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夕陽西下的時刻,風長陵緩緩睜開了眼。
有些疲累地撐起身子后,發現耗盡體力的艷霜依然在他懷裏沉睡着,讓他有些捨不得起身。
可是一想到邵王晚些會過來找艷霜求歡,雖然心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只能準備起身穿衣。
伸手勾過衣物,風長陵的視線仍是膠着在艷霜的身上,瞧着白嫩肌膚上的點點青紫紅痕,忍不住輕撫了幾回,對於自己有些失控的激情感到些許歉疚,畢竟艷霜是如此的纖柔,他實在是捨不得傷他半點。
若是可以,帶艷霜離去是最好的,那樣他們便能日日夜夜盡情地相擁歡笑,不必擔心身旁隨時會有人跳出來拆散他們。
可就如艷霜所言,這事太難了,甚至比登天還難。
尤其在他打探過迷宮的大略情況后,雖然帶艷霜走的意願依舊,氣勢卻硬生生地短少了幾分。
「艷霜,對不起……」
風長陵吐出輕聲嘆息,雖然艷霜嘴上不再說、不再提,但他多少猜得出艷霜的心思,從艷霜妄想趕走所有的鳥兒,以及不喜歡牢籠似的玉瑄宮的態度看來,艷霜自是不愛留在此處的。
可現在的他,僅是個連迷宮的方向都摸不清的侍衛,要想帶走艷霜,着實是件難事。
「我還是不會放棄的,艷霜,你等我。」
風長陵瞧着那安詳的睡臉好半晌,喃喃自語地吐出了結論后,才動手穿戴起衣物,等到他將自己衣服整平理齊,這才注意到時間已是傍晚,等會邵王便要到了,他只得輕輕地在艷霜唇上烙下一吻,然後轉身準備離去,回到房門之外守着舞妃。
只是眷戀終究是種止不住的情緒泛濫,當風長陵踱步到房間門口,卻又忍不住多看了艷霜幾眼,而這一瞧,他心裏的不舍自是加重了幾分,因此再度回到床邊,替艷霜拉了拉被子,覆上那半露的雪白肩膀,又以指尖滑過艷霜的臉頰,希望能將艷霜身上的柔嫩與微溫,牢牢地記憶在自己的雙手之間。
「放肆!」一聲粗暴的吼叫打斷了風長陵的柔情,也中止了他的動作。
風長陵錯愕地回頭望向聲源,這才發現邵王不知何時已來到玉瑄宮,而且還狠狠地衝上前用力將他推開,讓他一不留神撞上了身邊的椅子而跌跤,不過邵王卻沒因此停手,落井下石地狠踢風長陵幾腳,然後還對外邊大聲咆哮起來。
「來人啊!都給朕出來!」
「王上?」
原本看守宮門的侍衛是不能踏進玉瑄宮的,不過由於是邵王親口叫喚,所以侍衛和老太監李福便匆匆忙忙的跑了進來,瞧着邵王大發雷霆的表情,大伙兒面面相覷,不知到底發生何事。
「把這不知分寸的傢伙給我拿下!」邵王大聲吼道。
侍衛們雖不明白事情經過,但既然邵王有令,自是立刻執行,他們一擁而上,將風長陵給押制在地上,牢牢地扣住了他的雙臂,令他跪在地上無法抬頭。
「你好大的膽子!」邵王狠狠瞪了風長陵一眼,然後才走向床邊探看愛妃艷霜,瞧着艷霜沉睡的臉孔,又回頭對風長陵吼道:「狗奴才!朕交代過你什麼,你都給朕忘光了不成?你可以愛上朕的舞妃,可不許碰他!」
厲聲責問過後,邵王突然伸手拉起被子,當他確定艷霜裸着身子,便怒火中燒地將熟睡中的艷霜也拉了起來。
艷霜因為夜裏得伴着邵王同歡,白天的精神本來就不好,再加上今天又和風長陵溫存了一下午,所以才會累到起不了床,但現在給邵王這樣一拉扯,他不醒也不行。
「王上?」在他來得及弄清楚狀況前,已經讓邵王從柔軟舒適的被窩裏,硬生生拖到地板上。
「說!你們做了什麼好事!」邵王扯住艷霜的長發,絲毫沒有憐香惜玉之意,拉着艷霜面對自己。
雖然艷霜裸身入睡算是常事,但眼下房裏多了個風長陵,要他相信這兩人之間什麼事也沒發生可比令河水倒流還難,畢竟風長陵深愛艷霜一事,他知道得清清楚楚,甚至還是他親口應允的。
所以看艷霜在風長陵身邊裸身而眠,還睡得全無防備,風長陵又是那樣深情的撫着艷霜的肌膚,他認定兩人之間一定有曖昧。
艷霜承受着邵王的暴力,縱使想開口解釋,也痛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皺緊眉頭,用帶淚的眸光望向高高在上的邵王。
「請王上恕罪!」風長陵雖被壓着腦袋,無法抬頭探看情況,但是光聽艷霜的慘叫,以及邵王的怒罵聲,多少猜得出邵王發現他們倆有過親昵的關係。
倘若他再不找個好借口阻止邵王的怒氣,只怕邵王一怒之下,會將艷霜給處斬也說不定,所以他連忙開口認罪,希望藉此將邵王的怒氣轉移到自己身上來。
「恕罪?你們犯的是欺君之罪,還敢要朕原諒!」邵王一邊咆哮,一邊拉扯艷霜的頭髮。
他使勁地將人往前一甩,看着平時受自己寵愛的妃子重重摔在地上,心裏只有滿腹被背叛的怒氣,卻毫不心疼。
畢竟歡愛一事得兩情相悅,倘若是風長陵想強佔他的妃子,那艷霜只要高聲一呼,侍衛或其它太監便會替艷霜解圍,可是看看艷霜裸着身子躺在床上的模樣,還有風長陵柔情萬千地撫着他的愛妃,不用旁人多說,邵王也猜得出是艷霜自己願意和風長陵廝混的!
「朕寵你、慣你,你竟是用這種方法回報朕!」
大手一揮,邵王在艷霜嫩白的臉頰上烙下五指紅痕,力道之大,甚至讓艷霜的嘴角滲出血來。
「全都給朕拖出去,朕要將這個狗奴才斬首,把他的腦袋掛在後宮入口,讓大家知道動了妃子的下場,至於舞妃……」
邵王看了看即使背叛了自己,卻依舊美麗絕倫的艷霜,雖然心裏有些不舍,但還是咬牙下了令人不禁為之戰慄的王命。
「把他的皮剝下來,然後收到國庫里去!」
「王上息怒!」在侍衛抓住艷霜之前,他爬到邵王腳邊,淚聲駁道:「王上寵愛艷霜,艷霜戚激在心,怎敢背叛王上,所以艷霜沒有做什麼對不起王上的事啊!」就算有,他也沒傻到會在邵王面前承認。
面對眼前攸關生死的狀況,艷霜睜着眼說瞎話,否認與風長陵有過親昵。
「是嗎?」邵王居高臨下地瞪着艷霜,好半晌才彎下腰,伸手掐住艷霜的下巴,逼使他將臉抬起來。
「那你在他面前解衣而眠,他又以深情的眼光看着你、摸着你,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想起剛才一踏進房裏看到的景象,風長陵的俊挺與艷霜的柔美恰成對比,讓他嫉妒得幾乎失去理智,所以才決定把這對背着他暗通款曲的情人給斬了,否則怎能平息他的怒火。
可如今聽艷霜這麼一說,彷彿這事還藏有其它隱情。
「這……」聽着邵王的問話,艷霜瞄了風長陵一眼,看他衣服穿得整整齊齊,料定邵王根本沒捉姦在床,所以便大起膽子來回話。「艷霜不知,艷霜睡熟了,根本不曉得他是何時踏進房裏,又做了些什麼事。」
邵王將眉一挑,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梭巡着,原本他就捨不得艷霜的絕世美貌,如今聽艷霜這般說詞,自是將一顆心更加偏向艷霜。
「依愛妃之意,你是在指責這狗奴才,趁你睡着時違抗了朕的命令,碰了他不該碰的東西?」邵王的語氣尚帶着幾分懷疑,只不過已無先前的怒火。
畢竟若這事錯不在艷霜,那麼白白損失一個美人,豈不浪費?
指責……這詞可嚴重了,倘若艷霜點頭,一切過錯就落到風長陵身上,如果他為風長陵辯解,就與情人同罪。
艷霜沉默了一會兒,雙唇微啟,半天說不出話來。
「究竟是還是不是?」邵王加重了力道,將艷霜的臉都給捏紅了。
「王上,好疼啊,請您先放開艷霜……」雖是實話,卻也是艷霜的推托之詞,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邵王才好。
他珍惜自己的性命,卻也捨不得風長陵,因為這些日子的相處,讓他冷如冰面的心起了波瀾,他不想失去風長陵,但更害怕邵王在盛怒之下的刑罰。
「你給朕說清楚,到底是這個狗奴才違令碰了你,還是你誘惑他?」邵王用力抓住艷霜的手臂,將他甩到風長陵面前。
「我……我……」艷霜跪跌在風長陵面前,抬眼平視着這個世上唯一真心愛他的男人,微微顫抖着雙唇。
「說!告訴朕實話!」
邵王的催促和怒吼讓艷霜下了決心,他緊咬下唇,轉頭避開了風長陵深情的眸光應道:「是這狗奴才碰了我!」
風長陵瞧着艷霜在眼前揮開的黑髮,雖只有一瞬間,但是艷霜發抖的模樣卻令他心疼不已。
剛才他一心想為艷霜辯解,卻得不到開口的機會,因為邵王根本不理會他,可現在,不管艷霜是基於什麼原因將過錯歸咎到他的身上,那都不要緊了,重要的是……
只要王上信了艷霜的話,那艷霜就有活下來的機會。
「是,請王上恕罪!是長陵趁着艷霜入睡,碰了艷霜,所以錯不在他,請王上責罰長陵一人就好。」咬牙將頭一磕,僅管明白此舉會為自己帶來可怕的後果,但風長陵仍是脫口而出。
保住艷霜的性命,那是他僅剩的微薄希望,所以哪怕只有一絲生機,他也要牢牢抓住,因為死亡對他而言並不可怕,他只怕失去艷霜的生命。
風長陵的回答讓艷霜一瞬間張大了眼睛,雖然他低着頭,令所有的人都見不着他的表情,但風長陵的勇氣令他訝異。
沒有辯解也沒有責備,風長陵不怪他為了保命犧牲情人,反而將所有的過錯全攬了去。
「既然是你抗令,那朕就斬了你!」
邵王不再對艷霜發怒,他拉着艷霜起身,扶着愛妃到床邊坐下,還撿起衣物替艷霜披上,然後才回頭對侍衛下令:「你們還不動手把他的頭給砍了!朕要在舞妃面前取他的首級,讓他死得明白,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丟掉性命!」
雖然邵王嘴上這麼說,但其實心裏多少還是對艷霜的說詞存疑,才會想出這樣的試探方法。
如果艷霜真的可以無動於衷地看着風長陵死去,代表愛妃對這個護衛完全無心無意,自然也就不可能和風長陵溫存;倘若艷霜捨不得風長陵,那恐怕就是他最不希望的狀況,也就是他的愛妃和侍衛讓他這個一國之君戴綠帽子、鬧笑話。
「王上!」艷霜聽着邵王的狠心,下意識拉住邵王的衣袖出聲叫喚。
「怎麼?你捨不得他?」這個舉動讓邵王皺起眉頭,合著剛才艷霜對風長陵的指責全是假的?
「不是的……艷霜只是不想房裏染血,而且風長陵應該罪不至死吧……」艷霜看着侍衛把刀架上風長陵的頸子,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快得讓他喘不過氣來,可他不想死,也不希望風長陵死,只好吞吞吐吐的拖延行刑,想辦法另找理由替風長陵脫罪。
「他碰了朕的愛妃還罪不至死?」邵王的火氣又被艷霜挑了起來,扯開喉嚨對着愛妃怒吼。
「王上請息怒,艷霜只是覺得,要找忠心的護衛並不容易,難得風長陵愛着艷霜,卻沒妄想抱艷霜,只是摸摸艷霜罷了,所以……」為了避開可怕的死刑,艷霜給了邵王新的建議:「不如砍了他摸艷霜的手以示懲處。」怎麼說少一隻手,都比少了腦袋好啊!
「你說的也有理……」艷霜的話讓邵王想起替舞妃挑護衛時的事情來,在眾多侍衛中,只有風長陵沒動高台上的艷霜,這樣的人實在是太難找了。
「舞妃得有護衛隨侍,朕才能放心,不過另挑人選,恐怕也找不到能夠抵抗愛妃魅力的人……好吧!朕就留這奴才一命。」
邵王揮了揮手,要侍衛把風長陵的手拉出來壓在地上,並把刀遞上來。
「艷霜,你就剁了他的手,讓他知道自己是多麼卑微,不該碰觸高貴的你。」將刀交到艷霜手中,邵王推着愛妃走到風長陵面前。
「我……」艷霜沒想到邵王會要他自己動刀,雖然平時他也會拿着利劍舞蹈,嚇唬旁人,但是用來傷人卻是頭一遭。
他有些顫抖地往前踏了一步,握不緊刀的雙手讓亮晃晃的刺目白光在眼前溜過,刀子就這麼給摔到地上,發出清脆聲響,打轉了幾圈后,刀尖正巧劃過風長陵的手掌,讓腥紅的血液順着傷口汩汩流出。
瞧見那鮮紅色調,艷霜忍不住瞪大了雙眼,錯愕地瞧着那一道沿着鏤花地磚流動的鮮血,看着它將磚紋染上黏稠的赤紅,忍不住嚇得連退了兩步。
由於待在邵王身邊之故,他並不是沒見過死人,但過去那些,全是與他無關的太監、宮女、侍衛,可不是一個愛他的情人。
「愛妃弄錯位置了,再往前幾步,才能對準他的手腕。」
邵王難得紆尊降貴,彎身替艷霜撿起刀子,再度將染了血的刀交到艷霜手上,更直接拉他到定位,方便他處罰風長陵。「愛妃快把他的手砍下來啊!」
面對勾動自己情愫的風長陵,艷霜發現自己根本下不了手,哪怕只是傷風長陵一分一毫,所以他只能望着情人的黑眸,傻愣愣地站了老半天。
看着艷霜的反應,邵王開始皺起眉頭,因為艷霜心冷如霜這事,他是老早就明白了,可為何一碰上風長陵的事情,艷霜就這樣心軟?
先是說風長陵罪不至死,不讓他斬了這個卑微護衛,現在又狠不下心砍了風長陵的手。
臉色一沉,邵王禁不住將事情再度往最壞的方向想去。
難不成,艷霜真的對風長陵動情了?
怒火重燃,邵王張口正想教訓二人之際,冷不防地身旁的老太監李福,卻突然開口打岔。
「王上,小的方才想到,風長陵既是舞妃護衛,少了一隻手豈不麻煩?不能拿刀使劍的,要怎麼保護舞妃?」
「這倒也是。」聽李福這麼一提,邵王才想起這個麻煩的問題。
的確,他留風長陵一命,就是為了保護他的愛妃,可沒了手掌的護衛,有跟沒有不等於一樣嗎?
「雖然你說的沒錯,不過……這意思難道是要朕賜風長陵無罪?」邵王有些憎恨地瞪向跪在地上的風長陵,要想他這樣處置,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不管這兩人彼此有沒有意思,或是有沒有做過對不起他的事,他都要拿風長陵開刀,以收殺雞儆猴之效,更要讓每個人都知道,倘若背叛他就沒好下場。
「犯了罪就當受刑罰,不過風長陵身擔保護舞妃的職責,這手是少不得的,所以依小的之見,不如切下他左手小指以示懲戒,這樣既能讓他見了斷指就想起自己該守的本分,也可以繼續保護舞妃。」李福看了看艷霜和風長陵,開口替風長陵求了情,但這一番話卻也說得合情合理,彷彿沒有偏坦任何一方,更沒站在這對小情人這邊,對不起王上。
邵王聽了李福的話,正要考慮這個方法是否可行,卻沒想到風長陵已傳出驚叫聲。
將視線一轉,邵王才發現艷霜手上的刀已然落下,而且正切在風長陵的小指之上,斷了一截的指頭冒出鮮血,疼得風長陵發出呻吟。
「讓你這個狗奴才知道什麼是自己的本分!」艷霜冷着聲調怒斥風長陵,甚至無視他被自己切斷小指的傷處,一腳踩上風長陵的左手,讓傷口流出更多紅色的鮮血。
如此的冷酷無情乃至於殘忍,為的是平息邵王怒火,令殘暴的宛國皇帝因為風長陵受了刑罰而對他網開一面。
風長陵疼得渾身一軟,往前癱在地上,他抬起頭望向冷着張臉的艷霜,原本緊張的情緒不再,而因痛楚所引來的面孔扭曲亦被安心的笑容所取代。
只要這樣,艷霜就會平安了吧?
儘管疼痛、傷口鮮血直流,可一想到眼前的情人將因此而脫離危險,遠離刀鋒,風長陵像是忘了己身之痛,反倒吐露出笑意,就像是在冬日裏探出頭的陽光,雖不夠溫暖,卻和煦得令人忘卻煩憂。
「把這個狗奴才拖出去,我不想看到他的臉!」艷霜沒為風長陵的笑而動容,倒是寒着臉揮了揮手,要侍衛們把風長陵帶出去,然後便逕自轉向邵王,堆起滿面笑容,「王上,別為了一個奴才壞了心情,我們到裏面去,讓艷霜幫您洗背吧。」
邵王見艷霜連看也不看被人拖出去的風長陵,甚至毅然切斷他的小指,踩着傷處以示處罰,那冷若冰霜的面孔令他安下心來,於是重新拾回放肆的笑容,一邊呵護似地撫摸剛才被他拉扯的柔滑黑髮,一邊摟着艷霜的纖腰,直往其它華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