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面對眼前正在來回踱步，且面色凝重、不發一語的老闆兼姐夫嚴覲飏，而能夠完全無動於衷的人，也只有紀津綠了。
紀津綠的經紀人王平充，當了他不到半個月的經紀人就想請辭，不過卻礙於上頭一直找不到人替他的位置，否則他大概早就一走了之，現下也用不着在這裏提着膽子，怕嚴覲飏的怒氣會波及他。
唉，這個工作還真不是普通人能做的。
驀地，嚴覲飏終於忍不住停下腳步，怒視著一臉無辜的紀津綠，並對高高蹺起的長腿，深皺起眉來。
“你到底跟他說清楚了嗎?”嚴覲飏嘆了口氣問道。
“說了，我早在三個月以前就說了，不過他搞不好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紀津綠也很無奈地說。
這一次他的專輯請到好朋友，人稱音樂之鬼的習天傲特別跨刀作詞、作曲，不過那個陰沉的傢伙到現在都沒交半首歌給嚴覲飏，讓嚴覲飏盯着一天接着一天接近的唱片發售日煩心。
嚴覲飏不是沒有想過乾脆自己寫歌算了，但是一來他現在退居幕後很少寫歌了，二來音樂之鬼將有五首歌出現在紀津綠最新專輯的消息已經由經紀公司放出去，現在要做更正也為時已晚。
他們只剩下沒有幾天的時間進錄音室錄歌，因此今天習天傲要是沒有把歌拿過來，嚴覲飏就決定另外找歌。
不過雖然如此，紀津綠還是堅持再等一陣子，只不過嚴覲飏對習天傲實在不怎麼有信心罷了。
“這樣好了，你等一下先進錄音室，習天傲要是送歌曲來了，我再立刻叫你過來聽歌。”
由於紀津綠的個人要求，因此他們會一同先聽過做好旋律的曲子，再決定要不要收錄進專輯裏。
紀津綠不反對地聳聳肩。“也好。”不然他們這樣繼續大眼瞪小眼的，也瞪不出什麼結果來。
嚴覲飏坐回他的位置，瞧著紀津綠站起來，正準備離開，不由得說了兩句，“你什麼時候也振作一下，寫點歌來自己唱?”
紀津綠卻搖搖頭，哂然一笑。“別開玩笑了，我連休息的時間都不太夠，怎麼有可能寫得出歌?”
嚴覲飏聞言，挑挑眉，不禁撇撇嘴，喃喃自語似地道：“你呀！就是喜歡口是心非……”
熟料紀津綠才開了門，便有一個人乘勢閃了進來，嚇了眾人一跳，等紀津綠看清來人時，他立刻發作。
“我說天傲先生呀！你知道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嗎?”
習天傲本來是一個很好看的男人，有着混血兒的深刻輪廓，再加上高人一等的身材和不錯的體格。
但是近幾年卻把自己關在鳥不生蛋的半山上，弄得一臉奇怪的落腮鬍，和半長不短的雜亂頭髮……
要不是他此時此刻穿了一件還算乾淨的白色襯衫、黑色合身的西裝褲，大伙兒說不定會以為看到山頂洞人了。
習天傲只是瞥了紀津綠戲謔的嘴臉，就走到嚴覲飏的面前，放一份歌譜及錄音帶至他的桌上。
“你已經把歌寫好了嗎?”嚴覲飏喜出望外。
在他淡出歌壇之後，習天傲所寫的歌是目前最受歡迎的，但是因為他的產量小，再加上他為人古怪，因此能拿到他寫的歌的歌手並不多。
而紀津綠從小運氣就特別好，不管做什麼事都能成功，就連結識習天傲的過程也一樣，讓嚴覲飏大呼紀津綠走的真是狗屎運。
不過也許就是因為如此，紀津綠不管唱片、演戲都大受歡迎，也托紀津綠的福，他開的新唱片公司嫌翻了。
習天傲點點頭，側頭看着跟上前來的紀津綠，半藏在黑髮下的閣眸也閃爍著。“現在要開始聽歌嗎?”
紀津綠拍拍他的肩膀，彎起嘴角道：“那還有什麼問題，兄弟。”
嚴覲飏總算是放下一顆心，和習天傲以及紀津綠三個人開始聽歌，並且緊鑼密鼓地開始安排錄音時間。*****
懷著不安的心情，況渺渺不得不硬著頭皮跟葉美芳前往名片上的地址，找那位名叫戚仲渝的男人。
一路上，況渺渺精神有些恍惚，引起葉美芳的注意。
“渺渺，我們到了，名片上的地址就是這裏……渺渺?渺渺?”葉美芳不由得伸手在她面前揮動，她才回了神。
“美芳。”
葉美芳半帶責備的表情問道：“你怎麼了?從我們見面開始，你就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我?有嗎?”況渺渺勉強扯出笑意。
“還說沒有，我剛才叫你好幾聲你都沒有聽見。”
“對不起，美芳。”況渺渺只有先道歉為妙。“我下次不會了……”
“算了，我們再往前走吧！地址是五十號，這裏才十二號而已。”說罷，葉美芳便領先往前走。
況渺渺當然連忙跟上，覺得自己不振作不行，只不過是昨夜的一場夢，她實在不必想太多……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她為什麼會突然夢見一年前的事呢?而且救她的人還變成了紀津綠？！
但這也不無可能，因為紀覓藍說他並沒有救過她，那麼就只剩下紀津綠了……他真的是那天救了她的騎士嗎?
搖搖頭，況渺渺臉上冒着微汗。
如果那天救她的人真是紀津綠的話，那麼他為什麼不在她開口詢問紀覓藍的時候說清楚呢?
一想到她還打了紀津綠一巴掌，況渺渺就覺得手心猛發汗。
希望紀津綠等一下能夠禮貌一點，不然說不定她又會像昨天一樣，做出一些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糗事。
頃刻，兩個人一同進入戚仲渝的工作室內，況渺渺拿出紀津綠給她的名片說明來意，外頭的接待小姐打過電話后，很快帶她們入內。
況渺渺十分意外，因為這裏居然是戚仲渝的專屬攝影棚，現場就有一位剛出道沒有多久的女星在裏頭拍照。
“況小姐，請往這裏走。”
接待她們的小姐微笑、禮貌地請她們往裏面走，於是她和葉美芳就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對周遭的一切都感到新鮮、好奇。
一會兒，接待小姐請她們先坐在一間房間內等候，並泡了紅茶給她們，人就離開了。
“渺渺，好棒哦！沒想到我們也可以進來這種地方。”葉美芳保持她一路上的高昂心情。
況渺渺卻只能僵硬地回應，“是……是呀！”她現在不停的在祈禱，這不是紀津綠捉弄她的手段之一。
因為她曾經從雜誌上得知紀津綠很喜歡捉弄人，因此他工作的時候，不管是MTV的導演、一起合作的女主角、唱片公司老闆或八卦記者等等，全都無一倖免，統統有獎的被他戲弄過。
她可不希望葉美芳因此而不理會她，因為葉美芳是她唯一的好朋友，因此她不想失去她。
幾分鐘后，門被驀地打開，一個非常高大、而且染了一頭金色短髮的男人走了進來，以怪異的目光一再掃過她們。
“你們誰是紀津綠叫來的?”他蹙著眉的樣子，活像是被人倒了幾百萬會錢，連口氣也像帶著怒意。
不料，葉美芳立刻將況渺渺推出去。“是她。”
況渺渺全身僵直。
那個人眯着眼打量她，一隻手摸著下巴。“你轉一圈給我看看。”
況渺渺像機器娃娃一樣，慢慢原地轉一圈。
他又說：“你在這裏來回走一次給我看看。”
於是況渺渺又白痴地同手同腳，大步在偌大的房間走了一趟。
金髮男人點點頭，走出去，況渺渺卻還傻傻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和葉美芳好奇的瞳互看一眼。
沒過多久，又有人進來了，這次是紀津綠本人和剛剛那個金髮男人，葉美芳立刻亮了一雙眼，但是況渺渺卻不太高興。
因為她聽到他們在談論她……
“你確定你要用這個女人?”金髮的男人很不客氣地說：“這個女人的骨架不錯，可惜長相不夠出色，身材太矮……”
這些話，每一句都像針一樣，猛刺進況渺渺的心裏。
怪了！她身材不夠高、長得平凡得罪誰了?她忍不住在心裏犯嘀咕。
紀津綠沒有忘記跟況渺渺揮了下手，才轉身面對金髮男人。“仲渝，難不成你後悔了嗎?”
金髮男人戚仲渝倒蹙成八字眉，瞪着紀津綠那用來騙不了解他的人的笑容，只想動手扁人。“算了，願賭服輸”就她了。”
紀津綠很開心地咧開嘴。“謝謝你啦！好兄弟！”
“不要叫我好兄弟！”戚仲渝抿了嘴道。又不是七月半，他犯不着一直把這句話掛在嘴上吧?
紀津綠沒理會他的抗議，直到走到況渺渺的面前。“好啦！你等一下跟這位戚伯伯去化妝、試衣服哦！”
“戚伯伯?”況渺渺和葉美芳都張大嘴。
紀津綠則是立刻吃了一記爆栗。
“你在說什麼?紀津綠，我不過大了你幾歲，不要叫我伯伯！”戚仲渝發大火，盛怒的模樣令人害怕，但紀津綠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
“快去！”紀津綠推著況渺渺。
況渺渺有些為難。“但是我……”
“渺渺，沒有關係，你快去吧！”
雖然聽葉美芳也這麼說，但是況渺渺還是無法接受這種突如其來的狀況。
“不，我沒有辦法……你們連要做什麼事都沒有告訴我，我為什麼要照着你們的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況渺渺略帶慍意地說道。
這番言詞引來葉美芳意外的一瞥，因為她從來沒有看過況渺渺生氣的樣子。
而紀津綠似乎毫不以為意，戚仲渝則是發火地盯着紀津綠。“你沒有把事情告訴她，就叫她來?”
“只是拍照片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紀津綠笑着說，但著實令大家摸不着他心裏的想法。
但是話說回來，他就是喜歡看況渺渺不自覺露出生氣的可愛臉蛋，別人又能拿他如何？
再加上他每一次在公眾場合看到況渺渺站在遠處瞧着他時，他總希望況渺渺更有自信，並且將自己想說的話說出口。
他不知道這樣子算不算是喜歡她，但是昨夜這麼近地看了她很久，他覺得她其實不醜，滿可愛的。
起碼，就是對了他的胃。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況渺渺幾乎失控大叫。“這怎麼不是件大不了的事呢?你根本沒問過我的意思……”瞧見葉美芳盯着她的目光，她驀地住了嘴。
糟糕！她在做什麼?又開始發脾氣了……但是這個該死又狂妄的紀津綠，就是令她一肚子火。
“這麼說……你不願意拍照啰?”紀津綠將兩手插進褲腰袋裏，笑容微斂，直灼地盯着她問道。
況渺渺咬着下唇，無法直視他的眼。
那是因為她好像覺得紀津綠生氣了，可是現在應該生氣的人是她才對呀！他有什麼權利用那種表情看她。
一旁的葉美芳覺得捉到機會，芳心暗竊，立刻毛遂自薦。
“如果渺渺不願意的話，我可以幫忙。”和況渺渺不同，葉美芳刻意落洛大方地說道，馬上讓兩個男人的目光轉移。
況渺渺立即更加自慚形穢了。
論外表，她比不過葉美芳;說氣質，她剛才還差一點對紀津綠破口大罵，然而現在葉美芳自告奮勇，她並沒有鬆了一口氣，反而覺得心被扯疼了，就好像她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搶走了。
“你是……”紀津綠還算禮貌地問道。
“你好，我是渺渺的朋友，我叫葉美芳，請多指教。”葉美芳拿出大家閨秀的文雅笑容說道。
紀津綠星爍般的眸子一閃，也微笑地握住她的手。“你好。”
葉美芳立刻漲紅了臉，呼吸急促。
戚仲渝則是再度像方才一樣，上下打量著葉美芳半晌，說道：“津綠，她及格了。”
況渺渺聞言，心裏更是難受，就像胸膛被一塊沉重的石頭壓著，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但是她卻只能不甘示弱地挺直背，躲開紀津綠的視線。
“你說呢?渺渺。”紀津綠的目光並沒有從她身上移開，看來挺認真的問道：“你要不要做?”
況渺渺的手被扯了下，她立刻望着以期盼眼神瞅着她的葉美芳，覺得方才被扯的不是她的手，而是心。
她想做！只是她沒有自信……
虛弱一笑，況渺渺聽見自己這麼說：“我沒關係，讓美芳試試看吧！”其實背後她的心正淌著淚。
“太好了！”葉美芳歡呼。
戚仲渝看當事人作了決定，也立即快刀斬亂席，決定下一步動作，“既然決定了，那津綠跟葉小姐就趕快進化妝室吧！”
紀津綠盯着況渺渺垂著臉的模樣，牽動臉上的笑意，動手動腳地牽起葉美芳的小手。“那還有什麼問題，我保證你很快就可以開始拍照了。”
戚仲渝很滿意地點點頭，先行離開;只有況渺渺，她覺得自己被忽略，完全成了旁觀人。
她瞧紀津彩看着小女人般的葉美芳，她就覺得心酸酸的。
當兩個人從她身旁經過時，紀津綠在她耳邊小聲說了一句，“笨蛋。”然後跟葉美芳若無其事地走出門外。
況渺渺轉頭，睜大眼盯着他的背影，發現自己完全了解他在說什麼，因此十分懊惱地說：“我才不是笨蛋……”
當從不落在她身上的光環突然降臨，她一定會慌張的，因為她從來沒有被人重視過，因此她會不知該如何是好。
而且當好朋友用那種懇求的目光盯着她時，她怎麼能夠斷然拒絕她呢?但是她還是感到難過，非常難過……
也許，她真的是笨蛋吧！*****
接下來，攝影工作很快的進行。
第一次在攝影棚看人擺姿勢讓人拍照，況渺渺覺得有些感動也有些開心，戚仲渝的專業態度教她敬佩。
而紀津綠一站到照相機的前面就好像變了一個人，慵懶又優雅，散發出一股巨星般的風辨。
葉美芳的表現很不錯，雖然很緊張，但是紀津綠很盡職地主動帶領她做動作，完全不用戚仲渝說明。
當況渺渺看到紀津綠為了舒解葉美芳緊繃的肢體動作，而彎身在她耳邊說話時，她全身彷彿被蟲螫咬，痛苦不已。
這是很明顯的妒嫉，但是她卻咬緊下唇，不願意表現出來，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觀看他們拍照。
鎂光燈一次又一次的閉起，紀津綠和葉美芳在況渺渺的眼裏，真的很像一對金童玉女。
此時，戚仲渝突然喊了，“喂！津綠，親密一點，再說說話沒有關係。”
紀津綠聳了下肩，目光瞟過況渺渺略微蒼白的臉，閃過一絲憐意，但很快消失在眼裏，沒有人補捉到。
他對葉美芳微笑了下，再度開始跟她聊天，“美芳，你剛剛說你是渺砂的朋友，她在學校時是什麼樣子?”
由於紀津綠靠得很近，又加上他似乎深情款款地注視着她，她立刻有些意亂情迷。“渺渺?她在學校很平凡。”
“哦?怎麼個平凡法?”紀津綠對着她微笑，伸手將她耳際的一綹髮絲舉至唇邊，印上一吻。
葉美芳差點昏過去，微紅了臉。
“她……她只是個醜小鴨，如果不是我跟她做朋友，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她。”沒有注意到自己失言，她得意地說道。
“哦，這麼說你今天為什麼跟渺渺來這裏?”旋一個身，紀津綠故意將她抱在懷裏問道。
葉美芳窒息得差一點失去說話能力。“我……那是因為我聽說她認識紀覓藍和你，所以我想……想試試能不能夠讓你們幫我忙。”
“幫你什麼忙?”
“我想當……當歌星或演員，你們會幫忙我吧?”葉美芳期盼地問道。“我長得不錯又有氣質，要紅起來不是難事。”
紀津綠聞言，揚起眉來。“你倒是很有自信。”
“那是當然的，我在畢業以前可是學校里的校花。”
紀津綠嗤笑了一聲，突然放掉支撐在她腰上的力量，害她差一點跌倒，也讓她回了神。
“啊！對不起，美芳，拍完照，我手就滑了一下。”紀津綠說謊，還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
其實他從剛才就一直懷疑葉美芳的目的了。
因為葉美芳在化妝、試衣的時候就一直討好他，說她有多麼崇拜他，多麼喜歡他的歌，而她則是接受高等教育的才女，不但會好幾種樂器，歌也唱得不錯，還說要拿自己的試唱帶給他……
這聽在他耳里就是虛偽和做作，不好意思的是，他生平最討厭這種人，因此他根本不可能會幫她任何忙。
如果葉美芳的實力真有那麼好的話，那她乾脆去參加歌唱比賽的徵選不就好了，她根本不必來巴結他。
思及此，他倒是擔心起況渺渺那個小笨蛋了。
她該不會是一點都沒有發現葉美芳在利用她吧?
在學校的時候，葉美芳利用況渺渺的笨拙、平凡來凸顯自己的美麗、氣質;到了這裏還要利用況渺渺來接近他?
嘖，他在演藝圈打滾了這麼久，要是看不出葉美芳的這一點小把戲，他也不配繼續混下去了。
紀津綠站在一旁擦汗，灌了一瓶礦泉水，不意瞥見葉美芳一身精心搭配的衣服，在況渺渺面前炫耀。
他看不下去了……
況渺渺這個小笨蛋只有他可以欺負，別人可不行！