寧,我知道我可能做了什麼惹你生氣的事了,你先彆氣。我等一下要去參加一個重要的餐敍,等我回來一定來找你,到時候你可以直接對我發脾氣,不過午餐記得要吃喔!」他站在她面前說。
芙寧看都不看他一眼,閻旭予只好先去處理公事了。
只是他下午跑來時,已經找不到她了。
閻旭予手裏大包小包的,站在戴芙寧家的門口猛按門鈴。
他急了,在冷天裏居然開始冒汗了。「芙寧,你開開門,我可以解釋——」
「你走開,我現在不想見你。」戴芙寧將門打開一小縫,用沙啞的聲音說話。
「不行,你都生病了,我怎麼可以丟下你?」他下午回去咖啡店,那些工讀生才好心地告訴他究竟發生什麼事情。好險不是那個叫什麼小杜的小情敵當班,否則肯定不會跟他講的。
「我不要看到你就會好了,你走開啦!」她喉嚨痛得要死,還要用力罵人很累的。「你就讓我安靜地死去,別吵我了。」
「你說那什麼話?你是不是很嚴重?你快開門,我開車載你去掛急診。」他着急地說。
她索性打開裏面那層門,隔着鐵門翻白眼給他看。「是誰那天發燒都還死不去看醫生的?掛急診?想讓我丟臉嗎?」
「可是你都這麼難過了,當然要掛急——」
「閉嘴,我讓你進來,你就還給我安靜,這樣可以嗎?」她實在受不了頂着欲裂的頭在此跟他爭辯。
他勉強地點了點頭,一副忍痛答應的模樣。
芙寧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才打開鐵門的扣鎖。
閻旭予一進了門馬上忘記保持沉默的應允。「你先來吃點東西吧!我買了粥跟清淡的小菜,還有一杯現榨的柳橙汁,還有一碗熱湯跟水餃,你想吃哪一種?」
「天哪,你是想開小吃店喔?」她癱坐在沙發上,看着他一樣一樣的擺出來,覺得頭很大。
他真的一一把食物擺好,讓她選擇吃哪個。
芙寧無奈地投降,拿過那碗湯先喝了起來。
「你有沒有發燒?」他說著還摸了下她的額頭。「有點熱,吃藥了沒?我們還是去看——」
「閉嘴!」她塞了一口水餃進他嘴巴。「反正感冒是你傳染給我的,你應該有抗體了,吃了吧!」
閻旭予只好開始撿她吃剩的食物吃,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
於是兩個人就着那一桌的食物吃了起來,不過最後大部分還是被塞到他的胃裏,畢竟他真的買太多了。
直到她吃完了飯,也吃過葯,被溫暖地安頓在床上,身上蓋着保暖的棉被,他才稍微停止他老母雞似的行為。
「你先睡一下,我在這邊陪你。」他坐在床的另一邊,手裏拿着一本小說。
她靠着床頭,有點昏昏然,卻在看到他手上的婚戒時又醒了過來。
「你又把它戴上了?」她抓住他的手問。
閻旭予聳了聳肩。「我本來就是已婚的男人,還是讓大家都知道比較好。芙寧,今天那件事我真的很抱歉,我以後會確保沒人去打擾你……」
「這種事情怎麼確保?」她嘆了口氣。「我也知道現在怪你也太遲了,畢竟你都招惹過那麼多女人了。」
「我……」
「你不用解釋了,我也不是真的為那件事情生氣,一方面也是因為感冒,身體不舒服的關係。」她是個明理的人,也沒辦法抓着這件事情對他使性子,再說那對她又有什麼好處呢?
他開心地抱住她。「芙寧,我真想在你身邊保護你一輩子,我……」
「等等,你請人去申請離婚了沒?」她的話打斷了他上了眉梢的喜悅。
閻旭予愀然變色。
「你……你剛剛明明說不生氣了!」他指控地反駁。
「我不是在跟你嘔氣。」她緩緩地解釋着,基本上她喉嚨不舒服,也不大能大吼大叫。「我是覺得這樣比較好,讓一切歸零,我們可以重新出發。」
「重新出發?這不會是你故意騙我簽字離婚的伎倆吧?」他一臉防備地問,似乎真的在懷疑這個可能性。
「你想像力真豐富。」顯然沒安全感的人是這個男人才對。「旭予,你聽我說,那段往事對你我都很難忘記,有快樂的回憶,也有難過的記憶,有時候那些是我們的包袱,我想把那個拋開,跟你重新來過。」
她想拋開那個被他拋棄的陰影,重新去接納他。
這幾年他也改變了,而她其實並不曾真正了解過他。等到她覺得勇氣夠了,她會跟他談談他當時拋下她離開的事情,只是現在她想遺忘這個,重新去體會兩人的戀情。
「你是說如果我照你說的去辦離婚,你就願意重新接納我,不會離開我?」他終於搞懂她的意思了。
她點頭,他終於放鬆了許多。
「可是最後你還是會嫁給我,何必浪費心力去離婚,到時候還是要結的。」他實在不怎麼贊同這個主意。
「這是心態上的問題。我們兩個還不曾有機會真正去參與對方的生活,我們就踏入了婚姻。結果那個婚姻只維持了一天多一點,所以我們應該把這一切導正,先談戀愛,再來考慮結婚的事情。」
「那你考慮完了,如果覺得我不適合,不就不嫁我了?那這買賣對我不則算,我不要。」他可沒傻得馬上答應。
「我懷疑那個可能。」她低聲咕噥。「反正現在也沒人知道我們結婚,你就照我說的去做。」她拉過他的手,將他手上的戒指拔了下來。
「除非你答應我一件事,否則我不離婚。」他靈機一動。
「什麼條件?」怎麼換她有種掉進陷阱的感覺?
「讓我搬進來,在我們結婚之前,我都要住在這邊,或者你要搬去我那邊也可以,總之我不要再跟你分開。」他拋出條件。
「這樣跟沒離婚有什麼差別?」她懊惱地說。
「所以啦,那乾脆就別離了,你是我老婆,跟我住在一起天經地義,所以我明天就搬進來。」
「總之,不管怎樣你都要搬進來就對了!」她沒好氣地說。
他咧嘴一笑。「所以就看你選擇啦!」
「你……真是無賴!」
「別這樣嘛,是你說要按照順序來的,我們已經在談戀愛啦,約會也約過了,接着就同居試婚,這樣不是很好嗎?水到渠成。」
「還水到渠成呢!我頭痛,要睡覺了。」她躺了下去,拉高棉被蓋住頭,索性當鴕鳥。
閻旭予無聲地笑着,知道自己贏得這回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