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討厭吃蝦子。
先別說要剝殼吃這一點麻煩,因為那並不是要件──主因是我的手指實在很笨拙,每次剝蝦殼總是被刺得手指發疼、刺痒痒的不太好受,最後索性少吃。
只是現在,我卻坐在這裏很無奈的吃蝦。原因自然是因為『某位先生』以慶祝我在他的公司工作滿了一個月為理由,抓着事務所的所有員工一起去吃飯──而且,他竟然挑那種專賣蝦子的餐廳!
醉蝦麻油蝦蒜頭蝦胡椒蝦……菜單看來看去,除了白飯跟飲料以外都是蝦子,主菜上唯一不用剝殼的只有蝦餅!
多次得到的教訓讓我一邊懷疑他是不是故意帶我來這兒,一邊努力跟蝦子奮戰,心底還有些怨嘆為什麼我會變成他的員工。
或者可以套用句俗話:有一得(?)必有一失。
好不容易跨進一步的第二天醒來,我才發現自己已經被老爸老媽給賣了──當然不是那種賣,而是他們聽了黎靖偉舌燦蓮花的遊說,替我決定了未來的工作地點。
這簡直是送羊入虎口嘛!雖然我這隻羊也不算萬分不甘願,可這樣算一天起碼見面十到十二小時,實在太過密集了。
『你啊,小心被吃得死死的。』
離家前大姊這樣對我說后,我只能尷尬地笑笑點頭。因為事實顯而易見,我想我大概這輩子都沒辦法贏過黎靖偉了﹔而且我也很好奇,到底有誰可以製得住他。
就這樣,回了台北的第二天,我就正式地成為了『風華』的一員;而最初的半個月為了適應小型事務所的作業流程,簡直就是忙到焦頭爛額。
在風華里,設計幾乎由管紀威一人承擔,蘇墨白則是專責在結構設計上,諶芩慧則是會計總務﹔業務不用說,自然是長袖善舞的黎靖偉一手包辦。
相形之下,我做的工作就顯得有些像打雜的。找資料建文件、施工圖樣繪製、執照申請……零零總總的雜務都落到我一個人頭上,頓時讓我有回到大學時代的感覺。
在第一個月內,我因為弄不清楚各式樣表格而大小紕漏不斷,上下合計大概就被管紀威給罵了十數次,每一回都是蘇墨白給解圍;至於身為情人的黎靖偉忙起來有時整天不見人影,自然不可能救我。
「你就是太好說話,他才敢這樣。」蘇墨白不只一次這樣說,「這種人給三分顏色他就開染坊,所以你不用太客氣,偶爾也罵回去吧!」
話說是這樣說,可除了他,我想大概沒人敢把管紀威那個大個子大嗓門又罵又踹的還不會被怎樣﹔而且我畢竟不想傷了和氣,所以如果被罵個幾句,也還是悶不坑氣地應了下來。
好不容易一切邁入平穩順逐,疲累不堪之餘也有種灰心感覺──雖然說我不是那種十分有事業野心的人,但好歹也覺得自己是踏踏實實在做事的﹔踏出社會兩年,這還是第一次被罵得凄慘落魄,不得不大失信心。
無奈地嘆了口氣,嘴裏馬上被塞了個東西。
「唔!」我嚇了一跳地抬頭,果然看見黎靖偉笑得煞是開心,氣得我用力咬着嘴裏的蝦子。
「笨手笨腳,你還是別動手好了。」他眼睛看着我手上剝到一半的蝦子,搶過去嘖嘖有聲地,「簡直像在毀屍滅跡一樣,慘不忍賭。」
這是什麼話!「反正吃進去還不都一樣。」我不滿地瞪他。
「你以為死人為什麼要化妝?」他挑了下眉頭,一隻蝦又往我嘴邊送,「就算要燒要埋也得好看點。」
「……歪理。」我咀嚼着鮮美的蝦肉低聲咕噥,「每次就只會在嘴巴上占我上風。」
「喔?你確定只有嘴巴上嗎?」黎靖偉一笑,也不管大廷廣眾竟然就湊過來吻了我耳朵一下。
這色狼!我倏地紅了臉暗罵。雖然我承認這兩個月來除了工作的上下屬關係外我跟他確實是在談戀愛,心中也不是絕對不願他這樣公開的表示戀情,不過他實在是太開放了,讓我有些適應不來。
「喂,吃飯別講這種沒營養的話。」管紀威不耐煩地用筷子敲了下桌面,瞪了黎靖偉一眼道,「要打情罵俏回自己家裏去!」
他一說我更是尷尬得不知道要看哪裏好,也幸好或許是被蘇墨白罵了很多次,這次他沒敢多講什麼批評的話。
或許,這是黎靖偉跟致中的最大差別。要是早個幾年,我一定適應不了他這樣開放的作風跟大膽行徑,畢竟我一點都不習慣把自己的愛情攤開在這麼多人的目光之下;只是現在的黎靖偉能讓我體認到,愛情不單單是只能在陰暗處的秘密。
雖然有點像是奢求,不過要是他能改掉這種不管場合都喜歡隨意調情、把我弄得尷尬不已的壞習慣的話,我會覺得更好一些。
「你妒忌啊?」諶芩慧說著笑咪咪地用纖長手指指着黎靖偉,「我看你也剝只蝦給他好了,堵他的嘴。」
「不,他的嘴自然有人會堵。」黎靖偉一雙眼放電地亂瞟了下,「我只要專心喂我這一隻就行了。」
一隻?「我又不是──唔。」可惡,又拿蝦子塞我嘴巴!
他笑得很得意,而我的嘴裏因為被塞進了一隻蝦子,只好很努力的吃。
這幾個月下來,我真的『非常』懷疑他說的愛情有一半是包含他喜歡欺侮我。不過起碼也讓我贏個一兩次嘛!要不這樣下去實在太凄慘了,每天只能被他欺侮好玩的。
「我說,你是不是禁慾太久了?」蘇墨白在一邊喝着酒,無視於管紀威抗議他說這種話地道,「看起來你不是想吃蝦,而是想吃瑞祤喔?」
「這是當然。」黎靖偉毫不否認地用手巾擦了擦手,跟着邪邪一笑地看了我一眼道,「所以更要多喂一點才成。」
我傻眼的同時,向來像老大姐般沉穩的諶芩慧竟也跟着起鬨,「喔~你的意思是養胖點才好吃啰?」
「喂喂……你們幾個夠了吧?」見到情勢如此,向來粗豪的管紀威竟然呈現一種無力狀態,讓其它幾人看見都笑了。但看見這難得景象的我沒有絲毫想笑的感覺,只知道臉上火辣辣的,羞愧得恨不得當場挖個洞鑽進去!
可惡啊──!這沒廉恥、沒神經、自大厚臉皮的花心男人!
「晚上去我那兒。」一片笑鬧聲中,黎靖偉忽然湊了過來在我耳邊正經地低語,「我有事跟你說。」
這兩個月來若碰到隔天有假日,他偶爾會要我去他的公寓過夜,第二天再一起出去什麼的;因為之前就有好幾次同床共寢的機會,所以我也是有點習慣了,沒怎麼在意地點了點頭。
「那等會兒我先回家一趟,拿一下衣服。」
「不必了,你忘了上禮拜還留了一套在我那兒。」黎靖偉笑了笑,拿起杯子喝了口啤酒也順便幫我倒了一杯,「要不,你也可以穿我的。」
他提起,我才想到上禮拜因為加班的關係住在他那兒時借了他一套完全不合身的衣服穿,可把自己的衣服留在那裏了。
「你的衣服太寬了。」我咕噥了下。
撇開他愛耍弄人的個性不提,這男人的外型真是得天獨厚,而且又充滿男性魅力;平平都是男人卻差這麼多,還真讓人妒忌起他充滿帥勁的外表跟標準身材。
「寬才好。」他又露出邪氣的笑容,一雙桃花眼更充滿勾人韻味地道,「這樣穿在你身上很方便脫。」
「黎靖偉!」我低叫,氣惱得想把啤酒潑過去,「公眾場合,你──」
一個晚上都這樣,他還有沒有羞恥心啊!氣死我了!簡直就像是發情的野獸!
「噓,你這樣他們會以為你在跟我打情罵俏喔,瑞、祤。」
我霎時噤口不語。眼睛悄悄一瞟,還真的看到所有人都在用曖昧的眼神看我;可是始作俑者竟然一邊納涼,好象不關己事!
我的天……誰給我找一把鏟子,我要挖洞把自己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