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龍淵牆
黑亮的鐵軌邊上躺着一個人,我本以為會是一個活死人,怎知這個人卻是一個真正的
死人。這人穿着煤礦工人的衣服,全身沾滿了黑色的煤粉,我一看就知道他是橋天煤
礦的工人,三十來歲,姓馬,我們都叫他小馬哥。小馬哥的臉上雖然都是煤粉,但是
我們還是能看出他的臉色白得透青,再仔細一看,他的右手已經完全斷開,身體裏的
血流得乾乾淨淨。
范里默不作聲地蹲下去,用手電打量着小馬哥的右手,斷開的手就隔着一道鐵軌,血
液沿着鐵軌流了很遠。韋龍雖然嘴巴硬,但是根本沒見過這些場面,當場就嚇得沉默
下來。許少德也不再出聲,他安靜地站在一旁,提着探照燈一動不動地照着小馬哥的
屍體。我盯着小馬哥的屍體,心想他可能原本只是一個假死的人,但是電車經過時壓
斷了他的手,身體的血液這才流了出來,因而喪命。
“電房的總閘不是被炸了嗎,沒有電的話,電車怎麼怎麼開,怎麼能壓斷他的手,地
上的血都沒幹,還很粘。”小光蹲下去以後就去摸小馬哥的衣服。
“你摸什麼啊,人家都去了,你就尊重一下他吧。”許少德憋不住嘴巴,一見有機會
就損人。
“又沒摸你,嚷什麼。”小光紅着臉答道,然後又對我說,“我想電房被炸是剛剛
生的事情。”
小光說的正是我所想的,如果電車還能形勢,並壓斷小馬哥的右手,而血又未乾,那
么電房很可能是不久前才遭到破壞。煤井外面並未有駛出來的電車,如此說來電車是
開進去,而並不是開出來。現在橋天監獄已經是一座活死城,開車的人會是誰,為什
么沒假死,為什麼要進十號井?又是誰炸了電房?總不可能是開電車下去的人自己炸
的,這麼說來至少有兩撥清醒的人進入了十號井。
“先把他放在一邊吧,我們進去看看,是不是還有其他人。”范里的聲音說完就把小
馬哥輕放在一邊,也不管是否有人反對。
我和范里的想法一樣,現在一定要進去看個究竟,開電車進去的人肯定不是搜救隊的
,要不也可能壓斷了小馬哥的手也不下來處理情況。我們處理好情況以後就急着往裏
走,煤井裏有一股很腥悶的味道,但越往裏走就越陰冷,瓦斯爆炸后留下的餘熱一點
兒都找不到,煤井裏的陰冷能透人心骨,讓人忍不住顫抖。
一路上我們都小心翼翼,到了深處以後煤井有了坍塌的地方,應該是瓦斯爆炸時引
的。我曾聽橋天監獄的人提過,橋天煤井屬於低瓦斯礦井,所謂低瓦斯礦井,是指相
對瓦斯湧出量小於或等於1o立方米/噸,且礦井絕對瓦斯湧出量小於或等於4o立方米
/分,這樣的礦井生瓦斯爆炸的幾率是很小的,即便爆炸也引不起很大規模的破壞
力。我們走進來最多只有一公里,從這個範圍開始就出現了坍塌,真是無法想像當時
的瓦斯爆炸威力有多強,也無法想像低瓦斯井為何會生這樣的爆炸。
煤井坍塌的部分很嚴重,鐵軌都給砸得翻在了一邊,只有一些窟窿可以鑽進去,而廢
墟前正好有一列電車。我們奔了過去,現電車的鐵輪子上果真染了血跡,小馬哥的
確是給電車壓斷了右手。電車上已經沒人了,車上也沒什麼東西,只有一些煤粉,估
計沒來得及倒掉。我喪氣地望着電車,本以為可以見到幾個活人,但既然車能開到這
里,這裏又沒有別人,電車上的人肯定進到煤井深處了,我們只要跟上去總能現他
們。
阻礙的石塊有大有小,但是先進去的人已經清出了道路,我們幸運地坐享其成。我讓
大家進去,自己走在最後面,以免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掉隊。怎知時運不濟,我還沒
鑽進清理出來的洞口,頂上又落下幾塊黑石,把我和他們硬生生地隔開。許少德回頭
一看落下這麼多石頭,以為我給砸成了肉醬,於是就大哭大喊,抱怨老天讓我英年早
逝。
我聽着心裏不是滋味,所以就朝對面喊道:“你小子安靜點兒,再喊就輪到你了。”
許少德還想對喊,但是我聽到他唔唔地叫着,估計是讓范里捂住了嘴巴,這裏的山石
本來很穩固,但經過了大爆炸可能極為鬆軟,一有大聲音小震動就會引蝴蝶效應。
許少德閉嘴以後,我就讓他們先安靜,然後令找通道。落下來的石頭都集中在中心部
分,所以我就從井道邊找通道,沒想到還真找到了一條不大不小的縫隙,以我的身材
絕對能鑽進鑽出。我先把一些東西扔進去,范里他們伸手拉了過去,等東西都傳過去
以後,我這才鑽進了縫隙里。縫隙太過狹窄,我完全把臉貼在井壁上,挪動時皮膚都
磨出了血。
小光細心地給我照明,惟恐裏面有什麼危險,我感激地想說謝謝,但是嘴唇貼在油膩
的牆上動彈不得,只好由着許少德在一旁聒噪。在準備挪出縫隙時,我在小光的照明
里赫然現,在這個縫隙里居然隱藏了一個秘密,一個關於十號井的秘密。這條通道
太窄,我夾在中間動彈不得,根本沒心思去看牆壁。雖然距離不遠,但是擠在裏面挪
步太累,停下來喘了口氣才現牆壁里有個秘密。井道已經給爆炸的氣浪沖得四分五
裂,厚實的隧道裂開以後,裏面居然露出了一面金色的牆壁。
我看得出神,於是讓小光把探照燈提高一點兒,想把牆中牆再看清楚一些,結果堵塞
的隧道又落下了一些粉末,范里讓我別再羅嗦,先出來再看也不遲。我聽了范里的話
,咬牙把身子挪了出來,後腳剛拉出來,後面就砸下了石土,嘩啦嘩啦地落個不停。
這一段的隧道破壞得很嚴重,煤井灰黑色的牆壁不斷地剝落,我們往牆壁上看去,井
壁后隱藏着一面金色的牆壁,在手電微弱的光線下竟然閃閃光,儘管金牆沒有完全
顯露,但是看起來卻氣勢磅礴。
我看着這面金牆,心裏疑惑頓生,若要在這裏挖煤,建煤井,不可能不知道這裏有面
金牆的。牆后還有一面牆,這行為分明就是在掩飾,故意將煤井的隧道建在這裏,然
后被金牆封起來。如此說來,當時挖井的工人肯定知道這面金牆,可惜那都是舊社會
的事情了,現在也不知道那些工人們在哪兒,主使挖井的人又是誰?
許少德看見了金牆后恨不得將整面牆都搬走,但力不從心,只好望牆感嘆,人生真是
太不如意了。韋龍在橋天煤礦做工人有了一些年頭,但他從不知道煤井裏有一面金牆
,現在看見后嘴巴都快合不上了。范里打量了金牆兩眼,他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
走到了另一邊。另一面的牆壁沒有受到太大的破壞,但是隱約可以看見裏面有一大片
金色,在黑暗中流光溢彩。
“十號井居然還有這個東西,看來秘密不少啊,難道下面不止有煤礦,還有金礦?”
我嘖嘖地嘆道。
“不可能,十號井雖然剛開封,但是已經挖了一些煤上來,從沒見過金子銀子的。”
韋龍說完又不大甘心,然後安慰自己,說道,“也有可能是我們還沒挖到地方。”
“那我們快下去看看,他***,老子先現的金礦,那就是老子我的。”許少德興高采
烈地叫道。
“啥時候成你的了,你當還是在萬惡的舊社會不成,現在人民當家作主,你拉的屎都
不能屬於你,那是我們人民所共同擁有的。”我聽許少德那麼一說,腦海里就立刻涌
現出當時政教員給我們講課的內容。
“我拉的屎都不是我的,還有這等事?那我窮得沒飯吃,為什麼他們口袋裏的錢就不
屬於我?”許少德爭辯道。
“那是因為……”我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於是說道,“你都胖成什麼樣了,別
人的錢不屬於你,這是在幫你減肥,小心肚皮太大,棺材蓋都合不上。”
“你們真會胡謅,這恐怕不是真的金子,你看色澤和質地,都太過鮮艷了。我聽說越
國的歐冶子有一處鑄劍之地,有金色之牆圍繞,傳說里叫龍淵牆,但他的鑄劍之地有
很多處。”小光看我們越說越離譜,趕緊打斷我們的對話。
“不是黃金做的?可是這金光閃得多厲害,我眼睛都快瞎了,要真是假的,那也太真
了點兒。”許少德滿臉失望,但仍抱希望。
“你們不要滿腦爆戶的思想好不好。”小光說話時還特地看了我一眼,好像我和許
少德是一樣的素質。
“爆戶?那就是萬藏哥了,你瞧他那名字,典型的爆戶,藏金萬兩,想錢想瘋了
。”許少德爆笑道。
我剛聽到小光說起金牆是越國的龍淵牆,所以就多看了幾眼金牆,這才現金牆的牆
壁都是由大如方桌的金磚組成,但磚上沒有龍,只有鳥圖騰。鳥圖騰是越民族頂禮膜
拜的聖物,其象徵意義類同於現今的國旗與國徽,相當於國家標誌,因此,它不可能
隨便出現在民間的建築。但若真屬於古時的越國所有,那為什麼會在廣西的深山中,
古越國的疆界遠在浙江一帶,古時侯隔了廣西幾個國家,怎麼可能在這麼遠的地方搞
出兩面金牆來?
在大學裏我讀的是工民建專業,對於古代建築頗為了解,但從未聽過龍淵牆這一詞,
更沒見過這種地下建築。小光見我疑惑不解,很細心地就解釋,所謂龍淵牆那只是古
越國的一個建築。越國在越王勾踐時段的歷史建築,根據文獻記載主要有:勾踐宮台
、美人宮、駕台、離台、中指台、怪游台、龍飛翼樓和雷門等。歐冶子是戰國初期的
越國人,更中國古代鑄劍鼻祖,但現代人更多的是知道幹將與莫邪。歐冶子所造名劍
頗多,諸如龍泉寶劍、巨闋、越王勾踐劍等等,他的成就是遙遙領先於後來的幹將與
莫邪的。歐冶子深得越王吳王等國君的賞識,造劍所取材的地方遍及大江南北,如果
說在越國以外有歐冶子的鑄劍之地並不是不可能,據說在福建松溪,有一座山叫湛瀘
山,山上雲霧終年不散,是歐冶子取材之地,還有一處在福建閩侯,那裏有座冶山,
原來還有一個歐冶池,傳說也是歐冶子的鑄劍之地。
“那如果如小光所言,下面豈不是有很多寶劍,這回大了。”許少德開心道。
“這可不一定,十號井既然都建成了幾十年了,最初來挖煤建井的人不可能沒現這
面龍淵牆的,你看他們把牆擋起來,肯定心裏有鬼。”我聳了一下肩膀答道。
“可是為什麼叫龍淵牆,難道這裏有龍?”韋龍不解,他雖然也算個男子漢,但是長
時間在山裏住着,思想較為守舊迷信。
“沒文化真可怕,這世界上沒有龍,那是舊社會的統治者騙人的把戲。”許少德取笑
韋龍。
“歐冶子鑄過一把劍,叫龍淵劍,後來出了個李淵,別人忌諱這個淵字,所以才改成
了龍泉寶劍這個名字的。”一直看着龍淵牆的范里解釋道,“不過龍淵劍不是在廣西
這個地方鑄造的,龍淵牆的得名也不是因為那把劍,而是因為歐冶子聲稱龍淵牆裏鎖
着幾條龍。”
“你怎麼幫外人?”許少德沒想到范里會開口,而且一開口儘是幫別人的,心裏窩氣
得狠。
“管它有龍還是沒龍,我們現在是救人要緊,快下去看看吧,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
”我催促道。
大家沒有再爭執,一心想下去看個究竟,但我只想快一點找到父親和奶奶,以及找到
假死的原因,讓橋天監獄的人全部蘇醒。龍淵牆在剝落的煤井裏若隱若現,此處是雙
重建築,地質結構特殊,這次爆炸恐怕要引很難的地質災難,我們的時間不多,必
須快進快出。過了不久,煤井開始出現了積水,趟在水裏雙腳冰涼,有一種想抽搐的
感覺。煤井挖煤時不僅要抽風排氣,還要把地下水抽出來,然後沿着煤井裏的水槽流
出去,但這種水是硬水,絕對不能用來飲食的。現在停電了,抽水機肯定不會運作了
,但地下暗河也許被炸開了,一路上堵塞的地方又很多,冒出來的水流不出去,於是
就淤積在了煤井中。
我們嘩啦嘩啦地往前走,但走了一段時間,我忽然現聲音不大對勁,趟水聲似乎不
止我們五個人。我小聲地叫大家停住,果不其然,當我們安靜還有其他人的趟水聲。
這聲音回蕩在煤井中,飄忽不定,不知道是在我們前面還是在後面。我走在最後面,
大家把所有的燈都打開了,但是卻看不見一個人。於是,大家全都轉身,往後面看去
。礦燈這麼一晃,趟水聲立刻停止了,但我們卻還是沒看到一個人。
既然趟水的人不肯現身,知道我們現他以後又躲了起來,那很可能是懼怕我們,因
此不會輕易攻擊我們,所以我就想由他去吧,只要相安無事便罷。我正想轉身叫大家
繼續往前走,但我卻沒能說出話來,整個人驚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不是因為我看見
了躺水的人,而是因為在礦燈的照射下,我看我們的影子裏有一個人居然有三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