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宇文公子來了。」

「栗兒妹妹呢?」人未到,聲響倒不落後,宇文覺一進門就急忙四處張望,終日想着貝栗兒的慾念,逼得他都快發狂了。

「正在梳妝呢!」鴇嬤嬤的腥紅血口幾乎咧到耳後,「瞧您急的,我這就讓人去喚她出來。」

「甭了!我親自去接她。」他哪裏還等得住!

「呵呵,宇文公子既然這麼想念貝姑娘,為啥兩、三天都不見人影呢?」腳步一轉,鴇嬤嬤也跟上他。

「提起這個,我就-肚子火氣!」

「怎麼啦?」

「那日我明明記得,我才神清氣爽地準備出門,可是,昨兒個房裏的丫?卻說,我足足醉了三天!簡直莫名其妙!」他們說他一大早就喝得爛醉,倒在園子裏昏睡不醒,是府里的武師好不容易才扶起他回房休息。

而這一睡,他竟就躺到昨天深夜才醒!

有此種醉法嗎?宇文覺是百思不得其解。

「也許您真的醉糊塗了!」鴇嬤嬤陪笑道。

不過好在宇文覺今天才來,否則貝栗兒身上的瘀青未散,這可就難解釋了。

宇文覺將貝栗兒送到紅雲樓,可不是當真捨得把她跟別的男人分享,就算將來有可能,也是他玩膩了之後的事情。

現在,貝栗兒仍得保持清白的身子才成。

「不管它了。」蠢動的慾念像千萬隻蟲子竄入四肢百骸,每接近貝栗兒的睡房一步,宇文覺就感到多一分的興奮。

「宇文公子您等等,鳳兒她--」

鴇嬤嬤跑得氣喘咻咻,還來不及把鳳兒打了貝栗兒的事情說出,宇文覺已一腳跨進房裏。

「栗兒妹妹,哥哥我……你的臉怎麼回事?」

見她穿着薄紗輕袖,完美的曲線貼合起伏,本來色眯了眼的宇文覺,在發現她右頰的紅腫、額頭的白紗布后,表情轉為狂怒。

「這是因為……因為……」他一副氣急欲尋仇的模樣,反而讓鴇嬤嬤不敢說了。

「是誰這麼大膽,竟敢動我的人?你快說,否則我連你也罰!」他心目中的貝栗兒,是沒有一丁點瑕疵的女神,絕沒有任何人能破壞。

而這下子,她略略變形的臉頰可滅了他所有興緻。

「是……是鳳兒。」

「砰!」宇文覺一掌打在木桌上,憤怒大吼:「好狗膽的賤婆子!她人呢?給我叫來!」

「她、她出城省親去了。」這當然是謊話。鳳兒野得過分,鴇嬤嬤把她軟禁在柴房,一方面是懲罰,一方面則是擔心她使起潑來,又違抗她的耳提面命,抖出黑旭沾惹過貝栗兒的事情。

那就完蛋了。

「混帳!等她回來,我非剝下她一層皮不可!」

「宇文公子彆氣壞身體了,貝姑娘,還不快奉茶!」鴇嬤嬤朝貝栗兒使着眼色,奈何佳人就是一動也不動,端坐得像尊雕像似的。

「栗兒妹妹,你嚇壞了吧?」宇文覺很心疼她受傷,不過他更介意自己的「性」趣敗壞。

女人嘛,最重要的就是那張臉,身段是加分作用;臉蛋如果不美,縱有豐胸肥臀,宇文覺還看不上眼!鳳兒自個兒還不是靠着幾分姿色才爬上今天的地位!

「跟你沒關係。」長長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道陰影,貝栗兒始終沒有將目光移向他。

「唉,你真嚇壞了!」沒聽懂她的冷淡,宇文覺自以為是地說道。

「我想知道孩子們好嗎?」不能相見,至少也讓她確定他們過得很好。

「啊哈哈,怎麼會不好呢?我才剛去看過他們。」宇文覺睜眼說瞎話!他把那些孩子丟給下人後,根本就再也沒有問過他們的生死。

「真的嗎?」貝栗兒的語調里終於有絲情緒,「你說你去看他們了?」

小大有沒有胡鬧?小二、小小的傷都痊癒了嗎?還有小二、小四、小五……他們不會再挨餓了吧?

她好想念他們、好想念大家在一起的生活!

「哥哥我怎麼會騙你呢!」才怪!

「謝謝你……」貝栗兒頭一次對宇文覺露出甜美的微笑,看得他都傻了。

其實,宇文覺並不壞。他對她死纏爛打了這些年,是很噁心沒錯,但,他卻也從不曾傷害過她,以及孩子們。

他對她的喜歡,無意中阻止了許多無賴放肆的行為,偶爾想想,這也算是一種意外的保護吧!

或許她應該試着去接受他。

「栗兒妹妹,我看今日的氣候還算宜人,不如哥哥帶你去游湖,你覺得如何?」床上的事兒可以緩一緩,畢竟,宇文覺愛看的是她完美的臉蛋。

「好--」不能有勉強的感覺!貝栗兒忍下拒絕的言辭,硬生生要自己應允。

「那就走吧。」攬着她的細腰,宇文覺是滿臉的春風得意啊!

然而貝栗兒--垂下的眸子看不出是喜是悲,僵硬的身子只流露出排斥,但……還能奢求什麼呢?

她想的那個人,永遠都不會是待在她身邊的人。

趁早死了心、斷了念,對誰都好。

反正她的愛,「他」並不想要。

這群人聚在一塊,非酒即色,敗家子的角色扮演的真好。

「改天再喝也不遲!」他好柔、好柔地凝視着貝栗兒,「今兒個我得好好陪陪我的栗兒妹妹。」

「哈哈哈!覺兄果然疼貝姑娘入骨,竟連平日視之如命的酒都不要了啊!」

「可不是嗎?覺兄風度翩翩,貝姑娘美艷如花,才子惜佳人,怎麼說都相當!」

「說得好!說得好!」宇文覺被捧得暈陶陶,還真當自己是才子呢!

貝栗兒扯了個敷衍的笑,別過頭,懶得與他們這些馬屁精交談,專心一致地欣賞着眼前這幅大好風光。

「咻--」疾風襲來,有道人影飛身而降。

「黑兄,好久不見,您真是好功夫!」宇文覺嘴上雖是誇獎着他,但心裏可酸得很。

黑旭樣樣強過他,怎麼看他都很不是滋味。

「黑兄,進來坐啊!」

眾人都極其熱情地招呼他,唯有貝栗兒,甚至沒抬眼,猶然將目光緊鎖在船身之外。

何必望他呢?望他是要流淚的。這世上個需要另一個「哭湖」。對他的付出,以難堪收場,她不想繼續自取其辱,把真心送到他面前被踐踏。

黑旭留在她身上的痕迹已經淡去,可是心頭讓他狠狠踩下的那一腳,卻是怎麼抹也抹不掉的。

「黑兄?」驚見黑旭一句話也不說,光盯着貝栗兒看,宇文覺就感到萬分恐懼。

黑旭可不能同他搶貝栗兒,否則……否則他會不惜與之撕破臉!

「貝家的船。」走近她,黑旭冷冷吐出四個字。

他不喜歡情緒失控的感覺,所以貝栗兒表現得愈像個沒事人兒,他就愈想報復她。

誰叫她惹得他心煩!

「嗄?」她聽錯了吧?

「咦?是呀,那人不就是貝勛嗎?」經黑旭一說,宇文覺也注意到斜前方那艘紅木漆成的大船了。

「宇文覺,請船家調頭好嗎?」目光才與數年未見的大哥一接觸,貝栗兒馬上察覺到貝勛對她的鄙夷,於是瑟縮了下,轉身對宇文覺說。

「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生疏吧?」

「請你調頭!」貝栗兒堅持。想家的渴望,己經是很久以前的幻夢了。貝家人,尤其是貝勛對她的觀感,貝栗兒再清楚不過。

血濃於水的親情只是神話,她不是他要的那種妹子,所以還是不見面得好。

「好吧,全依你--」宇文覺正要下令,黑旭卻制止他--

「不準!」她不是崇尚美好的力量嗎?那麼為何要躲?她的善良,難道不足以化去紛爭仇恨?

要讓他相信,她就得做得更徹底一點!

「黑兄,你這是--」宇文覺有怒氣正待發作,但黑旭一個眼神,他的威風就像個漏氣皮囊迅速消了下去。

「我不懂你。」貝栗兒瞪他,覺得這世上再也沒有像他一般可惡的人了!

折磨她、侮辱她、傷害她,到底對他有什麼好處?他的為所欲為憑什麼針對她而來!

「你不需要懂我,做你自己給我看就行了。」黑旭的藍眸看來高深莫測,隨着貝家船的靠近,他的表情就愈冷。

「你別亂來。」貝栗兒警覺地看向黑旭,深怕他又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

「黑兄……」

「妳何不拭目以待?」薄紗輕揚,貝栗兒精緻的鎖骨裸露出來,隨即又被覆上,黑旭盯着她好久,繼而氣悶得背過身子。

他不能、也不會再被她影響!

他們的對話,宇文覺一句都聽不懂,而故意卡在中間,卻仍然阻止不了黑旭和貝栗兒的談話,這讓他覺得嘔極了!

「栗兒妹--」

「閉嘴!」

宇文覺本來不死心,還想要喚起貝栗兒的注意,可是卻被他們兩人同時發出的一聲冷斥氣得拂袖而去。

黑旭這算什麼?喧賓奪主嘛!氣煞他也!

「倒酒!」走進船艙,宇文覺忍不仕喝起悶灑,而旁人此刻也不敢再胡亂起鬨,免得遭受池魚之殃。

「我要進去了。」貝勛的臉,已近得讓貝栗兒看清楚他的每一個神態,當然也包括他種種輕蔑的眼神。是故,她再無法平靜以對,想要返回船艙找個遮身的地方--保護自己。

「不準走!」黑旭無情地攔住她。

「放手!你放手!」貝栗兒奮力地試圖揮開他,卻反而被握得更牢,情急之下,於是大喊:「宇文覺!」

正當宇文覺等人聽到她的叫聲,紛紛出來探看時,更殘忍的一幕發生了--

兩艘船正貼近着擦身交會,黑旭竟一把抓住貝勛的頸子往極小的縫隙里壓了。

「我的老天……」黑旭這傢伙到底在想什麼?會出人命的!

「大哥!」不自覺地,久違的稱呼又重回她口中,貝栗兒眼睜睜看着貝勛無力往下墜去,想都沒想就騰空撞上了他,藉由龐大的反作用力把他彈回船板,自己則代替他掉進了船縫。

「栗兒妹妹!」

「貝姑娘!」

所有人都被這突來的轉折嚇壞了!

這下子貝栗兒如果沒死,大概也少了半條命。

「黑旭!你瘋了嗎?我命令你去把她拉上來!快點!」到了這個節骨眼,宇文覺再也管不着誰尊誰卑的問題,揪着黑旭的衣領就是一陣大吼。

兩艘高大的船隻因水面淺淺的波動益發靠近,不消片刻,貝栗兒就會被卡死在下面。

究竟誰瘋了?貝勛身為貝栗兒的大哥,卻未盡長兄如父之職,為著一點細故就趕她出門,任她帶着一群孩子,過着最貧困卑微的生活……而貝栗兒這傻女人,明知道救他也不會獲得感激或是接納,但她卻……

黑旭徹底受到了震撼!

「快救她啊!」

「黑兄!」

整座「鏡湖」都在騷動,船上的諸多婢女,有的甚至都忍不住掩面哭泣了。

「噗通!」黑旭終於有所反應了。

水面下霎時濺起巨大的水花,一會兒又沒了聲響,眾人莫不屏息以待--

「嘩啦嘩啦!」水花再起,黑旭抱着渾身是血的貝栗兒躍上船面。

「她怎麼了?還有氣息嗎?」甲板上人滿為患,兩艘大船上的每個人都忍不住拉長脖子,七嘴八舌地詢問貝栗兒的情況。

可是,包括宇文覺在內,沒有一個人敢走上前去。

眼前的景象太過詭異--黑旭的周圍有光,很深沉的藍光。然後,這道光緩緩地罩住貝栗兒,色澤更重,而且還飄散出很濃郁的香氣,令人必須掩住口鼻才不覺難過。

這是邪術嗎?黑旭到底是要救她?還是害她?他反反覆覆的行徑讓所有人都被弄糊塗了。

「咳!咳!」忽地,一陣咳嗽聲打破了可怕的沉默,貝栗兒本來已漸趨冰冷僵硬的身子開始劇烈抖動,眼睛也緩緩睜開--

「你這個渾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黑旭那張放大的男性臉龐。貝栗兒一得以開口就選擇罵人。

可是,她虛軟而沙啞的嗓音卻彷彿呢噥,一點魄力都沒有;而她用儘力氣甩出的耳光,更像戀人般溫柔的撫摸,比起平日打蚊子的力道還小得多。

「你--」雖然不痛不癢,但她這麼直接的反應,還是讓黑旭不禁擰起了眉峰。

她……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見過她好多面貌,時而溫柔、時而勇敢、時而卑從……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

貝栗兒的心,為什麼能夠有這麼多種面貌,卻完全沒有絲毫惡意存在?

幾千萬年以來,黑旭只看見人類因生活進步而日益貪婪、邪惡的劣性,所以在他的觀念里,人類已然被如此定義。

但是貝栗兒卻打破了這個定義。

她的所作所為,本意都是善的、出發點都是好的,甚至連目的都是無所求的。黑旭着實沒有遇見過這樣純潔的靈魂!

而貝栗兒在令他刮口相看的同時,也搗毀了他一向固若金湯的心牆。這對黑旭來說,並不是一件值得喜悅的事。偉大的撒旦使者,竟然敵不過一個人界小女子的力量,而被說服得心軟?

「大哥……呢?」在藍光的包圍之內,貝栗兒看不見四周的人與物,可是她太過心急於知道貝勛是否安然無恙,是以也沒注意到自身有不尋常的地方。

起碼,經過這場磨難,她應該會更痛苦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除了虛弱了一點,但身體似無大礙。

「那兒。」黑旭指了個方向,而眾人只見這道藍光漸漸稀薄,黑旭和貝栗兒的身影才復看得清楚。

「大哥……」貝勛沒事,真是太好了!

「你不配這樣叫我!」貝栗兒的無私並未打動貝勛,他露出森冷的笑,接着在進入床艙前丟下一句:「來人啊,打賞!」

貝勛完完全全把她當作外人不要緊,居然還以賞錢的方式羞辱她?!他這個舉動讓貝栗兒的心都碎了!

她救他,即使不求感激,但也不要他如此輕賤的對待!

「咕咚!」僕人遞過來的一包銀兩,貝栗兒絲毫不眷戀地一把扔進了湖裏,神情絕然得令人望之生畏。

算了!她已經沒有什麼好在意的了。

有些事,只能放在心裏,說出來,只是空吧!

「我累了。」偏頭看看黑旭,見他面無表情,貝栗兒彷彿真的倦極了,就在他溫暖的懷抱中,沉沉睡去……

*****

「可惡!去給我找!如果沒把人帶回來,你們統統都不用回來了!」暴怒的吼叫聲響徹雲霄,宰相府的上空是一片欲雨的烏雲籠罩。

「覺兄,你先息怒,說不定紅雲樓很快就會有消息傳來。」

「是啊,黑兄總會把貝姑娘送回去的嘛!」

「放屁!」好友的安慰再起不了任何作用,宇文覺氣得來回踱步,幾乎把地面都踩出洞來了。「到時候貝栗兒就變成黑旭的人了,我等了這麼久,難道還要撿他穿過的破鞋?這口氣我吞不下去!」

下午,貝家的船一駛離,他們再回過頭時,黑旭和貝栗兒就憑空不見了!

宇文覺派出大批人馬搜遍了鏡湖附近,卻都沒有找到他們。

一想到黑旭可能居心叵測,再加上他平日目中無人的傲慢,這些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宇文覺更是怒火中燒。

貝栗兒是他一定要得到的女人,黑旭如果先他一步享受過她,他就算把身家性命賠進去,也絕對要和黑旭分個生死!

「啟稟大人。」一名上兵匆匆來報。

「說!」

「據宮裏傳來的可靠消息,皇上根本沒有派遣密使出宮巡查。」也就是說,黑旭的身分其實啥都不是!

「什麼!」這下子,宇文覺氣得已經七竅生煙了。「混帳東西!他竟敢如此愚弄我?黑旭,你的死期到了!」

那他之前對黑旭的卑躬屈膝不全成了笑柄?可惱啊,這筆帳,黑旭得加倍還他!

「覺兄,依我看,這黑旭即使不是皇上的特使,他的來歷也不簡單,一切還是慎重點好。」宇文覺激動得似乎想要把黑旭活吞入腹,但這可不是兒戲。

「說的有道理!覺兄,此仇一定得報,而且我們多的是辦法,不必急於一時。」

「叫我怎麼不急?!貝栗兒跟他在一起啊!」殺不殺黑旭還在其次,宇文覺最重視的還是貝栗兒!

「對了,黑旭不是待過鳳兒那裏嗎?也許她會知道一些蛛絲馬跡。」

「那還不快派人去找她問話!」有可能!鳳兒的嘴碎,黑旭和她一塊兒,很難守得住秘密。

「是。」

「還有,多派些人手到紅雲樓監控。」

「等等!」突然有人提議,「覺兄,我倒覺得有一個地方更適合守株待兔。」

「什麼地方?」

「你安置孩子們的別館。」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勢如何改變,貝栗兒一定不會拋下孩子們不顧,所以留住那些孩子,就是最好的籌碼。

「沒錯!」宇文覺大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貝栗兒和黑旭一起,不管是不是自願的,她遲早還是會想要與那些孩子見面。

「而且我們還可以放出風聲讓貝姑娘知道,如果她再不現身,孩子們會遭到什麼樣無情的對待……屆時,她肯定是逃也會逃回來的。」

「就這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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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上撒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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