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即使是低首吃着盤中餐食,仍能感受到餐廳里的焦點依舊未變。
水柔是無妨,她對不時投來的愛慕眼神,早已練達視若無睹的素養,可賀羲平就沒這等功夫,他食不知味,錯把胡椒當糖用,叉子當湯匙,湯匙當刀子。
“放輕鬆,慢慢來,有我在。”水柔覆住他放在桌上的大掌。
“嗯。”愉瞥着她的柔夷,雖說握得他心慌意亂,但他卻捨不得縮回手,而且他真的覺得好多了。
兩人不再交談,匆匆結束飯局,然後踏上回家的路途。
“對……”二人異口同聲又同時住了嘴,最後是水柔先說。
“對不起,王佑鑫那人一直都是這麼瘋瘋的。他倆算是我的哥哥,我們從小一塊兒長大。”她不懂自己為何要解釋。
賀羲平搖搖頭。“不會,他……他們……很鮮。”
“你不介意就好。”說他呆,他還會套用王佑鑫講的詞兒呢。
“沒……什麼……好介意。”賀羲平露齒而笑。
“你呢,你為什麼要說對不起?”不介意是否表示他不在乎她?
水柔瞅着他,一樣是帶著惹人憐的童稚,他和王佑鑫的笑顏就是有着天壤之別。他,多了一分誠摯和返璞歸真。
“我……剛剛……好像讓……讓你丟臉了。”賀羲平慚色垂首。
“胡說。”水柔反駁。
“不,真……真的。我……以前的……女……朋友……就這麼……說過我。”賀羲平苦澀地笑着。
“女……朋友?”神經陡然抽了一下。她忘了除了口吃,他仍是男人,一個需要異性的正常男人。
“她們……說……我蠢,常……讓她們……丟臉。”賀羲平扯扯領帶。
“你有女朋友?”腦袋亂鬨哄的,水柔無法接收其他的音節。
“也不能……說是……女朋友,我……不曉得……算不算。”雖然這事他家人多少知道,但他本身不曾主動向旁人提過。
“怎麼說?”水柔謹慎地問。
“因為……我先前……並……不認識……她們,是……她……她們……主動說……要和……我交往。”局促不安的臉上沒有炫耀,反倒滿是謙虛。
“她們?”這下她注意到了。
“嗯,高中……大一……研究所……”賀羲平屈指數著,然後,他比出整隻手掌。“有五位。”
“之後呢?”不是一個,是五個耶,這個數字當然不能和“從良”以前的王佑鑫他們比,但和其他男人比,應該不算少吧?水柔感到喉嚨卡了一枚雞蛋。
“不……不到……一個月,她們……就……提要分……手。”賀羲平玩著領帶的尖角,突然覺得它很緊。“五……個,結果……都一樣。”
“你當時很難過吧?”要不是在開車,她會抱住他。
“難過,因……為我……似乎……傷害到……她們。”這是第一次他向外人披露他當時的心情。雖說他對水柔的一切均不了解,兩人也是昨天才相遇,可他卻覺得彷彿認識她已有一輩子,她就和他的家人一般。不,是比家人還親。
“你愛她們嗎?”想起早上他起床時的夢囈,那個叫“妙儀”的女孩是她們之一嘍……老天,她居然在嫉妒!
賀羲平搖頭,語意頗為自咎。“我……那時的心……全在功課……和……研究上,會和……她們交往,是……我不知……該如何……拒……絕罷了。”
他在家裏已被教養成逆來順受的習性,要他對女人說不,怕得等他來世重新投胎,且換了另一個家庭生長再說。
“你後來有再與別人交往嗎?”這話問得有點酸不溜丟地。
家到了,水柔把車熄火,而心靈深處的那把火卻才剛開始燃燒。
“案子……太多,沒……有時間。”賀羲平紅著臉,雙手平放在兩隻大腿上磨呀磨。“我……很差勁……對吧?”
“不是這樣的。”水柔心疼地將手貼在他的頰上。她懂,她就懂,其實每一次他自己也跟着受傷,原因在於莫名其妙。
“謝謝。”他把掌心又包住她貼著的那隻柔荑,定定地瞧着她。
“到家了。”她猝地抽回手,聲音竟有些發顫。
她一定是看錯了,那灼人熾烈的目光,不該是他這麼羞怯的人會有的。
“嗯。”他下了車。
“你下午想做什麼?”她想想,從車窗探出頭來問他。
“休……休息,整行……李。”他笑得很溫柔。
“好,拜拜。”她揮手,他也揮手。
見他進門以後,水柔癱向椅背……***
早上八點鐘,水柔從二樓的窗戶瞄到賀羲平在後院,有些許詫異。
昨天她尚未下車,便接到醫院來的電話。中山北路連環大車禍,急診室送來一大批患者,她於是趕去醫院,一直忙到半夜。
回到家時,他屋內的燈還亮着,所以她還以為他今天會睡到中午呢。
他曲著扭到的腿,用單腳跳行,動作不夠靈敏地在晾衣服。
“晦,早呀。”她走到陽台和他打招呼。
“咦?”他抬頭,咋舌地望着她,無意識地放下受傷的腿,卻踏到置衣籃的框緣,腳一拐,魁偉的身軀跟着歪斜。
“危險!”水柔輕呼,可惜遠水救不了近火。
“啊——”他胡亂抓住旁邊晒衣竿的支柱企圖自救,詎料力道過強,反把它拉斷。他砰啪栽了個大觔斗,緊接着倒下來的一排竹竿,神准地敲在他的腦袋瓜上,接着是衣服和她曬著準備要給他用的棉被。
水柔匆匆下樓跑到後院,她掀開蓋在他頭上的棉被,他的眼鏡半掉不掉地勾在他的耳朵,她的內衣吊在他的脖子。
“嘎!”她嬌羞地奪回內衣,瞧他一臉錯愕,她忍不住捧腹大笑。
“是?!”賀羲平赧然地搔著頸。“你……絕對……不會相信,我剛剛……看……看見你在……隔壁。”
“我是在隔壁呀。”水柔笑得眼淚都溢出來。
“啊?為……什麼?”賀羲平扶正眼鏡。
“因為我原本就住那兒嘛。”水柔見他依舊似懂非懂,她拉他站起。“咱們是鄰居喔。”
“真……真的?”賀羲平笑逐顏開,旋即又綳著臉扼腕。“可惜,這……房子……”
“怎麼?這房子不好嗎?”水柔抬頭看着和她那棟左右相對、格局相同、坐落在同一個庭園裏的二樓型別墅。
賀羲平住的這幢是她哥哥的。當初她父母建構的藍圖,乃希望他們兄妹能就近照顧,哪怕是各自結了婚,彼此的小孩也能玩在一塊兒。誰料到她哥哥喜愛浪跡天涯,一年難得回來一次。
“不不不,很……好,但……我不是……住……這兒,所以……不能和……你……成為鄰居。”賀羲平好生失望喲。
“不是?為什麼不是?你那天給我地址明明寫的也是這裏呀。”水柔讓他弄糊塗了。
“哦,這裏……就是……那個地址?你……沒送錯?”賀羲平喜形於色。
“但……你不是說……這裏……是‘我家’?”賀羲平亦糊塗了。
“是啊,你在台灣的這段時期,這裏就是你的家呀,除非你想搬到別的地方去。”水柔撿起地上的衣服,抖一抖,該曬的曬,該收的收。
“不想搬,不想搬。”這兩句他倒沒結巴。忽然,他似乎想通了什麼。“你……你說,這裏……是台灣?”
“不然你以為這兒是哪裏?”水柔的動作停在半空中。
“因為……‘我家’……在美國,所以我……”賀羲平面紅耳赤。
“所以你以為我說的‘家’是你美國的家?”水柔總算“融會貫通”。
賀羲平頭垂得好低。“害……害我……擔心了……好久,怕……屋主……當我是……闖空門,想問……又找不……不到你,見着你……又忘了……問。”
“那昨天去吃飯的餐廳和滿街的中國人,你不覺得奇怪嗎?”媽媽呀,她真遇到一個天才,既然認為住錯,他竟還能連睡兩天,今早還洗衣服哩。
“我……以為是……華人區。”一顆腦袋幾乎要貼到胸,從她的角度,只看見濃密的一卷又一卷的鬈髮。
“哈哈——”水柔已笑到直不了腰。
***
田老來訪時,水柔剛從超市買了許多蔬果,準備與賀羲平下廚做午餐。
“看來你們‘相處’得不錯嘛。”田老眯着眼來回盯着兩人身上的圍裙,方正的老臉,躍著曖昧的笑靨瞄著賀羲平。“怎麼樣?是不是很後悔沒有早一點來台灣呀?”
“我……坐的那班……飛機,已經是……當天……最早的啊。”賀羲平申述,內容卻是雞同鴨講。
“田老要不要和我們一起用餐?”水柔眠著艷唇,好憋住欲湧出的笑。
“不了,我不打擾你們。”田老揚著眉,以肘部頂了頂賀羲平,其意思再明顯也不過了。
“你……手一直……撞我……幹啥?”偏偏賀羲平是獃頭鵝國的國王。
“留下來嘛,我菜買得很多,不怕不夠吃。”水柔則佯裝聽不懂,對賀羲平的木訥是既好氣又好笑。
“哦,原來……你是怕……菜不夠。”賀羲平茅塞頓開。“你……不用……擔心。”
“不啦,不啦。”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田老狠狠地白了賀羲平一眼。他擔心的可是這傻小子,而不是菜呀。
“別客氣嘛,只是我醜話先說在前頭,本姑娘的手藝只是普通。”水柔落落大方地附和。
是田老安排他倆住這麼近,也是他說人家遠道而來,孤寡無依,要她多盡同事之誼,故她沒什麼好隱諱的。
“我……我幫你。”賀羲平捲起袖子,跟着她走入廚房。
“怎麼?怕我做的菜很難吃?”水柔調侃。
“不……不是啦。”賀羲平猛搖手否認,因為他家的教條是“女人遠庖廚”。
“我來就好,你去陪田老。”水柔推他出去。
“我又不是小孩子,幹麼要人陪?”田老又把他推進來。
“田老是專程來探望你的,你若不陪他,那多沒禮貌。”水柔再把他趕出去。
“你這二愣子,給你製造機會,你還不曉得把握,你是真蠢還是假蠢呀?”田老這回幾乎要用踹的。
“我……”賀羲平踉蹌地絆進門。
“嗯?你怎麼又進來了?”水柔插腰。
“我……”賀羲平只好轉身。
田老擺出一張臭臉,站在客廳里揮手逐他,並以唇語示意他:進去,進去!
“我……”他可憐兮兮、十分難為地杵在原地不知該聽誰的。
“咦?你還沒走呀?”見他沒動,水柔擦擦手上的手,將他轉身朝向廚房門,柔聲地微笑着。“別擔心嘛。你腳扭傷,別老站着,去坐着休息吧。”
“喔。”賀羲平點頭,乖乖地曲著一腿跳出去。
“真給你氣死。”田老簡直想撞壁。他乾脆衝上來,把賀羲平又轉過面兒推回來,以長輩和長官的威嚴下令。“你飯菜沒做好,不準離開!”
“啊……”賀羲平僅有單腳着地,哪耐得住這一降龍十八推,碩大的重心不禁跟着向前飛。
好在他於美國FBI的日子也沒白混,畢竟是受過訓練的探員,運動神經馬上起了反射,單腳在地上達蹬了好幾步。
不過努力歸努力,結局未必會與想像成正比,有時或許是反效果。
“啊——啊——”根據萬有引力的定律,加上腳上的地板湊巧有那麼一點水,他不但沒穩住,反而噗地打滑加速他前仆的勁道。
“小心!”水柔聞聲即迅速扭身,醫生的職業本能使她立刻出手援助。
魁梧的體魄果然撲入她的懷中,但她纖細的嬌軀終究無法承負他的體重和磅礴的衝力,兩人紛紛栽倒在地。
咚咚!
水柔的臀部和後腦勺結實地吻上地殼硬冷的瓷磚,緊接着崩坍下來的泰山,壓得她差點窒息。
“哎——”她的哀鳴尚未出喉,隨後迫近的唇瓣剛好封住她馥潤的芳澤。
“喝!”兩人瞠目對峙了有一會兒。
“哇——對……對……對不起!”賀羲平燙著似地彈開焚紅的臉。
咦?地板怎會這麼軟?還高低起伏不定……狐疑的眼神往下瞧下去,他霍然發現自己以令人遐思的姿勢跨趴在佳人身上,登時周章失措地跳坐到一旁。“對……對……”
誰料距離沒抓好,語未休,他的頭卻敲到餐桌的邊緣,道歉聲遂變成哀嚎聲,他狼狽地用兩手捂著被撞的地方。“哎喲!”
“要下要緊呀?”救人第一,水柔關心地坐到他身側。
廚房多是危險物,他此番沒似往昔那樣挑起天翻地覆的災難,她認為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不過他這一撞,倒為二人掩飾不少尷尬。
“痛……”賀羲平赧顏。他為什麼老是這麼粗手粗腳?
“怎會不痛?你看,都腫一包了。”水柔心疼地拿出冰塊幫他冰敷,順便也用以降溫一下殘存在唇周的震撼。
躲在門邊偷窺的田老,忍不住暗地為自己的傑作鼓掌叫好。“這一跤真是跌得巧、跌得妙呀。”
“來,我扶你到客廳去。”水柔兩手撐住賀羲平的胳肢窩。
“不……”賀羲平才想婉拒,水柔眼尖,已偏頭瞪着田老。
“你還不過來幫忙?”她說。嬌嗲語調里有些責怪,這一切的禍患皆是田老一手造成的。
見她似乎不悅,賀羲平閉上嘴巴,不敢再多言。
“來啦,來啦。”田老全然沒有平常的嚴肅,他像個老頑童似地蹦過來,口裏嘀咕:“這下有戲唱嘍。”
***
越看這小倆口是越登對呀。
田老欣喜地眯着眼,彷彿已瞧見自己站在主婚人——旁邊的介紹人大席。
坐在對面的水柔,臉色可沒他那麼好。她細心地撥開賀羲平頭上一叢叢的自然卷,為他上藥。
“真是的,都破皮了。”她這話兒明的是在對他,暗的卻是在指責田老。
“對……不起。”賀羲平怯聲道。
“又不是你的錯。”水柔用餘光瞄著罪魁禍首。
田老視而不見,完全沉醉在自我的幻想里。結婚典禮剛好開始,新郎新娘正在對他行大禮呢。“不客氣,不客氣。”他呵呵笑着,口中呶呶不休。
“田老!”水柔忍不住輕喝。他到底在想啥呀?
田老聞言立即站了起來,他洋洋得意,鏗鏘有力地說:“今天,我們很高興來參加他們的婚……”
“禮”字未出,冷不防瞥見四隻迷茫的眼睛,他才意識到事實和假想。他有些得意忘形了。
“你也撞昏頭了呀?”水柔嗔視他。
賀羲平傻傻地看看田老又看回她。“有……有嗎?”他可不記得田老有撞到頭啊。
“你真是傻人有傻福,連艷福也不淺哩,看來我是白操心你嘍。”田老清一清喉嚨,眼裏有着安慰。
認識不到幾天,水柔這丫頭就那麼護著羲平,足見他這條紅線沒牽錯。
“什……么福?”賀羲平凜然端坐。
“你唷。”田老寵借地捏捏賀羲平的臉,然後轉頭向水柔推銷。“這愣小子就是太嫩,所以都已經二十八了,還沒交過半個女朋友。”
水柔但笑不語,她睇了“愣小子”一眼。誰會去交“半個”女朋友?要嘛,也是“一個”。
“有……啊,五……個。”賀羲平馬上直腸子地糾正他。
“那幾個哪算?”田老差點氣爆,老臉險些拉不下來。哪有人會拆自己的橋,泄自己的底,告訴要追的女人說他交過幾個女朋友?
“不……不算?”賀羲平認真地問。
“當然!”田老恨不得掐住他的脖子。
偏偏賀羲平太老實,不會觀人臉色。“可是……她們說……”
“你管她們說什麼屁!”田老光火地粗話都冒出口。“不準插嘴。”
一轉頭,他慌忙地向水柔解釋。“我和他父母是好友,他呢,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他剛剛說的那五個女人的事,我比他還清楚。他和她們一絲瓜葛都沒有,是她們見他長得俊挺,死命纏上來的。”
田老頓了頓、吞口唾液后,又慎重地盯着水柔說:“你要相信我,我不會騙你的。”
擔心這樣說服力仍不夠,他拍拍賀羲平的臂膀,又說:“你看也曉得,這孩子老實得很,打死他,他也不會去玩弄別人。”
“那不關我的事呀。”水柔劃出界線。
是不關啊。賀羲平認同地點點頭,搞不懂田伯伯今兒個是怎麼啦?幹麼凈說火這些有的沒的。
“怎麼不關呢?你們以後要是做……”田老心急如焚,他膝下無子,長久以來一直當羲平是親兒子看待。兒子的婚事,他豈能不急?
“做什麼?”水柔笑眉問,曾幾何時,大家把做媒的目標全朝向她了?
是呀,做什麼,賀羲平謹守“不準插嘴”的戒律,滿眼堆著成群結隊的問號,也望着田老瞧。
“做……同事,對,同事。”好在田老反應快,硬將到口的“夫妻”一詞咽了下去,不然外柔內剛的水柔,一定會先築起圍牆。
“同事?我……我們……是同事?”賀羲平這廝可耐不住了,他興奮地掬住她的手。
“嗯。”瞧他這麼開心,水柔竟有些竊喜。
“她就是我在美國跟你提過的那位法醫。”田老懷疑地斜睨他,難以置信他至今仍不知她的身分。
怪嘍,羲平的學業成績始終是第一,智商測驗也超過一百八,可為何他在生活上的表現,卻宛如智商僅有一點八?
“啊!你……就是‘那個’……水柔?”賀羲平有驚有喜。
“我想我應該就是‘那個’水柔。”水柔頷首失笑,她早該習慣他慢三拍的反應了。“你來就是要接替我的工作。”
“法醫,你……是法……醫……”賀羲平喃喃著。
“唷——看不起人喔。”水柔促狹,水藍色的長罩衫隨着她的一舉一動,而流露出各式各樣的藍色波紋。
“不……不,我不……我……只是……”賀羲平樂不可支,拉着她的手猛晃,歡愉的聲音微微發顫。“我……在美國……就……聽過,台灣……有……有位……屢建奇功的……女法醫,原來……是你?”
“台灣的女法醫沒幾位,又和我同名同姓,所以是我沒錯吧。”水柔聳聳肩。
“水柔可是個中一等一的高手呢。”田老補述。
“我一直……很……想見你。”賀羲平大喜過望地環住她。
英雄惜英雄。
自從聽到她的事,他使崇拜她好久,也仰慕她好久。由她查案的手法,他便深信她會是位細膩、溫柔、和善、嫻雅的女性。如今見到,她果然和他心目中描繪的毫無二致,所不同的是她本人美了許多。
“呃……”沒料到他會忽然這麼熱情,水柔目瞪口呆地伏在他寬闊的胸膛,半舉的雙手則僵在兩側,噗通噗通跳的心,渾若就要迸出咽管。
“嗯哼。”田老擠眉弄眼,乾咳了好幾聲。“輕一點,抱女人哪能用那麼大的勁兒啊?”
嘖,說這小子傻,這回他倒滿會乘機的嘛!
“田老——”水柔杏臉全紅,掙著要逃脫。
“啊!”賀羲平這才驚覺他懷裏摟著是……他慌張地推開她。“我……不……不是故意的,我是……太高興,所以……才……”
“剩下的事,你們自己搞定吧。”才剛教過他,他又推那麼大力,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田老翻著白眼。
“田老!”水柔含羞答答地跺著腳。怪了,以往別人怎麼鬧,她都無所謂,怎麼這回她會……“剩……下……什麼事?”賀羲平訥訥地問。
“你去問她呀。”田老詭譎地努起嘴比比水柔。
“剩下……什麼事?”賀羲平果真回頭問她。
“這……”水柔尷尬地咬着下唇,沉魚落雁的雪膚染著妍紅,那欲言還休的西施美貌讓他不禁瞧痴了。
田老笑得更大聲,他低聲對她說:“選羲平沒錯,在工作崗位上,他絕對會令你刮目相看,在家庭生活中,他絕對會是個好老公。”
“不……”水柔想反駁,田老卻已拍拍屁股走入。
“你……”賀羲平挨上前來,嘴巴才剛張,水柔便赧然地嬌喝。
“我不知道啦!”她逃之夭夭,奔回對面的家中。
“我只是……要……告訴她,她……很……美嘛!”望着那彷彿會隨風飄逝的水藍色身影,賀羲平扒扒頂上的鬈毛,滿腹無辜地嘟嘟囔囔。
陽光下,一鬈鬈獨立的自然髮捲,發出層次分明的黑亮炫芒,繼而產生七彩的耀圈,然後折射在他不曾被人開墾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