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之後他還將夜鷹領里不適合打仗的老人與小孩帶進村落,讓他們與村民們一起耕作食糧來養活自己。
於此同時,他更與斯凱及巴藤冒險潛進西隅砂領,求得沿海南人的金援,藉以支持他們短少的糧食及不斷消耗的兵器。
然後只要他一有空,必會悄悄去探看她——看她是如何向男孩麻生學習他們的語言,也看她是如何堅強的熟悉武領王都以外的世界……
「還是沒有任何辦法嗎?」他沉痛的問着沿海商人介紹給他的醫者。
「我很抱歉,梟王。」醫者搖搖頭,「淫毒的迫害已存在幾十年了,卻一直無人可以結束它,唉……」
「關於孩子……可有那麼一點希望?」
「抱歉!根據我的記錄,在服用淫毒后所孕育的孩子,幾乎沒一個是正常的……不是死胎,就是畸胎!」
「那麼關於娘親……」
「孩子若是胎死腹中,娘親多半會被拖累而死;若是硬要產下畸胎,娘親便會崩血而亡,所以……提早小產是唯一的辦法了。」
「我知道了。」陵梟痛苦的閉上眼睛,「那就麻煩醫者濟葯了。」
「梟王,您乾脆殺了我吧!」巴藤在斯凱送走醫者后,直接跪在陵梟面前磕頭謝罪,「都是我縱容屬下去下藥毒害皇緋,所以,梟王,您就殺了我吧!」
「殺了你能做什麼?」斯凱嘆氣道:「能救回孩子嗎?」
「至少能稍減一點梟王心中的痛苦,那就足夠了。」話一說完,巴藤立刻想拔刀自刎。
「巴藤!」陵梟沉聲喚道。
「梟王,這都是我巴藤的錯!」巴藤一再的磕頭謝罪。
「留着命去做更有用的事吧!」陵梟抓起巴藤,「皇城還在遙遠的首關繼續殘害更多的人,所以留着你的命去結束它吧!」
「我會的,梟王。」他一定會一直跟隨梟王,直到皇城倒下的那一天為止。
可直到皇城倒下的那一天,他也不會得到她的諒解吧!她一定不會諒解他必須親手結束她孩子短暫生命的苦衷吧——因為他曾親眼看見她給予那孩子的深愛,是多麼的光輝;因為他曾親自看到她因那孩子而願意放下倔傲的自尊,改為最純粹的溫柔;所以,一旦他為了要保住她的性命而親手結束那孩子的短暫生命,他便再無機會能得到她美麗的靈魂了。
他和她,就只剩下這麼一點時間——他動手前,就只剩下這麼一點時間,這對他而言真是太短了!
「這片大海很美。」蘇錦望看着大海遙遠的另一端,努力用新學的語言對身後的人說道。
「我知道你每天都會來這裏看海。」而他卻一直不知道這片大海究竟美在哪裏?
「坐一下。」她拍拍身旁的岩石。
「你已會說不少我們的語言了。」他小心翼翼坐在她身旁,享受着她難以長久的平和對待。
「陵梟——」她轉身面對他,簡單卻犀利的問:「你知道你對不起我嗎?」
「我對不起你。」他點頭承認,並將隨身的匕首交到她的手裏,「你若想要我的命,請隨時動手。」
「我沒辦法一下子就聽懂所有的話。」她抽出鋒利的刀身,將之抵在他的心口,「可曾經你想讓我殺死你,是嗎?」
「如來你下得了手,是的。」他再一次點頭回答。
「我知逍了。」她冷冷的看着他,讓利刃刺進他的心,「我還是會恨……」
仲手接住自他心口滴落的血珠,「但我沒有辦法殺死你!」
只因為他是她孩子的爸爸,他更是麻生所尊崇的人,以及許多人自願追隨的陵梟王!
這是近一個月來,她認真向麻生學習着這裏的語言,她還認真期待着即將成為她孩子的爸爸的他,所得到的一點概念。
只是她學會的詞彙還太少,而她看着他時還是摻雜着難以放下的恨意,所以她也只能這麼說:「我沒辦法殺死你。」
「蘇錦——」這已足夠讓他苦痛難當,並深深自責着,「你恨我吧!」
因為接下來他要做的事,一定會讓她更加的恨他,「我寧願你一直都是恨我的,也不要你給了我溫柔后再對我心懷恨意!」
那將會讓他更加放不下她。
然而蘇錦還不能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只能眉眼微揚的問:「你不高興聽到我這麼說嗎?」
「不是。」他苦澀的搖頭,「我們對你做的事是錯的,是極其殘忍的!所以如果有一天你真下得了手時,你可以隨時殺了我!」
「我可以感覺到聽不懂你說的話,對你來說似乎是很殘忍的。」她在海風裏呢喃着唯有自己才聽得懂的語言,「因為你有一雙好會說話的眼睛,總是在訴說著我對你的殘忍,可是……」
到底是誰對誰殘忍?是不是得等她完全聽得懂他所有的意思后,她才會知道、才會明白隱藏在他眼裏的是否真是一種痛苦呢?
「為什麼?」她看着他那彷彿帶着渴望的雙眼,「你渴望我嗎?」用着自己的語言問道。
而因為他聽不懂,也就不會回答;也因為他沒有回答,她也就不必深入思考——關於他與她之間最難解的一場牽扯!
「蘇錦!」斯凱在臨海的崖壁上找到她,看着她回望他的眼神,既銳又冷,完全不像是個備受寵愛的公主,「我真的很難相信你是皇城教養出來的尊貴公主!」
她展現出來銳冷眼神與清淡氣質,真的很像是經歷過苦難之人才會有的堅強姿態,「我可以和你說幾句話嗎?蘇錦。」
「我不一定聽得懂。」蘇錦無可無不可的說。
也對,梟王確實說過她是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但這可能嗎?
別怪他難以置信,畢竟他從未聽過其他的語言,所以他還是決定要說出他想要說的話語,「我其實很尊重你選擇背離皇城的決定與決心,可你畢竟是皇城最疼愛的女兒,所以你的存在多少會影響到鬼王對抗皇城的決心!尤其在梟王不得不捨棄自己的孩子來保全你的性命時,就足以說明你對果王的影響力了。」因此,「你最好還是離幵這裏、離開梟王吧!梟王為你花費的時間與心力實在是太多了一點。」如果可以省下這些兒女情長的時間,梟王一定可以做更多的事。
他悄悄靠近她,對着她的背後伸出手……
「斯凱!」巴藤不敢置信的叫道:「你打算做什麼?」
斯凱嘆口氣,收迴向己的手,「巴藤,是你啊!」
「你剛才打算做什麼?」巴藤抓住他的手追問。
「我什麼都不打算做啊!」斯凱隨口敷衍。
「但是……」他明明看見了。「我們已經答應過梟王,不會再對她不利了,你還記得吧?」
「當然。」
「那你還……」
「我反正什麼都還來不及做!」
「你該不會……」
「巴藤,你最好當作什麼都沒看到!」
「但是……」
「走了。」斯凱無奈的拉着巴藤走下懸崖。
看來,就算這些人甘願追隨陵梟,也還是不甘願看見她呵!
只是,為什麼呢?
虧那個男人剛才拉拉雜雜說了一大堆,她卻鴨子聽雷,有聽沒有懂!
唉!「我到底是做過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呢?」不過是一個剛出現在這裏不久的人,為什麼會被那麼多人痛恨到欲除之而後快呢?
「聽不懂真的是件讓人極為困擾的事啊!」幸好她還有寶寶陪伴……她低下頭,倍感幸福的看着自己日漸圓凸的肚子,「有你真好,寶貝。」
她經常看着愈來愈圓潤的肚子,笑着、說著,表情極為燦亮;所以他也就這麼拖着、延着,不想去面對她必然會有的痛與恨!
可是,「孩子愈大,崩血的情形就會愈嚴重……」醫者曾說過的話總是不停提醒着他。
「讓我幫您吧!梟王。」斯凱算準時機提議。
「怎麼幫?」巴藤則是防備的代為詢問——畢竟他曾看過斯凱想要不利於皇緋的行為,雖然他並未將此事報告給梟王知道,卻再也無法對斯凱付出全然的信任。
「把藥劑加進米湯或其他食物中,讓小產一事變成一場意外,那梟王就不必擔心會有什麼疙瘩存在她的心裏。」斯凱體貼的代為設想道:「當然,如果梟王當天人不在夜鷹領里,那就更為無懈可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