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深夜星辰明亮,一輪彎月高掛夜空中,樹林中一道黑影無聲地移動前行,直到能夠一眼望清前方的建築物,人影才壓低身軀,躲進野草叢中。
顏浩烈一雙眼睛凌厲地注視正前方,彷彿是一隻鎖定獵物的野鷹一般,專註中帶有幾分攻擊的意味。
昨天深夜,他大致探視過附近所有的地方,當時純粹只想碰碰運氣,或許能讓他發現可疑的蛛絲馬跡,意外地讓他找到這一處場所。
第一眼看見時,原以為是家廢棄的小工廠,當他轉身準備離去時,工廠內突然亮起的燈光令他起了戒心。
隨後一輛車子趁着深夜無人,緩緩由廠內駛出,轉而往市區的方向離去。駕駛者臉上謹慎防備的神情,讓人一眼就知道他絕非善良的老百姓。
今晚他再一次探查,目的就是想進一步了解工廠內那群見不得光的傢伙,到底計劃着什麼勾當。
過了沒多久,昨晚的那輛車再度離開工廠,開往市區,車內的人數從昨天的兩人,增加至三人。
顏浩烈眯起雙眼,努力地想看清坐在後座的新面孔,當他確定車內人的身份時,着實吃了一驚。他竟然是警方一直想緝捕歸案的程易揚!
瞎貓碰上死耗子!好死不死居然讓他在這裏發現程易揚這隻老狐狸。現在獵物既然已經現身,他該為即將上演的好戲準備了!
顏浩烈全心在監視着前方的建築物,完全忽略了被人從身後偷襲的可能性。此時他的身後出現了另一個舉止鬼祟的人影,悄然拿起坡地上的枯枝,緩緩地向他靠近。
當黑影來到與顏浩烈相隔一臂之遠的距離,立即高舉起手中的"武器",準確無誤的戳了戳顏浩烈的后肩。
在此時極危險的環境下,顏浩烈本能防衛的反應,可不像上一回那麼仁慈了。只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回身,同時緊握住方才戳他的武器,立刻使力一扯,試圖將敵人拉近身,另一隻高舉的拳頭已經準備揮擊而出,打算一拳擊昏偷襲者。
而一聲熟得不能再熟悉的驚呼聲,及時制止了顏浩烈取人性命的一擊。
顏浩烈緩緩放下拳頭,偷襲者的面孔令他忍不住怒吼,"小芸?怎麼又是你?"
何芸早已經被他方才毫不留情的氣魄嚇得瞠目結舌。
上一回拍了顏浩烈幾下肩膀,立刻被他摔個四腳朝天,這一次她可學聰明了,懂得利用樹枝來隔開危險距離。開玩笑!上次她是被摔落在榻榻米上,現在可是貨真價實的土石地耶!若是她整個人被摔在上面,那還得了啊!
只是她以為自己的安全措施做得很好,沒料到顏浩烈這一回的反應竟比上一次激烈了數倍。倘若方才她沒叫出聲,此時的她可能已經昏倒在地,三天三夜未必醒得過來!
顏浩烈將手中的枯枝輕丟在旁,眼神指責的瞪着她,"為什麼跟蹤我?"
"我剛才下樓想喝水,恰巧看見你一個人走出門,好奇之下就跟來了。"
"在這種偏僻的地方,你若是在半路上遇到危險,誰來救你!"顏浩烈拚命壓低嗓音,但仍抑制不了心中的怒氣。
"你呀!"何芸驚奇的表情,好像顏浩烈問了一個很笨的問題。
顏浩烈無奈地一掌拍在自己的額頭。面對何芸異於常人的思考模式,他一向只有舉白旗投降的分。"算了!你快回去,這裏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
何芸似乎將顏浩烈的話當成了耳邊風,完全沒有返回的意思,反而貼近他身邊,拉他一同蹲下身,滿臉好奇地直望前方,"你剛才在探查什麼?是不是發生了什麼緊張、刺激的事?"
何芸的不合作,氣得顏浩烈橫眉豎眼,緊抿雙唇不願回答她任何話。
沒聽見他的回話,何芸疑惑地抬起頭,與他大眼瞪小眼,誰也不開口,誰也不讓步。
到最後,膽小的何芸還是輸了,她不由得低下頭,避開顏浩烈凶怒的目光。心裏明明知道他不會真的動手傷她,可是他一張怒氣衝天的黑臉,看久了還是會產生恐懼感。
"我只是想陪你嘛!"何芸說得好委屈喔!
顏浩烈嘆口氣,一改兇悍的口吻,苦口婆心地勸道:"要你快回去,是因為這裏隨時有可能發生危險,我不希望你受到波及。"
唉!何時火爆個性的顏浩烈,也懂得柔聲輕訴了。
何芸甜蜜地牽動嘴角,朝顏浩烈一展溫柔的笑容,隨後撒嬌的窩進他暖暖的懷裏。"有你在身邊保護,我不怕。"
摟着她,顏浩烈除了嘆氣,還是嘆氣。英雄永遠難過美人關,再剛強的硬漢,依舊敵不過女人的柔情!
同一時間,遠處漆黑的工廠內卻倏然地亮起燈光,顏浩烈與何芸不約而同地將注意力轉向光源處。
"奇怪?這家印刷工廠已經倒閉了兩年,怎麼會有人在裏頭?"何芸疑惑地說道。
"你說這是一家印刷工廠?"
"嗯,兩年前因為財務上出了問題便關門了。一直以來沒見過有人在這裏出入,怎麼今天會有燈光?"
顏浩烈感到事情並不簡單,決意到裏頭一探究竟。"你先在這裏等着,我到工廠裏面探視一下。"
眼見顏浩烈準備站起身,何芸急忙纏住他的胳臂,興奮的大眼直盯着他瞧,"我也要去!"
哇!太帥了!這種緊張的氣氛,好像真的身在殺人事件中,他們兩名辦案的偵探正計劃深入敵營,查探歹徒的殺人計劃!
"不準!"讓她留下已經是他最極限的讓步,要他答應讓她一同深入危險中,說什麼也不行!
"為什麼?我可以在旁邊幫你把風呀!"
"不行!你只有兩個選擇,在這裏等,或是回去。"
何芸失望地嘟起嘴,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
討厭!好不容易有機會親身體驗查案的緊張氣氛,他卻不准她同行,真教人失望。他硬拗的脾氣真教人不敢領教!
明白她已打消念頭,顏浩烈補償地輕啄她嘟起的小嘴,一再叮囑地說道:"乖乖在這裏等着,我很快就回來。"
看他動作敏捷的往工廠前進,何芸不禁起了懷疑。
他不是失去記憶嗎?怎麼對探查案情的事如此熱心?瞧他方才處理的態度以及問話的口氣,像極了吃這口飯的專家。說不定他是因為查案,才會落到被人追殺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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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見顏浩烈一身大塊頭,行動矯健的越過雜草林木,沿着工廠四周緩步前行,終於讓他發現了一扇未上鎖的窗戶。
輕輕推開玻璃窗,一個利落的翻身,顏浩烈輕輕鬆鬆的潛入工廠內部。確定自己沒驚動任何人後,隨即放輕步伐,躡手躡腳的往光源所在地移動。
在一個簡單整理過的辦公室里,聚集了四名男子,當中一人獨坐在方桌后,與其餘三人面對面相望。方桌上整齊排滿了猶如剛出爐的千元新鈔,由桌面上的數量估算,至少也有上百萬元的數目。
"這些是這陣子完成的新貨,仁哥請過目。"負責印製偽鈔的阿樹,由錢堆中抽出一小疊紙鈔,交給了周克仁。
周克仁慢慢地將鈔票推開成扇形,拿出其中一張,小心仔細地反覆審核它的圖紋與質感。
沉默了好久,周克仁不發一語地拿出口袋裏的打火機,火焰一點,手上所有的鈔票立刻燃燒而起,他隨即將它們丟入一旁的垃圾桶。
"這次的新貨色澤有些偏差,把它們拿出去全燒了。"周克仁決意燒毀的口吻,完全不帶一絲不舍。
阿樹看了一眼桌上的新鈔,聽見要全部燒毀,心裏還是會感到不捨得。雖然他很清楚眼前的紙鈔全是偽造的,但是要一回氣燒毀上百萬的鈔票,任誰也會覺得可惜。
"仁哥,你也知道貨要完成不容易,這批貨只是顏色上有一點點差異,一般人應該不可能起懷疑。"
"不行,凡是出自我手中的每一張鈔票,都必須像真的一樣,我絕不容許有任何瑕疵。"
"可是程老大最近急需要一批新貨,如果把這些錢燒了,近期內根本沒辦法將貨交給他。"阿樹為難地看着周克仁。
"你們既然知道程老大急着用貨,就別再拿出這種劣質品的東西!這幾天繼續趕工,務必在程老大開口前,將貨一張不缺的送到他面前。"
"仁哥,程老大需要這麼多貨,打算做什麼大買賣呀?"站在一旁的年輕小夥子好奇的詢問。
周克仁淺淺扯動嘴角:"當然是買進一些防身的武器,以免條子找上門時,大夥兄弟沒辦法跟他們對抗。"
"哇!咱們以後可就威風了!"
"是呀!我們以後不必天天擔心被條子抄了。"另一個染着一頭紅髮的少年附和道。
"這一次的交易成不成功,全看你們的表現了。"
"仁哥放心,我們一定做出讓你滿意的貨!"少年拍着胸脯保證。
"阿樹,下一批貨可別再出差錯。"
"我會盡全力的,仁哥。"
周克仁滿意的點頭,隨後起身離開了座位。開門離去前,他回頭看了一眼正在收拾桌上偽鈔的兩位年輕人,臉上貪婪的表情令他不悅地皺起眉頭。"貨全部燒毀,不準有人暗中私藏,如果讓我知道,他的手就別想要了。"
一聽見周克仁放出了狠話,心裏恰好有此盤算的兩名小夥子急忙打消念頭。假鈔再印就有了,雙手可只有一對,如果為了幾疊假錢而賠上一雙手,那更不值得!
"我會盯着他們的,仁哥你慢走。"阿樹向他們兩人各丟了一個白眼。
"貨完成後再通知我。"
"是,仁哥。"三人異口同聲的應答。
送走了周克仁,阿樹等三人便繼續進行受託的工作。
躲藏在暗處的顏浩烈,將他們剛才的談話內容一字不漏的收入耳里。
以周克仁凡事講求完美的個性,難怪他偽造出來的東西幾乎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偽造高手"絕非浪得虛名!
剛才他們提到的大買賣,程易揚可能已經搭上買賣槍械的線,這個消息得趕快通知顏浩寧,讓他想辦法阻止這一次交易才行。如果讓程易揚有了大批武器防身,要逮住他就更不容易了。
靜待房間裏所有人離去后,顏浩烈立即循着來時的路線,返回何芸等候的地點。
他人才現身,何芸馬上緊纏在他身邊,急着詢問查探的結果,"怎麼樣?裏頭的人預謀做些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顏浩烈充耳不聞的摟着她,轉身往回走。
"是綁票?還是槍械交易?"何芸繼續問道。
此時顏浩烈的雙耳自動封鎖,對何芸提出的任何問題一概當沒聽見。
"快告訴我嘛!"
"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咦?顏浩烈怎麼突然問這種毫無關聯的問題?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問,何芸的臉上又是一陣紅熱,害羞地低下頭。
"你在說些什麼!"
"我問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不敢抬頭看他的何芸,剛好錯過了顏浩烈臉上得逞的笑容。想要她不再纏問下去,最快的方法就是轉移她的注意力!只要她的心思全放在他身上,短時間內,她絕不會再想起剛才的事。
"可是……我們剛剛談的話題是……"
顏浩烈已經成功的擾亂了何芸的注意力。
"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你到底願不願意?"顏浩烈輕輕地問,溫熱的唇故意在她耳邊吹出酥酥的熱氣。
顏浩烈的挑逗以及誘惑人心的嗓音,早已攪亂了何芸心頭的一池春水,小鹿亂撞的一顆心,撲通撲通的急跳着。
"你的記憶還沒恢復,現在談這個……會不會太急了些?"
"熱戀中的男女論及婚嫁是很自然的事。"
何芸終於抬起頭,一張紅粉的臉蛋羞澀地回視他深情的雙眼。"那也要等你想起自己的身份和家人呀,否則你怎麼向我爸媽提親!"
"有你這句話,我會努力想辦法的!"想辦法擬好解釋自己並沒有失憶的說詞,免得讓她有所誤會!他好不容易追到的老婆,可不能讓她氣跑了。
"如果你一輩子記不得自己的事,我們是不是一輩子都不結婚?"
"放心,不會讓你等太久!"他自己也沒耐性等!
"電視上常演,像你這種因為頭部受到撞擊而失憶的人,只要再受到一次撞擊就能想起一切,或許……"
何芸突然停下腳步,低頭四處尋找東西。
"你在找什麼?"顏浩烈疑惑地問道。
"找石頭或木棒呀!"
"你找這些東西幹嘛?"他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敲打你的頭,好幫你恢復記憶!"
"什麼?"顏浩烈驚訝地瞪着何芸,背上突然有股寒意直衝上頭頂。他好好的人被她這一敲,沒失憶也成白痴了!
"你想害自己沒結婚,就成寡婦嗎?"何芸拍拍顏浩烈的肩膀,信心十足地說:"你放心,我會看準了再下手,力道也會拿捏得恰到好處。"
"這只是電視上的戲法,用在現實生活中,只會取人性命。"顏浩烈不敢再做逗留,急忙拉着何芸快步離開。
"你走這麼急要去哪裏?"被拉着三步當兩步走的何芸,喘呼呼的問道。
"回去!"
不快點帶她回去,他的腦袋就不保了!將來與她相處的日子裏,他得多加小心,只要看見她手裏拿着重器,二話不說馬上拔腿就跑,他可不想死在她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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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顏浩烈一有獨處的機會,便立即撥電話給顏浩寧,將昨晚查到的結果完整地告知自己的兄弟,"警方必須趁他們尚未購買槍械前上舉圍剿那家工廠。"
"現在還不到出動警察的時候。"顏浩寧漫不經心地說道。
聞言,顏浩烈不悅地皺起眉頭。"你想等到什麼時候?等他們每人一把槍,好讓你練練槍法?"
"就算警方將工廠團團圍住,也未必能抓到程易揚。狡兔有三窟,更何況是程易揚那隻老狐狸!"
"你是說除了那家廢棄工廠外,程易揚還有其它躲藏的場所?"
"沒錯。你的工作就是看好那群替程易揚印製假鈔的人,暫時別輕舉妄動,等逮捕的時機一到,我會通知你。"
"這件案子是由我們兩人共同負責,我有權力知道一切的計劃!"顏浩寧這小子最喜歡玩神秘了!
"將計劃告訴你也無濟於事,你還是利用時間活動活動筋骨,到最後可別要我親自去救你這頭笨熊。"顏浩寧冷冷的笑了一聲。
"笑話!要你救我?下輩子吧!"
"最近你不覺得自己的耳朵特別癢嗎?老媽已經叨念你整整一星期,你再不撥通電話回來,小心老媽心一狠,把你名字上的'顏'字拿掉,讓你從此在外當個流浪漢。"
"家裏一切都好吧?"好久沒聽見母親嘮叨的聲音,還真有點思念。
"還是老樣子,少了你這隻時常怒吼的獅子,家裏安靜了不少。"
"沒有你在耳邊冷嘲熱諷,我的耳朵才能圖得一時的寧靜!"這傢伙狗嘴裏永遠吐不出象牙!
"若非我現在有事要辦,我很樂意陪你對罵一整天,反正這通電話費不是我出的。"
"替我向媽轉達一聲,這件案子結束后,她就有媳婦可叫了。"顏浩烈說得好驕傲啊!
"唉--要何小姐嫁給一隻野獸,真是委屈人家了!"顏浩寧揶揄地說。
"顏浩寧,閉上你的狗嘴!"
"好了,我的遊戲又闖過一關,沒時間再陪你抬杠了,再見。"顏浩寧急忙收線,專心玩他的電腦遊戲。
顏浩烈一雙怒眼死瞪着手中的電話,嘴裏嘀咕着咒罵顏浩寧的話。
他辛辛苦苦在外頭奔波,四處尋查有關程易揚的消息,那傢伙居然輕輕鬆鬆躲在家裏玩他的電腦遊戲!等他回去以後,若不打得他跪地求饒,他就不叫顏浩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