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四川——因境內有瀘、岷、沱、嘉陵江而得名;又因三國時為蜀地,故簡稱蜀。

狄禍、鍾思敏從安徽合肥西行,由湖北宜昌入蜀,途經萬縣、合川,終於抵達成都府。

進入成都府時,已是黃昏時分,當然得先解決一下民生問題。狄禍挑了大街上的一家客棧,準備投宿、用膳。

由於正值用膳時間,食堂內高朋滿座,僅剩入門口處及最後方角落尚有兩張空桌。依狄禍性格,當然不會選擇吵雜的入門處,於是便直驅角落的位子坐下;而跟在他後面的鐘思敏別無選擇,只得在門口邊的空桌落座,因為他們的君子協定中有——不同桌用膳。

兩人各自在自己的桌上用膳,互不干擾。此時,客棧外來了位年紀約莫二十七、八歲,相貌英俊、舉止瀟洒的男子。

他先在食堂門口張望了一下,旋即走到鍾思敏的桌子前,大剌剌拉開板凳,一屁股坐了下來。

鍾思敏詫異地抬起頭,正想瞧瞧是哪個冒失鬼,可這一看,神情卻突然轉為驚喜:“田大哥!”

“敏敏,好久不見。”田慕白笑容可掬。

“田大哥,你怎麼會到成都來呢?”驚喜過後,鍾思敏陡地又變換成戒備的神色。

“還不是放不下你一個女孩兒家拋頭露面、跋山涉水……所以,愚兄只好暗中一路隨行保護嘍!”

“你有那麼好心才怪!我看八成是來看戲攪局的。”想騙多智第一?哪那麼簡單!

“敏敏,別把田大哥說得這麼惟恐天下不亂好么?我豈是那種人。”田慕白故作無辜狀。

“你當然不是那種人——才怪!”她不客氣地瞪他一眼。

田慕白一派斯文,臉上總是掛着親切的笑容,不深入了解,還真會被他那溫文爾雅的外表給矇騙了。

他的底細,鍾大妹子可是摸得一清二楚,所以,田慕白也不再裝假。神秘兮兮地把頭湊近鍾思敏耳邊,低聲打聽起情報。“敏敏,可有什麼進展?”

他之所以與鍾思敏耳語,是因為狄禍雖遠在角落一方,但他功夫底子深厚,搞不好已練就“千里聽音”的絕技,為防機密外泄,兩人進耳語起來。

角落彼端的狄禍,早看見田慕白坐到鍾思敏身邊,當時以為是因為食堂內客滿,已經沒有空桌,所以才會與她同桌而坐。

但,看他二人似乎挺熟稔的?有說有笑不打緊,最後竟然咬起耳朵來,那股親密樣,教狄禍大蹙眉頭。

這女人真愛招蜂引蝶,狄禍內心極不是滋味,不免密切注意起兩人的動靜。

“大哥,咱們的約期還早着呢,你未免太心急了點吧?”鍾思敏早知道田慕白沒安好心。

“我是想,妹子你辦事效率一向很高,說不定會提前完成任務,所以才趕來驗收成果嘛。”田慕白打着哈哈。

“抱歉,這次對手太難搞,有負大哥期望了。”

“咦?妹子棋逢敵手啦?天底下竟有難得倒智絕的事?這狄禍真不簡單。”

“唉!當了近一個月的啞巴,可把我悶壞了!”鍾思敏故意岔開話題:“這下可好,大哥既然也來到此地,咱們正好結伴,在成都府內暢遊一番。”

“你不怕那人吃味?”田慕白向狄禍的方向努努嘴。

“他呀,恐怕還不知道什麼叫吃味呢。”

“敢情這一個月來,他表現得像塊木頭?”田慕白的語氣充滿同情。

“豈只是木頭,簡直是冰塊。”礙於三則條款的限制,鍾思敏大有“英雌無用美之地”的感慨。

“多智第一竟拿不出對策?”田慕白簡直不敢相信!

“廢話!你剛不也說我棋逢敵手?”

“愚兄不過隨口說說,哪知會不幸言中。”

“得了吧!我看你巴不得我贏不了那賭注。”

“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喔。”

“算了、算了,不談這些個了。這段日子悶得人發慌,咱們趕緊吃完飯,逛夜街子去。”

鍾思敏生性活潑,這一個月來委實悶壞了她,現下碰到田慕白這個跟她一樣愛玩愛瘋的人,豈會輕易放過機會。

兩人匆匆用畢晚膳,招來店小二結賬,並預訂兩間上房準備夜宿,又囑咐小二將行李送至客房后,便興匆匆往店門外走。

角落一隅的狄禍,心神不寧地不斷偷眼瞧着那一對。見鍾思敏拉着那位俊逸男人往外走,心頭着實不舒服得緊。

那女人也未免太現實了吧?有了新人忘舊人,要走,竟連招呼也不打一個!

可……自己不是老嫌她跟在身後礙手礙腳么?現在她總算走了,他不是該高興么?為什麼心裏頭像掉了一樣寶貝似地扎得難受?

費了好大的勁,狄禍才剋制住跟上去一探究竟的衝動。然而面對一桌的酒菜,他再也提不起食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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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拉着跨出客棧的田慕白,走不了幾步,便開了口:“喂,大妹子呀,瞧你急的,不進去跟冷麵殺手交代一下?”

“有什麼好交代的?他巴不得我早走早好。”

“咦?你怎麼對自己的美貌失去信心啦?我記得你信誓旦旦說一定會教他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不是么?”

“錯估情勢不可以呀!”鍾思敏氣嘟嘟地說著:“根據這個把月的觀察,女人之於狄禍,哪怕是九天仙女下凡,他照樣無動於衷。”

“哇!他是柳下惠投胎轉世的么?”田慕白誇張地嚷嚷。

“噗味!”鍾思敏總算被逗笑了。

“好啦,去跟他說一聲嘛。”田慕白看着氣鼓鼓的世妹,終於綻出一貫無憂的歡顏,也稍寬下心,繼續熱心地慫恿。

“哼,你那點鬼心眼,我還不知道么?想看熱鬧?休想!”鍾思敏早看穿他的企圖。“我是可以進去跟他說一聲;不過,你卻得乖乖待在外頭等着,不準跟我進去。”

“那怎麼可以!”田慕白立即大聲反對。他的確是想跟過去看熱鬧,瞧瞧狄禍得知他名字后的表情及反應,可想而知那場面一定很精彩。不讓他跟,那多不好玩!

“怎麼不可以?”鍾思敏插腰、挑眉、瞪眼,鎮住田慕白后,才轉頭匆匆跑回狄禍跟前。

狄禍一見鍾思敏又突然跑了進來,內心不可抑遏地湧上一陣喜悅;可他偏偏又愛端架子,故意不開口。

“狄禍,我遇見一位世兄,打算跟他到市街上逛逛。我們已訂了兩間房,晚上會回來住宿,你累了就先睡,不用等我回來。”鍾思敏連珠炮般說了一大串。

狄禍還不及答話,她又一個轉身,準備跨步離開。

“啊……等一等!”狄禍連忙開口叫住她。

“什麼事?”鍾思敏只好再轉回身子。

“呃……你那位世兄……他叫什麼名字?”狄禍也搞不清楚自己打聽那人幹啥,但,他就是想知道那人的底細及……他倆的交情。

“他呀,他是綠柳古堡的堡主,叫田慕白。”

“什麼?!咳……”狄禍乍聽之下,一口剛入喉的茶嗆得他猛咳不止。

“咦?狄禍,你也太不小心了吧?連喝個茶都會給嗆着。”鍾思敏壞壞的笑容又浮現。她早就料到狄禍聽到田慕白的名字時會非常非常吃驚。

“你、你說他……他是綠柳堡主田慕白?”狄禍簡直不敢相信!

“是啊!你認識我田大哥么?”鍾思敏故意問。

“不,我不認識。”狄禍拉長臉,冷漠地搖頭。

“好啦,田大哥還在門口等我,我走了。”揮揮手,鍾思敏蹦蹦跳跳往門口方向跑去。

狄禍突然有一股衝動,想將她拉回身邊保護;但,最後還是忍下了。

這……關他什麼事呢?還是少管閑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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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禍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淪落到今天這種地步!

以往是他走前,她跟后;現在情勢丕變,反成了他尾隨在鍾思敏身後,亦步亦趨。

狄禍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對,明明不想渾水,卻又坐立難安;熬不過半晌,兩條腿竟不聽使喚地跟出客棧。

在前方熙攘的人群中,一眼便瞧見鍾思敏與田慕白的身影。狄禍跟上緊隨,一邊氣提丹田,凝聚內力戒備,準備一看情勢不對,立刻飛身救美。

只是,跟了大半夜,就見那兩人談笑風生,在每個攤位前流連,絲毫不見疲態,反而是後頭跟着的人累慘了。

狄禍從來不會無所事事地在市集閑逛,在他認為,那是一種浪費時間、精力的行為。因此,他所謂的疲累,指的當然是精神方面的累,而非體力上的負荷。一個武林高手,豈會因走大半夜的路就給累着?

前方遊逛的兩人早知身後多了個“貼身保鏢”,只是兩人也不說破。鍾思敏內心則有一絲安慰及喜悅,畢竟他還是關心她的呀,他平日表現出的冷漠、淡然,只是保護自己的一層外衣吧?

“噯,敏敏,你逛夠了沒?該回去了吧。”又逛了好幾個攤位,田慕白忍不住提醒鍾思敏。

鍾思敏回過頭,瞧田慕白愁眉苦臉的模樣,兩隻手提滿她一整晚採購來的大包、小包,不由笑出聲。“嘻,好吧!說真話,我的兩條腿也走得發酸了,回客棧歇息也好。”

謝天謝地!狄禍看兩人掉頭,知道她今晚的逛街採買已經結束,頓時鬆了一口氣。

回程中,田慕白嘴巴閑不下來,又開始跟鍾思敏小聲地咬起耳朵:

“敏敏,我看那狄大殺手這次鐵定要栽跟頭啦!”

“何以見得?”

“你瞧,為了你的安危,他竟然跟着咱們逛了大半夜市集,這對他而言,可是破天荒的稀奇事兒。如果他像你說的,真是個大冰塊,我猜這冰塊溶化的日子也不遠了。”

“要真是如此,大哥,你那鎮堡‘夜明珠’,就準備易主吧!”鍾思敏樂得眉飛色舞。

“唉!大哥我這次可真是大大失算了。”田慕白一臉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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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棧,店夥計將鍾思敏及田慕白帶到東廂客房,那兩間房是毗連的;不久,狄禍也進入客棧,另一名夥計準備將他帶至西廂客房。

“等等,剛才早我一步回來的那兩名男女客人,他們住哪兩間房?”狄禍叫住前行引領的夥計。“回大爺的話,他們住在東廂客房。”

“東廂房?那我的房間在哪?”

“大爺的客房在西廂,請跟小的走。”

“西廂?不,我要換到東廂,那兩人房間的隔壁。”

“這……”店夥計為難地搔着頭。

“有困難么?”

“是的,東廂房已經客滿,現下沒有空房間了。”

“那這樣吧,我跟那位男客換個房間,讓他住到西廂房,我則搬至東廂去。”

“呃,可是……他們兩位是同行的,不太方便吧?”

“不難為你,我自個兒跟他打商量去。”

“是、是,那就有勞大爺。”

“他住在哪號房?”

“天字一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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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狄禍在天字一號房門外扣動拉環。

片刻后,田慕白前來應門。他饒富興味地打量站在門口的高大冷峻男子。

“閣下是?”他當然要先裝糊塗,以免穿幫。

“我可以進去再說么?”瞄一眼隔壁,狄禍不想讓鍾思敏聽見兩人的對話。

“喔,當然,請進。”田慕白笑着讓狄禍入內,關上房門后問:“這位兄台尊姓大名,找在下有何指教?”

“我叫狄禍。”狄禍簡短地自我介紹。報出名號后,他冷冽如冰的目光直逼田慕白。

“原來是名滿江湖的殺手第一,失敬、失敬!”田慕白依然面不改色,鎮定如常;狄禍不得不佩服他的深沉。

“上次到貴堡退還訂金,田堡主適巧外出,因此由貴堡管事代為收下。想必田堡主知曉此事?”狄禍直述來意,不想多說客套話。

“呵呵,上次的交易觸犯閣下禁忌,退還訂金也是理所當然。”田慕白抱拳表示了解。

“堡主既知狄某禁忌,為何明知故犯?”狄禍不客氣地指責:“在下原以為堡主亦不知紅葉莊主的真實身份,但此刻看來,你二人原是舊識,不至於不知道她是個女子吧?”

原來下閻王帖追殺鍾思敏的僱主,竟是田慕白!

“我是知道紅葉莊主是個女人沒錯,但她一直以男裝示人,江湖中無人知曉她的真實性別。原以為可以瞞天過海,以閻王帖取她性命,沒想到還是教你識破她的偽裝,而逃過一劫,算她命大。”田慕白仍是一副神色自若的樣子。

“你故意隱瞞真相,想教我自毀原則?”狄禍大為不悅,眼神更顯森冷。

“怎麼會呢?”田慕白雙手一攤,笑得輕鬆。“若閣下那晚得手,充其量也只能說是誤殺,而非自毀原則。因為那丫頭女扮男裝,江湖同道有哪個知曉?自然不會有人怪罪你打破原則了。”

“過去的事,我不想再追究。我想知道的是,你現在有何意圖?”狄禍講話一向直來直往,只挑重點講。

“意圖?”田慕白故意做出不解的表情。

“你接近鍾姑娘必有不軌企圖,想必田堡主還沒打消狙殺她的初衷吧?”狄禍目光炯然地逼視田慕白。

“這跟你有關么?”田慕白無畏地迎視他如利刃般的目光。

“這——”狄禍啞口。

“江湖盛傳:殺手第一向來獨善其身,不多管他人是非。我與鍾思敏之間的恩怨過節,怎地倒勞駕閣下關切起來了呢?”田慕白頗感興趣。

“我——”狄禍詞窮。

“莫非閣下已然動情,才會關心鍾姑娘的安危?”

“你……少胡說。”

“要不,閣下做何解釋?”

“我犯不着跟你解釋什麼,我就是不許你動她一根寒毛。”狄禍態度相當強硬。

“這麼看來,閣下是想插手其中嘍?”

“沒錯,我不會坐視不管的。”狄禍語氣更形堅決。

“請問你要怎麼管這件事呢?難不成去向鍾姑娘揭發,說下閻王帖的人是我么?這豈不違背了你不泄漏僱主身份的原則?”田慕白有恃無恐。

“我當然不會自毀原則;不過,我會隨侍在她身側加以保護,不讓你有動手加害的機會。”

“這麼說,你已經決定受雇,當她的保鏢了?”

“你知道她曾提議想聘僱我當保鏢的事?”

“今晚逛市集時,那丫頭將整個事件都告訴我啦!還包括閻王帖的事,哈哈哈!”田慕白得意萬分。

“那表示她相當信任你,你不覺得慚愧么?我真想不通,鍾姑娘說你是他世兄,那麼,綠柳與紅葉兩家,想必定是世交,為何你忍心取她性命?”狄禍想了一個晚上,仍得不到答案。

“這個么……不足為外人道。”田慕白淡然一笑。

當然是“不足為外人道”,真要說出來,戲還唱得下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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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禍告訴店夥計要與田慕白商量換房之事,只是個借口。他主要的用意是想警告田慕白,要他打消加害鍾思敏的念頭。既然談判沒有結果,他只好轉而敲鐘思敏的房門。

“狄禍?”前來開門的鐘思敏訝瞠烏瞳。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個超級木頭兼冰塊,竟然會來敲她的門?這一個月來,兩人雖是同行,但狄禍視她如隱形般,根本不搭理。今晚,他老兄竟然大駕光臨,可真稀奇!

“呃……”站在門外的狄禍表情尷尬地支吾道:“鍾姑娘,上次你說的那樁……生意,是不是還有效?”

“生意?什麼意思?”鍾思敏一時沒會意過來。

“就是……要我當你……保鏢的事。”

“喔!是那件事呀,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為什麼?”狄禍有絲詫異。“你不擔心下閻王帖的那人加害於你?”

“現在不擔心了。今晚逛街時,我把這件事告訴田大哥,結果被他訓了一頓,怪我為何不到綠柳堡向他求援。他說可以保護我,要我明天跟他回綠柳堡;所以,今後我不再煩你,你可以一個人自由自在地去找唐非。”

鍾思敏興奮地回答了一大串,可狄禍愈聽臉色愈沉重。剛才田慕白並未透露這件事,真是陰險!

“你不能跟他回綠柳堡。”狄禍勸阻。她這一去,不是羊入虎口、自陷險境么?

“為什麼?”

“他……不可靠。”可惱的是,狄禍堅守三不原則,根本無法揭穿田慕白的陰謀,只能點到為止。“不可靠?”鍾思敏做出疑惑的表情。“不會吧?我們兩家是世交,田大哥的為人我很了解。他是有點玩世不恭沒錯,但絕對是個正人君子,你怎會認為他不可靠呢?何況先前你們並不認識,不是么?”

“要認清一個人的本質,並不是以彼此認識的時間長短來論斷。”狄禍語重心長、意有所指。

“或許吧!但你別忘了,我是多智第一的智絕,想矇騙我可不是容易唷!”

“知人知面不知心,還是小心謹慎點好。”

“咦?狄禍,你對田大哥似乎有偏見喔!”

“我——”狄禍真是有口難言。

“好啦、好啦!你的好意我心領就是。不過,我完全相信田大哥的為人。”

“你還是要跟他一道回綠柳堡?”狄禍有點不高興。

“嗯!”鍾思敏堅定地點點頭。

“那……你田大哥的武功很高么?”勸阻不了她,狄禍轉而關心起另一個問題。

“是很高。當初我沒想到去向他求援,讓他心理很不平衡。所以,為了補償這個疏失、給他一點安慰,我決定暫住綠柳堡,讓他保護一下嘍。”

“那你的武功又如何?”狄禍的用意是想知道,一旦田慕白驟下殺手,她有無自保的能力。

“我呀?”鍾思敏指着自己鼻尖笑答:“輕功不錯、智力頗高;至於其它武功嘛……嘿嘿,不好意思,只差強人意而已,不像你是個武林高手。”

“既然你輕功能練至上乘,為什麼武功卻只……平平而已?想必是你偷懶、貪玩,不肯好好練功吧?”

“才不是。我是先天條件受限,才無法練就上乘的武功,你可別冤枉人。”鍾思敏鼓起腮幫子鄭重聲明。

“是么?”狄禍半信半疑,反正她講的話總是教人真假難分。

而狄禍最不解的是,既然田慕白的武功了得,而鍾思敏的武功又只是平平,何以他不直接下手,寧可花費重金聘僱殺手狙擊?

適才在“天字一號”房,狄禍也曾質疑過田慕白,但他含糊其詞,只說畢竟相識二十載,不忍親自動手,故而藉由殺手來解決。但,既不忍心,又有何深仇大恨,非置她於死地不可?他不殺女人的原則,讓田慕白“借刀殺人”的計謀觸礁,現在他又想誘騙她至綠柳堡伺機加害么?可笑鍾思敏自詡才智過人,卻被蒙在鼓裏而不自知。

“你是紅葉山莊莊主,有家業必須處理,總不能長久寄居在綠柳堡吧?因此,雇個保鏢保護你,應是最妥適的辦法。”狄禍仍想勸她回心轉意。

“奇怪?當初我請求你當我的保鏢,你不肯接受,現在卻這麼熱衷,是怎麼回事呢?”

“這……呃……”狄禍有點不自在地支吾,“我仔細考慮過,你說的也對,殺人畢竟不是什麼正當行業,有機會可以改行,我想……試試又何妨。”

“是么?那唐非的事呢?”

“這事還有一年期限,不急。”

“換言之,你還是沒放棄這樁殺人的交易?”

“已經接手的生意,怎能出爾反爾。至於以後是否再接閻王帖,則要看這次轉業的成效再決定。”言下之意,以後還造不造殺孽,鍾思敏是關鍵人物。再講白一點,就是拖她下水,給她一點道德壓力。

“呵——”鍾思敏卻打了個大呵欠,揉着眼睛說:“逛了一整夜的市集,好累喔!狄禍,這件事明天再說,我困了。”

看她滿臉疲憊、睡眼惺忪,狄禍只好識趣地告退。“好吧,你睡。咱們明天再商量。”

關上門扉,鍾思敏背抵着門板偷笑。

她早料到狄禍會找上田慕白質問緣由,也斷定他會回頭要求當她的保鏢;因此逛街時,就已經跟田慕白商議好再串演這一幕戲。當然,戲碼會一出出上演,直到目的完成為止。好戲——還在後頭呢。

唉!可憐的狄禍,又被耍了一次。

可……原本是基於好玩心態,才接下賭約的鐘思敏,卻意外地發現,她的心態竟也有了奇妙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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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謐的午夜,天地萬物俱寂。狄禍走在客棧的東廂廊檐,兩側的客房都已熄了燈火,就連田慕白房間也是漆黑一片。狄禍停住腳步回頭,看見鍾思敏房間透出的燭光也暗了下來。

看來大家都入睡了,惟獨他無法入眠。

他折回鍾思敏房門口,背靠門扉盤腿而坐,準備徹夜守護她,以免遭到田慕白的毒手。

抬頭仰望蒼穹,星空燦爛。凝視着滿天星斗,思緒如漲潮般湧上心頭,他竟傷感地憶起自己坎坷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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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年前,五月五日的子夜,狄禍在北方的一個村鎮出生。那是個貧瘠的小村,卻有着莫名其妙的奇風異俗——凡是五月五日端陽這天出生的小孩,都被視為惡魔降世,是不祥的化身。為了避免替家中招來厄運,這天出生的嬰兒,都會被家人丟棄,任其自生自滅。

狄禍何其不幸,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偏偏選在那天到人間報到,從此註定他多舛的一生。

他出生后,父母嫌他是個禍害,甚至將他取名為“禍”。生下來沒幾天,就被狠心的父母棄置荒郊野外,僅在他身上留下一張記有姓名及生辰八字的紅紙。狄禍的父母認為,若他餓死凍斃或被野狗咬死,那是他命該如此;如果幸運被善心人士撿去撫養,則算他命大。一切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合該狄禍命不該絕,被一個拾荒老人拾回撫育;但,貧困的生活經常是有一餐沒下頓的餓肚皮。直到六歲時,拾荒老人病逝,他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從此狄禍成了小小流浪兒。

他經常瑟縮在人家屋檐下,企盼有好心人能施捨些剩飯殘肴充饑。那時,小小心靈已經懂得自己活得像條狗,卑微低賤,沒有一點尊嚴。

苦難的日子過了兩年,狄禍碰到了一位身懷絕學的江湖高人;他將狄禍納入門下傳授武功,並教他讀書識字。

別以為狄禍從此就否極泰來,其實卻是另一種苦難的開始。

狄禍的師父雖是個武林奇才,卻也是個憤世嫉俗、性情乖戾、殘暴的怪人。他收狄禍為徒,是因為看出狄禍是個練武奇才,將來可以將自己的絕學發揚光大、名傳江湖。這種自私的心態,又豈會有師徒之情?

他對狄禍學藝過程的要求,幾已嚴苛到不近人情的地步,稍有小失誤,就是一頓毒打苦刑。很長的一段日子,狄禍身上總是傷痕纍纍,血水、汗水不斷交纏在他瘦弱的軀體上,而淚水……他只敢在夜深人靜、師父睡熟了后,才放縱它們盡情地宣洩。

後來狄禍果然成為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但從小被遺棄,缺乏家庭溫暖,師父又是個冷酷無情之人,動輒打罵,休想從他身上得到一絲關懷。在這種環境下成長,造成狄禍性格上的缺陷。

在江湖上嶄露頭角后,狄禍也是個“獨行俠”,從不與人攀交,獨來獨往成了他的行事風格。環境對人的影響,確實有它深遠、不容忽視的一面。狄禍的冷漠、孤傲其來有自啊!

而狄禍從事殺手這一行的肇因,竟是為了遵奉他那乖戾師父的遺命!狄禍實在無法理解師父詭異的想法;師父臨終的遺言口,竟是逼他承諾當”名出色的殺手;理由是殺手容易揚名立萬、成就威名,連帶地也將他的絕學傳揚於世。

狄禍從此踏上了殺手的不歸路。

當了十年殺手,對於血腥的殺戮似乎也麻木了,手起刀落、見血封喉,他已不再如初時的心慈手軟。

但自從遇見鍾思敏后,她的美麗開朗,深深撼動他孤寂已久的心。狄禍這才發現,自己對男女之情仍未全然放下。在他內心深處,其實是極盼得到愛情的滋潤。多舛的命運,並沒有剝奪他愛人的能力。

夜更深,寒氣沁骨。狄禍守護在房門外,卻感覺不到寒意,因為他全神戒備地防田慕白趁夜潛入房中對鍾思敏下手。

對她的這分牽挂,就是……愛么?狄禍迷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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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卯交替時分,天色微明。

狄禍為守護鍾思敏,一夜未眠。當早起準備幹活的客棧夥計見到狄禍持劍端坐在天字二號房門口,不禁詫疑。

“客官,天色尚早,您怎麼不進房多睡會兒?外面天冷哪!”他好意地告訴狄禍。

“我是干保鏢的,必須在房外守護主人的安全。”依狄禍個性,原不想搭理,但轉念一想,坐在別人房門口,恐啟人疑竇多惹麻煩,是以才勉強回答。

“喔,原來如此。”

當保鏢的難道都是鐵人,不用睡覺?或是須能忍受冷冽的寒風、露宿房外?真辛苦的行業呀!原以為自己這雜役的工作已是十分卑下操勞,沒想到還有更勞累的人!那名夥計同情地搖搖頭,嘆着氣幹活兒去了。

又過了一個時辰,有些準備趕路的商旅紛紛起床。在經過狄禍身旁時,不免投以好奇的目光,有人甚至交頭接耳,揣測他坐在房門口的原因……

狄禍不太耐煩地想:這女人到底還要睡多久?面對愈來愈多住客狐疑的眼光,他已開始感到浮躁。

這時,天字一號房的門開了,田慕白精神奕奕地跨出門檻。當他見到狄禍時,臉上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

“狄兄,你起得可真早呀!”

“田堡主早。”狄禍冷冷應道。自己在房外守護鍾思敏一整夜的事,沒必要讓他知道。

“狄兄在我世妹房外做啥?”田慕白明知故問。

“需要向田堡主報告么?”狄禍面色不豫地回道。

“呵呵,鍾姑娘是在下的世妹,有個男人在她房外企圖不明,理當關心一下。”

“哼!”偽君子!笑裏藏刀、表裏不一的陰險小人,狄禍心中暗罵,冷哼一聲后便不屑再理睬他。“今天敏敏要跟我回綠柳堡,狄兄是來向她道別的吧?”田慕白無視他的冷淡,還是熱絡地開口。

“她不會跟你回綠柳堡的。”狄禍擰起了濃眉。

“哦?狄兄何以如此肯定?”

“我是她的保鏢,她不用再向你尋求庇護。再說,你會保護她么?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心裏應該明白。”

“呵呵!我心裏當然明白,只可惜那傻丫頭卻被蒙在鼓裏,還妄想我能保護她的安全呢,實在可笑。”

“那是因為她信任你這位世兄的緣故,你不覺得良心不安么?”狄禍怒責他。

“咦?殺手第一也會講良心啊?這倒稀奇。”

“你別太仗恃我那三不原則,必要時我還是會衡量輕重,有所取捨的。”

“悉聽尊便。”田慕白對他的威脅一點也不在乎,反而轉身拍起鍾思敏房門。“敏敏,懶丫頭,快起來,太陽曬屁股嘍!”

等了半晌,才聽到鍾思敏的回應:“知道了啦!討厭,吵死人了!”

“貪睡的丫頭,快收拾好行李,用過早膳咱們就上路哦!”說罷,田慕白投給狄禍一記挑釁的眼神。

待田慕白離開后,狄禍也舉手敲門。“鍾姑娘。”

須臾,鍾思敏才睡眼惺忪地開了房門。“早啊。”她打了聲招呼,隨即打了個呵欠。

“我想知道姑娘的決定。”田慕白用過早膳后就要帶她走了,狄禍急於知道她考慮后的結果。

“什麼決定?”鍾思敏一副還沒睡醒的樣子。

“我當你的保鏢的事。”狄禍對她的漫不經心相當不悅。

“哦,那件事呀!我剛起床,還沒跟田大哥商量呢。”

“你自己的事,自己決定就成,犯得着跟別人商量么?”狄禍的不悅更加明顯了。

“昨晚我答應讓他保護,今天又變卦,於理當然要知會人家一聲嘛。”鍾思敏回得理直氣壯。

“如果他反對呢?”

“那我只好跟他回綠柳堡嘍!你呢,就自個兒到附近找唐非吧。”

“不行,我是當定你的保鏢了,你跟我一起去我唐非!”狄禍卯起了性子,強硬說道。

“啊?!”鍾思敏傻眼!她可沒想到狄禍原來也有副牛脾氣。

兩人就站在房門口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不下。這時,漱洗完畢的田慕白悠閑地出現。

“你們兩個杵在門口乾啥呀?”

“田大哥早。”鍾思敏甜甜地叫了一聲。

“都日上三竿了,還早啊!懶丫頭,快去梳洗一下,咱們馬上要出發啦。”田慕白打趣地笑答。

“嗯,好。呃……對了,田大哥,有一件事……”

“先去洗把臉,有事待會兒再說。”

“好吧。”鍾思敏似乎很聽田慕白的話,乖乖地回房梳洗。

她真這麼聽話?別傻了!只有“演戲”的時候,她才會這麼好說話。平常哪,可是刁鑽得教田慕白頭疼哩!

“狄兄,你不去漱洗漱洗?”待鍾思敏不見了人影,田慕白才轉向狄禍問道。

“不勞你費心。”對虛偽的人,狄禍當然不會給好臉色。

“呵呵,話說回來,狄兄在門口站崗一夜沒睡,倒也不用去洗臉漱牙了。”田慕白一臉促狹。

“你知道我在她門口守了一整夜?”這麼說,昨晚他曾企圖潛入鍾思敏房內?看來,昨晚犧牲一夜的睡眠,倒也值得。

“不管鍾姑娘答應與否,我是當定她的保鏢了,你甭想算計她。”狄禍強硬地提出警告:“你的陰謀不會得逞的,勸你趕緊回綠柳堡,這樣我們的第二樁交易才有成功的可能。”

“你要挾我?”田慕白覺得事情愈來愈有意思了。

“如果你堅持帶鍾姑娘回綠柳堡,那我只好隨行保護,狙殺唐非的事,勢必無法完成。倘若你還希望我承接這樁閻王帖,那就獨自回堡,我可以帶着鍾姑娘追查唐非的下落。”狄禍試圖勸服他。

“這個嘛……嗯……”田慕白煞有介事地撫搓下巴,故作沉思狀。

“好吧!為了讓你專心對付唐非,早日完成咱們的第二樁交易,鍾思敏的事就暫且擱下,我會回綠柳堡等你消息。”假意考慮了半天,田慕白作下決定。

“在狙殺唐非這一年期限中,你不得再出現鍾姑娘身旁,以免我還要分心照應她。”狄禍暫時用緩兵之計,日後再想其它破解之道。

“一言為定。”田慕白爽快應允,因為,這一切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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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男人達成協議。早膳過後,三人便分道揚鑣。田慕白獨自回綠柳古堡,狄禍與鍾思敏則留在成都,繼續探查毒絕唐非的行蹤。

田慕白這一出場攪和,確實幫了鍾思敏一個大忙。

當初同意狄禍增列三則條款,本以為還是可以伺機突破他的心防,上演早就策劃好的“美人計”,教他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再要他說出發閻王帖之人是誰,沒想到多智第一這次卻失算了。

狄禍有着北方人特有的死拗脾氣,將那三則條款守得固若金湯。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他與鍾思敏保持距離,根本不讓她近身,這教鍾美人如何演出呀?

所以,她才會大嘆“英雌無用美之地”!

嘿嘿!幸好她命好,向來福星高照。田慕白不甘寂寞地跑出來串場,倒幫她打破了僵局,狄禍增列的三則條款實已名存實亡。

雖然田慕白答應一年內不動鍾思敏,可狄禍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因此,他現在是——行路並肩、吃飯同桌,夜晚雖不至於同宿,但兩人房間必定毗連;如果沒有緊鄰的空房,狄禍寧可夜宿鍾思敏門外檐廊,以防她遇險時不及搶救。總之,他把鍾思敏保護得滴水不漏,三則條款也就此宣告壽終正寢了。

既然三則條款形同虛設,鍾思敏總算可以把精心策劃的美人計用上了;她現在等的就是適當的時機了,因為即時要使詐,也得不露痕迹,那才叫高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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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禍與鍾思敏在成都附近繞了數日,試圖打聽唐非行蹤。他們也曾造訪用毒世家——唐門,探問唐三公子是否進過家門,結果都是無功而返。

這日,兩人又在外奔波了一天,向晚時分才回客棧用膳。

“呃……狄禍,這樣漫無目標地瞎找,根本不是辦法。”鍾思敏渴極了,端起香茗先潤潤喉。

“你有何高見?”狄禍心知她可能有了想法。

“我們到大雪山貢噶峰的冰湖去碰碰運氣。”她腹內果然有機關。

“大雪山?為什麼?”狄禍停下夾菜的筷子疑道。

“據說大雪山頂貢噶峰上有一冰湖,湖面長年結冰不化,但神奇的是,每百年會有一株神蓮破冰而出。此神蓮的功效式多,據說中毒者服之可怯劇毒,平常人服用,則可百毒不侵、延年益壽。我們上去瞧瞧,算算日子,這百年神蓮,應在中秋月圓之時破冰而出才是。”

“你打哪來的消息?”

“從無名野叟所著《寰宇搜奇錄》一書中得知。”

鍾思敏除了天生聰穎、肯用腦筋外,好學不倦、博覽群書,也是造就她多智第一聲名的原因之一。

“但,上大雪山跟探查唐非有什麼關連?”這是兩碼子事,八竿子打不在一塊兒,狄禍懷疑是她貪玩,想藉機上山採蓮罷了。

“大大的有關連。”鍾思敏分析道:“你想想,唐非以使毒聞名,這‘雪山冰蓮’則是百毒剋星,他極有可能上山採蓮,除之而後快。”

“問題是,除非唐非也看過《寰宇搜奇錄》,否則他怎知有雪山冰蓮這玩意兒?再說,這神蓮是否為訛傳也未可知,說不準是那無名野叟唬弄人呢。”

“我們現在的處境,只要有一點線索,就不能輕易放過。哪怕只有一絲的可能性,也值得一試,總比漫無目標地瞎找好吧?”

“大雪山天氣酷寒,山路陡峭難行,你吃得了苦么?我要保護你的安全,又不能獨自上山,把你丟在成都不管。”狄禍想勸她打消這主意。

“放心,沒問題。我多裹幾件皮裘就成。”鍾思敏精神抖擻地回答。

“山中有很多飛禽走獸,你不怕?”狄禍再嚇她。

“不怕。”鍾思敏拍胸脯保證。

“真的?”狄禍想起那片密森林裏的“老鼠事件”。

“安啦!我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那……小小的鼠輩而已。其它的,哪怕是豺狼虎豹,本姑娘都不怕。”鍾思敏立即猜到狄禍的想法,趕緊出聲說明。

百密一疏,沒想到多智第一也會不小心自曝其短,狄禍牢牢記住她這惟一的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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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戲殺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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