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隔天下午--

「小璦……」孟安妮躡手躡腳地走進神父的辦公室,任小璦正在裏面埋頭整理一堆多的驚人的帳目收據,旁邊還有一大疊寫滿英文的紙。

「安妮,什麼事?我差點忘了妳還在這裏了。」任小璦猛然抬頭,她的神情看來跟平日的爽朗愉快完全不同,雖然沒在生氣,可是臉卻綳得緊緊的。

孟安妮皺起眉頭,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妳在忙呀?」她的眼睛瞄向桌上那些幾乎要把人淹沒的東西。

「嗯!是呀!我想要做一個銅牆鐵壁。」

「銅牆鐵壁?」

「好抵擋基金會的攻擊呀!我想……昨天的報告萬一過不了關的話,那隻好用完美的數據跟陳情書,讓他們知道這樣的作法是多麼的惡劣,我要盡一切的力量阻止他們解散育幼院!」

除非不得已,她才不要跟污辱人的黑翊上床呢!

「妳不是跟……黑翊談過了嗎?」孟安妮停頓了一下,可是還是講出了那個名字,因為,聽克利斯說,昨晚的會談很……怎麼說?刺激?

「談?」任小璦的臉瞬間變色,「跟他有什麼好談的?他聽不懂人話的,他根本不是人。」

孟安妮蹙起眉頭。

黑翊跟任小璦過去的關係,叫她越來越好奇了。

為什麼那個叫黑翊的人,可以讓任小璦變成這樣?

在她記憶中,任小璦是個開朗直率、明亮動人的女孩,就算日子再苦、再不順,她還是充滿熱情與微笑,就算偶爾會大聲說話,打小孩以示懲戒,可多半也是刻意的。

至少,她從沒見過這麼明顯直接的厭惡與憤怒,出現在任小璦臉上。

可是,好奇歸好奇,看她這種難得的怒氣,讓她不敢再繼續追問關於黑翊的事情。

「那……妳這些東西是要給誰的?」

「寄到美國去。」

「寄到美國?」

「嗯!」任小璦點點頭,「妳等等拿回去,叫克利斯幫我看看寫得如何?如果你們都覺得可以的話,就幫我直接寄到你們的總部去,給那個可以作最後決定的人,我相信,一定有辦法保住育幼院的。」

孟安妮聽了她的話,看到她那充滿信心的眼神,她不安地變換坐姿。

「怎麼啦?」任小璦抬眼,看到她一臉為難的神色,「妳還好吧?」

「我很好。」孟安妮點點頭,「可是……」

「可是?」任小璦蹙起眉頭,因為她發現,孟安妮為難的目光正盯着她在寫的東西。

「妳再怎麼越權報告,能報告到的最上頭……嗯……那個……就是黑翊呢!他現在就是基金會的執行長。」

孟安妮實在是很不想說出口,因為,從任小璦臉上的神情可以看出,她有多麼的……震驚!

在近一分鐘的沉默后,任小璦才艱澀地問道:「妳……妳是說,無論如何,我還是只能靠黑翊,才能保住這育幼院?」

「沒錯!」孟安妮說得斬釘截鐵。

在辦公室里,任小璦坐在神父那張破爛的辦公椅上。

孟安妮傍晚離開后,她就一直瞪着電話,瞪着那個看了無數次的飯店電話號碼跟房號,已經背得不能再熟了,可是,她卻始終沒有拿起話筒,打給黑翊的勇氣……

猛然敲門的聲音,讓她幾乎沒動過的身子震了一下,差點就從椅子上摔下來。

「小璦姊姊!阿姆瑪問妳要吃飯沒?需不需要準備妳的份?」阿東仔的大嗓門在門外響起。

「吃飯?」她愕然地瞪大眼睛。吃什麼飯?她剛剛才吃過晚飯啊!

「早餐呀!」

「早餐?」她看向門,又看看手錶,再看看窗外。

窗外那明亮的陽光,簡直讓她想尖叫,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像個白痴一樣,從昨天晚上就坐在這裏,坐了快要十二個小時,動也不動,直到此刻。

「怎樣啦?我肚子好餓,妳快回答啦!」

阿東仔的聲音有些不耐煩了,可是育幼院的預算有限,吃飯的量需要精準控制,沒有一丁點可以浪費,所以他們的廚娘阿姆瑪都會叫他先來問。

「我不餓!」她早已沒感覺了,「跟阿姆瑪說,我晚點再自己出去弄早餐吃。」

「喔!好……」阿東仔的聲音遠去后,任小璦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站起身,在狹窄的辦公室里不自覺地邁開腳步,還開始自言自語了起來。

「電話……不過就是個電話而已嘛!妳連甩他巴掌都敢,跟他講個電話卻不敢嗎?

不!不是不敢。而是我不想跟那個人渣講話。講了就要……要……要上床的耶!」

她踱到了牆壁前,轉身,繼續走。

「人渣?妳可是對不起人家在先耶!妳害他結不成婚。」

「結不成婚?哈!梵蘭那種芭比娃娃?拜託!那是在救他耶!」

「妳也順便毀了他的事業前途。」

「我……這倒是沒錯!可是妳也看到啦!他有多惡劣,竟然以為我想靠美色……」

「那妳想靠什麼來救育幼院?良好的教養與態度嗎?拜託……妳明明就想跟他上床!」

「妳怎麼這麼說?我以為妳會同意我光明正大的行動。」

「如果妳沒有先傷害他的話,我會同意妳。但現在,如果妳不想跟他上床的話,那就讓一屋子的可憐孩子被拆散好了。」

「什麼?我……」

「上床妳還賺到咧!不要再自我欺騙了!」

「我才……」

一想到他那張英俊的臉龐、挺拔的身材、性感的聲音……

天啊!她的臉突然紅了起來。

不過,腦子裏的黃色想法還沒開始作亂,外面就有個聲音打斷了她的自言自語--

「小璦姊姊、小璦姊姊!外找!」育幼院的一個十歲女童--阿露呼叫她。

「外找?」她甩甩頭,甩掉腦子裏的黃色思想,匆匆地打開辦公室的門,一臉疑惑,「阿露!妳說有人找我?」

「嘿呀!」端着一碗稀飯的阿露,此刻停在走廊盡頭猛點頭,她嬌小的身影背後,有道龐大的黑影。

怦!

任小璦的心突然跳了好大一下。

是他!不會錯,一定是他!

「她在哪裏?」

任小璦聽到黑翊那低沉的聲音響起。即使是對個孩子,那聲音聽來依然冷漠。

好奇怪!她記得以前他不會用這種聲音對她說話的,他不是只對大人冷漠,對小孩很好嗎?就像他以前對她一樣。

「那裏!」

可是年幼的阿露並不介意,只見她小手抬起,遙遙地指向任小璦所在的位置。

「謝謝!」

黑翊漸漸往她的方向移動。

「啊!」

任小璦嚇了一跳,本能地縮回身子,砰地一聲,關上門。

瞪着門看了兩秒,她稍微鎮定了點,豎耳傾聽外面的聲音,可是卻只聽到自己猛烈的心跳聲。

「這把年紀還跟我玩躲迷藏,不覺太遜了嗎?我已經看到妳了。」

低沉優雅的腔調赫然從門的另一側響起,任小璦連連往後退了兩三步,一雙大眼睛驚恐地瞪着門板。

「你來幹什麼?」

她警戒的神情中隱隱浮出一絲懷念。

方才黑翊刻意說出的英國腔,讓她想起了在英國的童年。

「來看妳!」

門被推開,黑翊高大的身軀感覺上幾乎塞滿了整個門,叫人倍感威脅。

「還有看妳報告裏寫的是否屬實。」

任小璦聽到「來看妳」那三個字,都還沒來得及決定是否要感動或困惑,立刻被黑翊後面的話潑了一頭冷水,這讓她冷靜了不少。

「是嗎?」

「嗯。」

黑翊那審視的目光掃向凌亂、簡陋的辦公室,立刻在心裏作出了結論--

昨天想了一整天,如何幫助善爾育幼院的企畫,果然是有幫助的。

他的目光移向牆上,那牆壁掛滿了一些裱框的照片、證書,還有孩子們的塗鴉創作,其中還有善爾育幼院的登記及許可執照。

他想,這面牆是這間辦公室里,唯一值得保留的。

「那……你覺得呢?」任小璦戒慎恐懼地看着他。

她對眼前這樣冷靜、深沉的他並不熟悉,她習慣的是愛跟她針鋒相對、動不動就大怒的黑翊。

「我覺得?」

黑翊那雙深沉的眼中,隱隱閃動着若有所思的光芒,「我想,我還要再評估看看,妳現在能給我一個肯定的答案嗎?」

她一聽,連忙把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

「所以,不是不答應,而是還要再考慮看看?」

「我……」她咬着下唇,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沒關係!那妳現在願意帶着我參觀一下、介紹一下嗎?」

「你是說……就算我不答應你,基金會也可能會撤銷決議,不解散育幼院了?」

任小璦的雙眸瞬間燦亮,那帶着期望的歡欣神色,頓時照亮了整問暗沉的辦公室。

「這……我該怎麼回答妳呢?只能說我還需要評估。但是,妳知道的,最後的決定權依然在我,或是妳的表現上。」

看着她那令人心動的美麗臉龐,黑翊的雙眸隱藏着一層難以察覺的溫柔。

「所以,現在妳是要帶我參觀嗎?還是繼續跟我吵我們老是吵不完的架?」

「這……好吧……先參觀……請……」

任小璦實在說不上來心裏的感覺是高興還是難過。他給了她另外一條路,不見得要陪他上床,才能保住育幼院,可是,卻又語帶保留。

那……他到底想不想跟她上床呢?

唉!真是越想越煩啊!

剛用完中餐,任小璦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黑翊參觀完育幼院的看法。

隨着一個上午兩人的種種交談,她發現,自己只要不想那個上不上床的問題,黑翊的好相處,就一如她記憶中的一樣--對她有時寵溺、有時嚴厲,但是凡事都是講道理的。

所以,她特別帶他前往後山,那裏有條適合漫步與談話的小徑。

每當育幼院的孩子們做錯事時,神父都是帶他們到這裏來洗滌心靈,並且開導他們。任小璦只希望自己能跟神父有一樣的能力,而黑翊則比育幼院裏的孩子還要好應付。

兩人在山間小徑漫步了約二十分鐘,來到了一個有着石桌、石椅的小空地,那四周的景緻都是綠色的,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清爽的香氣。

任小璦拿出了水壺,替黑翊倒了一杯茶。

「要知道,善爾育幼院並不大,二十一個孩子跟着神父,擠在這麼狹小的空間,可是每個孩子卻都能這麼快樂,這不是沒有理由的。」任小璦盡量地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柔和堅定,像孟安妮那樣職業化。

「嗯,我相信。」

黑翊看着任小璦,認同她的話,讓任小璦覺得好高興。

任小璦對他微笑,輕輕地點點頭,吞了下口水,繼續往下說:「神父身體狀況不好,正在住院中,可是醫生說,他復原的機會相當大,只要他好好做復健,兩個月後再開最後一次刀,他就又可以像以前一樣活蹦亂跳了。」

「嗯!」黑翊還是輕輕地應了一聲。

任小璦看他一眼,微笑開始有點勉強。

「所以,其實我們只要熬過這一年,等神父開完刀后,再復健一陣子,我相信,神父可以把善爾育幼院帶領得比現在更好的。」

「嗯!」

任小璦挑起眉頭,笑容已消失。她覺得自己已經夠誠摯了,為什麼黑翊還老是只應這麼一聲?

「拆散這些孩子,實在沒道理,你也看到了,育幼院裏雖然物質生活不是很好,可是每個孩子都很滿足。而且,這些孩子都是神父的寶貝,他們未來一定會成為對社會有貢獻的人。」

「嗯!」

任小璦看着他,眼睛不自覺地瞇了起來。

「所以說,我們只是借用基金會這塊地而已。前一陣子送上的企畫案不成沒關係,只要讓我們保有這塊地就可以了,只是這樣……」

「嗯!」黑翊還是只有這麼一聲。

任小璦火大了,「嗯嗯嗯!你說點別的好不好?」

黑翊那雙黑眸凝着任小璦,帶着輕淺的笑意。

任小璦也瞪着他,可是不到兩秒,她撇開目光。黑翊這樣的凝視,叫她心跳加快,難以適應。

她仰頭,有些不自在的目光移向天空,那片透過綠葉輕灑而下的金芒,照映在她漆黑如夜的眸中,閃出動人的光輝;直挺秀氣的鼻粱下方,即使不上口紅也水光誘人的紅唇輕噘着……這一幕,叫黑翊看得幾乎痴了。

「怎樣?」久久沒聽到黑翊的聲音,任小璦沒好氣地問了一聲。

「晚上給我個答案吧!」

他還是想要她!不只心,全身上下都想,他無法否認!

「什麼?」任小璦瞪大了眼睛,轉頭看他。

「我說的很清楚,妳懂我的意思。」

「你……」任小璦懷疑自己聽錯了。

她以為今天早上,黑翊看到的種種,已經會讓他同意不要拆掉這座育幼院了,可現在……

這該死的男人!腦子竟然還是繞在床邊打轉?!

「別在心裏偷罵我。」黑翊微笑,「就這麼說定了,晚上七點來找我。別忘了。」一說完,黑翊起身,逕自往來時的小徑走去。

任小璦傻眼了。

「喂!」她叫着他,可是黑翊卻沒停下腳步的意思。

她追了上去,「等……等等!我又沒說會答應你。」

黑翊沒有回頭,只回了一句話--

「我知道,而妳也知道後果!」

「啊?」任小璦愣住。

可惡!這臭男人真的打算吃掉她了嗎?

如果是的話,幹嘛還這樣地耍了她一上午啊?

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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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逆小養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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