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常三娘楞了一會兒,說道:“那姑娘名叫艷冠,是環西城“天香院”尹嬤嬤的女兒。現在應該是十八歲了吧?她和冬兒姑娘雖性子不同,但外貌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說著說著,她不禁又看呆了去,不敢置信世上真有如此相像之人。

“喂!”唐拾冬扯了扯卓玉凜的衣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被他們弄胡塗了,聽他們這麼說,難不成有另外兩個人和她生得同一副容貌?

“她……”趙臨鋒想問個清楚,卻又覺得難以啟齒。“她生活得好嗎?”

“她好像自幼就跟在尹嬤嬤身邊,尹嬤嬤對她很好,但即使再好,她滿十六歲那一年,尹嬤嬤仍是讓她出了“艷冠樓”到前院掛牌。”

常三娘微微苦笑,想起自己當年的敗仗。

“她一出現,便吸引了眾人的目光,自此天香院之花魁非她莫屬,天香院也漸漸凌駕於其他院子、舞榭之上,成了環西城內第一大院。”

也因此,自己這前任花魁也只有黯然退出天香院的份。

趙臨鋒雙眉皺得更緊,心中着實難受。

卓玉凜拍拍他,仍是朝常三娘問:“那位姑娘現在仍在環西城的天香院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到樂東城兩年多,其間雖有聽過些傳聞,卻不能肯定;不過依她與尹嬤嬤的關係,現在應該仍在那兒。”

想來,尹嬤嬤雖然無奈於生活壓力,不得不讓艷冠到前院撐那花魁之位,但心底對她仍是不同的,要不然也不會放棄賺進大把金銀的機會,堅持讓她賣藝不賣身。

“臨鋒,你打算如何?”卓玉凜沉吟半晌,改問趙臨鋒。

“我……”

趙臨鋒心裏有些亂、有些喜。一下子找到三個人,讓他的情緒不太能控制的高昂起來。

“我今日就往落南城找沈家小姐,環西城那兒,你能否代我跑一趟?”

“沒問題。三娘,請你將詳細的位置告訴我。”

卓玉凜一口答允,心裏也有絲好奇。

與冬兒生得一模一樣的同胞姐妹,怎不教人期待。

況且,確定了姐妹們的下落,冬兒也會比較……等等,他低下頭看向身邊的唐拾冬,果然見她一臉茫然,並不悅的瞪着自己。

“終於想到我啦!”唐拾冬沒好氣的給了他一記白眼。

剛才的幾刻鐘,她就像個局外人似的,沒一句聽得懂,而他卻又將自己遺忘得很徹底。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瞅着他,她不希望自己這句話得重複問上十次,也希望他能夠明白的答覆自己,這一團亂是怎麼一回事。

“這……是個秘密喔!”

看着她氣呼呼的模樣,卓玉凜笑得神秘。

**

*在常三娘知趣的退了出去后,卓玉凜才想起尚未為兩人介紹。

“冬兒,這位是武臨鏢局的趙臨鋒,也就是我要你見的人。”帶着一貫的笑意,卓玉凜隨意勾着唐拾冬的髮辮把玩。

“臨鋒,這就是你一直想見的人,我家的唐拾冬。”

看了趙臨鋒一眼,卓玉凜笑意更深沉。“同時,她剛剛成為我未過門的妻子。”

“你別又提那件事!”

唐拾冬氣得給他一拳,臉紅得很。

注意力被他這麼牽來扯去的,他不提,她都忘了這回事。她都還沒點頭答應呢!他居然好意思向別人這麼介紹她。

卓玉凜含笑接下那一拳,根本覺得不痛不癢。

“害羞啦?”

趙臨鋒笑而不語,看着二人打情罵俏。

“臨鋒,你可是氣我?”看着他凈瞧着不說話,卓玉凜扯了扯嘴角問。

這麼做是有點小人,但他別無選擇。

“不,我沒這意思。”

他看得出來,玉凜真的很喜歡冬兒,光看他與冬兒談話時,眼中不時綻出的光亮就可得知。而冬兒,想必也是相同的心思吧!

雖然她口頭上總是不承認,但其實下意識的舉止,常常是受玉凜牽動的。也許她自己尚未發覺,但難逃他這旁人的眼。

精明的玉凜,想必更是清楚吧!

若他倆成了一對,自己也可以了卻一樁心事;將冬兒交給玉凜,他很放心。

“是嗎?”卓玉凜輕鬆以對,又拉了下唐拾冬的辮子,只因她又因受忽略而拉長了一張臉。“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這等有耐心的人都快等瘋了。“你特地把我帶來這兒,就是要看你們打啞謎?”

而且,她怎麼也無法忽視方才那名美艷女子對卓玉凜別有深意的眼神。

她分明就是愛着卓玉凜!

“冬兒,我們知道你的身世了。”

倒了杯茶給她消氣,卓玉凜的口氣彷彿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般自然,與趙臨鋒的一臉正經大不相同。

“什麼!?”唐拾冬瞪大眼。

他剛才說什麼?

“這個,我想就讓臨鋒來和你說吧。”

自己也倒了杯茶,卓玉凜將一切事丟給一旁的趙臨鋒,反正他也有開口說明的意思。

聽了他的話,唐拾冬迷惑的大眼轉而望向一旁的趙臨鋒。

趙臨鋒輕咳,反而不知該從何說起。

唐拾冬冷眼旁觀,心中有股浮動的氣息難平。

該不會這位趙公子也要她問上個十次,才願意給她答案吧!

“臨鋒,冬兒的耐性很差喔!”喝着茶,卓玉凜提醒着。

“耐性再好的聖人也會被你逼瘋!”

不好朝着初次見面的陌生男子低喊,唐拾冬很自然的向一旁自得其樂得讓人眼紅的尊貴少爺出氣。

“現在又不是我的錯。”卓玉凜的語氣聽來頗為委屈。

“你何必為難旁人折磨我?”唐拾冬豈會料不到他想看好戲、氣自己的用意。

這人呀!明明就是一件正經的重大事情,他也要玩。

“你再不說,我要回去了。”要不然她可能會被氣死。

“冬兒小姐,是在下不該——”

趙臨鋒見狀十分着急,可才起了個頭,就教卓玉凜給截了話。

“你瞧,他都說是他的錯了。”

他朝趙臨鋒使了個眼色,要他可別在意。

趙臨鋒這才發覺,從頭到尾,自己不過是個小配角,是卓玉凜用來逗弄唐拾冬的小把戲。

明了后,他放鬆之餘也不禁覺得好笑,這二人的相處模式真是有趣。

“你閉嘴!”氣不過,唐拾冬伸手捏着他的手臂。“你快說啦!”

少爺這個人真的很過分,他自己先起了個頭,然後等人家開始注意時,再扯東扯西的吊她的胃口,讓她一顆心懸在那兒難受。

她的身世?他們真的知道?

伸手握住唐拾冬的手,卓玉凜看向漸沉的夕陽,覺得自己也玩夠了。

“好啦!我這不就要說了嗎?”卓玉凜落落大方的聳肩。

“真是不容易啊!”唐拾冬嘲諷。

卓玉凜看了她一眼,只是笑笑。

“十五年前,有位當朝大官退隱歸鄉,因家產眾多,惟恐路上不平靜,便請了臨鋒家的武臨鏢局派人隨行保護。”

唐拾冬忍不住拉住他的衣袖,覺得口乾舌燥。

十五年前?

直覺的,唐拾冬認為這一定和自己有關。只因自己就是十五年前,被卓玉凜在西城外的樹林裏撿到的。

反握住她的手,卓玉凜靜靜的給她支持,臉上卻仍是一派自然。

眼尖的趙臨鋒瞧見了,也不作表示,等着卓玉凜繼續說下去。

“但行經城外西郊的碎石崗,依舊是出事了。”卓玉凜一頓,看着唐拾冬的反應。

“出事了?”唐拾冬怔怔的看着他,有種不安的感覺。

“是我們家的錯,沒能善盡保護之責。”

當著柳家小姐的面提起這件往事,趙臨鋒更感愧疚,尤其唐拾冬不敢置信的表情更是讓他難受。

“臨鋒,你別太責怪自己。”雖然看起來嘻皮笑臉的,但卓玉凜的態度其實頗為認真。

從一認識,他就覺得趙臨鋒身上有股化不開的沉重與仇恨,想必是他將十五年前之事的責任全攬到自己身上了;但是這全無道理呀!別的不說,當年的他不過十歲,有什麼責任?

趙臨鋒聽了,也只有微微苦笑。

當年他跟着父親趕到碎石崗時,真的被那片染血的景象給震得難以釋懷。

尤其是柳家主人與那位仇護衛,他們並肩而卧,身上血跡斑斑,幾乎是戰到最後。

還有柳夫人,她到最後目光仍注視着柳家主人,懷中則抱着已合眼的仇家夫人。

那印象太深刻了,即使過了十五年,仍是歷歷在目。

要忘,該如何忘?

卓玉凜見他如此,也只有拍拍他的肩,繼續往下說。

“當日,柳家老爺與夫人、柳家護衛仇氏夫婦以及柳家家僕、武臨鏢局的鏢師們,都沒逃過那幫盜賊的毒手。”

唐拾冬輕輕啊了一聲。

那是多少條人命呀!

“但也不是沒人倖存。”卓玉凜看着她的臉,心中有些惴然。

她會有怎樣的反應?

“在碎石崗上,並沒有見到柳家四位千金和仇總管之子的屍首,而出事那天,正好是我在樹林中發現你的前兩天,所以……”卓玉凜微一頓,有一瞬間的猶豫。

“所以怎樣?”唐拾冬屏着氣,心裏已有個譜,卻期待他證實。

“所以,你應該是柳家四位小姐之一。”抬起眼,卓玉凜直說了。

**

*唐拾冬的心一沉,吃驚得做不出任何反應。

“冬兒?”

“冬兒小姐?”

卓玉凜和趙臨鋒皆擔心的看着她,猜測她心裏的想法。

“我沒事……”雖是這麼說,她抬起的小臉卻有些蒼白。

原來她姓柳,還有三個姐妹?

但是她父母親人卻死於盜賊之手,她繞了一圈,卻依舊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我……有何東西能證實我的身份?”她仍有些懷疑。

雖然一切的推測皆合情合理。

“這……”趙臨鋒被她這個問題問倒了。也許有,但他真的不知道。

“雖然沒有物證,但有人證。”

“人證?”唐拾冬不懂。“誰?”

趙臨鋒回答:“方才我與常姑娘初見你時,不是皆喊了別人的名字?那是因為柳家四千金是少見的四胞胎,所以應該是生得同一個模樣,這不就很明顯了。”

“可是……”她仍是覺得有些怪異。

“有,有一樣東西應該可以證明你就是柳家小姐。”忽出的聲音來自卓玉凜,“冬兒,你身上不是有條小,上頭有塊金鎖片?”

“玉凜?”趙臨鋒一愣,不怎麼明白。

“這個?”唐拾冬拉出鎖片,仍是一頭霧水。“這就是了嗎?”

“臨鋒,你來看看有沒有印象,關於這鎖片的事。”

卓玉凜替她拿下鎖片,遞給一旁的趙臨鋒。

趙臨鋒接過,看着上頭的字。

“我想,這應該便能證明,冬兒小姐果然就是柳家小姐。”

他鬆了一口氣,終於有種踏實的感覺;而且,若真如他所想,另外三人也很好查了。

“怎麼說?”卓玉凜問出唐拾冬的心聲。

“我一直忘了和你提,柳家四位小姐的姓名。”

趙臨鋒笑了笑,翻看着小煉。

金色的細鍊上,綴飾着小小的各形小片,正中央的是一塊比拇指略大的鎖片,上頭只有一個“東”字。

卓玉凜有些明白了,畢竟十五年前,冬兒便是自稱“東”;只不過自己會錯了意,竟想成“冬”。

“你是說,冬兒的本名,便有個東字?”

“沒錯,看這鏈子的形式與大小,應該是方出生的孩兒戴的,有可能是後來為了分辨方便,因此便改成現在這樣。”

“你還是沒說重點。”唐拾冬忍不住打岔,實在是等不下去了。

“柳家四位小姐,分別是柳朝東、柳向南、柳望西、柳指北;而看這上頭刻的東字,我想,你應該是四姐妹中的老大——柳朝東。”

柳朝東?唐拾冬對這個名字沒什麼印象,但心中卻有種不同的感覺。

這就是她的本名嗎?那唐拾冬呢?

“朝東、向南、望西、指北,這柳老爺取名倒是與人不同。”卓玉凜微哂,轉向唐拾冬。“如何,聽完之後,有什麼感覺?”

“不知該有什麼感覺。”唐拾冬實話實說,“一時之間,我真的沒辦法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想清楚,也弄不清自己心中的想法。”

“沒關係,沒人逼你。”卓玉凜答得輕鬆自在。

見她如此平靜,也相信了,趙臨鋒心中的大石終於落了地。

驀地,唐拾冬開口了:“不過,我現在倒是有了三個想法。”

“咦?”二人同時質疑。

一時之間,她就有了三個想法?

唐拾冬看着二人吃驚的模樣,微微一笑。

“第一,我想去祭拜十五年前喪命的人;第二,我想找到我那三個妹妹;第三,我想回家和老爺、夫人,以及我爹說這事。”

不論她是柳朝東也好,唐拾冬也好,她仍是她,卓家的代理總管。

也許會多一對父母,多三個妹妹,肩上多扛一份責任——滅門的血海深仇。

但,她仍是她。

趙臨鋒忙不迭的點頭,知道她這麼說,代表了全然的接受。

“當年柳家人的後事是我家辦的,我這就帶你去祭拜他們。”沉穩的表情下,是顆釋然的心。

十五年,他等了十五年,終於盼到這一天,即使目前只找到一位小姐,他也很滿意了。

況且,另外二位也有了下落,找到的機會不再那麼渺小。

卓玉凜看着身旁的唐拾冬笑了。

這才是他的冬兒。

**

*皎潔的月色照在庭院中,也細細的灑在唐拾冬,或者應該說是柳朝東身上。

想起昨天的事,她心中仍有些混亂。

昨日回來和老爺夫人說了,他們一致的反應就是替她開心,其餘的什麼也沒說,抱持着一顆寬容的心,讓她覺得心裏暖暖的;而養育自己長大的爹則僅是一笑,要她從今起改回柳姓,認祖歸宗。

但是他仍不介意多個女兒,即使她不姓唐。

柳朝東笑了,慶幸自己的幸運。

在她身邊,有那麼多人在為她着想、對她好,教她怎能不感動?

尤其是凜少爺。他一定為她思前想後了很久,等十成確定了之後才決定告訴她的吧!

雖然他這份心意是隱藏在嘻笑的表面下,但她仍能感受得到。

想向他道謝,卻找不到機會。

那日談完,他們討論了一下,便決定先去尋找另外二名妹妹,而後在樂東城會合,再一同出發前往趙家居住的遠山,祭拜她親生的爹娘與犧牲的家僕。

所以,卓玉凜僅是差人送她回來,便出發至有些距離的環西城了。

也因此,她尚未和他詳談。

還有,他提起的婚事,到底又是怎麼回事?

二件事情連在一塊兒,總教人不禁聯想,卻又想不通其中的關聯。

看着天上的明月,柳朝東不禁雙手合十祈求。

希望凜少爺和趙公子這次尋人能有所斬獲。

也希望能有另一名妹妹的消息。

更希望長眠於地底的親人們,能夠安息。

輕輕一嘆,柳朝東不訝然的流下淚,為柳氏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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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巧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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