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夢中人
夜色已深，怡冰憑欄而倚，一身素裳已然替代了鮮艷的禮服。窗外明月如霜，月光輕柔地投在水面上，卻被冬日的寒風撕成了片片波光。
太和城歷來無冬，但到了夜晚，風卻異常的嚇人。怡冰緊蹙柳眉，心思惆悵，出神地望着那波光月影，清美的容被那無情的寒風吹得有些蒼白。
紫陌悄然出現在了她的身後，抖了抖身上的風塵，昂仰視着那道麗影，有些不忍打擾她的寂靜。
許久許久，她終於動了下，或許是寒風帶的沙粒，也被她的深情感動，駐足不穩而無意落入了她的眼中。她抬起手來，用那錦帕輕輕拭去了眼角落下的清露，這才現她原來早已注視自己許久。
“石頭，你回了？知道他去哪兒了嗎？”聲音中帶着一絲淡淡的哀怨，誰都不曾想到，他竟在這**一刻，卻讓她獨守空房。
紫陌輕嘆一聲，努力讓自己內心能夠平靜下來。方才鄧府上的一切，讓她深感震撼，甚至有些驚恐。將軍就是將軍，無論何時只要穿上了戰袍，便是殺人的利器。這才短短几個時辰，鄧府上下誰都沒有想到，從天堂到地獄的路途，原來只是一步之遙。
“唔！夜深了，風很涼，段姐姐早些休息吧！殿下可能還要晚些才能回來！”紫陌並不想告訴她實情，委婉地避開了她的問詢，兀自轉身準備離去。
“石頭，給我說真話好嗎？”怡冰急切地追問，一把將她捉了回來，托在掌中直視着她的雙眼，“石頭，我知道你有事兒不想告訴我，但你也得考慮我的感受啊！”怡冰說著，淚水悄然劃過了臉頰，晶瑩地掛在清美的臉頰下，目光暗淡，充滿了哀怨，“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若是他今夜不回來，那別人會怎樣看我？我段氏一族剛剛才被赦免，如此一來，不是明顯讓人猜忌嗎？”
紫陌一怔，這才明白過來她的心思，不禁偷偷一笑道：“嘻嘻！段姐姐，這才一時不見，怎麼就如隔三秋呢？莫不是思春了吧！哈哈！”
“……”怡冰一時語塞，蒼白的臉上浮出一絲淡淡的紅暈，用指尖輕彈紫陌的頭頂，“你這傢伙，滿腦子的不正經，小心將來嫁不出去，那時可別後悔。”
紫陌見她已不在焦慮，心中暗自鬆了口氣，撇了撇嘴，笑道：“我是貓哦，又怎麼可能嫁人呢？”
怡冰卻不以為然，輕柔的指尖掠過她的毛，“你啊！明明是龍，卻說自己是貓，我可不信你沒有真身，好想看看你真實的模樣！”
紫陌大驚，瞪大了雙眼，不知她為何突然有了這種想法。
“段姐姐，你不會是把我當作貓妖了吧！等我一化真身，你就會讓四周埋伏的巫師把我捉了去是嗎？”她說著，心中突然被刺痛了下，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事情史上並不少見，她雖然相信怡冰不會那樣做，但卻信不過那位將來的王者。面對鄧清平那樣的權臣，他都能夠如此迅的將其搬倒，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良辰美景，讓新婚美眷獨守空房。如此梟雄真是讓人不得不為之恐懼，好在他對她也是一片痴心。
“看你這說得什麼話呀！”怡冰微嗔，撫着她柔軟的貓毛，若有所思的頓了片刻，“方才小殿下來過了，他他說想要讓我把你送給他！”
“啊！”紫陌大驚，背上升起一道寒氣，眼前浮出了那小子奇怪的眼神。“你不會答應了他吧！他說過要把我給宰了的！若是我落在他的手裏，那我可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什麼？”怡冰怔了下，驚詫地望着她，“他何時說過要宰了你啊？我看他似乎蠻喜歡你的呀！”
“救命啊！”紫陌滿面苦楚，緊緊抱着怡冰的手腕，說什麼都不肯放開，“我、我抓傷了他，所以他說要扒了我的皮！”
怡冰這下完全懵了，驚訝地望着紫陌，半天都無法回過神來，“你為何要將他抓傷？”
“還不是因為你！”紫陌哭喪着臉，“我為了讓他知道王將對你不利，所以我抓傷了他的右腿，好引他到城頭去為你們解圍。後來又為了讓他明白怎麼個救法，我又抓傷了他的左臂，然後引得他滿書房的打我，最後又當著他的面，撕了他的樂譜，只留下了《鳳求凰》三個字！所以他要殺了我，段姐姐呀！你可千萬要救我啊！”
此時怡冰早已忍俊不禁，抱着她，心中升起一道暖流來，“石頭，謝謝你！沒想到你為我做了這麼多，你是我段氏一門的恩人哪！”
紫陌搖了搖頭，輕輕靠在她的懷裏，“恩人算不上，我只是報恩而已。若當初不是姐姐相救，我怕早已被人活埋了，還哪能有今天呢？所以姐姐不必把此事放在心上，只是千萬別將我給那蠢小子就好！”
“怎麼？你還怕他嗎？其實他並非真的想將你扒皮拆骨，早先他過來的時候，也曾對我說出過其中的緣由，想不到你與他之間還真是有緣啊！不過他不知你並非貓類，還兀自感慨呢！嘻嘻！”怡冰暗笑，卻嚇得紫陌倒吸了口涼氣，“什麼？媽呀！看來我還是早些離開的好，免得惹得一身騷，到時候死無全屍，那可就糟了！再說我對小朋友也沒興趣，別侮辱我的智商！”
怡冰笑得花枝招展，用二指輕柔地托起她那小腦袋，望着她那張稚氣未脫的貓臉，輕嘆一聲：“哎！你才多大呀，竟然還嫌別人小？你別忘了，人是會長大的，只要再過幾年，他不就是一名壯小伙兒了嗎？”
“我靠，我可是有着三百年修為的龍族十公主哦！等他三百歲再”紫陌一頭爆汗，真不知這年代的人腦袋裏是不是少根筋了，這麼小的孩子就為他考慮親事，完全是在毒害青少年！
怡冰先還一怔，卻接着笑了起來，“你是龍，活三百歲自然不在話下，而他是人，又怎能等到三百歲呢？”怡冰說著，輕撫着紫陌的毛冠，淡淡一笑，宛如春風拂面讓人心慟不已，“石頭，化出你的真身讓我看看好嗎？我相信你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的！”
紫陌如同被催眠了，怔怔地點了點頭，卻馬上又反應過來，嚇得渾身全是冷汗，“段姐姐，不要逼我好嗎？你是不是已經告訴他我不是貓了？”
怡冰有些失望，臉色漸漸變得蒼白，輕柔地搖了搖頭，“不！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況且我不是答應過，不將此事告訴任何人嗎？”
“讓我進去，我要見娘親！”外殿突然傳來的叫嚷聲，打斷二人的談話，循聲望去，只見小殿下正與小玉糾纏着，一臉不悅寫滿了稚氣的臉頰，“你放開我，我就是要見我娘，你管不着！”
小玉愁了，緊緊拉着他，就是不肯放手，“小殿下還是請回吧！王妃已經睡下了，您這樣進去恐怕不妥吧！”
“什麼不妥？她是我娘，難道兒子想見娘親也不行嗎？再說，你是什麼身份，竟敢擋本殿下的路？小心我宰了你！”小殿下怒斥着，甩開了小玉，幾步躥了進來，一見紫陌，兩眼便泛起光來，“娘親，小貓回來了，那您答應的事情，不會忘了吧！”
“喵！”紫陌彎起了腰背，立起了全身的毛，齜牙咧嘴，有意將長長的尖牙露在了外頭。
怡冰苦笑，知道她一定生氣了，輕輕慰撫着她，讓她能夠平靜下來，“石頭，不得無禮，小殿下又沒惹你，你幹嗎這麼緊張？”
紫陌白了她一眼，氣呼呼地躥到一邊，警戒地瞅着他們，就是不讓他靠近自己。
小殿下瞪着她，心中既喜歡又害怕，只好嘆息道：“哎！貓就是貓，再聰明也不可能變成丶人！”
怡冰皺起了眉頭，輕輕將他拉到了身旁，關切地問道：“這麼晚了，小殿下怎麼還未睡呢？不會是真的在等石頭回來吧！它只是貓，行蹤飄浮不定，何況剛挪了它的貓窩，我也沒想到它能這麼快就找到我！”
小殿下垂着頭，不時的偷看着紫陌，口中嘟囔着：“其實我早睡了，可剛一閉眼又做了那個夢，哎！那雙眼睛，真的和石頭一樣，我不明白為什麼國師要騙我！它是只貓呀！這、這太可笑了！”
怡冰緊鎖眉頭，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了紫陌，若有所思但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借言搪塞，“殿下不要多想，也許這只是巧合罷了。石頭的確是只貓，而且是我親眼看着它出生的，殿下一定是弄錯了！”
小殿下一臉茫然，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夢裏：“我不會錯的，這個夢我已經做了許多年了，當我第一眼看到它，我就知道是她，我不會弄錯的。國師說我夢中人與我會有宿世緣分，那這隻貓也註定能成為我的寵物吧！”
紫陌差點沒背過氣去，顫抖地望了望苦笑中的怡冰，伸出舌頭做了個鬼臉，縱身躍過窗檯飛奔而去，卻忘記殿外是個水潭，“咕咚”一聲掉了下去，只留窗邊兩對驚詫而關切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