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糖、甜果子!」
金狁讓唐燁飛抱着,在舉辦祭典的熱鬧街道上閑逛,雖然為了不讓人一眼就瞧見他的異色眼瞳,所以聽了朔離的建議,刻意挑夜晚出門,但小攤上還是有許多新奇的東西讓他看得目不轉睛,只是喊得出名字的卻沒幾樣。
「這是涼粉。」
朔離笑着塞了塊甜點到金狁嘴裏,順便多教他幾個詞,畢竟跟着唐燁飛的金狁,是得在城裏過生活的,所以還是早些習慣比較好。
「涼粉、糖、甜果子!」金狁咬着點心,開心的重複剛學到的新詞。
「小傻子,教別的不會,就吃的學得最快。」敲敲金狁的小腦袋,朔離搖頭笑道。
「別的東西……有些還是不學比較好。」唐燁飛悄聲應着朔離的話。
他的掙扎與猶豫,其實都來自於先前金狁的性情變化,畢竟他自己就是個學會太多人性污穢的人,怎能再叫金狁跟着他受這樣的苦痛折磨?
所以他曾經想帶金狁退隱山林,找塊山林野地定居,這樣還比較不容易被人發現他長生不死的秘密,只是金狁太善良、太體貼,他才復而留下,繼續處在這個稱不上懷念、也說不上喜歡的俗世之間。
「至少也學學說話和走路啊,老在地上爬來爬去的也不是辦法,不過……我想將軍大概會無怨無悔的抱着小傢伙一輩子,所以覺得無所謂吧。」朔離瞥了唐燁飛一眼,語帶調侃的笑了起來。
「這也好,免得他一眨眼就跑得不見人影,撞上了壞人都不知道。」
唐燁飛對於金狁似貓似人的習性已經慣了,所以學不學着像人,唐燁飛都無所謂,現在的他,只求金狁的平安和快樂。
「可他遇上的,就是這華蒼國里最險惡殘忍的人啊。」朔離再度塞了塊涼粉到金狁嘴裏,還順手捏一下金狁的臉頰。「不過他連赫赫有名的冷血將軍都能感化,所以就算遇到壞人,或許也用不着擔心。」
「感化嗎?」唐燁飛想了想,才將臉往金狁頰上蹭了蹭,「或許不是感化,而是影響吧。」
金狁從來沒對他做過什麼,更不可能對他多說什麼,有的僅是隨心所欲的任性、偶爾的脾氣,以及無止盡的甜笑,和一心一意的信任。
那就是他所缺少的,也是他最想找尋的——沒有背叛與煩惱。
只是過去的他,尋求的方向有了錯誤,卻沒能及時發現,若不是金狁的出現和犧牲,只怕他終其一生還是求無所求吧。
「這麼說,你們兩個是互相影響了,小傢伙也從你身上學了不少東西。」
或許這就是喜歡和不喜歡的差別吧,朔離想教金狁說話和在人世間生活的常識,金狁卻學不太起來,倒是看着唐燁飛,什麼奇奇怪怪的話金狁都記得很快。
「他還是別跟着我學比較好吧!」
唐燁飛向小販買了串糖葫蘆,順手便往金狁的唇邊送去。
「這也說不一定啊,將軍身上還是有優點的。」
朔離看金狁開心地咬着糖葫蘆,眉毛微挑了下,像是要惡作劇似的,伸手取走了金狁的點心。
「糖!」
因為好吃的點心被搶走,金狁立刻哭喪着臉,直盯着朔離手上的糖葫蘆瞧。
「這是糖葫蘆,說說看,會了就讓你吃。」
用食物引誘,算是教小動物最快的方法。
「糖……咕……葫、葫蘆……」努力學着朔離的語調,金狁慢慢說出被搶走的點心的名稱。
「好孩子,接下來說說你前兩天學到的話給唐將軍聽。」
雖然說了學會糖葫蘆三個字就讓金狁享受甜點,不過朔離卻沒馬上把東西還給他。
「就不用勉強他了吧?」
瞧金狁盯着點心的渴求樣子,讓唐燁飛巴不得馬上把糖葫蘆的攤子買下來,給他吃個過癮。
雖然他也想金狁可以多跟他說說話,但是他不想勉強金狁。
「現在說不勉強,到時你可別天天要他說。」
朔離不以為然的笑了笑,接着便拍拍金狁的臉算是鼓勵,要他把這陣子學到的話,說給唐燁飛聽。
「想讓唐將軍高興,就說幾句給將軍聽。」
「金狁喜歡將軍!」聽朔離這麼說,金狁為了讓唐燁飛開心,立刻開口嚷了起來。「我愛將軍,想和將軍在一起……金狁想陪着將軍,哪裏都不去,因為金狁愛將軍。」
「金……」
唐燁飛霎時愣住,雖然聽見金狁這麼露骨的表白讓他感到很滿足,但是這種話絕對不是金狁會講的。
眼神移向朔離,唐燁飛忍不住低聲道:「朔離,這是你教的吧?」
這種話怎麼說也該由他自己來教,況且金狁根本就還不明白這話里的意思吧。
「你別看我,這是他從你那邊學會的。」朔離揮了揮手,「還不只這些,他學得可多了,只不過……都不是能在外頭說的。」
「我喜歡將軍,想抱着將軍一輩子,想給將軍幸福。」
金狁在朔離的話剛出口之際,便得意洋洋地轉向唐燁飛,邀功似地將他自唐燁飛那邊聽來的情話,全都照本宣科地復誦出來,只是將人名換成了唐燁飛。
「將軍抱起來好舒服、好軟,將軍笑起來好漂亮、好可愛,我想看將軍常笑,想親將軍,想吻遍將軍的身子……」
一連串令人臉紅心跳的話語不停地自金狁口中進出,讓唐燁飛先是一愣,然後才猛地掩住了金狁的嘴。
他平時是常跟金狁訴情,只是每回總見着金狁一臉純真的笑容,讓他不知道金狁到底聽懂沒有,但是現在聽起來,金狁果然是沒聽懂這些話的含意,除了知道是對他好、喜歡他的意思之外,金狁大概不明白部分情話是用來調情的吧。
「金狁,這些話只能在房裏的時候說。」
雖然他不在乎旁人怎麼看待他,可是他可不想引來路人的注意,免得有人發現金狁的存在。
朔離看看金狁,然後便轉向唐燁飛取笑道:「我就說他學了不少。前兩天說給我聽的時候,我也嚇了一跳,原來將軍是這麼跟他說話,是這樣教他的啊。」
「這個……」唐燁飛重重地嘆了一聲,看來日後他是被取笑定了。
摟了摟金狁的腰,唐燁飛拍拍他的腿,輕聲道:「金狁,喜歡的話只能在房裏說,你好好記着,這樣我以後就天天買糖和果子給你,再給你甜湯。」
用食物說服和引誘金狁,比跟他講理來得快,所以唐燁飛決定採納朔離的方法來教金狁。
「記着……就有糖、果子和甜湯。」
金狁開心的笑了出來,彷佛甜點已經端上了桌,而且就擺在面前,為了表達謝意,他往唐燁飛的臉頰上舔了舔。
「喜歡將……」本想說出心裏的感謝,但他還記着唐燁飛的交代——喜歡的話只能在房裏說,所以實時改口:「我愛將軍!金狁好愛好愛將軍!愛得想把將軍一口吞下去!」
「是啊,喜歡這詞不能說。」這換湯不換藥的說法,瞬間就讓朔離笑彎了腰。
「朔離……」
看着朔離笑到幾乎要流眼淚的模樣,讓唐燁飛感到很無奈,不過也罷,反正金狁是要跟他相處一生一世的,每天教一點,總學得起來吧。
「金狁,愛我這句話也只能在房裏說,其餘的……我再慢慢告訴你吧,現在先吃這個。」
為了不讓金狁繼續泄露他倆的房內情事,唐燁飛索性拿回糖葫蘆,往金狁唇間送去,讓他張口咬下,暫時止住了他想開口的意願。
「要他弄懂這些人世間的禮法,本來就不容易。」
怎麼說金狁都是山裏的生物,唐燁飛的為難,朔離是明白的,而且要金狁像人一樣生活,還有更麻煩的問題。
抬頭看看天上,原本遮住月亮的雲層慢慢移動位置,讓月光透了下來。
「先到店裏坐一會吧。」
朔離拉着兩人,往賣茶水糕點的小店去,免得月光照到金狁,讓金狁的一頭長發轉變為金色,那就難躲眾人的目光了。
「金狁,來吧。」
唐燁飛用披風蓋住金狁,然後很快地跟着朔離移近了店裏。
「說到這個,你沒想過別當將軍,好好照顧金狁嗎?」
月光能躲,不老不死卻躲不掉旁人的注意,可以的話,朔離比較希望唐燁飛可以放下榮華,帶着金狁過清靜日子。
「我想過。」喝了口茶,唐燁飛邊喂着金狁吃甜糕,一邊應道:「我想在山裏蓋棟房子,或是找間遠在深山的別莊,最好人跡稀少,然後辭官引退,只是現在找不着合適的。」
要人少,又能讓金狁生活得快樂、舒服的地方,說容易也不是那麼容易找的。
「我在山裏有棟小屋子,如果不嫌棄,將軍可以考慮。」
而且地點就在不遠的山中,所以之前金狁在深夜唱歌,才會傳進朔離的耳里,讓他下山尋人。
「這豈不是打擾你了?況且……」
他雖然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不過要他在朔離面前跟金狁親親熱熱的,實在不妥,只不過這種話着實難以說出口,所以才想自己帶着金狁慢慢尋。
像是明白唐燁飛的顧忌,朔離搖了搖頭道:「別擔心,我會搬出去,把屋子讓給你們兩個。」
「反正我在附近山裡住了一百多年,這一帶的景色也看膩了,既然你想找地方安置,那就把木屋送給你和小傢伙吧。」
「一百多年?」
唐燁飛錯愕地瞪着朔離,雖然早知道他與普通人不太一樣,但卻沒料到朔離竟也成了仙,怪不得會知道那麼多金狁的事。
「怎麼,這點小事就讓你驚訝,那如果我告訴你,是我看着小傢伙出生的,你豈不是吃驚到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朔離說得輕鬆自然,就像長生不死是理所當然的狀況似的。
「那你……」
唐燁飛這才想起,朔離曾提起金狁已活了一千三百年,那麼朔離的年紀應當比這數字更驚人吧,日後他也會如同朔離一般嗎?在超越了生與死的界線之後,尋到一方清靜,而且還有金狁相伴?
「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先謝了。」明白了朔離的過去,唐燁飛只是苦笑兩聲。
確實啊!在看盡千百年的歷史之後,還有什麼事能夠挑起人內心的波動?又有什麼事物值得計較?
「那就等你辭官,到時我帶你上山,然後和你們一塊住幾天,免得你碰到怪事卻找不到人問,小傢伙又什麼話都不會說,沒辦法回答你。」
聽唐燁飛肯為了金狁放棄權貴,朔離總算是放心了。
「我先跟你說些上山要注意的事吧……」
唐燁飛點點頭算是回應,跟着便開始傾聽朔離所說的要點,至於他的心,則已飛往朔離所說的小木屋,一個金狁不用四處小心躲藏,又能怡然自得到處玩耍嘻笑的地方。
到時候,他們就能輕鬆而自由自在地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