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抱歉,讓你白跑了一圈。”水蓮蹲在木屋門口,一見到逛了兩周花街的原敬久,開頭就是一句道歉。
“這倒不打緊,你是想要我避開那些人的調查吧!”原敬久早已想通水蓮的用心,所以對水蓮的道歉,他並不生氣,反倒伸手拉起他,把他帶進屋裏。
見原敬久沒有生氣,水蓮伸出手,從背後抱住原敬久,這些日子以來,他可是天天提心弔膽,現在總算能放下心來。
“傻子,就算我出了什麼事,也不會站着不動給人捉。”
原敬久推着水蓮在床上坐下,他摸摸水蓮的手,苦笑着安撫道:“水蓮,你該不是為了我,整天茶不思飯不想吧!”
其實原敬久自己明白,茶不思飯不想的人應該是他自己。
雖然整日忙着打探消息,但是水蓮的事他卻難以忘懷,尤其是那三十萬兩金子的贖身價碼,總讓他夜不成眠。
水蓮宛如被關在一座黃金打造的牢籠里。而他……心疼啊!
心疼兩個字已不再貼切的形容他的心情,僅能簡略地述說他的苦澀罷了。
所以見到水蓮的每一次機會,他總是格外地珍惜。
“我還是會擔心的……”水蓮低聲回應着原敬久的話。
“你一個人能擋多少追兵?兩隻腳能跑多遠?田昌大人多的是手下,武士有的是馬……”
尤其原敬久還是外地人,對城裏的小街小巷可不比當地人熟,就算逃又能逃到哪兒去呢?
“既然會被派來當探子,就表示我有本事,苗頭不對我就會閃人,不會大難臨頭還逞強的。”這話一半是安慰、一半是事實,正因為他捺得住性子,不會因為一時衝動或為了搶先立功而勉強自己,所以通常能逃過一劫;只是這樣的個性與態度,卻也成了他始終出不了頭的致命傷。
水蓮沒再多說什麼,盯着原敬久看丁好半晌,最後才迸出一句:“我想去羽秋山。”
“想去賞景,”原敬久摸了摸水蓮的臉龐,知道他是悶得太久了。“路不遠,用走的可以嗎?”
羽秋山位在親水城的北方,常聽人說那邊的風景十分漂亮。但對於為了探查情報而到稻津國的原敬久來說,其實並沒有什麼價值,所以他只知道羽秋山是名勝之地,卻沒去過。
不過既然水蓮想去,他就奉陪,不然見水蓮悶悶不樂,他也不好過,所以帶水蓮去散心也好。
“嗯……”水蓮僅是簡單的應了一聲,便逕自踏出木屋,帶着原敬久往北方走去。
“你知道路嗎?這裏我可是不熟。”
原敬久跟上水蓮的腳步,與他並肩而行,前往水蓮口中的羽秋山。
“把路記着,我保證你會喜歡羽秋山的景緻,成天往山上跑。”這話聽起來雖是閑聊,但是水蓮卻低着頭,神情相當嚴肅。
“水蓮……”原敬久不是傻子,他聽出水蓮語氣里的不對勁,所以表情也正經許多。
“怎麼,不想去了嗎?”水蓮沒停下來,反而加快腳步,從小路轉上羽秋山。
“水蓮!’原敬久詫異地望着水蓮急匆匆的背影,因為這種速度根本是在趕路,而不是賞景。
“水蓮,你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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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敬久半是跑步地跟着水蓮踏上羽秋山,雖然四周美不勝收,可惜他們倆卻無暇享受。
水蓮只顧着趕路前行,而原敬久則是在後頭拚命跟上,以這樣的速度,別說是欣賞羽秋山的夏日美景,連錯身而過的樹長什麼樣子大概都無法看清楚吧。
“就在這兒休息一下吧。”一路來到半山腰,水蓮突然停下來。
由於還沒到山頂,所以山腰上並無法一覽羽秋山周圍景緻,大半個親水城還被擋在山的另一端,只看得到一部分,雖然從這裏可以明顯地瞧見四周的地勢與城鎮分佈,但誰都看得出來…
這裏根本無景可賞。
沒有山林、沒有江水,甚至連漂亮整齊的市街都看不到。
悶悶地放遠視線,往鴨上川的南岸望去,這才發現在山丘圍住的盆地里,竟有一群親水的士兵正在操練。
“水蓮,你……”原敬久啞口無言。
倘若他從平地尋找,根本就看不見這個軍營,消息更是無從探聽起。
可是面對這個天大的發現,原敬久非但沒有露出開心的神色,反倒顯得憂心忡忡;他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拉水蓮下水,可偏偏……
“水蓮,你讓我覺得自己真是沒用……”原敬久說著不知是自嘲還是誇讚水蓮的話語。
他與水蓮都關心對方,不願對方受到傷害;可也正因為如此,水蓮才會費盡心思想為他做點事情。
“抱歉,我多事了。”水蓮蹲在地上,沒抬頭,只是盯着腳邊的雜草。“不過,這算是我害你做了兩周白工的補償。”
“我不要什麼補償,比起那些,我比輕希望看見你開心的笑。原敬久跟着水蓮蹲下來,一手橫過他的肩抱住他。
“水蓮,我東查西探,為的不是自己升官發財,我是為了你,所以這是我自願的,你別老記掛着我,弄得你整個生活都亂了步調,甚至……”甚至為了他這個探子賠上性命。
“你自願為了我而東查西探的啊!聽你這麼說,是你為我弄亂了生活步調,我可是一點都沒差。”水蓮淡淡一笑,雖然他試圖以輕鬆的語氣應答,但眼神卻沒什麼生氣反倒有些無精打采。“我只是聽客人說起羽秋山的景緻,所以想上來看看而已。
不過,事實上水蓮口中的客人,就是掌親水一萬兵馬的田昌友信,而山腳下的軍營,則是因為城南的軍事重地被探子發現,所以才遷到這個地方來。
田昌友信的酒後失言,讓水蓮聽到這個重要的消息,現在他將這個情報透露給原敬久知道。
“你覺得我會信嗎?”原敬久嘆了一聲。
這個水蓮……他真不知道該說他人小鬼大,還是聰慧過人?
雖然他偶爾會像成年男子般嚴肅,可大多數的時候他像個普通少年,會笑、會開心,也會憂愁。
對原敬久來說,水蓮牽動着他的情緒,也讓他落入無法脫離的漩渦之中。
“信不信都好。”水蓮抱着雙腳,把臉埋在雙膝間。
“下次我們去城東的水閘門附近逛逛好了,不過得晚上去才行,不然就看不見星星了……”水蓮繼續透露親水的軍機要地,雖然沒有明白點出,但是也夠清楚了。
水蓮總覺得自己現在的行為,跟叛國差不了多少,但是他幾經掙扎,還是把這些事情告訴了原敬久。
或許,原敬久對他來說,比所謂的祖國還重要吧!
畢竟親水這個地方,除了是他與原敬久的相遇之地惟外,井設有什麼特別值得留戀的;他在這裏,有的只是紅牌夜華的虛名罷了。
所以親水對水蓮而言,實在比不上原敬久的價值。
“水蓮……”原敬久再度嘆息。“我不想為難你,因為對我而言,失去你這比要我為工作付出性命還要來得可怕。”
他日日擔憂着自己會失去水蓮,所以到處查探,為的是縮短當探子的日子,好早點交差立功,然後帶着水蓮遠走高飛。
“你有想過對我而言,失去誰的生命比較可怕嗎?”水蓮依舊投抬頭。
“我的心是你的,不是嗎?”原敬久輕撫着水蓮的頭。
“所以不能失去生命的人,應該是你才對,畢竟我的心在你身上啊!”
他知道水蓮寂寞,也需要依靠,所以他將自己的心給了水蓮,只願水蓮能夠活得幸福。
“說不過你……”水蓮總算笑了出來,只是笑容里多少還是帶點無奈。
“既然都上山了,我們就來賞景吧,我聽說這裏很漂多想那些沒有意義的憂愁,只會讓他們減少愉快的回憶。
與其如此不如多多留下讓彼此印象深刻的歡笑。
“那到山頂去吧,我知道一個好地方。”
水蓮牽着原敬久,往山頂上走去。
兩人繞過幾個土丘,突然離開了主要的山道,鑽進一片林子裏。
“到了秋天,山上的楓葉可美了,不過這一帶沒有楓樹,所以為了賞楓上山的人,幾乎不到這裏來,但是……”
蓮故作神秘的眨一下眼睛。
“但是?”瞧見水蓮嬌笑可人的模樣,原敬久被勾起好
“遲鈍的傻子,你還設發現嗎,”水蓮掩嘴輕笑。
被水蓮一提醒,原敬久這才注意到,空氣里有一股硫磺的味道,再加上森林深處瀰漫的白煙。
“溫泉?”原敬久驚訝地看着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一池暖意。
這小小的水池雖然只夠容納兩個人,但它所在的位置剛好可以一覽山下的美景;就如水蓮所說的,這裏的確是個好地方。
“因為池子太小,沒有旅館會想上來做生意,才有這不用錢的溫泉可以享受,而且風景還不錯。”水蓮笑着解開衣帶,脫了身上的衣服。
“風景…是很不錯。”
原敬久看着水蓮寬表解帶的輕鬆模樣,心頭宛如擂鼓般震天價響;對他來說,四周的景色再美、再漂亮,都抵不過水蓮一身白皙的肌膚來得吸引他。
“不錯是指風景還是指我,”水蓮可沒忽視身後熱情的視線。
“你。”原敬久誠實的回答,反正他與水蓮早已互訴情衷,在這種時候還隱藏心情只是徒增可笑。
水蓮笑了笑,稍稍側過身子,放下長發,重新將髮絲盤在頭上。
這樣的舉動或許只是水蓮無心之舉,可看在原敬久的眼中卻是十足十的誘惑,因為水蓮那白哲的頸項引得他直想踏啃咬。
“而且你還是個會勾人的景色。”原敬久除去衣物,貼在水蓮的身後,受不住誘惑地在他白嫩可口的頸項咬了幾下。不過,現在雖是夏季,你周遭倒像是春暖花開。”
“有人欣賞,花兒才開得有音篁我。”水蓮伸手環上原敬久的脖子,沒讓他的頭離開自已的頸項;對他來說,能夠像這樣樂密地挨着原敬久,可是不可多得的美好時光c
“難怪文人雅士一天到晚賞花。”原敬久一把抱起水蓮,然後將他浸人水中。“但花兒沒水會枯死的,所以你還是待在水裏吧!”
其實他擔心的是裸着身子的水蓮受不了山頭的風吹,若是染上風寒可就不妙了。
畢竟永蓮那纖細的身軀,看起來不像能熬得過病痛折磨的模樣。
“這倒是…說起來我也得在水中才開得了花。”水蓮稍稍往旁邊移動,騰出空間,好讓原敬久也跟着下水。
“那就開花吧,你不是已經在水裏了?”原敬久浸入水中,溫暖的感覺讓他的全身上下都熱了起來,只是他卻不清楚自己身上的這股熱意,是來自於對水蓮的慾望還是溫泉的熱力?
水蓮爬到原敬久的腿上坐下,纖細修長的雙臂像水蛇一般纏上原敬久,溫泉水在兩人之間來回波動,泛起一波波細小的漣漪。
“盛夏的水蓮,就為你一個人開”水蓮湊近原敬久耳邊,對着他軟語昵喃。
“那很危險的。”原敬久閉上眼,享受着水蓮身上的幽香,溫泉的熱度與水蓮的體溫兩相交疊,讓他覺得身子似火燃燒。“說不定我會為了獨佔你,把你這朵蓮花採下。”
那是他的心聲,不是造假,只是實現的機率卻渺茫得讓他不敢妄想。
“花開了,不就是為了給愛花人摘的嗎!”水蓮貼上原敬久的身子,讓兩人之間敉有距離,他輕舔着原敬久的耳垂,雙腿盤上原敬久的腰身。
“我倒是鮮少碰上這麼主動又纏人的花。”原敬久失笑地摟緊水蓮。“不過就是因為太特別了,所以才讓我捨不得放手吧……”
“我也幾乎沒碰過懂得欣賞蓮花的武士,所以才想留住這樣的目光。”水蓮捧着原敬久的臉龐,輕吻他的眼皮。
把他這個夜華當人看的,原敬久可說是頭一人吧!
“我是個半吊子武士。”
在溫泉的潤澤之下,水蓮的皮膚變得更加滑嫩,惹得原敬久的雙手忍不住在水蓮身上四處游移,探索水蓮那美妙的曲線。
“文人略嫌虛華,武人太過暴虐,半吊子武士反倒剛好,不是嗎?”
這就是戀愛中人的盲目吧!在水蓮的眼裏,原敬久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那是你太誇讚我了。”原敬久吻着水蓮的臉頰,撫摸着他的身子,心裏只想跟水蓮長長久久的在一起,至於那些虛名不要也罷!
“是嗎?那偶爾也換你誇讚我一下吧!”水蓮挺想知道,看似老實、實際上卻相當圓滑的原敬久,究竟會說出什麼樣的讚美來?
“夏語清蓮凈如水,還比秋蕭更勝冬……”原敬久沉默—會兒,突然輕聲念出與他的外表、相貌,甚至是身份都不太相符合的詩句。水蓮嚇了一跳似的傻住,半晌之後,他突然進出狂笑聲,還笑到差點沒氣的趴在原敬久身上。
“敬、敬久…聽你先前說的,我還想原家究竟是沒落到什麼樣的地步,可你…到底是貴族啊!”
“你笑什麼啊?”原敬久愣了一下,心想自己說錯了嗎?他明明記得這兩句是形容蓮花如清水般明澈,很適合水蓮啊!“這是古詩‘時令’兩句,我只是借花獻佛罷了,你不是當我會做詩吧?”巷了半天,原敬久也只能得到這個結論。
“我沒念過書……”承蓮搖了搖頭。
能讀書,甚至還念過古詩,就足夠表明身份了,畢竟一般平民可是沒這個機會的。
記得原敬久在小術屋裏苦着一張臉訴說家道中落的事,害他一直以為原敬久和自己一樣小時候窮得沒飯可吃。
“那我教你吧,雖然我識的字不多,騙騙你倒還可以。”
原敬久試着說點輕鬆的,不想讓水蓮又落人愁苦的思緒之中。
“是嗎?那我先考考你。”水蓮眯起眼睛,露出略帶狡猾盼暾筻。“卻語秋葛月寂寥,盡盼來春伴華櫻”是從哪兒來的?”
“這……”原敬久看着水蓮狡黠的目光,再試着從腦海里挖掘出所有的記憶,末了只能搖搖頭。
“我不知道。’原敬久老實的回答。
“我作的。“水蓮笑了開來,表情煞是得意。
原敬久先是一愣,繼而環住水蓮的腰身,又好氣又好笑地大嚷起來:“水蓮,你這分明是拐騙!”
“我投騙你啊,我是問你出自哪裏又沒說是書上寫的。”永蓮一邊開心地叫嚷,一邊掙扎着。“是你自己沒猜出來嘛!”
“是誰教你作詩的?”原敬久啃咬着水蓮的頸於,低聲問道。
他可不認為那個死要錢的娼館老闆會捨得花錢請先生教水蓮念書,而那些只把水蓮當娼妓的尋歡客,更不可能教水蓮這些。
“偷聽、偷學。”水蓮仰着頭,享受這份親昵,但是嘴上說出來的話,卻一點都不浪漫。“小時候我替客人們倒酒,坐在旁邊聽他們閑聊,聽着聽着,就這麼學會了,所以我會作詩,也能認得字。”
若是他真的什麼都不會,哪能爬到現在的位置,成為奉軍專寵的夜華?
“那你倒比我聰明了,我跟着學了幾年,詩詞不會作、字不識幾個,除了一些耳熟能詳的古詩外幾乎記不得了。”
厚敬久掬起溫泉水,潑酒在水蓮的肩膀與頸子上,又伸出舌尖輕舔着。
“那我教你吧,雖然我識的宇不多,騙騙你倒還可以。”
水蓮學着原敬久的語氣說道。
“你啊……”原敬久笑到有些無力,把臉靠在水蓮肩頭上,笑得渾身發顫。
“水蓮,你真是可愛”
“可愛!”水蓮眨了眨眼睛。“這倒新鮮了,有人誇我漂亮,也有人贊我艷麗,就是沒人說過我可愛。”
不過說歸說,水蓮臉上的表情倒不是驚訝,而是一種滿足。
原敬久果然夠特別,可以看到他的另一面,那是真實的他,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孩子,而不是心境成熟的夜華。
“這樣才好。”原敬久吻着水蓮的唇,吐出充滿獨佔意味的愛語:“你的可愛之處,只要我知道就好。”
水蓮的好,旁人最好半點都欣賞不到,這樣他的周遭才不會有奠名其妙的情敵跑出來。
這朵世上獨一無二的清蓮,還是乖乖留在他的身邊,只為他綻故、任他恣意欣賞,這樣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