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安撫了紀翎之後，邵清揚才趕到廳里找尹鳳娘，本以為等了好一會兒的尹鳳娘會耍耍脾氣，但沒想到她依然笑容滿面的和他談話，只不過她帶來的消息卻令邵清揚倍感訝異。
「成、成親？」邵清揚錯愕不已地瞪着尹鳳娘笑吟吟的臉龐，心裏卻是驚恐萬分。
怎麼省城的女人這麼不含蓄啊？尹鳳娘竟然自己找上門說要嫁給他？這事不是該請媒人或請家人來談嗎？
「我說尹姑娘……」邵清揚輕咳一聲，想掩飾自己的失態，他一邊思索著該如何婉拒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一邊考慮著要怎麼向尹家套話，好半晌才開口道：「我不知省城的規矩如何，但這婚姻大事在京城裏向來由父母做主。」
邵清揚看着一臉笑意，像是巴不得立刻當上九皇妃的尹鳳娘，心裏只覺得雞皮疙瘩掉滿地，差點沒叫陸常春馬上將尹鳳娘掃出門。
「婚姻大事當然還是得由父母做主，我只是想九爺如果找媒人上我家提親，我爹不會反對的。」
尹鳳娘話語裏的意思就是要邵清揚主動一點。
「關於方才那孩子的事，九爺請放心，我會拿他當自家人看的，若是九爺喜歡這樣的孩子，要我帶幾個過來或是拿城東的酒坊當嫁妝都行。」為了攀上邵清揚，尹鳳娘可說是不擇手段。
邵清揚原本還在考慮要怎麼應付尹鳳娘，一聽見她要拿城東的酒坊當嫁妝，心裏卻忍不住動搖。
若是尹鳳娘真的拿酒坊當嫁妝，那他不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拿到帳本和一切買賣紀錄了嗎？那麼到時候，他想怎麼在皇上面前狀告省城官員的惡形惡狀也都沒問題了！
「尹姑娘，你說願意拿酒坊當嫁妝，此話當真？」這些承諾都只是尹鳳娘說的，邵清揚還是覺得不妥，畢竟那酒坊可讓那些官差們大賺了一筆。
「我就老實說了吧，若是有九爺撐腰，那樣的店想再開幾家都行；拿一家小酒坊換九爺這個親戚，對尹家來說是很划算的交易。」尹鳳娘輕笑道：「其實爹準備的嫁妝不只有城東酒坊，還有許多好東西，就等九爺上門提親呢！」
「你不介意嫁了個沒感情的丈夫？」邵清揚挑眉反問。
果然不出他所料，尹家人只是想攀上他當靠山，如此一來在省城就可呼風喚雨，做什麼不法勾當都成。
「能不能抓住丈夫的心，得看妻子的本事，鳳娘有信心成親之後能讓九爺把心放在我身上。」這些小問題尹鳳娘根本不當一回事，只要邵清揚肯娶她，其他一切都好說話。
「瞧你說得好像有把握我一定會與你成親？」邵清揚斂起對尹家人的厭惡，儘可能地將反胃欲嘔的感覺藏在心裏，表面上依然含笑與尹鳳娘談天。「不知道尹姑娘哪兒來的這等自信？」
想勾引他這個九皇爺？成，只要她本事夠！今天若非他想查案子，他才懶得去搭理這群披着人皮的豺狼虎豹！
「等九爺和我成了親，就知道我的自信從何而來。」尹鳳娘對邵清揚拋了個媚眼。「就不知道九爺的回答是什麼？是否決定上門提親？」
「這婚姻大事就算我不想考慮，總也得做做樣子是吧？」
邵清揚其實是很想把尹鳳娘趕出去的，若非他有要事、有皇命在身的話，他早讓人把尹家人送交京城受審去了。
他站起身，朝尹鳳娘伸出手，扶着她往廳外走，一邊哄道：「請讓我考慮一下，過幾日我會請人親自上門回覆尹姑娘的問題。」
再不送走尹鳳娘，邵清揚覺得憑尹鳳娘剛才的那副媚態，一定會在大廳里就生吞活剝掉自己，到時候受害的可是他。
「那我等你提親了喔，清揚。」尹鳳娘聽了邵清揚的回答，知道邵清揚已經打算允諾這件婚事，只是顧及禮數做做樣子，才沒立刻答應下來；因此她自動把自己升格為九皇妃，還親匿地喚著邵清揚的名字。
邵清揚捺著性子，好聲好氣地送走尹鳳娘；見人走遠之後，他總算是鬆了口氣，卻沒想到身後突然傳來紀翎的聲音——
「好一個清揚，還說只有我能叫，你到底是多少姑娘的清揚？」紀翎兩手叉腰，糾結的眉心說明了他的心情。他現在只想把邵清揚大卸八塊，好好教訓這個花心的九皇爺。
「小翎！」邵清揚見到紀翎，立刻回身一撲，把紀翎摟進懷裏。「老天爺，還是你好啊！」剛才尹鳳娘喊他時的親匿模樣，雖然也與一般花樓姑娘的撒嬌樣子無異，可他就是沒來由的覺得反感。
緊緊摟住紀翎，邵清揚像是要將剛才尹鳳娘留下的可怕感覺消去似的，把整個臉埋在紀翎的髮絲里，汲取他身上的淡淡香氣。
「既然我好，就不要娶她嘛！」紀翎轉過身來面對著邵清揚，用半帶撒嬌的語氣抱怨道。
「你大概沒聽到她想帶什麼過來當嫁妝吧？」邵清揚從紀翎的長發之間抬起頭，嘆了口氣，拉着他往後頭廂房走去，一邊與紀翎商量著。
畢竟這場戲若沒有得到紀翎的配合，那還是成不了事的！
紀翎難得捺著性子聽邵清揚把話說完，總算知道邵清揚打的是什麼主意，他願意和尹鳳娘成親為的是拿到證據。
「那……你會不會假戲真做，真的跟那個女人洞房？」雖然知道邵清揚愛著自己，但紀翎覺得風花雪月慣了的邵清揚應該沒那麼老實，美色當前一定會忍不住偷嘗幾口。
想着想着，紀翎是又氣又難過，眼淚竟不知不覺的滑出眼眶。他不是想示弱，只是覺得不甘心，若是他能幫忙找到證據，就不用把情人拱手讓出去了。
「小翎，我若是真的想要尹姑娘，剛才用得着送她出門嗎？」面對紀翎的眼淚，邵清揚又氣又感動，他高興的是紀翎願意如此明白地表露心意，氣的則是他怎麼老是不信任他呀！
「你放心好了，她以為我只對男人有興趣，才會提出要把城東酒坊帶來當嫁妝的，因此成親那一晚就算我不跟她洞房而去找你，她也不會覺得奇怪的。」
邵清揚吻著紀翎的臉頰，替他拭去淚水；看着紀翎哭泣，讓他好生心疼哪！
「真的？你可別喝醉了又跑去她的房間喔！」紀翎一邊啜泣，一邊提醒著，滿臉淚痕的模樣讓他看起來像只可憐兮兮的幼犬。
「不會的，我向你保證。」邵清揚將紀翎緊緊抱住，柔聲輕勸著。
他花了這麼多的心思，好不容易才得到紀翎的心，又怎麼會捨得放棄呢？
聽邵清揚再三保證，紀翎這才止住淚水，對著邵清揚露出微笑。「那我就忍耐一點，讓你跟她假成親，你要記得成親是假的喔！」
「當然是假成親，要我跟那個女人假戲真做的話，只怕到時候被榨乾的人是我！」邵清揚吻著紀翎的臉頰，輕笑道：「再說，我真正想成親的對象是你這個山賊小頭目哪！」
張燈結綵、喜氣洋洋的別館裏，因為九皇爺邵清揚娶新娘，顯得熱鬧非凡，門口擠滿了好奇探看的百姓，還有許多前來送禮的省城大小官員。
對於這件婚事，開心的人大概只有這省城的地方官員以及嫁作九皇妃的尹鳳娘，身為新郎倌的邵清揚則是有苦難言。
他一方面要漾著笑臉，應付上門祝賀的官員，還要安撫打從新娘進門就臭著一張臉的紀翎；在身心俱疲的情況下，他好不容易才挨到陸常春前來救人。
「九爺，皇上送了賀禮過來，請您到偏廳點收吧。」陸常春在主子與官員們談笑飲酒時，突然跑過來插話。
「各位請慢用，我離開一下。」邵清揚總算是鬆了口氣，他匆匆自筵席中脫身，跟着陸常春來到偏廳，臉上表情不復剛才的欣喜，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倦容
「等您看到偏廳里的好東西，就不會這樣疲倦了。」陸常春指了指准在房內的木箱。
擺在偏廳里的，其實不是皇上送的賀禮，而是陸常春從新娘嫁妝中整理出來的東西。
珍珠、玉石等各種寶物，全是行經翠揚山的商旅們向地方官員上報遭山賊搶走的東西，甚至還有從京城送來省城卻在中途被劫走的官銀，這些落入山賊手中的金銀珠寶出現在尹鳳娘的嫁妝之中，證明了省城官員和山賊們確有勾結，更別說酒坊的帳本了。
「好傢夥！看來用不着等到新婚洞房，現在就能讓侍衛抓住他們了。」邵清揚拿起一錠官銀，刻在底部的文字明示了它的來歷：光憑這一箱珠寶嫁妝，他就能上報省城官員們私通山賊的罪名。
握着手裡的證據，邵清揚頓時覺得疲累感消去了大半。
「小翎人呢？不會還在生悶氣吧？」找到充分的證明后，邵清揚滿腦子裏就只剩下安撫紀翎這個念頭了。
「他在後院池邊丟石頭，說是不想喝九爺的喜酒。」陸常春苦笑着說出紀翎此刻在何處。
「常春，你馬上派人快馬回京密報皇上事情始末，請皇上派人手到省城。」
邵清揚匆匆對陸常春吩咐過後，立刻丟下滿屋子的證據，到後院去找紀翎了。
紀翎果真如陸常春所說的，獨自坐在小拱橋上，悶不吭聲地朝水裏拚命丟石頭，像是要將滿肚子的怒氣都發泄出來。
邵清揚先是嘆了口氣，剛想出聲喚他好好安撫一下時，卻看到紀翎爬上欄杆，毫不考慮地便往水裏縱身一跳。
「小翎！」
邵清揚驚愕地衝到池水邊，也不管自己身上穿的還是大紅新郎服，就這麼跟着躍入池裏，急急忙忙地把紀翎拉出水面。
「小翎，你這是在做什麼？天氣這麼冷，你會凍死的！」
「我生氣啊，所以想消消火氣。」紀翎答得理所當然，根本沒想到自己跳水的一幕看在邵清揚的眼裏有多嚇人：不知情的人，八成還會以為他受不了邵清揚娶妻的事，想一死了之。
「你真是嚇死我了。」邵清揚發現紀翎並不是真的想投水自盡，再者這池子也淹不死人，才苦笑了幾聲。「上來，到房裏去吧，我替你把濕衣服換一換。」
「不要，涼涼的剛好退火！」紀翎賴在水裏不肯動。
「上來吧，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保證你聽了之後，半點火氣都沒了。」邵清揚哭笑不得地硬是將紀翎抱起，兩個人就這麼拖着一身濕滌滌的衣服步出庭院，往長廊走去。
「好消息？是那女人有喜了，還是你要納妾？」紀翎嘟起嘴巴扯了一大堆，就是不肯正眼看邵清揚。
「別胡說了。」邵清揚扳過紀翱的小臉蛋，伸手替他冷冰冰的雙頰搓了搓，又抓起他凍僵的雙手呵著熱氣。「其實我剛才已經找到了證據，所以用不着跟那女人洞房了。」
這樣的收穫不只對紀翎來說是個好消息，對邵清揚來說也是個好消息，不然他還真的擔心自己會被尹鳳娘來個「霸王硬上弓」。
「這麼說，你不用再和她廝混了？」紀翎原本消沉的意志瞬間恢復了，他摟著邵清揚開心的問道。
「等到皇上派人來，我就可以把他們都送進牢裏了，這洞房一事自然是取消了。」邵清揚把手指按在紀翎唇上，示意他守密。「不過在皇上的人馬到達之前，秘密就是秘密，你可別大聲張揚。」
「你放心，我不會說的，不過……你要拿什麼堵我的嘴？」紀翎雖然很想跑到尹鳳娘面前把這個消息說出來，不過他也曉得要以大局為重，只好將這個念頭按壓了下來。
「像這麼天大的秘密，當然要用你最看重的東西來當遮口費了。」邵清揚推著紀翎進了房間，開始慢條斯理地為紀翎脫衣服。「你說說看，什麼是你最喜歡的？我就拿那個東西當賄賂，跟你交換。」
「最喜歡的？那就是皇帝的老哥，有權有勢的九皇爺啦！」紀翎在邵清揚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成交！回京后我就辦個婚禮，把你娶過門，你說這樣好不好？」邵清揚在紀翎的頰上回吻，甚至一路往他的耳垂吻去，還在他的耳邊呵了口熱氣，
「不成！我要你現在就娶我，免得你日後反悔，到時我要怎麼辦？」紀翎抱住邵清揚，像是怕獵物跑掉一般，將邵清揚摟得死緊。「反正你穿的是新郎服，外頭辦的又是你的婚宴，我們就趁今天拜堂嘛！」
「你不介意？」畢竟這婚禮掛的是尹鳳娘的名字，而不是紀翎的名字。
「當然介意，可是我怕你跑掉！」紀翎輕輕捏住邵清揚的耳朵。「所以我要生米煮成熟飯，等你跟我拜了堂，我們就是夫妻，你要討小妾都得經過我同意了。」
雖然就名義上來說，邵清揚的正妻是尹鳳娘，但由於邵清揚娶尹鳳娘只是為了找證據，這場婚禮並不算數。
在紀翎的認知中，先和邵清揚上床的人先贏，所以九皇爺正妻的這個名分，他是要定了！
「你這小傢伙，要論生米煮成熟飯的順序，你早被我吞下肚，也早就是我的妻子了！」邵清揚失笑地聽著紀翎隱忍醋意的回答，雙手倒也沒閑著，他除去了紀翎身上的衣物，取來乾淨的巾子替他將身體擦乾，一邊笑應道：「不過有你這個正妻在身邊，我哪裏還敢討小妾？光是應付你，我看我就沒精力出去外頭找女人了。」
紀翎對邵清揚的答案相當滿意，他回給他一個甜蜜的深吻。
「你沒說我倒忘了，如果把你榨乾，你就沒辦法找女人，就算有女人自動上門，你也沒力氣玩。」
為了守住自己的愛人，紀翎把邵清揚拉上床，脫了他身上的大紅衣服，壓著邵清揚又親又吻。
「我會好好伺候九皇爺，讓你不想再出去喝花酒！」
「你這麼急着想伺候我嗎？那我倒是不反對。」邵清揚巴不得紀翎主動一點呢！
而紀翎這回真的是豁出去了。他俯下身子，張口含住邵清揚的慾望，技巧雖然生澀，他卻十分努力，希望能滿足邵清揚。
「啊……小翎……」邵清揚從沒遇過紀翎如此主動，一時之間有點適應不過來，不過紀翎那算不上熟練的技巧卻反而引起他想好好與紀翎翻雲覆雨的衝動……
「清揚，你今天娶媳婦，朕給你送賀禮來了！」
一個十足十破壞氣氛的程咬金既沒敲門也沒讓人通報，就這麼推開房門闖了進來。
原來當今皇帝早收到邵清揚要娶省城官員之女為妻的消息，只是他並未將這婚事和欽差調查的案子聯想在一起，一心想為兄長祝賀的他，更特地放下手邊的政務，趕來省城想恭喜兄長成親。
由於邵清揚人不在筵席上又沒往新房去，所以皇帝才會不顧陸常春的阻攔，轉往邵清揚的房間拜訪，而且還為了給他一個天大的驚喜，連事先通報或叫門都沒有，就這麼砰的一聲把門給推開。
只不過……皇帝萬萬沒想到待在房裏的不只有邵清揚，兩個男人抱在一塊兒的活春宮秀就這樣毫無遮掩地映入他的眼帘。
「皇……皇上——」邵清揚瞧見皇帝進房，再想掩飾已經來不及了，他滿臉錯愕地拉高被單覆住身下的紀翎，喉嚨間只能發出一聲稱不上是慘叫卻又哀怨不已的嘆氣聲。
唉……他的春宵啊！紀翎難得如此熱情如火地與他共度美好時光，為什麼會這麼巧地被皇帝打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