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飛機仍在顛簸狀態。「這種程度比不上一場小地震,嚇成這樣,簡直丟我們無國界的臉。」看着兔崽子戴白帽的後腦勺,他念了幾句,在搖晃之中,行過走道,眄睨從樓上卧室艙衝下來的傢伙。
「大學長——你有什麼事?」隱怒的語氣。這個將來要擔當組織頭領重責大任的臭小子,在此趟出隊任務里,被他抓到幾次心神不寧開錯處方,這帳還沒算,臭小子又想搞什麼烏龍?
「我要離開荊棘海!」
機身劇顫,彷佛在跳。這次,沒人鬼叫吼罵,豎耳聽着大學長的「離職告別演說」。
「我要離開荊棘海——」
「去哪兒?」杜罄老師嗓調鎮定得像座山。
大學長居之樣挺直身子。「去做愛!」
全體傻眼,屏息——大學長講話果然很具氣魄!
「這種事不需要離開荊棘海,」杜罄老師平聲對應,給了指點。「0邊境很方便,要不,你們不也常在宿舍開化裝舞會——」
「我要去找蕊恩!非蕊恩不可!」大學長失控般地道。「她糾纏着我、從未放過我,罄爸,你知道嗎,她是個妖女、女巫,我如果不把她揪出來狠狠吻一番、教訓一番,我會——」
「罄爸,」安秦學長打開通往駕駛艙的門,探出半個身子,半舉手臂,指指背後。「那小子的降落技術一次比一次好了——」
「安秦學長……」哀喊四起。不是因為不認同安秦學長的說法,而是他打斷了大學長精採的「演說」。
蕊恩、蕊恩,蕊恩是誰?話題正精采啊……
「別叫了,」安秦對學弟們宣佈:「大家都還活着。準備下飛機吧,用不了多久,你們就可以回到貼滿Regen海報的溫暖宿舍——」說著,機艙門打開了,一條黑影倏地閃過。
「居之樣!」罄爸叫道:「沒把出隊日誌整理完畢,不準離開荊棘海!」
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大學長瞬間已下了飛機。
安秦這才好奇地問杜罄。「罄爸,之樣什麼事要離開?」
杜罄說:「聽着,安秦,只要是執行增產壯大組織的神聖工作,我一定準你們放假。所以,你也要努力找個女人……」
Regen、Regen、Regen!
以為是霧濃雪重影響視線,看錯了。居之樣獨自開車離開鄰近國家的機場,通過最後一個檢查哨,進入所謂的無國界地區,灰藍的眼睛開始映現一座一座巨型廣告牌,廣告牌上是Regen迷濛的倩影。
這兒可不是宿舍紅色城堡,更非男寢!那些廣告牌、沿路的海報……怎麼回事?
居之樣拿下眼鏡,往衣服摩摩鏡片,再戴好。一清二楚。霧未散,雪未停。雪霧中的Regen一清二楚定在他眸底。
過了大河石橋,車子行經堤岸餐館一帶,走港邊馬路,接碼頭區中央大道,回組織行政中心。
他將車子停在組織青羽廣場,熄掉霧燈、熄掉引擎,一下車,成群結隊的低級數學弟,像烏鴉掠境,轟地從他眼前衝過,穿越雪霧中的車道,朝對面的旅店「等待太陽」奔聚。
「喂!」他昂聲吼道:「在幹什麼?」手臂一揚,抓中一個落後的。
「臭傢伙!放開老——」嗓音頓止,未授帽的新生看清是大學長居之樣,把說了一半的「老子」吞回肚裏,轉正身軀,站得直挺挺,恭恭敬敬轉口道:「之樣學長,你們出隊回來了,辛苦了——」
「你們在幹什麼?怎麼沒上課?」居之樣嚴厲眯眼,瞥望那頭的天馬雕像噴水池廣場。
雪停了,那群逃課的傢伙速度更快了,一個一個突破寒冷霧幕,不怕地滑,拔腿直往「等待太陽」竄。
「Regen在裏面——」
「什麼?」居之樣震了一下,揪住學弟的防水夾克領口,幾乎把這可憐的新生拎得腳踩不到地。
「學長——我以後不敢了!」學弟緊張地叫了起來。「我錯了,不該在學長冒生命危險出隊時,窮追女明星——」
「乖乖去上課。」幽沉低音不容抗辯地打斷學弟懺悔的哀嚎,居之樣靜定兩秒,放開嚇得半死的可憐新生。「不準再逃課。」
「是、是……之樣學長。」小學弟直點頭,看着大學長旋足往「等待太陽」走過去。他冷汗狂冒,覺得他同學完蛋了……
心跳就快要停了。那面野玫瑰環飾的輝煌立牌中央,寫了些什麼——
《等待太陽》……記者會……
Regen……
所有的文字均不重要,這一秒,他是文盲,只認得Regen。
那不是個文字,是個符號,是個美麗絕倫圖騰,是集體意識投射的神聖象徵!
穿組織制服的傢伙,一個一個爭先恐後、互扳肩頭,跑在鋪着荊棘玫瑰紅毯的旅店大廳,他們嘴裏崇拜地喊着:「Regen、Regen、Regen、Regen……」
彷佛,這「等待太陽」等不到太陽,一陣絕麗暴雨,帶着燦爛艷光嘩地傾瀉下來。
到處貼滿Regen的海報,這記者會早模糊了名目。無國界的臭小子們,有幾個讀過皇逵爵的旅店小說?誰還管他「等待太陽」,他們要的是Regen——
比宙斯化成的金雨還厲害的雨!
「簡直瘋狂……」一個嗓音嗤笑地喃道。「那些都是你的學弟吧?」
居之樣回過神,轉首。庸醫海英一身愛斯基摩人的誇張打扮,出現在他背後。
「好久不見,是男子漢的話,就喝一口苦味馬黛茶。」海英放開嘴裏的銀吸管,連同手上葫蘆做的嵌銀圓形容器遞向居之樣。
居之樣眉頭一皺。就像第一次見面那樣,這個庸醫老叫他喝奇怪的飲料——馬黛茶不奇怪,他出隊時喝過幾次,罄爸甚至研究那植物成分,但由庸醫手中遞出,這茶就變得很奇怪。
「幹麼?你怕有毒?」海英扯嘴一笑。
居之樣沒理他,邁步走往學弟們消失的方向。
「進不去的。」海英好心地說:「那是記者會,不是記者進不去。我堂堂Regen的隨侍醫師,都不能進去了——」
「她的傷還沒好嗎?」居之樣停腳,轉過臉龐,猛一問。為何需要這個庸醫跟着?
「被你害得滿慘的……」海英吸啜着葫蘆容器里的飲料。「Shit!混帳羅煌……要送嘛送個甜味的……」自言自語喃喃念。
「說清楚。」居之樣抓住海英厚得要命的風雪外套領面。「蕊恩的傷——」
「拜你所賜,」海英簡短有力地道:「一直好不了。」
居之樣大手一放,快步離開海英面前。
「喂!你該不會要直闖會場吧!」海英尾隨居之樣。「別傻了,羅煌也在裏面,你會被他摔出門外,到時會以很醜很糗很慘的姿勢登上頭條——標題大概是『痴漢影迷硬聞會場騷擾,武神羅煌一怒為紅顏』……」聽起來,看好戲的意味比勸阻多。
「我有一堆學弟包圍會場供我運用。」居之樣冷冷直述。
海英挑眉。靠!這傢伙要以多打一!這……這還是不是慈善人啊?根本連「人」都稱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