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車子開到盛晞租的房子樓下,因為沒有車位,他多繞了好幾圈。

停好車,盛晞領着他上樓,沒有客套地先問他要不要上來喝杯茶。回來之前他已經中途停下來買了感冒藥跟老薑,看來不盯着她喝下薑湯他是不會走了。

“到了,房子很小你別嫌棄。”盛晞打開套房的門,開了燈,鑰匙往桌上一扔,人就往旁邊的單人床倒去。“冰箱有水自己倒,隨便坐。”好累喔,下午站太久了,現在整個疲憊感都上來了。

赫連於離環視著這個小小的套房,雙眉又兜在一起了。“怎麼不租大一點的房子?”

她的東西簡單,但是佈置得挺有個人特色。小廚房中有簡單的炊具,看得出來會煮點簡單的東西來吃。

“你說租就租喔,少爺,這是台北耶,你以為我一個月賺多少?”盛晞頭靠在枕頭上,嗚嗚,好舒服哪!

“你家人都不過問你住怎樣的地方嗎?”知道她不喜歡跟家人住,但難道她家人就完全放她在外面生活而不關心?

“家人?”盛晞抗拒床鋪的美好引力坐了起來。“我爸媽早跟我斷絕往來了,哪還有什麼家人不家人的。”說起來是滿悲哀的,不過她已經習慣了,這些年縱使有寂寞她也是忍了。

“斷絕往來?”他訝異地看着她。他怎麼也想不到她已經跟家人不往來了,那麼這些年她是自己一個人生活?

“對啊,因為我爸媽覺得我臨時悔婚太讓他們丟臉了,自那之後就不願意再跟我說話,反正我本來就要搬出來,所以......沒差啦!”她自我解嘲地聳了聳肩。

赫連於離一動也不動地直視着她。“所以這些年你都......一個人?”沒親沒戚,沒依沒靠,她獨自生活?

“對啊,剛開始是有點辛苦......”那真的不是有點而已,因為她根本沒什麼積蓄,連租房子都很有問題。“這邊已經很不錯了,剛開始我只能租那種破破爛爛的房子,簡直跟鬼屋沒兩樣,比起來,這邊已經是天堂了。”

“你逃離開我身邊就為了過這種生活?”他真的是生氣了,只不過不知道是在氣誰。“你說你想要去看看你喜歡哪一種生活,結果你就是這樣虐待自己的?”想到她住在那種又臟又亂的房子中,他就無法忍受!

看着他的憤怒與不平,盛晞沉默了。她低垂著頭,眼底湧上淚霧,為她所吃過的苦,也為他的憐惜。

“無論怎樣我都得熬下去的。記得那天我去找你,你氣得把訂婚戒指丟掉那次嗎?我知道我為了尋找自我已經付出失去你的代價,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熬下去。痛苦入叔寞、孤獨,我統統忍,如果我不能活得好,我怎麼對得起你?”

“那你這樣就對得起我了嗎?”他生氣地握住她的肩膀。“你就不會來找我?說你後悔了,或是說你想見我,我就會......”把你緊緊的抱在懷中再也不讓你走!

“我是去找過你,但你把戒指丟掉,你忘了嗎?”她想到那一幕,依然心痛莫名,這些年來這一幕還常常出現在她夢中。

赫連於離的臉色一凜。“那時我在氣頭上,你的逃離讓我面對此生最大的挫折,我以為我已經夠愛你,但你卻自我身邊逃離,這對我來說不僅是傷心而已。”

難得他願意跟她談起過去,這已經是他們重逢后最大的進步了。

“我後來又去找過你幾次,都被伯母擋在外面,沒多久,她就說你出國了,就算我想找也找不到你。”她看着他的表情有點可憐兮兮。

“她把你擋在外面?”這些他確實完全不知道,他以為她就這麼放棄了彼此,放棄了跟他在一起的可能,只因為這真的是她要的。

盛晞點了點頭,然後適時地打了個噴嚏。

“天哪,我居然站在這邊跟你討論這些,你看你都感冒了。”他彷彿忽然醒過來一般。

她吸了吸鼻子。“我沒事。”說著又打了個噴嚏。

“還說沒事!”他濃眉橫豎。“快去洗個熱水澡,我幫你弄薑湯。”

“好啦、好啦!”她從衣櫃拿出睡衣來,乖乖地走進浴室洗澡去。

赫連於離嘆口氣,掏出剛剛買的老薑來,開始當老媽子幫她熬湯。一邊忙着,他卻忍不住去想剛剛談的那些事情。

他想過盛晞會過著怎樣的生活,卻從來沒想到她會跟家人脫離關係,獨自一人過活,應該說他怎樣也沒想到她的父母如此忍心!

不過他該猜得到的,不是嗎?她說過她的家人好像只有在她當模範生時才會愛她,這種有條件的愛讓她感傷──這些他都是知道的。

薑湯放在爐子上熬煮,他鬆開了襯衫的扣子,捲起袖子。等湯熬煮好的同時,他小逛了一下她的小套房,目光不意間被她擺放在床頭的音樂盒所吸引。

那個音樂盒是他送給她的,忘了是哪一次出差帶回來的,想不到她還留着。

忍不住內心的衝動,他走過去拿起音樂盒,輕輕地打開,然而這一開卻使他更驚訝。

音樂盒中躺着兩枚戒指,是他們當初的訂婚戒指。

“不是被我扔掉了嗎?”他記得他當著她的面把自己的那枚戒指扔掉了。她去找回來了嗎?看到兩枚戒指被整齊地擺放在盒中,他的內心一陣感慨,那抹熟悉的悸動又起。

掀開音樂盒的上層,下面擺放的一顆鈕扣更讓他訝異。

那是他西裝上的扣子,因為他每套西裝都是手工訂製,扣子上有他的英文名字縮寫,是屬於他的獨一無二的鈕扣。她什麼時候撿到這個,居然也保留起來?

不動聲色地將盒子蓋好放回去,他走到爐子邊將煮好的薑湯熄火,此時盛晞也洗好澡出來了。

“哇啊,姜的味道都出來了。”盛晞那白色的長睡衣讓她看來更年輕,尤其她把幾乎及腰的長發放了下來,看來就像個無辜的天使。

他一言不發地凝視着她。

“幹麼一直看我?”盛晞被看得不好意思,他的眼中有濃濃的情感,還有許多很久不曾見過的溫柔──那眼神讓她想哭。“我要喝了喔,你要不要來一碗?”她走過去爐子那邊。

“洗手間借我一下,我想洗個臉。”他想要好好想想今天發生的一切。

“你要不要也洗個熱水澡?”她一說完臉就紅了。她很想把他留下來,這樣一個夜晚,在她想起這麼多往事的晚上,她一點都不想放他走。她怕他一走,這夜的寒冷又會再度侵襲她,這次她沒把握她能夠堅強。“我是說......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今天留下來陪我,我不想一個人。”

現在她的腦中已經沒了追夫的步驟了,她只知道自己不想讓他走。

她眼底的脆弱很快地征服了他。

其實他騙誰呢?他根本從來不曾忘記她。

“有沒有其他浴巾?我想你不會剛好有男人的衣服吧?”他問。

盛晞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有,我有浴巾,可是我沒有男人的衣服,啊,附近有個二十四小時的賣場,我、我、我去幫你買套運動衣。”她開心得快飛起來了,有點語無倫次了。

“這麼晚了,不准你一個人跑出去。我需要會自己去買,你快點喝完薑湯,全部都喝下去。”他說完,接過浴巾走進浴室。

“霸道的暴君。”她對着他的背影吐吐舌頭,內心卻是雀躍不已的。

太興奮的結果就是他在洗澡,她卻在外面慌亂地東摸摸西摸摸,簡直不知道自己要幹麼。

好在他動作很快,一下子就出來了。

“啊,我想到我有一件新的浴袍。”她從衣櫃掏出一件嶄新的白色浴袍。“你穿可能有點短,但將就一下吧,否則天氣涼了......”

赫連於離接過她的浴袍,馬上問:“喝完沒?”看到鍋子裏還有大半鍋的薑湯,他臉色不大妙。

“啊!”盛晞跳了起來,手裏還捧著一個馬克杯。“很多耶,哪可能一下喝完?!”又不是大水牛,他煮那一大鍋!

他三兩下穿上浴袍,不顧她紅著臉偷齟着他的目光,還自接過她手裏的杯子一飲而盡。“剩下的明天熱了喝,該睡了!”他把她推上單人床。

“可是......你願意跟我擠這張床嗎?”她坐在床上獃獃地問。

“休想叫我睡地板。”他咬牙說。

她噗哧笑了出來。“不是啦,是怕你覺得擠。”

“你不要亂動就不擠。”他有點惱怒地看着她。

“喔。”她乖乖地睡進內側上課出大半的位置給他。“來吧!”

天哪,該死的她躺在床上的模樣純潔得像個天使,但他身體裏蠢動的卻是對天使不該有的慾望。

赫連於離僵在床邊好半晌,他萬般後悔答應留下來。

“於離?”盛晞蓋好棉被,露出那張無辜的臉,臉上寫著疑問。

他咬了咬牙躺了上去,馬上就感覺到一個柔軟的身子偎了過來。他的體溫立刻飆高好幾度。

“我可以關燈嗎?我習慣關燈睡覺。”她在他耳邊問,輕暖的氣息剛好噴在他臉畔,引起他一陣酥麻。

“關吧!”他的聲音聽來有點緊繃。

盛晞伸手按掉牆上的開關,室內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赫連於離根本睡不着,他不斷地、清楚地意識到貼着他的這副溫暖的嬌軀。

“你為什麼留着那個?”他終於問出口。

“哪個?”盛晞正在發獃,被這一問愣住了。

“你床頭那個音樂盒。”他說明。

“音樂盒?你看過了?”她在黑暗中抬頭看他,發現他目光炯然地回望着她。“那是我們當時候的訂婚戒指......”她的眼前閃過他將戒指朝她扔掉的那一幕。

“我知道。”他的聲音乾澀。“我問的是你怎麼會有?”

“因為我把它撿回來了。當時候我並沒有打算放棄你,我以為我終有一天可以跟你解釋清楚我的心情跟抉擇......”不過顯然那時她並沒有得到這個機會,或許是她堅持得不夠吧!

“那麼那個鈕扣呢?”黑暗中他的聲音在她耳邊清清楚楚地迴響著。

“那是你愛我的證據,所以我捨不得丟。”她說著將臉埋進他的胸膛中,整個人枕着他,嘴邊有頑皮的笑容。

“愛你的證據?”他困惑。

“或許你已經忘記了,但是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我的頭髮跟你的扣子不小心打結,你讓秘書拿剪刀來。當時候我以為你要剪掉我那絡頭髮,後來我才發現我錯了。”她想起過往的那一幕,依然覺得心裏甜甜的。

“我怎麼會剪你的頭髮?鈕扣剪掉可以再縫,你的頭髮卻要很久才能長好。”對他來說這根本算不上什麼抉擇。

“不是每個人都這麼想的。”她柔順地貼靠着他。“那是因為你珍惜我,所以才毫不考慮的這麼做。也由於你這樣寶愛我的頭髮,讓我這幾年來都捨不得剪掉這頭長發。”

“不準剪,這樣很好。”他的手穿過她細膩的髮絲,有種親密的感覺在兩人之間拉開。

她低聲悶笑。“說你霸道還不承認。”

他在喉嚨底咕噥了句什麼,她沒聽清楚。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她抬頭看他。

“我說你再繼續在我胸膛上磨蹭,我就要吻你了。”他嘆息。

她愣了一下,然後緩緩地綻開一個美麗的笑容。“那麼你還在等什麼?”

這下換他呆住了。

她的手臂往上勾住他的脖子,親了他粗糙的下巴一記,她笑着說:“我的心意你還不明白嗎?”她這輩子就認定他一個了。

“盛晞......”他呻吟著吻上她調皮的唇,很快地陷入熱情的燃燒中。

“於離......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喔!”她回應着他的吻,手已經鑽進他浴袍中調皮去了。

他怒吼一聲將她拉了起來,掀起她雪白的睡衣,毫不客氣地一把脫去。

“啊!”盛晞驚呼一聲,隨即趴坐上他腰際,以眼還眼地扒開他的浴袍,低頭從他胸膛往下吻去。

盛晞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能喘息著任他將她推向天際。

陽光照在暖暖的被窩上,感覺相當的溫暖。盛晞將棉被拉起來蓋在眼皮上,想要多睡一下,偏偏有人不如她願。

“起床了。”大掌拍上棉被,硬是把她從棉被堆中扯出來。

“唉呀,今天禮拜天......再讓我睡一下啦!”盛晞哀求地看着已經著裝整齊的赫連於離說。

“快點起床,已經快十點了。”他指了指桌上的早點,他不知道何時已經出門又回來了。“東西會涼掉。”

“再讓我躺一下啦!”她好累喔,昨天晚上他把她累得幾度昏睡過去又醒過來,她根本就沒睡多少。

更何況兩個人擠一張單人床真的太勉強了,尤其赫連於離的體型如此高大。

“那我走了,你等一下自己吃早餐。”他說著轉身就要走。

盛晞一把扯住他的袖子,臉卻依然埋在枕頭中。

他嘆氣,又坐了下來。“還說獨立生活呢,光起床就磨這麼久,平常上班怎麼辦?”

她露出一隻眼睛看他,嘴角竊笑着。他不明白,在心愛的男人面前,女人的內心永遠有一個長不大的小女孩,渴望撒撒嬌、耍耍賴。

“你先說等一下要去哪裏玩,夠好玩我才要起床。”她賴著。

“等一下搬你的東西去我那邊,如果你願意的話。”他緩緩地說。

盛晞一下子從床上彈跳起來。“你......你的意思是?”他願意接受她了嗎?“你願意接受我的求婚啦?”她昨天晚上跟他求婚求了一晚,一逮到機會就問,可惜他昨晚沒答應,今天顯然也不打算改變主意。

“你不怕我為了報復你,把你拋棄在教堂裏面嗎?”他問。

盛晞搖了搖頭。“我願意賭。”她挖出床頭音樂盒中的男性戒指給他。“只要你願意了,你就戴上,我的求婚永遠有效。”她笑得非常燦爛。

他收下戒指,但並沒有戴上。“我剛剛問你要不要搬來跟我住?”他已經放不開她了,關於這點他沒辦法再騙自己。

但是婚姻......他還沒有完全消掉心中的疙瘩。

他知道自己是愛她的,遲早他還是會忍不住順了她的追夫願,把她娶過門的,但不是現在──他還沒有完全撫平他的挫折與怒氣。

“這是不是表示你還愛我?”她摟著被單輕聲地問。

“沒有承諾,這樣你還願意跟我在一起嗎?”他忽然想知道她會怎麼回應他這種要求。在他絲毫不給予承諾的時候,他想知道她願不願意跟他在一起。雖然很幼稚,但他忍不住要這樣做。

“你是說就算我跟你住在一起,睡在同一張床上,你還是可以跟別的女人約會,甚至上床?”她試著翻譯他的意思。

“是的,你敢嗎?或許最後我真的交了其他女朋友,甚至結束我們之間的一切,這樣你還敢跟我住嗎?”他認真地問,眼底有挑釁的光芒。

“有什麼不敢?!”盛晞站了起來,這男人根本就愛翻了她,只是還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罷了。為什麼不敢?!

“那還等什麼?快點起床吧!”他緩緩綻開一抹笑容,這笑容式地耀眼,式地自滿。

盛晞抱着被單走進浴室,一邊偷偷吐著舌頭。“男人總以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表面看起來是輸家的,不見得就是輸家。她不介意當個小女人,也不介意一輩子當他的小女朋友,只要他一直這麼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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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不結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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