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康頌文側躺於床榻,半夢半醒之際,一抹頭戴草帽的小小人影,在陽光燦亮的桂花叢間穿來躲去。小娃兒笨拙的步伐走得可愛,嬌嫩的嗓音笑得天真。半晌,高大挺拔的男人帶着朗笑,彎身從桂花叢里抱起那躲藏的小小人兒。小娃兒興奮地尖叫,白胖的小手摩着男人頰邊,咿咿啞啞地叫“爸爸”,男人愉快地大笑,抱着她轉身向陽,讓金色的光粒灑滿父女倆身上--

“敦逵……”康頌文輕喚了聲,張眼看向落地窗外無人的陽台。她,做夢了!短短的午後小憩,竟也是做夢連連。

輕輕下床,她走向窗邊,盯着陽台花園的一草一木。

在她睡時,可能下過雨吧!油綠的草皮有着陽光反射的晶亮,桂花樹被洗得青綠,每片薄小的葉子似乎都沾了水,空氣里全是雨後的清新。

倚靠着窗緣,雙手輕貼於腹。她的身體裏──

正孕育着路敦逵的孩子!

一個月前,他帶她到佟爾傑的醫院裏。在婦科主任丁燦琳的詳盡檢查后,證實了她當時已懷有四周身孕。

“夫人,您醒了!”新請來的廚媽林太太,端着雞湯走了進來。

康頌文轉頭看着她,淡淡地對她頷首。“謝謝,辛苦你了。”

“別這麼說,我家林桐才受了路總裁的照顧呢!做這麼點事,不算辛苦啦!”她家那怯懦膽小的女兒,當初要不是路總裁不在意她畏縮的個性而任用為秘書的話,現在也不曉得會在哪兒悲慘過日呢!路總裁可是她家女兒的貴人呢!“您就別再跟我客氣了,夫人。這湯是補胎強身的,您快趁熱喝了,我不打擾了。”語畢,她拿着托盤躬身離去。

康頌文淺淺笑着,移身坐在床旁的沙發,優雅地舀着香味四溢的雞湯喝。

一個月前,她檢查出懷孕結果時,丁燦琳又氣又火地直罵路敦逵不要臉。說他風流成性、品德不佳、操守有問題,不配為人父!因此,丁燦琳表示,願意無條件幫她做人工流產,好讓她無牽無掛地離開敦逵,找尋更好、願意許她終生幸福,且只專情於她的男人。而那風流不羈的“東方情人”路敦逵,丁燦琳認為他玩的女人已夠多了,所以就將他閹了做個“公公情人”算了!丁燦琳講這些話時,佟爾傑的臉幾乎全綠了,而敦逵只是一笑置之,並無太激動的反應,但,她卻知道他其實很在意的!因為,後來,他完全沒思考地衝口邀請佟氏夫婦兩天後參加他們的婚禮、見證他對她的誓言。於是,在匆忙中,他們辦了一場典雅浪漫的婚禮。

之後,她正式成為他的妻子、“羅瑟”少東的妻子──路夫人!一切是那麼戲劇化、那麼喜悅……

喝下最後一口熱湯,她起身,拿着空碗走出卧室朝廚房走去。

“林太太,怎麼做這麼多菜?我一個人吃不完的。”看着餐桌上滿是珍饈美食,她呆愣着問。路敦逵因公出差兩個禮拜,這些日子來,僅她一人在家,這一桌子菜肴,她根本吃不完,又不能久放,怕是會浪費了。

“啊!夫人,我忘了告訴您,路總裁提前在今天回國,樓下的人說他已在歸途上了,預計七點會回到公司。”林太太笑容滿面地對她說,雙手仍不忘布菜的工作。

七點!他七點要回來!康頌文怔仲了下,雙眸望向壁鍾,雙手突然一松,碗摔碎了。

她的心一直狂跳着,帶着微微的抽痛而狂跳着,是欣喜於將與丈夫相聚吧!她以為這些日子來,她已習慣他不在身邊的日子……但當她知道再過半小時便能見到他時,她才明白,自己是如此深切地思念他,思念得心疼,她好想見他,好希望自己能讓半小時變成半分鐘,甚至更短、更短……

“夫人,您有沒有受傷呀!”林太太緊張地拉着她的手,仔細審視她纖白的指。

康頌文回過神,不明所以地看着林太太。而後,又見她取來掃帚,清理着地板上的碎碗,這才明白自己竟失魂打破了碗。“我……對不起,林太太。”

“不要緊的!您沒受傷就好。我知道,您是因為路總裁要回來,太過驚喜才如此的。您回房休息吧!路總裁回來,我會告訴您的,到時,你們夫妻倆可得好好享用我為你們準備的晚餐喲!”利落地收拾后,她催促着康頌文進房休息。

康頌文輕笑地瞧了她一眼,離開廚房,回到卧室休息。

一股刺鼻的惡臭隨着呼吸嗆人體內,路敦逵衰頹的身形猛然一抖,意識從黑暗中掙拔出來。沉重的軀體動了動,他發現自己的手腕、腳踝,全上了鐵鏈,四肢呈X字型被吊了起來。他,此時此刻,像個即將被拷打的犯人。這……被人給挾持了!記憶慢慢地在腦中重組着九天的出差日子,讓他思妻心切,想念她似乎已成了習慣。因此,他縮短原定的十四天行程,把瑣碎的雜事全交給隨行的特助,便匆匆返台。身為一位大企業的管理者,他的行為實在有點不負責任。但,他告訴自己:面對懷有身孕的嬌妻,他有權利暫時忘掉自己的工作。所以,他毫無內疚地登機,沉溺於返家的快樂中。

抵達機場后,他的心全然喜悅,警覺性跟着降低,以至於並未發現,早在他出海關時,便被人給盯上。直到他往停車場取車,兩名陌生男子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後,他才欲反應,頸后便傳來一陣刺麻,全身頓覺乏力,接着,無盡的黑暗便潮湧向他。

“路少東,醒了吧!”沉如鬼魅的男性嗓音,無波無紋地在室內飄蕩。

路敦逵回過神,緩緩抬起低垂在胸前的頭,凝聚眸光,透過微弱的光線,看向聲音來源--

一名長相冷酷、蓄長辮、着中式長衫的男子,正坐在前方五公尺處。他身旁站着兩名貌如惡煞、殺氣騰騰的男人,顯然是護衛。

路敦逵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眼前景像:如電影情節般虛幻,這……是真實嗎?微皺眉心,這房裏陰晦有如地牢,這到底是……“三位先生是……”他干啞着嗓音開口。

“哼……”男人嗤聲冷笑。“怎麼?睡了我的女人,還不知我是誰?”站起身,他緩步靠近路敦逵,宛如一隻在暗夜行走的噬血猛獸。

“你的女人!”路敦逵低喃,語氣滿是不解。他之所以被弔掛得如戰俘,是因為他“睡了”眼前男人的女人?這……未免太荒唐了吧!他都已經有了頌文,怎麼可能會去招惹其它女性?更何況是這位看似……黑道……

腦子突地閃過白光,他半眯星眸。“你是頌文提的那個黑幫少主!”像是找到不共戴天的仇敵般,他的嗓音陡然變冷。

“原來,小文跟你提過我呀!”男人眼中掠過難辨喜怒的光芒。“她從小學來服侍我的技巧,可全教你給享受了,是嗎?”暴喊出句末二字,一拳重重擊向路敦逵的腹部。

路敦逵悶哼一聲,提氣壓下湧上咽喉的胃液。“是男人的話,就放開我!我會跟你解決頌文的事。”全然處於挨打的狀態,讓他無法教訓到這個曾摧殘頌文心靈的人渣。

“你以為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呵……”他大笑。彈響手指,他身後的其中一名護衛送上一把帶鞘的刀。“你現在--生死由我!懂嗎?”他倏地抽力劃過路敦逵的胸膛。

不須低頭審視,路敦逵清楚地知道,他這刀,意在警告,僅只劃破自己衣料,並未留下一點傷痕。“有種你現在就殺了我?”毫無畏懼,雙眸強悍地怒張,挑釁地直視他。

“這麼快就想死,哼……不用着急。等小文回到我身邊,我會殺了你的!路少東--”利落地將刀插回護衛手中的刀鞘,他以指尖摩挲着光滑的下顎,沉思地說,“讓你太快死--沒意思。小文回來,我會讓你死在她眼前,就像……”

“就像你當年殺參謀那樣?”路敦逵咬牙進聲。被鏈住的雙手氣憤地握拳,筋脈綳現於皮膚表面。

“哦!小文連這件事也告訴你了。顯然,我祭天拓在她心中可是有着重要的地位。我做的事她全牢記在心呀!不愧是我的小文。”眼中閃過得意,他沉言緩道,完全沉醉在自己的思緒里。“呵……呵,在她面前,殺死她主動親近的男人,果然能讓她的心更貼近我!她的心裏只能有我,不能親近任何男人!我要她認清,這輩子只能有我!”

“她的心不可能有你!否則,她不會逃向光明,奔進我懷裏的!”路敦逵激動地扯拉鐵鏈,弓挺裸露的胸膛巨吼。從未有過的怒意在血液里沸騰,他想殺了跟前這名瘋狂噬血的男子!

“你懂什麼!”祭天拓一掌劈向他,力道強猛,讓他的背撞上冰冷的牆。“我跟小文的關係是強烈不可分的,我們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她終究得回到我身邊。而你,你等着讓我取命吧!”揮了下長衫下擺,他旋身離去,兩名惡煞壯漢緊跟身後,走出那道銅製大門。

路敦逵重重地喘息,使力挺起腰背,一陣刺痛由胸口傳來。“該死的!”他低咒,發覺肋骨可能斷了一兩根,幸運的是,斷骨並沒刺人肺臟。但,他仍感到劇疼。

撐着點,路敦逵!你得想個辦法,擺脫這該死的鐵鏈,別死在這兒!這種可笑的死法,不適合你,路敦逵!他在心裏一遍一遍地復誦。

直到他被疼痛折磨得昏厥前,他仍沉沉喃念。

他怎麼還沒到家?距他預定返家的時間,已過了兩個多小時,他為什麼還沒到?

朝暮般的夜燈已在陽台點亮,時已入夜,為什麼他還不回來?已經快十點了呀!敦逵,你人在哪兒?

康頌文端坐在床沿,面朝著陽台花園,雙手機械式地翻着路敦逵的畫冊。一頁頁的炭筆素描,全是她!體態優美、姣好的她;大腹便便、豐腴的她;半敝衣襟、哺乳的她,這些全是他心裏的美好想像嗎?胸口一陣熱燙。天!她想見他,好想見他!放下畫冊,她急步走出卧房。

“還沒回來嗎?”客廳里,林太太正兀立在玄關,引頸張望着門外電梯的方向。

林太太轉身,看着她走向沙發,隨即幫她放妥靠枕。“樓下的說,路總裁沒開行動電話,聯絡不上。怕是人還在機上。我看吶,可能是班機誤點吧!”

康頌文顰額,眉間隱約可見淡淡的憂戚,心神有些難安。

不知是太過思念他,還是身體出了狀況!打從林太太告訴她,路敦逵將在今晚提前返家時,她的心便如針在刺着般,斷斷續續地疼。現在,眼看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更是忐忑難安,彷彿擔心他會出事。唉!是太想他吧!她在心裏輕嘆。他出差以來,她每每一合眼,就會夢見他,即便是短暫的閉目養神,他的身影也會不由自主地強佔她腦海。彷彿她的思念里只能有他,這是種他獨有的溫柔支配呀!

“夫人,您還是先用餐吧!”遲了兩個多小時,路總裁也不知被啥事給耽擱了,再這麼等下去,對夫人那初有身孕的身體會有影響啊!

康頌文直視牆邊立鍾,沉思了會兒。“不要緊,我還不餓。林太太,今晚耽誤你了,讓你這麼晚還得待在這兒。你可以先回家,沒關係,我和敦逵用完餐,會自行收拾的。”通常,林太太在收拾好晚餐后的瑣事,便可下班回家,但,今晚情況特殊,讓她留到這麼晚,實在過意不去。

“您別這麼說,樓下的人也還沒下班,大家都在等路總裁。總經理已經派人到機場去了,路總裁該是快回來了,您就讓我多陪陪你吧!”林太太笑笑地安撫她。起身轉往廚房,欲幫她泡杯牛奶。

“媽!媽!”突然間,林秘書抱着一大把玫瑰花束,急忙地闖了進來。

“林桐,注意你的禮貌!”林太太停下腳步,雙手插腰瞪着林秘書。“你沒看到夫人坐在沙發上嗎?大呼小叫的,嚇着夫人,怎麼得了!”

林秘書氣喘吁吁,走向康頌文。“總……總裁他……他失蹤了啦!”

“你在胡說什麼!”林太太斥罵,大步靠近女兒。“你在胡說些什麼!夫人可是有身孕的,別亂說話!”看了眼神情木然的康頌文,她將女兒拉至一旁告誡。

“我沒有亂說呀!媽……”林桐委屈地撇唇低喃。

這時,康頌文冷靜地站起身,介入她們母女之間。“怎麼回事?林秘書。請你慢慢說。敦逵他--到底怎麼了?”沒有慌張,沒有急切,她的嗓音恬靜,宛如緩流的清水。

林桐順了順氣息,將手中的花束交給康頌文。“這……這花是總裁六點鐘左右,打電話向花店訂來準備送您的。他告訴花店老闆,七點左右會去取,花店老闆久等不到他,便親自送來。還有……剛剛我要上來時,公司派到機場的同事打電話回來,說總裁搭的班機並無延誤,總裁也有入境紀錄,可他待在機場的跑車卻沒開走,總裁他真的不見了啦!”

康頌文抱着花束,胸口猛地一陣劇痛,她抽了聲氣,身子一個踉蹌,險些跌向桌角。

“夫人,您還好吧?”林太太趕緊將她扶回沙發上,並倒了杯水給她。“夫人……”

他出事了!敦逵他出事了!眼神僵凝,她雙手指尖抓破了花束的包裝紙,心中暗暗忖度着。

思念一閃的瞬息間,卧房裏的電話赫然響起。

眸光一亮,她抱着花,快步走向前--

“敦逵!你在哪兒?”接起電話,她促聲急問。

“哼……哼!”一陣男人輕蔑地冷笑,從話筒傳出。“小文,是我,天拓!你沒忘吧!呵……路敦逵在我這兒。”

康頌文神經全緊繃了起來,指節泛白地握緊活筒,泛着聲威脅着。“你敢傷害他,我絕不饒你!”

祭天拓笑了笑。“‘羅瑟’門口有輛我派過去的車,你馬上下樓坐車回來我身邊,否則--我會再派人將他的屍體送過去!”他冷血地說著。

“不--”康頌文驚叫,幾乎失控。

“小聲點!小文,你一向冷靜的,不是嗎?殺我時,你不也冷靜利落?別驚動他人,乖乖下樓坐車,我會讓你見到還會呼吸的他!快下樓去,懂嗎?”語畢,他切斷電話,不再多言。

抱着嘟嘟聲響的話筒,康頌文失了魂地呆坐於床沿。

“夫人!怎麼了?是路總裁嗎?”林太太與林桐聽見她驚叫,焦急地闖了進來。

康頌文平靜了焦慮的思緒,美眸掃過眼前兩張相似的緊張容顏,右手將話筒掛好,左手撫上先前她放在床上的畫冊。“林秘書,請你通知公司的同事,可以下班了。敦逵他在外頭等着我,我得出門了。今晚,讓你們操心了。”沈著聲,她清楚地交代。起身從衣物間取出路敦逵的薄襯衫,披上肩頭,然後,高雅地踩着步伐走出卧室。

“哎呀!原來路總裁這麼浪漫、有情調,他肯定是在哪個飯店訂了房,要與夫人秘密約會啦!”林太太高呼。

“是嗎?總裁也真是的,幹嗎這麼捉弄大家,害人白緊張一場。”林桐低聲抱怨。

“你這丫頭,這叫生活情趣……”

林家母女的對話清晰可聞地傳人她耳中,她的心宛如被千刀萬剮般痛苦不堪,她加快腳步,走出門口,走出家……

遠遠地,她便瞧見那間大門雙敞的客廳里,佇立着一道着白色長衫的頎長身影。光滑的地板反射水晶吊燈的熠熠白光,讓那男人看來仙風道骨,然而,實質上的他,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噬血惡魔!

“幫主,文小姐帶到。”領路的年輕男性恭敬地沉言,隨即退出門外,並將門關上,獨留康頌文與祭天拓於廳內。

“你可回來了呀!小文!”祭天拓轉身,刀刃似的銳利雙眸,灼灼閃動着見到她的興奮。

“他在哪裏?”抑着聲,她鎮定、冷靜地問。腦海中,他當年殺害參謀的情景,不停地播放着,參謀的臉不斷地變成敦逵的。她的心着實痛苦、不安,但,面對這個殘酷暴虐的男人,她不得不要求自己冷靜。她不能崩潰!現在,只有她能救敦逵!只有她能!所以,她得堅強起來才行。眸光沉定地望着祭天拓,她在心中告誡着自己,堅強、冷靜、勇敢是她面對險惡的本能。

祭天拓坐上雕功精巧的太師椅,目光打量她全身。“脫掉襯衫!”眼尾掠過怒意,他沉聲命令。

康頌文沒有動作,仰起下頷,重複再問。“他在哪裏?”

祭天拓眉一凝,倏地由座椅把手抽出扁細的長物,朝她揮去--

瞬間,她身上那件路敦逵的襯衫,成了碎布灑落一地。

“你是我的情婦!別忘了,你的身上不準有其它男人的東西!”利落地將絲帶般的武器收回扶手,他厲聲警告。

康頌文淡淡地勾着唇角,眸子有着自得的光芒。“我不是你的情婦!我嫁給他了,我是路敦逵的妻子!”緩緩地蹲下身,她一片一片地拾起襯衫布料。

“不準撿!”祭天拓快步接近,一把揪起她,大掌捏住她白玉似的下顎,怒氣直噴她美顏。“你以為你真能在那個世界生活嗎?看看他們!那些自稱良善社會裏的人,他們是怎麼對你的!誣衊你的出身,把你說得像個婊子,還上了雜誌。你看到了嗎?那些人們排擠你呀!小文!”抿緊唇,他猛然吻住她,大掌用力扣壓她頰畔,強迫她張嘴。這個女人,從六歲起,就註定是他祭天拓的,一輩子都是!

康頌文睜眼看着他貼近的臉,雙手揪住他垂掛於背的髮辮,在他探舌時,猛地咬了他。“放開我!”

祭天拓吃痛地退開,口中充滿鹹味。“你……居然咬我!呵……呵……你喜歡看我流血是嗎?呵……明白了嗎?你體內與我們這裏每個人一樣,都有着嗜血的因子在,就像你父母一樣,你能冷靜地殺人,不是嗎?我們有着相同的屬性……”

“住口!你住口!”捂着耳,她激動地搖頭喊着。她不是!不是嗜血,她只是自衛,只是要保護自己免於傷害,絕不是嗜血!不是!不是!

“承認吧,小文!你是這裏的人!天生就是!”陰鷙地冷笑,犀利的話語要她認清,她只能在這裏生存,只能屬於他祭天拓。

“我不是!我不是這裏的人!”吸了口氣,她很快地恢復冷靜,眼神堅定。“我是路敦逵的妻子!我是他的妻子!他的頌文!”喃喃低言。只要她知道,敦逵知道,她不在意別人的任何想法,也不陷於祭天拓設下的魔障里。

祭天拓眸光一凜,怒氣懾人地拽着她,大步地往外走。“你的話將讓他萬劫不復!”

康頌文步伐顛簸着,扭扯着雙臂掙扎着。“放開我!你想做什麼?”走過一道道冰冷的長廊,她心中的不安陡升。

“哼……”沉沉冷笑。“讓你回憶參謀的事!”

康頌文臉一白,思緒飄回過去,任由祭天拓拖着她,直往迴廊深處那間囚禁路敦逵的密室。

眼前的景像震裂了她的心。天!她的丈夫竟如書中描寫的受難者般,被鏈綁在這暗五天日的空間裏。

“不……”她不敢置信地搖頭低喃,嗓音細弱,像是耳語。拖着腳步,幽魂似地無力緩移,欲接近那身形衰頹,且近乎垂死的路敦逵。

祭天拓得意地揚眉,雙手箝制康頌文於身前,不許她移前。“阿勞,把他弄醒。”沉言命令一旁的手下,他要她看着--被掌控的男人只能任人宰割。

彪形大漢阿勞領命走向路敦逵,一把擰起他低垂的頭,巨掌使勁一揮,落向路敦逵尊貴的俊顏。

“不……”康頌文進聲尖叫,身軀劇烈掙扎着。“敦逵……敦逵……”不斷地嘶聲吶喊,痛苦地凝望着他那承受重擊而垂晃於胸前的頭。

火熱的劇疼燃遍整個臉部,路敦逵緩緩睜眼,看着自己上了腳鐐的長腿那麼無力地拖垂,腳前有着一攤紅色液體,他拐了抿唇,終於明白那液體是自他口中滴落的。

那是咸濕的血腥。滋味苦澀,佈滿唇舌,充斥味覺。身上的疼痛大概持續了一個世紀那麼長,他困難地抬起頭。頌文痛苦欲狂的神情映入他眼帘,瞬間揪疼他的心!那麼失控的她,是他第一次看到。

他皺着眉凝視她,目光全教她給吸了去。她似乎在叫他,然而周遭宛如真空,無法傳音,他聽不見她的聲音,只能看着她悲痛地張合著唇。他很急、很心疼,她怎麼了?怎麼了?怎麼會出現在這兒?該不會是他死前的迴光返照吧!不!頌文!我不會那麼容易死的!頌文……

“頌文!”吼出她的名,胸中悶氣直竄而上,隨着鮮血噴出口。他,全然清醒了!

“敦逵!敦逵!”她急聲尖喊。曲肘撞向身後的祭天拓。

“唔!”祭天拓痛苦悶哼,引來手下阿勞的注意。

阿勞倏地回身,扶着他至一旁的竹椅上。“幫主,您不要緊吧?”

康頌文短暫一愣,瞧見祭天拓前胸布料透着淡淡的紅,隨即明了,他的傷並未完全復原。拉回目光不再看他,她急步跑向路敦逵。

“敦逵!”怕他身上有傷,她不敢馬上抱他,只是伸出纖柔的小手,顫抖地抹去他唇邊的血。

路敦逵雙眸不眨一下地看着她,激動地扯拉鐵鏈,絲毫不在意身上的劇疼。“頌文……”帶着粗喘,他痛苦地叫她。如此近的距離,他卻無法抱她,着實令他沮喪。

“敦逵!你的肋骨斷了!”雙手小心地探摸他的身軀,她啞聲低言。

路敦逵重重地吐了口氣,忍着疼痛的折磨,神情認真地凝視她。“我不要緊!你呢?為什麼要來?”為何要讓自己身陷險境?那個瘋狂的祭天拓正等着收網呀!

康頌文笑了,雙手捧着他的臉,仰首吻住他的唇,舌尖輕嘗他唇內的咸澀。。我當然要來!你是我的丈夫!我必須來帶你回家!”

心猛然一震。為了他,她竟涉險返回黑暗。他竭力傾前,吻住她,久久--

“帶開文小姐!”不知何時,祭天拓已燃着怒火,站在康頌文後方,聲音憤恨地命令着阿勞。

阿勞立即拉開康頌文,將她綁縛在竹椅上,讓她正對着祭天拓與路敦逵。

“你想對頌文做什麼?放開她!”路敦逵瞬間脾氣火爆,使力地拉着鐵鏈,手腕幾乎瘀了血、破了皮。“放開她!”看着她連嘴都被封了住,他直想砍了那人的手。

祭天拓冷冷淡笑。“你以為,你能為她做什麼?你什麼都做不到!你給她的生活只有流言與誣衊,你根本保護不了她!你以為誰收了‘徐氏’為她報仇?是我!是我祭天拓!哼……沒有人能侮辱她的!你懂嗎?”

路敦逵眸光一閃,掃過他邪佞的臉龐。原來,原來“徐氏”惹上的凶神惡煞是他!

“沒有人可以侮辱她……”回頭看了眼康頌文,他繼續說。“只要膽敢誣衊她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的!我饒不過他們!”

路敦逵嘲諷地低笑,抬高下頷睥睨着他。“那你第一個該饒不過的--該是你祭天拓!只有你給她痛苦、侮辱!你給她血腥、黑暗,種種的折磨,若不是你,她不須逃、不會誤進俱樂部、不會被誣衊……”

“住口!”祭天拓額上青筋暴突,取來長鞭朝路敦逮連續猛抽,在他身上留下一條條怵目的血痕。

路敦逵咬着牙,睜着眼看那快速閃動的鞭子,他身上沒有痛感,痛的是他的心。頌文那含糊的氣聲,清楚的飄傳,更像那無形的鞭,抽痛他的心。

“放開她!放開她!”路敦逵大喊。“別讓她看!放開她!她有身孕,你這樣對她,會害死她……”看着她激動地掙扎着被限制的身子,他急了、慌了,高聲咆哮起來。

祭天拓猛然收住鞭,危險地半眯起眼。“她有身孕?”沉聲低喃。丟下鞭子,轉身走向康頌文。

“你讓他碰了后,還懷他的種?”捏住她白皙的下顎,他口氣冰冷地質問。

康頌文雙眸越過他,晶晶閃閃地凝着路敦逵--喊破的衣衫,全身的血痕,但,他沒昏厥,而是目光灼灼地與她交纏,恍若要她安心。

她的明眸里映着路敦逵的影子,祭天拓清楚地瞧見,隨即,生氣地扯下她嘴上的布條。“說!你懷了他的種,是嗎?”

康頌文沒開口。孩子是她與敦逵的,祭天拓無權過問,她也沒必要告訴他!

在她眼裏看出了答案,他大發雷霆。“你就這麼犯賤!不讓我碰、逃離我、懷別人的野種!好呀!好得很!……呵……”他狂笑,然後動手拆解她身上的束縛,一把將她從竹椅揪起。“跟我走!我非讓你認清,誰才是你的主宰!”

“放開我!”康頌文尖喊。眸光閃過他胸口,隨即用力一捶,快速閃躲至路敦逵前方,拾起皮鞭,看着他和阿勞。“別過來!”揚鞭打響地板,她冷聲警告。

祭天拓痛苦地撫胸,咬牙下令。“捉她!”

阿勞扶穩他身軀后,眸光掠過殺氣,一步步逼近她。

“頌文!你小心!”帶着粗喘,路敦逵憂心叮嚀。

康頌文回頭深深看他一眼。“我會的!”淡淡對他一笑。她全力注視欲靠近的阿勞,若他再過來,她會像祭天拓對敦逵那樣,對付阿勞的。

阿勞又朝她逼近一步,惹得她生氣揚鞭,然而鞭子並未落在他身上,反而教阿勞徒手接着。“得罪了,文小姐!”在她還瞠目瞪視時,他使勁一拉,拖過她的身子。

“頌文!”路敦逵大叫。四肢拉扯着鐵鏈,激動地掙扎。“放開頌文!放開她!”

阿勞快速地綁住她,重新封住她的唇,交給祭天拓。

祭天拓扛着她,刻意讓她倒掛於滲血的胸口。“好好‘招待’玩我情婦的路少東!別弄死他!留他活口,我要親自收拾!”沉沉地交代命令后,他扛着不能言、不能動,但卻淚潸潸的康頌文離開密室。

厚重的門阻絕了路敦逵焦心的叫喚與阿勞殘忍的揚鞭聲,康頌文痛苦地流着淚……

為何當初沒有殺死祭天拓?為何她不一舉滅了這個黑暗的魔頭?為何她種下的因,要由敦逵來嘗苦果?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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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熾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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