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九
農曆九月九,重陽節。
登高遠眺,賞菊飲酒,遍插茱萸。
連溫柔這種沒甚學識的人,也會吟兩句,“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的詩句來應個景兒,湊個興。
這天她大清早起來,就在蒸重陽糕,甜甜的香氣溢了滿室,待到糕蒸出籠,在上面薄薄的灑上一層木犀花,更是清香襲人,逗人食慾。
重陽糕是重頭戲,卻少不了一席好酒菜來襯,做好后裝入提籃,再攜一壇酒,一家人外出踏秋,登高遠眺,心暢意快后鋪張油布在地上,團團圍坐,舉觴對飲,任那秋風卷着菊香,盪個滿袖,到那自在逍遙時刻,便給個神仙也不做!
當然,想像是很美好的一件事,當真做起來卻未必。
臨出門前,溫柔就發現家中大小望向她的眼神都很奇怪,要怎麼說呢?譬如溫媽媽吧,望向她的眼神裏帶着一副女兒終於開了竅的欣慰,小環則是淡淡的含蓄的笑着,不過笑容里總有那麼點挪揄的味道,至於溫剛,那笑容越發奇怪了,帶着點困惑,又有點欣然,卻是真心替她高興。
她轉頭再看其餘人,目光里滿是赤裸裸的曖mei笑意。至於嘛!不就是一家人出去過個重陽節,他們怎麼就能笑成這個樣子?就算這個世界裏沒有過重陽的習慣,但是踏青踏秋也很尋常,怎麼她做一做,別人就要戲笑?
哎,搞不懂,就不去想罷!
陸策一個人在書房裏看書,好歹也是名義上的一家人,不讓人去喚他一聲,多半說不過去,溫柔招招手,將守在書房外頭的洗竹叫到身前,笑道:“咱們要出外踏青,你去問一聲,瞧他去不去。”
這個“他”,指的自然是陸策,溫柔心想,照常例,他一定會從書冊間抬起眼來,淡淡道一句:“你們去吧。”然後低下頭去繼續看書。
誰知洗竹進去問了一聲,卻同着陸策一塊出來了。他站在書房門口,着一身青色素袍,玉簪挽着發,風姿雅淡,臉上的笑意令秋的蕭瑟轉成了春的和煦,笑道:“洗竹,備馬。”
看這架勢,像是要一起去?
溫柔納悶了,瞧上去,他今日情緒特別好呀!是皇帝老兒升了他的官,還是做了一筆大買賣發了財?猜不透,反正吃食帶得足夠,人多些更熱鬧。
登上山頂涼亭,望着遠處山水鬱郁渺渺,溫柔頓生出塵之感。
陸策攜一壺酒,拎着兩隻白玉杯,走過來道:“此處景緻不錯,坐下飲一杯?”
溫柔點點頭,撿了一處乾淨些的地方,席地而坐,反正是男裝出門,不至於不便。眼看着那淡黃色的ju花酒被斟入白玉杯里,泛出醉人的清香,她不禁拿起杯子就輕抿了一口,笑道:“你今日似乎心情不錯。”
陸策已自斟自飲了數杯下肚,聞言瞟了她一眼,淡淡垂下眼道:“是啊!天氣不錯。”
這是什麼理由?溫柔也沒在意,學着樣兒仰頭將整杯酒飲下,橫豎這酒甜甜的,帶着一股ju花的清香,入口不烈。不過酒意還是驅着紅暈浮上了臉龐,眼神有些微迷盪起來。
洗竹送了兩碟果子過來,陸策抓了一把松子,剝開后吹去細皮,攤開手掌遞給溫柔道:“別空腹喝酒,吃點東西吧。”
溫柔伸手拈了兩顆松子仁,送入嘴裏,心裏卻是極度納罕,今兒的情形,有點不對勁,不過數杯酒下肚后,她就開始有些飄飄然了,心事完全丟到了一邊,取了一碟重陽糕,自己拿了一塊,又遞給陸策道:“今兒過節,要吃糕哦。”
“哦?”陸策一愣,拿了塊糕道:“有這講究?”
溫柔咬了一口糕,點點頭,嘴裏含糊道:“長長久久……步步登高……”
“還要祝姐夫和姐姐永結同心,比翼高飛。”溫剛拿着酒杯走過來接了話道:“我敬你們一杯。”
呃?!這回輪到溫柔愣了,一口糕卡在嗓子眼裏,半天也沒咽下去。
“我祝姐夫和姐姐連理長結,白頭到老。”小環也過來湊了個趣。
這什麼跟什麼啊?重陽節,又不是他們新婚,有這樣祝人的嗎?溫柔滿頭霧水。
洗竹也端着杯兒過來笑道:“大節下,小的也放肆一回,敬爺和夫人一杯,祝爺和夫人情比金堅,地久天長!”
陸策微微一笑,與眾人碰了杯,仰頭將酒飲下。
溫柔卻越聽越覺着不對,不禁脫口問道:“今兒過的什麼節?”
“九九節呀!”溫媽媽在旁樂呵呵道:“今兒這日子,有情人總要想法子湊在一塊過節的,討個好口彩,天長地久。”
此話一出,溫柔大驚,手裏的重陽糕“啪”一聲落在了地上,連眾人緊接着不斷說出口的吉利話兒都沒聽見。
老天,又誤會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