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許世傑的別墅外頭,坐在車內的沈紹臾與葉靜庭從白天守候到深夜;別墅裡外依舊沒有任何奇怪動靜,但車內的人並不因為時間的長久而有所鬆懈。
不知又過了多久,別墅的大門突然緩緩地打開,驚動了沈紹臾與葉靜庭。他們隨即睜大眼睛,聚精會神地盯着由別墅里開出的汽車,車裏真的是屋內的主人——許世傑。
葉靜庭向沈紹臾打個手勢,沈紹臾立即發動車子,以不被發現的車距跟隨在許世傑車后。
謹慎的許世傑,先是開着車子在市區內打轉了幾圈后,才小心地開往東區的一處山區。
行駛了一段山路后,許世傑的車子最後停在一間無人居住的空屋前。跟蹤在後的沈紹臾,無聲地將車子滑進草堆中熄火,小心地不讓許世傑發現。
透過月光的照射,車內的兩人清楚看見目標者的一舉一動。
悄悄跨下車后,許世傑謹慎地環視四周,確定無人跟蹤之後,才向緊閉的大門敲下二急三緩的敲門聲。
敲門聲一結束后,屋內立即點起微弱的亮光,等候了一會兒二名粗獷的男子打開了大門,讓屋外的許世傑走進屋內。關門前,男子又一次巡視四周圍,確定真的無人之後,才急忙地關上門。
“終於露出馬腳了!”葉靜庭得意地笑着,她的推測果真無誤。
看着她眼中閃耀的興奮,沈紹臾緊張地對她說道:“不准你獨自行動!”
不理會他的威脅,葉靜庭拿起手機,按下一連串的數字。
“喂,肥仔,我已經查出兩名逃犯的位置,在東區山裏的一間空屋裏,立刻派出弟兄們前來緝捕。”
回應對方几聲后,葉靜庭才收起電話。
小腦袋短暫思考後,葉靜庭一雙大眼賊溜溜地轉動着。
“你別想一個人潛入,歹徒身上有槍,太危險了!”他會不知道她腦子裏在打什麼主意嗎?
被猜中心思的葉靜庭,尷尬地朝他傻笑。
老天爺真不公平,給了他一張迷死人的俊臉,幹嘛又讓他這麼聰明?連她在想什麼,他都能猜得到。
她的確是想一個人先潛入空屋旁,偷聽許世傑與那兩名逃犯的談話。但是在潛入之前,她必須先解決的問題,就是在她旁邊死握着她的手不放的沈紹臾……有了!
葉靜庭轉身往沈紹臾的身上靠去,朝他甜甜地微笑。
“輕鬆點,別老繃著一張臉嘛!”
在她說話的同時,車內突然出現“咋喳”兩聲,等沈紹臾發覺不對勁時,他緊握她的右手已經被銬上了手銬,而手銬的另一端,則牢牢銬在方向盤上。
趁着沈紹臾來不及反應,葉靜庭快速抽回自己的手,翻身下了車。
“你!”
“噓!為了不讓屋內的人發現我們,你可不能出聲喔!”葉靜庭調皮地對他輕語笑道。
被銬鎖在車內的沈紹臾,怒顏上眉頭緊鎖,忿怒的雙眼直望着他想抓卻抓不住的葉靜庭。不能開口吼出滿肚子的怒氣,他只能猛扯手上冰冷的手銬,低聲怒語:
“如果讓我離開這裏,絕對不是多打你幾下屁股這麼簡單!”
“等我辦完公事,自然會替你打開,你乖乖地在車裏等我吧。”
無視沈紹臾氣忿至極的眼神,葉靜庭躡手躡腳地靠近光線微弱的空屋。
她盡量壓低身體,小心翼翼地走向一扇窗戶旁,精銳的大眼從窗口一角望進空屋內。
在搖晃的光線中,有三個身影,一個靜靜橫躺在牆角,呼吸急促而微弱,他應該就是那個身上中槍的歹徒。另外兩個身影,則在一旁對談。
她聽見粗獷的男人心急地向許世傑開口:
“為了幫你幹掉沈紹臾,我的兄弟已經中了槍,現在又有大批的警察在通緝我們,我們必須先離開台灣避一陣子。我要你付出談好的價碼的一半錢,做為我們的跑路費。”
“黑哥,當初的約定是先殺沈紹臾,后付錢。現在沈紹臾依然好好地活着,卻要我付錢,這對我來說,太不公平了。”
黑狗瞪着許世傑,口出威脅地說道:“我不管!我們兄弟已經動手了,沈紹臾沒死是你自己的運氣太差。如果你不付錢的話,若是我們兄弟落入警方手中,一定把你供出來!”
見黑狗情緒激動,許世傑用他一貫的笑容安撫他的情緒。
“黑哥,你別這麼激動,錢我一定會給你們,我也會安排偷渡的船隻讓你們離開台灣。”許世傑將手中的一袋食物放實在灰塵滿布的桌上。“這些是我為你們準備的食物,這幾天你們就先躲在這裏別出去,一等到機會,我一定會幫你們脫身。”
“時間一定要快!我怕我兄弟的傷撐不了多久!”
“我會儘快想辦法,你放心吧!”
黑狗望着躺在牆角旁痛苦萬分的兄弟,發狠地踹開一旁的破舊桌椅。
“可惡的條子!如果再讓我碰到她,我絕不饒她!”
“當晚要你們出手,我沒料想到那個女人真的是警察。如果不是她從中破壞,這一次的計劃早就成功了。”許世傑恨恨地怒斥。
窗外的葉靜庭小心地收回視線,緊張的氣氛讓她的心跳急速加快。
當晚在酒吧里出現的許世傑,真的與嫌犯相約在那裏碰面,歹徒想置沈紹臾死地,也全是因為他的指使。
真是個可怕的兩面人!人前是那麼親切、好相處;人後卻為了自私的野心,處心積慮地想置人於死,實在太可怕了!
正當葉靜庭準備抽身離開時,一個不小心,腳邊卻踢到了一旁的鋁罐,鋁罐滾動的金屬聲引起了屋內人的警覺。
葉靜庭心中大喊不妙!立即一個前滾翻,矯健的身軀快速遠離窗邊,也恰好躲開了由屋內射發的數發子彈。
身子一穩住,葉靜庭立刻站起身,緊急地想往草樹里隱藏自己的蹤影。急慌地走了幾步,她的腳步突然定住——不行!她不能躲起來!紹臾現在還被她銬鎖在車內,如果歹徒找到他,準會一槍結束他的生命。不行!她不能讓他深陷危險之中!
現在她只好硬碰硬,跟他們拼了!
主意一拿定,葉靜庭快速地拿起身上的手槍,雙手緊握着槍把上,隨後立即將自己緊貼在大門旁的牆壁上,屏息以待。
寂靜無聲的夜裏,除了剛才的幾響槍聲后,一切再次歸為寧靜,葉靜庭的耳邊,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急速彈跳的心跳聲,早已經掩蓋過四周的蟲鳴聲,她緊握手槍的雙手,不自覺地漸冒出一手汗。
這次,她不只賭上了自己的性命,與歹徒交手的結果,也將會決定沈紹臾的生死。她必須把握第一時間,將一踏出門口的歹徒立刻制伏,否則事情就難以解決了。
如果她事先知道會有這樣危急的突髮狀況發生,打死她也不敢把他銬鎖在車內。他若有個三長兩短,她就成了間接害死他的兇手了。
唉剛才不那麼衝動就好了!
過了許久,大門突然被人用力地踹開,一把手槍率先露了面。
葉靜庭更往身後的牆壁貼近,全身上下蓄勢待發,就等着歹徒踏出門外。
當黑狗右腳一踏出,身子向前傾出門外,葉靜庭雙手立即向前舉起。不到一秒鐘的時間,自己經準確無誤地貼上黑狗的太陽穴。
“不要動!把槍放下!”葉靜庭出聲警告。
黑狗全身一僵,全身的注意力全落在腦袋側邊的冰冷槍口上。瞥了她一眼后,不甘心地丟下手上的槍枝,雙手高舉至頭。
葉靜庭一腳踢開地上的手槍,緊繃的全身不敢有一絲的鬆懈。
“進屋去!”
在槍口的威脅下,再硬的漢子為了自保,依然得聽命於人,黑狗依言緩緩地退進屋內。移動間,抵在他頭上的槍,像上了急速黏膠一樣,沒離開過他的頭。
屋內的許世傑見到葉靜庭押着黑狗走進屋,故作鎮定的神情仍然掩蓋不了他內心的驚慌與害怕。
“很意外見到我吧,許經理?”葉靜庭冷冷地對他笑着。
“你!你跟蹤我?”
她怎麼會知道他今晚的行蹤?難不成他一離開住家就被她盯住了?如果讓她揭發他與黑狗是同夥,他之前苦心的安排就全都白費了!
不!他不會就此承認自己失敗!只要她沒命說出真相,他依然可以安然無事地當他的經理;反正殺她的兇手是前科累累的黑狗,只要沒人能證明他與黑狗的關係,他還是能像沒發生任何事一樣過他的生活。
葉靜庭瞪着面無表情的許世傑,冷冷地說道:“我早就對你起了懷疑,只是沒料到自己的直覺是如此的精準無誤。”
許世傑聽言,突然放聲大笑,剛才的驚慌好像只是作戲而已。
“你猜測得沒錯,這件恐嚇勒索的案子,確實是我一手策劃的。不過,你放心,你絕不會有機會向第四個人說出這個事實,連同你身後的沈紹臾也一樣!”許世傑激動地大喊,眼神迅速地移到葉靜庭的背後。
紹臾?怎麼可能?
葉靜庭驚訝地回頭,順着他的視線回望,但她的身後卻沒有任何人,更沒有他口中所說的沈紹臾。
她一時的閃神,卻給了黑狗反擊的機會,只見他迅速反握制住她拿槍的手,用盡全力往外扭轉。原握在她手中的手槍,卻因突如其來的反抗力量,飛落至一旁。
反應快的葉靜庭馬上舉起另一隻手,手肘狠狠地拐向黑狗的下巴,膝蓋接連往黑狗的肚子撞擊。當她準備再給他重重一擊,身側突然有個黑影往她身上飛撲過來,她隨即舉起雙臂,保護地擋在面前。
物體砸上她的雙臂,她也因為巨大的撞擊而後退了數步,只覺得雙臂一陣劇痛、麻痹,隨後物體彈落在地,是一張缺了一腳的椅子。
雖然沒有親眼見到它是如何砸向自己,但她心裏明白,除了許世傑之外,沒人能做得到。
從她押着黑狗進屋,到現在的掙扎、打鬥,另一個躺在地上的嫌犯,完全沒有任何反應。如果他不是陷入昏迷,就是已經斷氣了,根本沒有能力傷害她。
葉靜庭警覺地放下雙手,眼神一定,發現自己已成了黑狗手中槍枝的槍靶。面對這樣逆轉的突髮狀況,她依然面不改色,似乎對自己的危境並不在乎。
她緩緩放下的左手,卻不小心觸碰到身後雜物堆里的鐵棍。眼神一轉,腦海里立刻想到了一個反擊的辦法。
“臭婊子!我現在就一槍幹掉你,替我兄弟討回身上那一槍的仇!”
黑狗怒沖沖地走向葉靜庭,準備送她一顆子彈。
“要我的命可以,死前我只想知道,為什麼你們要殺沈紹臾,他跟你們有仇嗎?”葉靜庭不急不徐地說著,身後的雙手不着痕迹地緊握身後的鐵棍。
“我們根本不認識那個姓沈的傢伙,只是有人花錢要他的命罷了!”
葉靜庭沒有開口,眼神看向在一旁冷笑的許世傑。
“沒錯,是我花錢要他們殺沈紹臾的。”許世傑不在乎地說道。
“恐嚇信也是你想誤導警方辦案的手段?”
“你很聰明。”
“就只為了想奪取沈氏企業的一切?”葉靜庭不屑地說。
“哼!我的野心豈是一個小小經理就能滿足?我要的是權勢!是財富!但就算我有再好的能力又如何?依然比不過沈紹臾的一個身份背景!我不甘心!憑什麼沈紹臾能這樣順利地坐上總經理一位?甚至在兩個月之後,躍升掌管公司一切的董事長?”許世傑一個深呼吸平撫自己激動的情緒后,冷冷地笑說:“除此之外,真正讓我起了殺機的原因,是他想破壞我現有的一切!”
“什麼意思?”葉靜庭皺眉怒視着他。
“因為我已經掌握了他盜用公款炒作股票的證據。”
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的沈紹臾,代替許世傑回答葉靜庭。
現場所有的人,驚嚇得轉而將目光投注在他身上。
黑狗見狀隨即防備地抓緊葉靜庭做為人質,槍口緊緊抵着她的腦袋。
葉靜庭則是睜大雙眼,難以置信地望着他。他應該被銬在車內才是,怎麼……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手銬的鑰匙還在她身上啊!他是怎麼解開鎖的?
沈紹臾笑着回望她疑惑的目光。
從她一離開,他用盡各種方法想解開手腕上那個該死的手銬,但卻是徒勞無功。當空屋傳來的槍響,瞬間再次喚起了昨晚血淋淋的惡夢,不安與恐懼排山倒海地吞蝕了他身上每個細胞。
情急之下,他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用盡手邊能及的工具及全身的力量,終於拆下手銬另一端的方向盤,它現在還握在他手裏呢!
許世傑看着走進來的沈紹臾,邪惡的笑容醜化了他的五官,平日的親切早已被他的野心、惡意給淹沒了。
“你若不找我麻煩,我也不會對你起殺機!”
沈紹臾雙手背剪,緩緩走向許世傑,無懼地回視他陰邪的眼神。
“若非是為了兩個月後的董事職務交接,我怎麼也猜想不到,一向對公司盡心的你,暗地裏卻是這樣一個卑鄙的小人。”
“哈……讓你發現又怎麼樣?你有把握活着離開這裏嗎?”
“少跟他們羅嗦,一槍幹掉他們!”黑狗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扣在扳機上的手指,正逐漸地加重力量。
見到黑狗的舉動,沈紹臾心急地出聲喝止:“等一等!你們的目標是我,與她無關。”
“許世傑!你們要敢動他一根寒毛,我絕不放過你們!”葉靜庭心慌地大喊,轉而向沈紹臾怒道:“你活得不耐煩了嗎?幹嘛自找死路!”
在槍口下與死神搏命這麼久,她從不懂害怕是什麼,就連剛才受制在黑狗的槍口下,她也不曾害怕過,可現在——
現在她真的怕了,害怕他會受傷,更怕自己會失去他……
只要他好好沒事,就算要她這條命,她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老天爺!你聽見我的話了沒?我要他安全無事!她在心中吶喊着。
“許世傑,只要你放過她,你有什麼要求我都答應。”沈紹臾堅定地看着他。
“你們之間的感情真令人感動啊!不過你們不用擔心,我不會讓你們在黃泉路上沒伴的。黑哥,先一槍解決沈紹臾!”
快感!痛快的快感!他期待的結果就將呈現在他眼前了,只要槍聲一響,他的計劃就成功了!哈……
葉靜庭怒瞪着身邊的黑狗,故意挑釁地說道:
“是我開槍傷了你的兄弟,你不想先替他報這一槍之仇嗎?”
“臭婊子!等我送他上西天,你想死有的是機會!”
黑狗舉起手槍,槍口快速地轉向沈紹臾,當他準備扣下扳機時,葉靜庭不顧一切地舉起手中的鐵棍,使勁地揮向黑狗握槍的手。
“不要——”
受到鐵棍的擊撞,原本該打中沈紹臾的子彈卻偏向了他身旁的玻璃窗。
黑狗被擊中的手臂瞬間一陣痛麻,槍也從手中滑落。
又一次的轉機,葉靜庭把握機會,緊握手中的武器全力反擊。
沈紹臾見此時是機會,快步移身奔向許世傑,緊握在手的方向盤,狠狠地朝許世傑的下巴揮去。緊接數招空手道的攻擊,再加上一記側踢,將許世傑踹飛撞往屋角的一堆雜物中,散落的物品重重地砸落在他身上……
此時倒卧在雜物中的許世傑,和躺在一角的另一名嫌犯一樣,安靜無任何反應。
雜物的散落讓屋內唯一的照明光源搖晃、微弱,燭火忽地一減,屋內瞬間陷入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就在燭光熄滅的同時,一聲駭人的槍響赫然發出,火藥味隨着槍聲瀰漫在屋內的空氣中。
槍聲刷白了沈紹臾的俊臉,他急忙回頭望向槍聲來源,眼睛所能見到的,依然是一片黑暗。
“靜庭?”
沈紹臾小心翼翼地開口,等候了一會兒,仍然沒有聽見她的回應。
他的一顆心開始慌亂了,急切地摸黑奔向前,嘴邊不停地大聲喚着她的名:
“靜庭!靜庭——”
不會的!她不會有事的,絕對不會——
黑暗中,一個纖細的身影緩緩從地上站起。
“我……沒事。”葉靜庭喘息地說道。
站在窗旁的她,一手護住左手臂,從窗外照射進屋的月光打在她臉上,將她蒼白的臉色照得更無血色。
一見到她無事,奔向她的沈紹臾狠狠地摟抱住她;激動的情緒下,完全沒有發現她的異樣。
“天哪!我以為你……”他根本說不出內心尚未平撫的恐懼。
依偎在他懷裏的葉靜庭沒有回應任何話語,卻傳出一聲悶痛的呻吟聲。
沈紹臾一聽到她聲音的不對勁,立刻緊張地低頭探問:
“你受傷了!傷在哪裏?快告訴我!”
“我……”
還未來得及告訴他,陣陣的暈眩已奪去了她努力硬撐的意識。
惶恐的沈紹臾急忙想搖醒懷裏的她,誰知手一扶握住她的手臂,濕熱的液體流過他的指縫。
聞到手上的血腥味,他的心全亂了。
“靜庭!醒一醒!你醒一醒啊!”
她……中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