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陽光刺眼，驚醒了周星星——
“哎喲！”他一動，全身就像拆骨頭似的痛！
費了一番功夫，他像個老人家般，邊唉痛邊慢慢的坐起來，發現自己不在冷冰冰的地上，是在床上……誰的床？“這是……哪裏呀？”他困惑張望寬敞的房間，視線從垂掛白色薄簾的落地窗移到周圍的歐式傢俱擺設，忽地，摯見床頭柜上擺了字條——
我已經替你向公司請一天假，你可以睡飽了再走。你離開時，記住，要把大門關上。
筆跡像草書體的字句最末端簽了“黑則”，這個名字令周星星想起昨夜的淫亂——
那不只發生過一次，是好幾次的……雖然他被藥物弄得迷迷糊糊，可記憶卻還是有的。
“我竟然被一個男的給……我還有那種反應——老天啊！”他哀叫，將字條用力揉成一團、丟掉，兩手把臉埋起來，他羞恥於再想下去，更不願面對渾身慘不忍睹的瘀紅痕迹。
難過沮喪下，他從指縫之間看到擱在床邊椅子上的乾淨襯衫、長褲，直覺那是黑則留給他的？還瞥見衣物上的手機，他忙挪動正抽痛着的身軀把它拿過來，電源不知道何時被關掉？他重新把自己的手機開機，隨即收到多通留言——
“周先生，我房東啦，你最近很忙喔？都連絡不到你……啊你上個月的房租不能再拖羅，還有連這個月的，啊你要一次交給我。”
“大哥，你好多天沒回家來看爸媽、奶奶和我們，你這個月的家用費別忘了，就這樣……喔，對了，我畢業旅行要繳錢，你要記得給我喔。”
“唉！”家用費、房租，聽到的都是要花錢，周星星唉聲嘆氣，繼續聽留言……
“阿星，你在哪裏？快打電話給我！”
“你怎麼不接手機？你現在人在哪裏？我很擔心……”
“還是我，小郭啦，現在已經凌晨三點鐘了，你為什麼還沒回家？你在哪裏？我很擔心……你的手機沒電了還是怎樣？快點打開它，回我電話！”
十多通留言還有簡訊，全是郭世平打來的。他不知道是否該回電話的時候，“嘟嘟嘟……”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一看見螢幕顯示郭世平來電，他慌得又按掉電源！
周星星呆坐於軟綿大床上，才不過幾天的時間，禍事就一直接踵而來！現在，他整個人一片空白，沒辦法思考，更沒辦法去回答任何人的任何問題！“我這樣的……以後要怎麼做人呀？完蛋了！”語帶哭調，此刻，他能想到的只有離開——
周星星即想即行，豁然掀開薄毯、跳下床，卻陡地感到頭昏眼花！他唉唉叫着緩慢蹲下酸痛沉重的身軀，等適應了，才又扶着椅子站起來，同時也感到痛辣辣的屁股滑下濕黏液體——他一陣嘔心，搖搖晃晃的進入盥洗室、拚命搓洗！
洗掉全身上下余留的穢亂、穿上乾淨衣褲，他把自己破損的衣物包一包，逃命似的，離開黑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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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遲到早退的周星星，竟然有一整天沒來上班。這讓公司職員訝異，郭世平更為之緊張！
又是一天的早晨，他引頸企盼，終於望見好友進來公司，“阿星！”他高興得從椅上彈起、衝出去迎接——
“你怎麼搞的？為什麼都不接電話？”
不只郭世平擔心，對於黑則這兩天完全沒動靜，就像啥事都沒發生過一般的詭異態度，業務部人員也很不安，他們都圍着一人，詢問……
“阿星，你昨天為什麼沒來上班？前天晚上……那個……你和黑則是一起走的嗎？”
“我們用望遠鏡看的時候，那瓶酒……你有喝到？那後來到底怎樣啦？攝影機是不是他拿走的？你有對黑則講我們……”
“我——”面對同事們你一言我一語，周星星尷尬得答不出話。
“阿星……？”郭世平注視好友面紅耳赤，欲言又止，陡地，他心起不妙的感覺。
“阿星！”
當大家要再追問，史康莉卻過來找人。她瞅一眼被包圍的男人，露出慣常的笑容，說道：“總經理有交代，說你進公司以後，先到他的辦公室。”
聞言，周星星整個人一陣涼颼颼，“喔。”他應聲，忙逃開逼問他的同事們，朝總經理辦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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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還沒進入黑則的辦公室之前，周星星想到很多罵人的話，準備到時候要好好的運用……
可當真看見無恥之徒正聚精會神的埋首於工作之中，他反而退卻！
感覺有人？黑則抬眼望門口，“你來啦。”他對來人笑了笑，“把門關上。”交代一聲，又低頭處理公事。
周星星忙把門帶上，才忽然想到，我在幹嘛？我是來罵人的，幹嘛還要聽他命令？
“你坐一下，等我把這幾份文件簽好。”
又聽見命令，周星星火了，直接走到黑則面前，大聲說，“我不坐啦！我……我……”
他想罵XXX，還有XXX，但是違背個性的話，他又罵不出嘴，他氣自己沒用，只好拿出已經寫好的一封信放在桌上。“總經理，這是給你的，請你過目。”
聽出對方講話已無下屬對上司的尊敬，黑則暫停公事，瞥一眼寫了“辭呈”二字的信封，他詢問，“為什麼辭職？”
還敢問為什麼？“你知道原因的。”周星星氣呼呼瞪着一副雲淡風清模樣的男人。
“你是因為跟我做愛了，所以要辭職？”黑則挑明了講，看見對方的臉像是一下子充飽了氣的紅氣球，他就想笑。他擱下筆，背靠着真皮椅，徐緩答覆，“我不准你辭職。”
嗄？不準……“為什麼？”周星星怪叫。
黑則直視不服氣的表情，張口說出，“因為你在ES做了八年，是資深的業務人員，你若是離職，這不僅是ES的損失，而且我剛到任不久，就有優秀人才要走？這給其他職員看到了，他們會做何感想？”
“可是……你之前不也開除掉為公司服務了二十多年的資深職員，你就不會在乎大家的看法嗎？”周星星更是不服啦。
“那和你的情形不一樣。”黑則輕扯嘴角，“我開除的，是工作能力老化了，對ES的未來不會再有任何貢獻的人，我認為是對的決定就會去做，也不會管別人怎麼看了。
所以，周星星，你不能辭職，ES正需要你這樣的人才，而且我們以後要合作的地方還很多。”
“不要再講了啦！”周星星打斷對方的話，“你、你這個人怎麼這麼現實……你憑什麼以為在你對我做了……做了那麼過份的事情之後，我還會跟你一起工作？”小郭說的沒錯，黑則的真是沒心沒肝的人！他氣得低吼，“我要辭職！我一想到以後要天天來這個有你在的地方上班，我一分一秒都沒辦法待下去！”
面對怒氣衝天的人，黑則仍然舒服的靠在椅上，輕聲回一句，“那麼，你的信用卡債呢？”
“嗄？”周星星瞪大兩眼。
“你現在辭職，就失業沒薪水了，那你欠信用卡公司的七十九萬四千，還有每個月的房租費，要拿給你家人的生活費……這些錢，你怎麼湊？”黑則悠閑地瞅着陷入慌亂的表情。
“你為什麼知道這些……”被人家這麼活生生的戳破，周星星的氣勢登時垮台，滿腦子都是被人逼債到走頭無路的畫面！
“是你說的。”黑則笑看垂頭喪氣的人。“你沒印象了嗎？前天晚上，你被春藥弄得神智不清的時候，躺在床上自言自語了好久。”
“嗄……？”周星星張大嘴巴，追問，“我說了什麼？”
“你說什麼？你還抱着我，邊親我邊對我說你名字的由來，”黑則向前傾，兩手交錯在桌上。“說是因為你什麼時間不挑，偏偏挑在你爸媽到公園去散步，看着滿天的星星、最浪漫的時候，鬧着要出生，所以你才被取名叫作‘星星’。”
“我抱你？還親——”周星星嚇得直呼，“不可能！”可現在想想，他都被男人“那個”了，還有啥事不可能發生？充滿不確定感的，他囁嚅出聲，“咳，那……那麼我還對你說什麼？”
“你對我說了很多，我想想喔。”黑則故意吊人胃口，果然見到對方嚇傻了。
那一夜，他原本無意碰周星星，怪只怪誤喝了葯的周星星變得太可愛、誘人，語無倫次講出的話太好笑，他才控制不住自己侵犯了他——
當他和他結合的剎那，那種熾熱、充實的感覺，那樣的亢奮激情，他很久很久沒有過啦！雖然他曾經擁有Tommy，和一些人有過不同的戀情，卻沒一個人像周星星這樣的……
可惜，周星星不是同志，他明知道，卻還是趁人之危強要了他，而且不只在大門口，在地板上，還把人家抱上床脫光了衣服再做！黑則皺眉，“你還說你愛史康莉，和她分手了，你很難過……然後，你就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把這個給我了，要我丟掉它。”他說著，一邊伸手從襯衫口袋裏取出東西。
當周星星目睹可恨男人把他的CHANEL鑽戒拿在手上把玩？“還給我！”他立刻搶回來，漲紅着臉，暗罵自己大嘴巴，不曉得有沒有泄露郭世平他們？“我還對你說了什麼……”他氣沖沖的，小心詢問，卻看見對方在笑？“喂！有什麼好笑的？”
一個人的表情怎能這麼多、這麼有趣呢？黑則凝視閃閃發亮的大眼睛，仍然止不住的笑着，“你說過什麼都不記得了？連你自己都不記得，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男人的回答教周星星傻眼。先不管郭世平啦，他得趕緊處理好自己的事。“我……
我負債，那也是我的事情！總之，我不想在這間公司繼續做下去啦，”他將辭職信推到對方面前，斬釘截鐵的說出，“辭呈我已經給你了，從明天起，我不會再來公司！”
“你真的要離開公司？”黑則收起笑臉。
“沒錯。”周星星回答得乾脆。
“你那麼討厭看見我？”
“沒錯！”
“唉，”黑則搖了搖頭，嘆道：“為了替ES留住人才，我只好讓你更討厭我了。”
非到萬不得已，他實在不願意使用這方法……“這些你拿去看吧。”從抽屜里拿出一隻牛皮紙袋，放到桌上。
周星星狐疑的打開紙袋、取出裝在其中的東西，當他看見一張一張都是他神智不清時，被拍下和男人性交的照片；有的還是局部特寫；他驚呆，也氣炸了！“你什麼時候拍……你、你怎麼可以——”
轟然入耳的咆哮讓黑則輕抬食指按在唇上，“噓，你這麼大聲是要門外的人都聽到？”他笑嘻嘻看着緊閉上嘴的人氣得發抖，沉聲道：“我怎麼不可以呢？偷拍這招是我學你們的，怎樣，我拍得不錯吧？”每張照片的角度還刻意調整過，以免他自己曝光了。
“你該慶幸我沒用攝影機錄下來，否則呀……嘖嘖，有畫面又有淫蕩的叫聲，保證更刺激。”
“你……你……”
對方恨不得把照片全撕了，他揚起嘴角，“你要撕就撕吧，反正我還有底片。你有把柄握在我手上，算你倒霉，誰叫你一直不肯講出誰是主謀。”
“你到底想怎樣？”周星星低吼，到現在才見識到黑則的醜惡！“如果你要用這個來威脅我，那你最好死心，因為我是什麼都不會說的。而且我還要告訴你，如果你再用這種方式對待員工，那你就等着吧，以後只會有更多人要整你，逼你離開！”他開始懷疑，他這麼年輕就會成為總裁身邊的紅人，是不是也用過一些卑鄙下流的手段排除異己？
“果然，你是知道什麼的……哼。”黑則冷笑，看着對方氣呼呼的把照片塞回紙袋裏。看他糗樣，他猜他確實沒害人的心，即使如此，他也不能原諒他去袒護那些想整他的人！
“既然你怎樣都不肯講實話，我也不問了。反正這次的事情只有害到你，我再去追究也沒啥意義……如果你的同事會顧慮別人，希望他們不會再干這種蠢事，否則的話，我不會饒過他們。”警告起作用了，他直視驚嚇的表情，繼續說，“那麼，你的答覆呢？
如果我把這些照片貼到公司的網站上，你還會想要辭職嗎？”
“你……你……”周星星張口結舌，第一個想到他也會和網路上傳黑則的醜聞一樣的，變成全公司議論的話題！
“周星星，怎麼樣呢？”
氣抖抖的人低吼，“你敢這樣做，我就要向公司揭發你是同性戀的秘密，告你對下屬性侵害！”
“你儘管去說吧，可我會先把照片放到網路上，隨圖片附解說……怎麼說呢？嗯，就這樣寫好了，你喜歡和男人做愛，屁眼被插的時候，會達到高潮。看大家是相信你講的，還是相信照片。”黑則笑得邪佞。
“你……你好卑鄙！”氣到漲紅臉，周星星急出汗，大罵，“你怎麼這麼可惡！我又沒害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不讓我辭職？”
“只能算你衰，碰到我。”黑則挑眉，擺明了講，“如果你不想照片被公開，從明天開始……不對，是從今天開始，每一天每一天，你還是要準時到公司上班，不準再給我遞辭呈，聽到沒有？”
周星星六神無主，只能怒不可遏地死瞪着男人把撕掉的辭職信丟到垃圾桶。
該怎麼辦？要怎麼做才能拿回底片？他想好久，仍然想不出辦法……為什麼他這麼倒霉？被欺負了，還被拍下來……那些照片如果貼上網路……不要啦！他的一生就毀了，他才不要被人家看見他和男的在——
“周星星，聽到沒有？回答我。”
黑則阻斷他思緒，在恐懼里掙紮好久，終究，他還是退縮了，沒力的張口，“聽到了……”
“你說什麼？太小聲我聽不見。”
周星星糾緊眉，提高嗓音，“我說，我聽到了！”
“你聽到什麼？再重複一遍我的話。”
“你——”該死的，你是故意的嗎？為求自保，他氣得吼出，“以後我會準時到公司上班，不再遞辭呈！這樣你滿意了吧？你最好也要守約定，絕對絕對不能把照片給任何人看見！”他極力控制火氣，拚命往好的方向想，最起碼，衰的人是自己，沒牽連到小郭他們，唉，他認命了。
“你不辭職，我當然就不會公開照片。”黑則滿意的點頭，見有氣無力的人轉身離開，他再出聲，“回來，我話還沒講完呢。”
捏緊牛皮紙袋，周星星不甘願的轉過身，恨死了的嚷叫，“總經理，你還有什麼事？”
“我找你進來當然是有公事要談，只是剛才一直都在處理你的私事。”黑則瞥視臉色難看的人，一邊拿起筆，他繼續審閱剛才沒簽完的文件。
“那麼請總經理有話快說，我還要去工作！”周星星氣到不自覺拉高嗓音，已經準備好去面對侮辱人的話。
“從現在起，你不用到業務部工作了，你來當我的秘書，至於你的辦公桌……我會找人幫你搬進來我這裏。”
當他聽見出乎意料的命令，他不可置信的又怪叫起來，“要我當你的秘書——？”
這、這太奇怪了吧？他搞不懂黑則到底在想什麼？“我是跑業務的，根本不會做秘書，而且我也不想做你的秘書！”
“你不想做也要做，因為我已經決定了。你不聽命令？好呀，那我就把你的照片秀給全公司的人看羅？”
“你——”對方一句話就把周星星堵死了，無奈之下，他只能嘆氣，“你很奇怪耶，已經有史秘書這麼能幹的人幫你了，幹嘛要我做？我又沒學過秘書的工作……”
“你講的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不喜歡史秘書老用愛慕的眼光盯着我，那會影響到我的工作情緒，所以我想來想去，目前，你是最適合來幫我的人選。而且，接下來的幾天，我要到ES其他的企業實地查看一下，你做業務的，剛好可以陪我去，我有什麼問題的話，也方便詢問你。”
黑則凝視藏不住喜惡的表情，笑着繼續說：“那些秘書的工作你不會？沒關係，我會請秘書室的人幫忙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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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則莫名其妙、不按牌理出牌的決定，他又成為全公司側目的焦點！
他就怕同事又圍着他問東問西，幸好，做黑則的秘書很忙，每天都有處理不完、學不完的事情，他樂得陷在新工作里，避掉那些好奇詢問。
不過再怎麼躲，就是有顧人怨的人堵到他，講話帶刺——
“在工作上犯了嚴重疏失而被降職的員工，為什麼又變成總經理的秘書？這太不合公司的人事規章了，總經理也真是的，沒想清楚吧？唉，畢竟他太年輕，做下的決定不夠穩重……對啦，周秘書，我一直想問你，你的運氣怎麼這麼好？雖然沒當上總經理，可現在你升做總經理的秘書，你一定用了什麼方法吧？教我兩招！”
這叫什麼運氣好？周星星無力地望着老想陞官卻不成的劉財發，他忙稱有事情要做，趕緊閃人。
五月就在混亂忙碌之中渡過！
一到六月初，他開始緊張，因為又要繳房租，還有家用費，月中的時候要準備還這一期的信用卡債……他哀嘆，錢的壓力讓兩肩都沒精打採的下垂，他不由得拿出一直放在身上的CHAZL產戒指，既然感情沒了，那麼，“不曉得這個能當多少錢……？”他喃喃自語，旋即又搖搖頭，把戒指收回褲袋裏。
站在ES大樓一樓的廊道上，他仰望夕陽西下，片刻，他伸手看錶，嚇一跳，因為摩托車已經賣掉抵現金了，他要趕快去搭捷運，跟房東碰面談事情。
“阿星……阿星等一下！”
聽到有人喊叫？周星星回頭，望見郭世平？他沒停下來，仍然大步前行，一面對追上來的人說：“有什麼等明天到公司再說吧，現在我有事情要趕時間。”
“有這麼趕嗎？什麼事情這麼趕？”
“是錢的事情。”
聞言，郭世平皺眉無語。在這方面，他能幫忙的最大極限只有幾千塊，好友負債近八十萬，這樣的數目，他一點忙都幫不上呵！他默默的跟在他身邊，發覺他似乎又瘦了些？跟秘書室那些猛節食減肥的女人有得比啦……他還在吃泡麵？每天有照三餐吃吧？他想問，卻沒問，因為問了也於事無補。越想越煩，他忍不住開口，“阿星，從你去做黑則那傢伙的秘書以後，我們就很少聚在一起聊天了……”
“是啊，我忙着學秘書的工作，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周星星回答。現在，他一天最快樂的時光就是下班之後，可是，黑則常要他加班，要他幫他key文件、做資料建檔，害他連放鬆的時間都沒有，真的很討厭！
郭世平知道好友有事情忙，也不想耽誤他，但是，有些話，今天他一定要問明白。
“阿星你停一下啦，”他拉住細瘦的胳臂，見對方困惑的止住腳步，他繼續說，“你只要給我幾分鐘就好，我很快就講完……”
頓停話語，他吸氣，再說，“阿星，我一直想問你，卻老是找不到機會問……我們原本要整黑則的那天晚上，你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你去哪裏了？”因為在那件事情之後，他沒見黑則找上業務部門，他就知道阿星不會出賣他們，可也奇怪黑則發現不對勁了，不會想去調查嗎？
“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天，你幹嘛還問這個？”周星星脫口而出，有預感好友要問這些，也生氣他又要想起不願再提的事情！但是望着鐵定會繼續追根究底的表情，他只好給對方一個回答，“那個時候，我……我在黑則家裏睡著了啦！”
“你在黑則家裏睡……”郭世平懷疑，“那後來呢？他有沒有對你怎樣？還是，他威脅你？”
“沒有，沒有，什麼都沒有！”周星星急喊，“我就是不小心喝到你們弄的那瓶酒，黑則他當然覺得奇怪啦，可是我什麼都沒有講喔！我自己沒辦法回家，黑則就帶我到他家裏睡……哎呀，反正那天晚上我狼狽到不行就對了，黑則他也沒再多問我什麼……”
死都不會講出他被黑則“做”了！
“那天晚上……就這樣？那傢伙不會覺得你的反應很奇怪嗎？他就這樣放過你，沒問什麼？”
“對啦！他什麼都沒問。”
“什麼都沒問才奇怪呢……阿星，你沒隱瞞吧？那天晚上，真的只有這樣？”
“真的！”周星星着急，才發覺，說謊真的很困難。
問了幾次都是相同答覆，這教郭世平懸在心頭的石塊減輕許多，卻也悶悶不樂。
“你有事，黑則卻沒事？可惡！算他好狗運。”“小郭，我拜託你不要再去想整人的事情！”周星星直視好友的態度，很怕他計劃一次不成功，還要來第二遍？“我已經被你們害到一次，也幸好黑則他沒再去追究你們的事情……人家都當上總經理那麼多天了，你也差不多點，該適可而止啦，別又想要什麼花樣。”
捲土重來的意念被識破了，郭世平真不甘願。“可是，黑則為什麼不追究呢？無緣無故的，他為什麼要你去做他的秘書？這其中必定有詐……”他拚命思考，突然蹦出一句，“難道，他是男女通吃的大淫魔？阿星你長得漂亮，現在又像女人一樣瘦巴巴的，要小心——”
“你神經病啦，不要亂講！”周星星啐罵，立刻伸手打向好友的腦袋瓜，“人家不追究是因為他剛上任不久，一切想以和為貴？而且我跟你講過了他有工作上的需要，才要我當他的秘書。”他辯駁，實際上卻被對方的猜測嚇得冒冷汗。
“可是——”
“好啦，我真的沒空再跟你多聊，我跟房東有約，現在要趕去搭捷運！”他打斷對方說話，快步進入捷運車站。
“阿星……”郭世平呆在車站旁，心裏仍然有很多的疑問。
橘紅色的夕陽很快消失於天際。
灰黑的夜逐漸籠罩整個都市……
當周星星與房東碰面的時候，黑則還在公司里工作。
一直不見人進來辦公室？“周秘書呢？”他抬頭，詢問送咖啡來的女人。
史康莉將親手泡的熱飲擺在總經理的桌上，朝他甜甜一笑，“他走啦。”
“走？”黑則不悅。“我叫他留下來加班，他當耳邊風嗎？”
“周秘書對我說，他今天有急事，不方便加班。”
什麼急事？”有事情不對上司講，竟然去對秘書室的人講？他更不高興了。
“我不知道。”史康莉回答，自從甩掉周星星以後，她和他就很少有交集了，再碰面說到話，也僅止於在秘書室教他工作上的事情。老實講，最近看他那麼衰，她有點替他難過，可是，也如此而已了。很快的，她把心思放在俊挺的男人身上，柔聲輕語，“總經理，我可以代替周秘書留下來陪您加班！”
“不必。有些業務上的事情我問周秘書比較清楚，你告訴我他的手機號碼就行了，你就可以下班啦。”
又一次的，被直接回絕令史康莉尷尬，她這樣的美女主動出擊，竟然都遭到同一個男人拒絕，這樣的紀錄簡直是空前絕後！忍下脾氣，“是……”她應一聲，給了他要的電話號碼。
黑則立刻照她說的開始撥號。
鈴聲響很久，電話卻一直沒被接聽，掛斷、再打一遍，他等到火都冒出來了，終於才聽到回應——
“喂……”
黑則朝電話筒里沒精神的聲音責備着，“周秘書，我沒讓你下班，你竟然就先跑掉了？你給我立刻回來公司加班。”
一陣沉默之後，話筒另一端傳來急促吼聲，“加班，加班……加你個頭啦！我現在沒空，總經理不爽就開除我呀！”
突然在耳邊爆開的吼叫讓黑則把電話筒移開點，隨即又貼近了傾聽，“你哭了？”他有意外發現。
聽見男人講電話，史康莉頓止腳步，繼續逗留在辦公室內。
黑則沒注意女人，只手持話筒，好奇周星星有什麼事？“還說沒有？你明明就在哭。”
“我說沒哭就沒哭……你煩不煩呀？”
“告訴我，你人在哪裏？我去找你。”話筒另一端清楚的哽咽聲讓黑則離開座位，收拾好公事包。
史康莉見男人掛上電話就要離開辦公室，她忍不住追上前詢問，“總經理，阿星他怎麼啦？”
黑則拎着公事包，一甩手將西裝外套披掛在肩膀上，偏過頭對女人丟出一句，“你都和他分手了，還管那麼多幹嘛？”
聽見話，史康莉愣住。修長雙足釘在原地，她怔怔望着闊步離去的高大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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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虹閃爍的商店招牌將夜色點綴得繽紛多彩。
當黑則開着車找到周星星時，他正呆坐在行人路的椅子上，腳邊還堆着三個大行李袋？他立刻將車靠路邊停，下車，大步走向他。
“周星星，這些是……怎麼回事？”
猛吸鼻水，周星星抬起泛紅雙眼瞪向黑則，沒想到他真的過來找他？“房東不讓我再欠她房租，我就被她趕出來了……”剛才，他有想過找郭世平借錢，但是他不好意思……先前已經跟他借過幾千塊，還是分了三次才還清，人家也要生活，他不能再去借啦！他想鎮定，可講出話全不受他控制的帶着哽咽，“所以我要趕快去找睡覺的地方！我都這麼慘了，總經理，今天你可不可以放過我，不要再叫我加班？”他伸手抹眼睛，才不要在別人面前掉淚呢。
黑則無語，在昏黃的路燈底下，注視着強壓抑難過的身影。一會，他兩眼移向地上的大袋子，低聲問道：“這些都是你的行李？”
“對啦！”周星星沒好氣的回答，以為黑則要嘲笑他？卻不料他兩手提起兩個大袋子，轉身走去車邊？“喂，你幹嘛拿我的東西？”他驚得離開椅子追向他。
黑則在周星星叫嚷的時候，又折回來提起第三個行李袋，將它連同之前的兩個，一起放到後車箱，旋即對瞪他的人說出，“你今天就不用加班了，先把你這些行李拿到我家去放。”
“嗄？”男人的話教周星星傻愣。為什麼？怎麼會？這討厭鬼怎麼可能……
“上車呀！”
一聲低吼驚醒陷入困惑里的人，眼見黑則已經在駕駛座上，為防他把他的行李載走，他連忙坐進車裏。
又是一個想不到的情況弄亂了他……周星星緊張的坐在黑則身邊，彼此沒有交談，搞得他更緊張！他忍不住望向車窗外，瞥着快速倒退的街景，他吸幾口氣，稍微緩和情緒了，再看向開車的男人，悄聲說，“那個……呃……總經理，如果你公司的事情還沒處理完，我可以幫忙……”
“算了，事情等明天再做吧。”黑則沒看旁邊，仍然專心的開車。
兩個人又陷入尷尬的沉默里……
約四十分鐘之後，周星星望見了曾經來過一次的高級住宅大樓，陡地，一些不好的記憶浮上腦海——看黑則把車停在停車場，他愣愣的，猶豫了片刻，終究，他還是跟着他下車。
黑則打開後車箱，取出三個大袋子，再關上車箱蓋，然後拎起兩袋走向電梯，卻見周星星木頭人似的站在車邊不動？他按住電梯鈕，大喊，“你還呆在那邊幹嘛？快提行李啊！”
發怔的人連忙動作，提起了行李跑向電梯！
直到黑則住的樓層，他帶周星星離開電梯，行過廊道，開門進入屋內……
黑則將兩袋行李放入客房內，轉身對仍杵在大門口的人說，“你進來啊。”
要不要進屋？這困擾着周星星，畢竟他就是在這裏被黑則——但是現在，他的樣子很嚴肅……應該不會再欺負他了？他沉思，一想到晚上沒地方睡、身上又沒錢，現實的壓力勝過害怕，他還是抓着行李踏入門內。
黑則等人過來身邊了，才對他講，“這間讓給你睡，你把行李擺進去吧。”
把沉重的袋子放到房間裏，周星星低聲說一句，“謝謝……”可瞥見黑則的房間就在他的對面，他馬上又說，“總經理，我會趕快找到住的地方，不會打擾你太久的！”
“你再去找住的地方，有錢繳房租嗎？”
一針見血的話刺得周星星啞口無言。
黑則略過沮喪的表情，環顧這個才新租不久的八十坪房屋，若有所思的出聲，“這麼大間的房屋只有我一個人住，多你一個也沒差，你就不用出去找房子了，在這邊住下吧。”
又是他想破腦袋也沒想不到的話令周星星既驚且疑，“這怎麼行！我……”
“我不喜歡客套，要你住你就住下，別那麼多廢話。”黑則打斷對方話語，接着講，“如果你覺得不好意思，就這樣吧，等你領薪水了，再給我房租。”
如果說，一句話可以改變對一個人的看法，此刻，周星星碰上的就是這種情形——
黑則在他最緊急的時候伸出援手，突然之間，他覺得他不那麼卑鄙無恥啦！“那……我就先在你這裏住下了？我一定會繳房租的，謝謝總經理！”這一次，他謝得真心誠意。
黑則直視終於卸下防備的人，輕聲問，“我還要問你呢，你現在連房租都繳不出來，你的那些欠債怎麼辦？信用卡的循環利息是很高的喔，你一個月的薪水應該不夠拿來分配還款和家用開銷吧？”
周星星呆愣，“怎麼辦？我不知道……”他喃喃的說，現在，他能想到的只是有地方睡覺了，其他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欠信用卡公司七十九萬四千元？”黑則將西裝外套擱在客廳沙發上，順手鬆開領帶。
“是……”周星星低語，望着男人坐在客廳里，不知道寫些什麼東西，又撕下來？隨即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拿去。”
他猶豫，雙手還是接下對方給的薄薄的一張紙，當他看見是一張即期支票，上面竟然簽了八十萬數字：“這、這個——”他嚇一跳的喊出，“總經理，這錢我不能收！”
黑則把對方急着還來的支票推回去，淡然講一句，“我幫你還債，等你有錢了，再把它還給我就好啦，我又不是白給你錢。”
“可是……”可是他都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賺到這麼多錢還債啊！周星星急道：“這是八十萬耶，不是幾千塊錢……這個數目太大了，我不可能很快就能還給你，這我真的不能收！”
“八十萬對我來說是小數目，你不用太在意，收下吧。”黑則再把支票推出去，隨即轉身走到吧枱。
上司的慷慨教周星星好想哭！十指緊捏支票，滾着熱淚的兩眼望向拿酒杯到客廳的男人，他不由得跟上去，在沙發旁邊停下來。
“總經理……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感動到快哭出來的表情讓黑則覺得自己背後有光，像上帝一樣偉大。“我若沒來台灣，你也不會弄到這麼慘吧？這就算是我對你的補償。”他笑着說。
如果是補償，這張八十萬支票真是太貴重的補償，對已是山窮水盡的他來說，也太需要了！“謝謝！”周星星忍不住激動地握住黑則的手，只差沒跪在地上膜拜。“總經理謝謝您，真的謝謝……您是好人，真的幫了我很大的忙，我……我一定會努力賺錢來還給您的，我之前如果有對您不尊敬的地方，請您原諒！”驀地，發現自己失態，他忙放開人家。
“那個“您”字以後不要再講啦，我聽了很不習慣。”黑則笑看兩眼充滿閃閃淚光的人。“還有，以後下班時間，不要再叫我總經理，你叫我阿則就可以了。”
“可是，總經理……”周星星一時改不了口，被男人瞪一眼，他只好照他的意思說出，“阿則……？”不過是換個稱呼，說也奇怪，彼此的距離拉近了？不像以前，他對他只有厭惡。
迫在眉睫的危機解除啦，他立刻聽到自己的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尷尬了臉紅，忙對也聽見他肚子大響的人講，“都這麼晚了，總經……呃，阿則你還沒吃晚飯吧？我們出去吃，我請客——”話才出口，他罵自己笨，這個月的薪水除了拿回家、還給房東上個月的房租，留在身上的錢就已經不多了，他拿什麼來請客？人家是總經理耶，他幫了他那麼大的忙，總不能只請他到路邊攤吃一碗蚵仔麵線？
思及此，周星星乾笑着改口，“那個……嗯……現在SARS疫情還沒解除，為了身體健康，我們還是不要出去吃吧，你冰箱裏面有什麼菜？我來煮，我煮的菜還不錯吃喔。”
感恩的將支票收進褲子口袋，他轉身離開，在擺滿各式各樣醇酒、水晶酒杯的吧枱旁邊找到冰箱，他打開，卻發現，“怎麼都是礦泉水？你都沒買別的東西？”
“我沒在家裏吃的習慣，所以冰箱裏沒擺其他東西。”瞥一眼不敢相信的誇張表情，黑則啜飲一口酒，另一隻手拿起擱在茶几上的名片，說出，“你餓的話，我就打電話叫飯店送晚餐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