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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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楨暉一醒來，就覺得有如置身夢境。

他看到元華站在他的床前，低下身輕輕的呼喚他，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宛如他們以前熱戀的時候。

"大懶豬，天都亮了，你還不起來？"元華撒嬌的說著。

"元元？"

蕭楨暉呆了呆，不敢置信。

"快一點，你的編輯來找你了，再不出門就來不及了！"元華將他從床上拉了起來，從衣櫃裏拿出一套衣服給他。

"啊……喔……"蕭楨暉點點頭，趕緊站起身換上衣服。

咦？為什麼元華會在這裏？他們不是分手很久了？怎麼現在元華會出現在他家幫他挑衣服？

越想越奇怪，蕭楨暉皺起眉頭。

"元元？"他試探性的問了一聲。

"幹嘛？"元華拿過一條領帶，幫他打了起來。

"那個……我們不是分手了嗎？"蕭楨暉有點囁嚅，畢竟在這麼好的氣氛下問這個問題實在殺風景。

"幹嘛？你想跟我分手？"元華的臉浮上一層怒氣。

"沒……沒有……真的！我到現在還是很喜歡你啊！"蕭楨暉趕緊搖頭否認，生怕惹他生氣拂袖而去。

"那你說那什麼傻話！"元華捶了他的肩一下，漂亮的眼睛責怪的看着他。

"什麼分手？我們從大學交往到現在，大家都說我們感情好得不得了，我們住在一起也快要兩年了，哪來的分手？"

"喔……"蕭楨暉偏頭想了一下，然後迷迷糊糊的點頭。

是這樣嗎？他們根本從未分手過？而且兩個人後來還同居在一起快兩年？真的嗎？

元華幫他打好領帶，見蕭楨暉注視着他，回給他一個情人間親昵的甜笑。

蕭楨暉受寵若驚，光是這樣的微笑就讓他神魂顛倒。他立刻決定不管內心的疑惑，反正現在元華在他身邊，那當然表示兩人沒有分手。

"好了，快一點出去吧，你今天不是要去簽名會？"元華拿起掛在衣架上的外套塞在他手中，推他出房門。

"簽名會？什麼簽名會？"蕭楨暉一頭霧水的被推着走。

元華無奈地嘆了口氣，笑罵："還有誰的簽名會？當然是你的，今天是你新書發表的簽名會啊！"

"我的？"他更加訝異的叫了出聲。

"嗯。"元華點點頭。"而且聽說你上個月出的那本書又要再版了，這一版是第三刷，剛才你的編輯告訴我的。"

啊！他的書居然可以賣到三刷？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他怎麼不知道？他甚至連第二刷都沒有看過，不對，他上個月有出過書嗎？

還來不及問，蕭楨暉就被推到客廳，一見到大廳沙發上坐着的人，他又瞪大了眼睛。

"小……小凌？"

哇呀！為什麼童言凌會出現在這裏？對了，剛才元華說編輯來找他，童言凌理所當然會在這裏，因為他是他的編輯。

蕭楨暉頓時背脊發寒，這下死了，讓童言凌看到他和元華在一起，他肯定會把他煎成豬排吃！

蕭楨暉全身僵直的站在那裏，雖然想逃，卻又不敢逃，只能像遇到蛇的青蛙一樣僵立在原地。

童言凌站起來，對他點了個頭，卻沒什麼反應，只是在聽到蕭楨暉叫他"小凌"時，微皺起眉。

"暉，你怎麼這麼沒禮貌，叫人家小凌？"元華走到他身旁，責怪似地看着他。

"咦？啊？不是叫小凌嗎？"一直怕童言凌突然衝上來"宰豬"，直到等了好一會兒，不見童言凌有任何舉動，蕭楨暉緩了口氣，才想起要回答元華的問題。

"我都是這麼叫他的啊，有什麼有妥嗎？"

"才不是呢，大家都稱呼他童編輯或童先生，親一點的就叫他"言凌"，童編輯不喜歡人家叫他小凌的。"元華回道。

童言凌沒說話，表示默認。

"喔……"蕭楨暉看看元華，又看看童言凌，有點遲疑的應了聲。

真的很怪，的確很怪，一切都跟他記憶里的不一樣。

但顯然覺得怪的只有他一個人，童言凌和元華一副習以為常的神情。

童言凌拿起放在桌上的公事包，嚴謹地對着蕭楨暉說："蕭先生，簽名會的時間快要開始了，我們準備出發吧。"

蕭先生？他居然叫他蕭先生？蕭楨暉覺得世界末日來臨也差不多就是這樣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能自童言凌的口中聽到這麼客氣的稱呼，尤其是在他當了他的編輯之後；平常中要他一天不罵他是個"豬"、"豬頭"或"豬腦袋"，他都會覺得今天陽光真是美麗、空氣真是清新。

"蕭先生？"童言凌沒得到回應，客氣的再叫了一次。"再不出發，我們真的要遲到了。"

"啊！好！"蕭楨暉終於回過神，下意識地點點頭；雖然他根本不了解現在是什麼情況。

迷迷糊糊地被元華送到門口，跟着童言凌搭電梯到地下停車場，童言凌帶他走到一輛國產車輛，要他坐到助手席去，他也照做。

童言凌從另一頭坐到駕駛座上，插入鑰匙，發動引擎。

"蕭先生，請你系好安全帶，如果你想小睡一下也可以，待會我會叫你起來。"童言凌說道。

蕭楨暉哪裏睡得着？所有的事情都讓他想不透，怎麼一覺醒來就風雲變色？童言凌對他的態度這麼拘謹禮貌，他都快要認不出他來了！

童言凌只說了這麼一句，便專註地看着前方的路況，並不理會蕭楨暉到底睡不睡覺。

車內頓時陷入沉默。

蕭楨暉思來想去，實在是想不通，自己隨便猜測也無濟於事，所以他還是開口問。

"小凌……"看到飄來的冷淡眼瞳，蕭楨暉趕緊改口。"呃，童編輯……"還真是不習慣這個稱呼："我們之間……是什麼關係啊？"

童言凌這次的眼神不只是冷淡了，還帶着些怪異，可是他仍很有禮貌地回答。

"蕭先生，我們是編輯和作家的關係。"

"喔……"

蕭楨暉頓了頓，心裏仍不踏更新，再次追問："那……除了編輯和作家之外呢？我是說……我們沒有再更加特殊的……"

童言凌的眼神不只怪異，更添了些陰沉。"除此之外，我們還有什麼特殊關係嗎？"至此，他不隻眼神冷，語氣更冷。

蕭楨暉立刻搖頭。"沒……沒有！"然後往後一躺，假裝補眠。

童言凌完全不被剛才的話所影響，繼續開他的車。

蕭楨暉根本沒睡，只是不斷胡思亂想。童言凌對他的態度雖禮貌卻十分疏遠，可要說疏遠，其實童言凌對待蕭楨暉以外的其他人都是這樣，雖然和善，但有些冷淡，這是大家對他的評語；不過他在蕭楨暉的面前一向都很強勢，所以蕭楨暉一時無法習慣。

蕭楨暉想了再想，卻弄不出一個結論；但他隨即轉念一想，現在童言凌把他當成普通人，自然就不會逼問他和元華的關係，這也未嘗不是好事。

童言凌開車到了目的地，下了車，走到另一邊，叫蕭楨暉起來。

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蕭楨暉在心中對自己說，於是童言凌來叫他時，他便下了車。

一下車，他就看到一片人海、花海。

他用本名當筆名，花籃上就寫着"恭賀名作家蕭楨暉新書發行"、"恭賀名作家蕭楨暉簽名會開辦"等標語；而眼前圍成一圍圈的少年、少女們，人人手上拿着他的書，看到他來，歡聲雷動的尖叫拍手。

蕭楨暉不由得嚇呆，這些本是他的書迷嗎？

再眨了眨眼，確定真的有許多熱情讀者來捧場，蕭楨暉頓時感動萬分。

沒想到他的書竟然有這麼多人喜愛。

蕭楨暉在公司人員的護送下，開始往簽名會場移動，內心更是激動不已。元華在他身邊，還擁有這麼多讀者，真是太美好了……

直到蕭楨暉被某個人的腳踩到，跌在地上時，他還想着--

簡直就像夢一樣……

真的是一場夢。

蕭楨暉再度從柔軟的被窩中，四肢大開地跌在地板上、摔得七葷八素時，心中悲哀的想着。

嗚……人家說好夢易醒，果然是真的。

老實說，他已經很久沒有夢見元華了，剛被元華拋棄的那段日子，他偶爾還會夢見他，可是自從認識童言凌之後，他就幾乎沒再夢見過他了。

尤其是童言凌當了他的編輯之後，他就只會夢到自己因為拖稿而被童言凌吊起來鞭打，滴蠟燭的拷問畫面。

剛才的夢還真是奇特啊，他搖身一變成了大作家，手抱美人在懷，好不得意；也只有在夢裏，才有這種好事啦！

看看床前的鬧鐘，時針指向十，難得他能在太陽走到正中央前清醒，通常他的生活就是早上看到太陽便睡，下午看到夕陽才起來。

蕭楨暉站起來伸了伸懶腰，皮厚肉粗就有這個好處，這樣連摔了幾次都沒事，頂多疼幾分鐘。

他走到心愛的小銀電腦旁，打開主機電源，上網去收信，發現沒什麼大不了的新聞，也沒有通知退稿，內心鬆了一口氣。

放在滑鼠上的手指停了停，他猶豫一下，最後還是移動指標，連開了好幾個檔，將藏在最裏面的"元元檔案"叫出來。

按下某張圖檔，半裸着胸膛，髮絲隨風飄逸、露出陽光笑容的元華躍然在他眼前。

再下一張，是元華展現出他小麥色肌膚的上半身，在藍天碧海沙灘上漫步的悠閑模樣。

其他沒開啟的圖檔，都是元華的照片，那是蕭楨暉花了許多時候收集來的。

明明早就分手了，可是蕭楨暉卻無法忘懷於他，只要看到他的新聞時，就下意識的順手存下來。

因為元華是他的初戀嗎？或者是元華先拋棄了他，所以他一直無法忘記他呢？

蕭楨暉嘆了一口氣，把電腦關上，然後來到廚房，想看看冰箱裏有什麼東西可以拿來隨便填個肚子。

打開冰箱，赫然發現裏面居然放了一盤裝了好幾份切割完美的三明治。麥色的吐司包裹着紅、黃、綠各色鮮艷的材料，不難想像做出這餐點的人花費了多大的工夫。

上面放了一張紙條，叮嚀着：記得加熱。

沒想到昨天童言凌不只煮了那鍋面，還做了這份三明治，要讓他在早上醒來的時候可以吃。

蕭楨暉開心地拿出三明治，微波加熱之後倒了杯鮮奶，拿到客廳，打開電視，津津有味地吃着，先前落寞遺憾的心情一掃而空。

*

童言凌一邊整理等一下要趕着拿去印刷場的稿件，一邊用最快速的動作吃着遲了好幾個小時的早餐。

"童編輯，你怎麼現在還在吃饅頭，喝豆漿？都中午了耶！"

童言凌轉頭看向發言人，進食的動作沒停下。

"還沒吃完，不要浪費。"他微笑。

小妹皺着眉頭，待看清童言凌手中殘存的食物，更加訝異的大叫："童編輯，那個不是我早上幫你買的早餐嗎？超過四個小時了耶！"

"啊……我沒時間吃。"童言凌有些窘困，目光四處亂飄。他從早上六點忙到現在，要不是怕等一下血糖過低昏倒在路上，恐怕連這點吃東西的時間也會省下來。

小妹皺起的眉頭可以打一個結了，雖然她對童言凌有些懼怕，可是對他的憧憬卻遠勝於此，自然見不得崇拜的對象這般虐待自己。

"不行！你今天都沒吃到營養的東西，這樣很容易生病的，我去幫你買個便當回來！"

說做就要做，小妹已經準備好以跑百米的速度往外衝刺！

"等一下！"童言凌拉住她，不然等這個高他十公分的小妹衝出去，他大概，不只大概，他鐵定追不上，童言凌很心酸的認清這個事實。

"童編輯？"小妹疑惑地看着抓住她的手，臉蛋微紅。人家說年齡不是問題，身高不是距離嘛，她是完全不會介意的……

怕小妹產生不應該有的誤解，童言凌馬上掛起淺笑禮貌地放手。

"你別忙了，我等一下要趕到印刷場去，真的沒有吃飯的時間。不過，還是謝謝你的好意。"

小妹有些失望的垂下臉，一會兒又重振旗鼓。"至少應該讓我幫你把豆漿加熱，那個豆漿都冷掉了！"

"啊……"這次沒來得及抓到，小妹已經把他那杯只剩不到三口的豆漿搶去，衝到茶水間準備加熱。

唉，反正還可以擋個五分鐘，就在這裏等一下吧。童言凌無奈地搖頭，不浪費任何時間地再次翻開文件。

"童編輯，這個設計和文字有沒有問題？"

美工部門的人把最新一本小說封面封底的打樣拿了過來，因為這次準備印製的小說是童言凌負責的作者，所以拿來讓他校對一下。

童言凌仔細看了看，點點頭。

"沒問題，不好意思，還麻煩你特地跑這一趟。"

"沒事、沒事，童編輯比我們忙多了，我們也只是舉手之勞！"外表憨厚的美工人員不好意思地搔搔頭。

"童編輯，聽說這次那個米蟲……不對、是豬頭……也不對。"美工人員努力尋找適當的稱呼："那個專屬作家的文案是你寫的啊？"

沒辦法，蕭楨暉實在太沒名氣了，連剛幫他在新書封面打上作者大名的美工人員都記不住他的名字。

童言凌微笑。

微笑等於承認，美工人員興奮地說："我看了你寫的文案，寫得好棒啊！那是童編輯第一次寫文案嗎？"

見童言凌點頭，美工人員眼中迸射出光芒。

"童編輯果然是多才多藝，第一次寫文案也寫得這麼好！連我這種平常不怎麼看愛情小說的人，也想看看書中的內容！"

"謝謝。"童言凌笑得更深。"本來文案都是交給資深編輯或專門的文案寫手負責，但我很喜歡這部作品，想讓更多人知道它的存在，所以才試着自己寫寫看；雖然被採用了，心裏還是擔心會不會寫壞，聽了你的話讓我放心許多，等書送來后，我送一本給你吧！"

"真的嗎？"美工人員驚喜的叫道。

"當然，如果你想要，我還可以幫忙請作者簽名給你。"

"那……"美工人員頓了頓，小小聲說："我可不可以請童編輯也在上面簽個名？"

童言凌愣住，"呃……好，如果你想要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